第九章
秦寶寶道:「難怪第二個鄭先生總是看不到,原來他總是藏在別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電魔的身上,還爬著一個人,一個小人。
這個人的年紀其實已經不小了,他的頭髮都開始變得發白,可他的身體還像是一個兒童。
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兒童。
一個侏儒。
誰也想不到第二個鄭先生居然是一個侏儒,所以他躲起來的時候,沒有人能發現。
現在陸放已明白,為什麼鄭先生要先殺電魔了,因為他要為小鄭先生找一個藏身之地。
死屍的身後的確是藏身的好地方。
沒有人願意去看一個屍體的。
何況電魔的屍體又是非常的不好看。
這的確是一個好計劃,在風先生退到電魔屍體旁邊的時候,小鄭先生如果出手,風先生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惜風先生已發現了這個秘密。
陸放此時已明白,風先生為什麼要退了。他退的目的就是要殺電魔屍體後面的小鄭先生。
小鄭絕沒有想到風先生會發現自己,所以小鄭先生死了。
大鄭先生也活不下去了。
他的傷口在咽喉,傷口並不太深,也不太淺,只是剛好割破了鄭先生的血管。
風先生殺人的時候,是從來不想多費一點力氣。
好可怕的風先生。
秦寶寶笑道:「好可怕的鄭氏兄弟,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人。」
其實他心裡想說的卻是:「真正可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風先生。」
風先生笑道:「其實你想說的並不是這一句話。」
秦寶寶笑道:「我想說的是什麼話?」
風先生笑道:「你想說的是,最可怕的不是別人,正是風先生。」
秦寶寶笑道:「你是不是總能猜對別人的心思?」
風先生笑道:「看來這一次我又猜對了。」
秦寶寶道:「你有沒有猜錯的時候?」
風先生道:「有一次。」
秦寶寶道:「哪一次?」
風先生嘆道:「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也猜出小鄭先生是藏在電魔的身後。」
秦寶寶道:「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常識。」
風先生道:「哦?」
秦寶寶道:「大鄭先生既然已來了,小鄭先生當然也會來的。」
風先生是:「不錯。」
秦寶寶道:「他既然來了,我們卻看不到他,所以他一定是把自己藏了起來。」
風先生道:「不錯。」
秦寶寶道:「我看了一下這裡的情況,我發現,唯一可以藏身,又不太容易被人發現。可是又離大鄭先生不太遠的地方只有電魔的身後。」
風先生道:「你分析的很不錯。」
秦寶寶道:「何況我又知道,你是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的。」
風先生笑道:「多謝。」
秦寶寶道:「你向後退的目的就是想先殺了小鄭先生,正如大鄭先生想把你逼到小鄭先生身邊一樣。」
風先生不由地大笑,道:「你實在是太聰明了,你知不知道有這樣一句話?」
秦寶寶道:「我知道是什麼話。」
風先生道:「你居然知道?」
秦寶寶道道:「我知道你想說的話是:太聰明的人都是活不長的。」
風先生道:「這一句話並不是我發明的。」
他的聲音好像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所有的人都聽出這一句話的冷酷。
秦寶寶也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居然看錯了你。」
風先生不由地笑了道:「你以前是怎麼看我的?」
秦寶寶道:「你雖然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但我總認為,你還算是一個有雅量的人。」
風先生笑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如果我殺了你,我就是沒有雅量的人,如果我不殺你,你是有雅量的人?」
秦寶寶笑道:「可以這麼認為。不過……」
風先生道:「不過什麼?」
秦寶寶笑道:「如果從你的角度來看,我勸你最好還是殺了我。」
風先生笑道:「你居然勸我殺你?」
秦寶寶一本正經地道:「是的。」
風先生道:「我為什麼要殺你?」
秦寶寶道:「因為我是一個很有點麻煩的人,如果把我留在身邊,一旦我有了一點機會,我就有可能破壞你的大事。」
風先生笑道:「你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
秦寶寶道:「好像是的。」
風先生大笑道:「你這個人實在是狡猾極了,你既然說出這種話來,如果我再殺你,豈不為天下人恥笑?」
秦寶寶道:「就算是被天下人恥笑也要被最後失敗要好得多。」
風先生笑道:「我本來的確不想放過你的,可是現在我卻要把你留著。」
秦寶寶笑道:「留著破壞你的大事?」
風先生笑道:「是的,我倒很想看一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秦寶寶笑道:「我敢打賭,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風先生道:「絕不後悔。」
秦寶寶這時不再說話了,這種時候,他已沒有必要再說話。
風先生轉向了陸放,笑道:「一切都結束了。」
陸放道:「是的。」
風先生道:「你打昏了禿鷹,而沒有殺死他?」
陸放道:「是的。」
風先生目光如刀,盯在陸放的身上,冷冷地道:「這好像並不是你以前的風格。」
陸放道:「的確不是。」
風先生道:「為什麼?」
陸放道:「禿鷹雖然想背叛你,可是他有他的理由。」
風先生道:「他有什麼理由?」
陸放道:「他只需要一點點的自由而已。」
「自由?」風先生不由笑了道:「他要的是自由?」
陸放道:「是的,也許因為你從來沒有對他信任過,所以他只有選擇背叛你這一條路。」
風先生道:「這就是你放過他的理由?」
陸放道:「是的。」
風先生道:「看樣子你認為這個理由很充分?」
陸放道:「是的。」
風先生笑了,道:「好的,我可以放禿鷹一馬。」
陸放道:「謝謝。」
風先生笑道:「我想我們該走了,你做的稀飯雖然好吃,但我還是覺得有一點餓了。」
秦寶寶笑道:「我也是。」
風先生笑道:「我想我們還是去濟南的鴻賓樓,那裡的菜好像我們都很愛吃。」
秦寶寶笑道:「我還要吃鳳翅羹。」
風先生笑道:「絕對沒有問題。」
他們又回到了濟南,又回到了鴻賓樓。
鴻賓樓還是那麼熱鬧,生意還是那麼好。
他們坐的地方還是以前坐過的雅座。
菜上來了,各種各樣的小菜,每一個小菜的口味都是好極了。
秦寶寶雖然覺得很餓,他剛剛進來的時候,他認為自己的胃口足以吃掉一匹馬,可是沒有等到菜全部上桌,他居然就吃飽了。
風先生笑道:「你吃的並不多。」
秦寶寶道:「可我已經飽了。」
風先生很關心地問道:「你身上的虛弱之疾有沒有方法除去?」
秦寶寶道:「好像還沒有。」
風先生道:「也就是說,在你的一生中,你都是一個病人。」
秦寶寶道:「是的。」
風先生道:「可我知道,有一種方法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秦寶寶不由地睜大了眼睛。道:「什麼方法?」
風先生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叫做『九天倒轉玄功』?」
秦寶寶道:「我知道這種武功,可是會這種武功的人好像都死絕了。」
風先生道:「還有一個人沒有死。」
秦寶寶道:「哪一個人?」
風先生道:「這個人就是我。」
秦寶寶道:「你會九天倒轉玄功?」
風先生笑道:「是的。」
秦寶寶道:「據說九天倒轉玄功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武功,會這種武功的人想死都死不掉。」
風先生笑道:「是的。」
秦寶寶道:「聽你剛才的意思,九天倒轉玄功可以治我的內傷。」
風先生道:「絕對可以治。」
秦寶寶道:「那麼我要為之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風先生道:「你不必付出代價,只要衛紫衣同意付出就可以了。」
秦寶寶笑了道:「你錯了。」
風先生道:「我怎麼錯了?」
秦寶寶道:「如果你想用我的生命來迫使大哥放棄原則的話,那你就錯了。」
風先生道:「衛紫衣對你很好?」
秦寶寶道:「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風先生道:「他既然對你非常好,我想他為了你,一定什麼都肯做的。」
秦寶寶道:「大哥為了我,的確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風先生道:「什麼事?」
秦寶寶笑道:「他認為不該做的事。」
風先生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說,如果想以你為人質來對付衛紫衣,是一點用都沒有的?」
「是的。」秦寶寶嘆道,「大哥為了我甚至可以死,可是他絕不會為了我一個人而犧牲大家的利益。」
風先生道:「看來衛紫衣是一個天生的領袖。」
秦寶寶道:「絕對是。」
風先生道:「對付衛紫衣看來除了用最直接的方法,其他的方法都是沒有用的。」
秦寶寶笑道:「是的。」
提起了大哥,秦寶寶的胃口又變得好了起來。
他啃了一大塊鳳翅,又喝了兩口湯。這對他來說,已是很難得的事情。
他這一次的的確確吃飽了,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用毛巾擦了擦嘴巴,道:「現在我吃飽了。」
風先生笑道:「這一次我相信你真的是吃飽了。」
秦寶寶吃飽飯之後,當然是要找一點事情做一做,在這種地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看那些還沒有吃飽的人。
秦寶寶一向喜歡觀察人,如果他從一個人的相貌、打扮,看出這個人的身份,他總是會覺得很開心。
這種經驗無疑是非常有用的,有很多次,秦寶寶都是靠著這一點化險為夷。
這一次秦寶寶看的又是什麼人?
秦寶寶這時把目光盯在一個吃相很難看的人身上。
這個人很能吃。
他是一個人來的,可是他面前的食物卻是連三個正常的人都吃不完。
可是他好像一個人就可以對付。
他根本就沒有去用筷子,用筷子對他來說,實在太慢了。
他用的是手,他把食物用手抓進了嘴裡,弄得湯水淋漓,每一個人都不禁要看他一眼。
可是他好像並沒有感覺到這一點,他仍然像一個三天沒有吃到飯的人。
如果這個人身材高大,就算他吃的多些,別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的。
偏偏這個人很瘦,瘦得好像風吹來都可以把他吹倒似的。
一個這麼瘦的人居然有這麼好的胃口,的確不能不讓人感到驚訝。
秦寶寶不由地站了起來,走過這個人的面前,在這個人的對面坐下。
他坐下之後,就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個人看。
依照一般的經驗,當然一個人在吃東西的時候,如果看到另一個人總是在盯著自己看,一定不會有好胃口的。
可是這個人不是這樣。
秦寶寶看,他還在吃,不停地吃,好像他一旦停了下來,就會馬上死去一樣。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的吃法,那就是「風捲殘雲」。
這個人用風捲殘雲的方法吃光了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這時他才覺得滿意了,他用毛巾擦了擦嘴巴,又擦了擦手。
這時他才好像看到了秦寶寶,他問道:「你有什麼事?」
秦寶寶笑道:「是不是就算天大的事情都必須等到你吃完東西再說?」
這個人道:「是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蠕動的嘴巴,他的嘴唇很薄,牙齒居然也很白。
秦寶寶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個人道:「什麼問題?」
秦寶寶道:「你吃了那麼多的東西,而你的肚子卻並不是很大,那麼那些東西都到哪裡去了?」
這個人笑道:「當然是在肚子里,除了在肚子里,它還能到哪裡去?」
秦寶寶道:「你是不是每一頓都會吃這麼多?」
這個人搖了搖頭道:「不是的,我可以好幾天不必吃飯,也可以一頓吃好幾天的飯。」
秦寶寶笑道:「這有一點像沙漠中的一種動物。」
這個人道:「什麼動物?」
秦寶寶道:「駱駝。」
這個人笑道:「你猜得對極了,我的名字就是駱駝。」
秦寶寶道:「江湖上有幾個駱駝?」
這個人道:「只有一個。」
秦寶寶道:「只有你一個。」
這個人道:「是的。」
秦寶寶道:「聽說這個叫駱駝的人是一個很有名的殺手。」
這個人的臉居然沒有變,他道:「不錯。」
秦寶寶道:「這麼說你就是一個殺手。」
駱駝道:「不錯。」
秦寶寶笑道:「很對不起,我揭破了你的身份。」
一個人做殺手是一件很秘密的事情,沒有人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是一個殺手。
做殺手畢竟不是一件很光採的事情。
可是駱駝好像並沒有生氣,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就算揭破了我的身份也沒有關係,反正我今天就是來殺人的。」
秦寶寶道:「你當然不會告訴我你今天的目標是誰。」
駱駝笑道:「就算告訴你也沒有關係,反正那一個人已死定了。」
秦寶寶道:「那個人武功很差?」
駱駝道:「非常差。」
秦寶寶道:「像你這樣一個有名的殺手怎麼會來殺一個武功很差的人?」
駱駝道:「因為這個人的武功雖然很差,可是他的計謀之多,手段之多,絕不是可以想像的。」
秦寶寶道:「有時候計謀是可以彌補武功的不足。」
駱駝道:「所以今天我要殺的這個人,在現在的江湖上已被公認為是最難纏的人物之一。」
秦寶寶道:「難怪別人要請你來了。」
駱駝道:「我剛來的時候,心裡也是沒有底。」
秦寶寶道:「現在呢?」
駱駝道:「現在我就放心多了。」
秦寶寶道:「為什麼?」
駱駝盯著秦寶寶的臉,輕輕地嘆道:「因為這個人現在已坐在我的面前。」
秦寶寶不由地驚訝道:「你想殺的人就是我?」
駱駝道:「我想殺的人是秦寶寶,不幸的是,你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看著駱駝如刀的目光,也輕輕地嘆道:「的確很不幸。」
駱駝並沒有急著動手,他好像認為秦寶寶既然已坐到了自己的對面,就絕沒有逃走的機會。
他笑道:「你是不是沒有想到?」
秦寶寶苦笑道:「我想不到的是,我居然主動送上門來。」
駱駝笑道:「這說明我的運氣很好。」
秦寶寶道:「你的運氣很好,就說明我的運氣不好了。」
駱駝嘆道:「其實接到殺你的命令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
秦寶寶道:「為什麼?」
駱駝道:「因為你是秦寶寶。」
秦寶寶道:「秦寶寶有什麼了不起?」
駱駝道:「秦寶寶這個人的確很了不起,我知道我如果殺了你的話,江湖中的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九個想殺我,也許我殺了你之後,根本就出不了這個屋子。」
秦寶寶道:「可是你還是想殺我。」
駱駝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麼我有什麼該死的理由呢?」
駱駝道:「只有一點。」
秦寶寶道:「哪一點?」
駱駝道:「你不該落在風先生的手上,你知道現在江湖上的人最擔心的是什麼?」
秦寶寶道:「我想他們最擔心的一定是怕衛紫衣因為投鼠忌器而不敢和風先生作對?」
駱駝道:「這種擔心有沒有理由?」
秦寶寶道:「有一點點理由。」
駱駝道:「所以我雖然知道我殺了你之後很可能馬上就死。可是我還是認為這是一生最明智的決定。」
秦寶寶道:「你認為殺了我之後,對江湖有很大的好處。」
駱駝道:「你認為有沒有好處?」
秦寶寶道:「我只知道你雖然不怕死,可是你並沒有機會殺我。」
駱駝道:「你認為風先生和那個四條槍的人會來救你?」
秦寶寶道:「他們就算想救我,恐怕也是來不及了。」
駱駝道:「那麼誰會來救你呢?」
秦寶寶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個同行?」
駱駝道:「什麼人?」
秦寶寶道:「田笑。」
駱駝道:「田笑?」
秦寶寶道:「是的,田笑。」
駱駝道:「我當然知道這個人,一個做殺手的人不知道田笑,就好像用刀的人不知道小李飛刀一樣可笑。」
秦寶寶道:「看來田笑這個人很不簡單。」
駱駝道:「當然不簡單。」
秦寶寶道:「現在我知道,田笑這個人已到了這裡,也許已到了你的身後。」
駱駝笑道:「田笑為什麼要救你?」
秦寶寶道:「既然江湖上的人不想我活下去,風先生就當然希望我活下去,而田笑恰恰又是風先生的人,你說田笑會不會救我?」
駱駝道:「他也許會,可是他就算在我的身後,也未必能阻止我殺了你。」
秦寶寶道:「可是你對我並不是有把握一擊必中的,我的輕功很不錯,也許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好,何況你我之間還有一張桌子,這個桌子無疑會妨礙你的速度。」
駱駝不得不承認,秦寶寶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
秦寶寶笑道:「如果你不能一擊必中,那麼不管是風先生出手也好,是陸放出手也好,還是田笑出手也好,你活著的機會都不是很大,並且就算你死了,我還是活著,這真是一件很虧本的買賣。」
駱駝道:「看來我錯了。」
秦寶寶笑道:「你哪一點錯了?」
駱駝嘆道:「我早就應該明白,秦寶寶這個人是一個妖怪,是一個根本殺不死的人。」
秦寶寶笑道:「誰說我是一個殺不死的人,也許我的輕功並不像我吹得那樣好,也許你可以很容易地就殺了我,也許你馬上就可以成為一個大英雄,當然這個英雄活得不會太長。」
駱駝忽地笑了,道:「如果你是我,遇到今天這種事情,你會怎麼做?」
秦寶寶笑道:「我並不是你。」
駱駝嘆了一口氣,道:「可是我已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秦寶寶道:「你準備怎麼做?」
駱駝笑道:「我已吃飽了,也喝足了,我一生中所賺到的錢也夠我活下半輩子了,我就算是殺了你,別人還是會把我當做一個殺手,而不是一個英雄。」
秦寶寶點頭表示贊同,道:「是的,人們對一個人一旦形成了這種觀念,往往就很難改變。」
駱駝笑道:「很高興能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秦寶寶笑道:「我也很高興。」
駱駝道:「我約了一個馬子,她現在一定是等急了,如果我再不去,她也許就會殺了我。」
秦寶寶笑道:「一個女人生氣的時候,的確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了。」
駱駝慢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向後退,別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駱駝並不在意。
只要可以活著,就算是被別人看做是一個怪物也沒有關係。
他現在離秦寶寶已很遠。秦寶寶忽地站了起來,笑道:「不好意思。」
駱駝道:「不好意思?」
秦寶寶笑道:「不好意思就是對不起的意思,我是說我剛才很對不起你。」
駱駝道:「你怎麼對不起我了?」
秦寶寶笑道:「我的輕功比你想像之中還要差一點,田笑當然也不在這裡。」
駱駝道:「所以我剛才完全可以殺了你。」
秦寶寶笑道:「就像吃一個包子一樣簡單。」
可惜駱駝現在已沒有機會了,風先生和陸放正在看著他,用一種在駱駝看來很可怕的目光看著他。
駱駝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到了退休的時候了,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隻老狐狸,現在才發現,如果自己是一隻老狐狸的話,秦寶寶一定是一隻成了精的千年狐狸。
所以他馬上就離開了這裡。走得很快。
有人在鼓掌,是秦寶寶自己。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陸放已在看著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陸放問道:「你在鼓掌?」
秦寶寶笑道:「是的。」
陸放道:「為自己鼓掌?」
秦寶寶道:「是的。」
陸放不由笑了,道:「人做對了一件事,只能等別人來鼓掌才對,哪裡有自己為自己鼓掌的?」
秦寶寶道:「我剛才做的是不是很好。」
陸放道:「的確不錯。」
秦寶寶道:「既然不錯,我為什麼不能為自己鼓掌?」
陸放已說不出話來,他總覺得秦寶寶做得不對,可究竟有什麼不對,他卻說不出來了,遇到秦寶寶這種人,你就算是有天下最站得住腳的理由也是說不出來的。
所以駱駝說得對極了,秦寶寶是一個怪物,一個很可愛的怪物。
又有人鼓掌,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的意思,就是這裡的人沒有人在以前見到過他。
這個人站在屋子的西角,穿著一件雪白的,看來很神氣的長袍。
他的樣子看起來也很神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地轉向了他。
秦寶寶看著這個人,道:「你在拍我的馬屁?」
陌生人笑道:「應該算是?」
秦寶寶笑道:「你拍的我很舒服。」
陌生人笑道:「不必客氣。」
秦寶寶道:「請問先生貴姓?」
陌生人道:「免貴,姓趙。」
秦寶寶道:「原來是趙先生。」
趙先生道:「你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道:「我是。」
趙先生道:「我看你面帶煞氣,恐怕不久就有無妄之災。」
秦寶寶道:「你會算命?」
趙先生道:「不但會,而且很精通。」
秦寶寶道:「你一般用什麼方法給別人算命?」
趙先生道:「什麼方法都可以,不過我最拿手的還是看手相。」
秦寶寶伸出了手去,道:「你給我看一看。」
趙先生把秦寶寶的手輕輕地抓住,仔細地看了一看,手指在秦寶寶的掌上比劃了幾下笑道:「看來我剛才算錯了。」
秦寶寶道:「怎麼說?」
趙先生笑道:「我本以為你有大難臨頭,現在才發現,你這個人一生多災多難,不過每一次卻可以逢凶化吉。」
秦寶寶笑道:「看來我暫時還不會死。」
趙先生笑道:「這就要看你能否過了今天的這一關了。」
秦寶寶道:「今天我有難?」
趙先生嘆了一口氣,道:「據我所知,在今天這個地方一共有一百八十三個人,而想殺你的人最起碼有十三個。」
秦寶寶苦笑道:「十三個人?」
趙先生也嘆了一口氣,道:「是的,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三個人。」
秦寶寶道:「如果加上剛才的駱駝,就是十四個人。」
趙先生道:「是的。」
秦寶寶道:「我在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不討人喜歡的?」
趙先生道:「我想是在你被風先生捉住以後。」
秦寶寶道:「看來想殺我的人其實都是一些好人。」
趙先生道:「是的,每一個都是真正的好人,他們想殺你的目的,也是為了整個江湖的安危。」
秦寶寶道:「他們既然有這麼多人,為什麼不可以來救我?」
趙先生道:「你應該知道,想從風先生的手上救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殺你則容易得多。」
秦寶寶道:「你是不是那十三個之一?」
趙先生道:「一開始的時候,我也的確是想殺你。」
秦寶寶道:「現在呢?」
趙先生道:「現在我已改變主意了。」
秦寶寶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主意的?」
趙先生笑道:「因為我剛才給你算過命,你是一個有福之人,我知道你今天活著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又何必送死。」
秦寶寶道:「那麼另外的十二個人呢?」
趙先生道:「這一點我是絕對不可以告訴你的。」
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對秦寶寶施了一禮,然後飄然而去。
秦寶寶又回到風先生這一張桌子,他道:「你們都聽到了嗎?」
風先生笑道:「有十二個人。」
秦寶寶道:「你是想讓那些人殺了我,還是讓那些人救了我?」
風先生笑道:「兩者都不是。」
秦寶寶道:「難道你們居然想為我和十二個武林高手動手?」
風先生笑道:「不錯。」
秦寶寶嘆道:「想不到你們居然還很夠義氣。」
風先生笑道:「講義氣是每一個江湖人必備的修養。」
秦寶寶道:「可是我們怎麼才能知道哪一些人是想殺我的人?」
風先生笑道:「很簡單,只要我們從這裡走出去,誰向你動手,誰就是想殺你的人。」
秦寶寶笑道:「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卻想不到?」
風先生笑道:「因為你太緊張了,我如果聽到有十二個人想殺我,我也會很緊張的。」
秦寶寶道:「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風先生笑道:「當然是,我也很想及早知道,是誰想殺你。」
三個人站了起來,慢慢走下了樓。
雅座本在樓上。
從樓梯口走到大門有三丈的距離,三丈並不算很長,不過如果你知道在這三丈的距離中,有十三個人想殺你,你會不會覺得三丈很長?
秦寶寶現在就覺得這三丈的路簡直長極了。
他們三個人都走得很慢,好像是要給動手的人一個機會。
可是等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大廳里居然並沒有什麼動靜,大家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誰也沒有多看秦寶寶幾眼。
莫非剛才那個趙先生是在騙人?
不過他好像並沒有什麼理由需要欺騙秦寶寶。
已到了門口。
街上人很多,濟南本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就算是到了晚上,街上還是很熱鬧。
「的的的」。
是馬蹄聲,從街道的南面,一匹黑馬飛快地跑了過來,馬上坐著一個青衣的騎士。
這個青衣騎士好像是喝多了幾杯,整個人都趴在馬背上,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掉下來似的。
對這樣一個人,在秦寶寶現在這種情況下,秦寶寶對這個人不能不引起注意。
馬跑得很快,很快就要到了秦寶寶這邊。
陸放的手已開始握緊,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緊張起來,秦寶寶希望這個喝醉了酒的騎士不是一個想殺自己的人。
他知道在陸放的面前,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機會。
他當然也不想騎士死,這個騎士殺秦寶寶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自己。
秦寶寶覺得自己現在很矛盾。
黑馬像一陣風一樣跑了過來,陸放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騎士的身上。
騎士看來真的是喝多了,他在跑到秦寶寶面前的時候,還是沒有從馬上抬起頭來。
黑馬又像一陣風一樣跑了過去,並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看來這個人並不是想殺秦寶寶的人。
就在大家都這麼認為這時候,馬上的青衣騎士忽地從馬上立了起來,一直扶住馬鞍的手猛地向後揮動。
他的手上發出了燦爛奪目的光芒,這道光芒幾乎將秦寶寶的全身罩住。
他發的是一種暗器,暗器是無數枚銀針,騎士用的手法就是「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是暗器手法中最高明的一種,發出暗器的人可以一下子發出數十枚,每一枚暗器都可以傷人,每一枚暗器都有它的用處。
秦寶寶本來是走在風先生和陸放的後面,現在騎士跑了過去,秦寶寶反而是在最前面了。
現在秦寶寶只有自己來對付這無數枚的暗器。
他知道自己絕對躲不了的。
就在暗器飛過來的時候,風先生的身子忽地動了一動,他本來是在秦寶寶的身後,現在他忽地到了秦寶寶的身前。
就像是變魔術一樣,風先生一下子站到了秦寶寶的身前。就好像他本來就是站在秦寶寶的前面似的。
這一下子,變成所有的暗器都飛向了風先生。
風先生可不可以對付這些暗器?
風先生當然可以對付,風先生的衣袖動了動,暗器的光芒立刻就消失了。
風先生的袖子抖了一抖,數十枚銀針落了下來。
風先生抬起頭來,那匹黑馬還在,可是馬上的騎士已不見了。
一擊不中,全身而退,這是每一個殺人者的準則。
秦寶寶看著地上的銀針,吐了吐舌頭,道:「剛才真的是好險。」
風先生笑道:「這只是第一個人,我想今天我們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完這條長街。」
街道很長。人很多。
現在已有一個殺手出現,就是說還有十一個。
街上的每一個都有可能是這十一個人之一。
人實在太多,所以走起來不可能太快。
秦寶寶現在走在中間,他覺得這件事很有趣,風先生明明是自己的敵人,可是現在卻是由他來保護秦寶寶。
有時候,是敵是友,的確不是那麼容易分清楚的。
今天的天氣很好,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不是那種不開心的樣子,好像今天每一個人都有喜事。
秦寶寶一邊走,一邊四處看看,不但看前面,看後面,也看頭上。
這時他們已走到了一處高高的旗牌下。秦寶寶忽地聽到有人在驚呼。
秦寶寶猛地抬起頭來,看到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正從上面落了下來,正向秦寶寶的頭上落了下來。
想用這種方法來害秦寶寶,實在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秦寶寶只要輕輕一躍,就可以脫離險境。
風先生道:「散開。」
三個人的動作都很快,在巨大的石頭落下來的時候,三個人離石頭已很遠。
可是就是這時,秦寶寶發現,自己現在已和風先生、陸放隔得很遠,也就是說,如果這時再有人向秦寶寶動手,風先生和陸放都來不及救他了。
就在秦寶寶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聽到了刀聲。
不是一柄刀。
最起碼有四柄刀從不同的角度擊向了秦寶寶,秦寶寶想躲開任何一柄都是很困難的事。
一柄刀砍向秦寶寶的右腿,一柄刀砍向秦寶寶的左臂,一柄刀砍向秦寶寶的腰。最後一柄刀砍向秦寶寶的脖子。
如果這四柄刀落下來,秦寶寶無疑就被大卸八塊了。
可惜的是,秦寶寶好像沒有什麼方法來改變被大卸八塊的命運。
風先生和陸放都看到了這一點,他們也正在向這邊衝過來,可是有人攔住了他們。
是七個人。
七個用劍的人。
從這七個人穿的衣服上來看,這七個人是武當派的人。
武當派最有名的武功當然是劍陣,北斗七星陣。
沒有人敢說自己的武功可以對付得了北斗七星陣。
北斗七星陣作為武功山的鎮派之寶,從來就沒有被人破過。
現在是七個武當弟子攔住了風先生和陸放,他們的武功雖然很高,可是要想從北斗七星陣里脫身,並不是很容易。
看來唯一救秦寶寶的人就只有秦寶寶自己了。
秦寶寶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絕對不可能接得下這四柄刀的。
所以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閉上自己的眼睛等死。
刀已落下,落在了秦寶寶的身上,可是秦寶寶並沒有感到那種肌肉撕裂的痛苦。
兩柄刀插在了秦寶寶的脅下,兩柄刀托在了秦寶寶的膝彎,秦寶寶居然被四柄刀抬了起來。
秦寶寶感到自己就像騰雲駕霧一樣被人抬起來飛奔,從一個屋頂飛向另一個屋頂。
秦寶寶這時有一點明白,這四個人是來救自己的,而不是來殺自己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你們如果把我放下來,我自己就可以跑,讓你們抬著跑多不好意思。」
一個人道:「你真的可以自己跑?」
秦寶寶道:「我的輕功好像比你們還要好一點。」
這個人道:「好,我們放下你。」
四柄刀同時撤下,如果不是秦寶寶的反應快一點,這一跤是跌定了。
秦寶寶一個翻身,穩穩地站在地上,笑道:「你們本來是來殺我的。」
一個年紀較大的人道:「是的。」
秦寶寶道:「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改變了主意?」
這個人道:「我們發現武當七子完全可以攔得下風先生,所以我們馬上就改變了主意。」
秦寶寶笑道:「多虧你們及時地改變了主意,否則秦寶寶就成了八個了。」
這個人道:「你其實不必謝我們,你應該謝的人是趙先生。」
秦寶寶道:「就是為我算命的趙先生?」
這個人道:「是的。」
秦寶寶道:「他是這個計劃的主持人?」
這個人道:「是的。」
秦寶寶道:「現在我已沒有事了,我自己完全可以照顧自己。可是武當七子就有一點麻煩了。」
這個人道:「武當的北斗七星陣從來就沒有敗過。」
秦寶寶道:「風先生也從來沒有敗過。何況還有一個陸放。」
秦寶寶的話音剛落。四個人就不見了。
秦寶寶看著這四個人飛奔的背影,搖了搖頭道:「如果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從風先生的手中救出來,未免太看不起風先生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笑道:「看來你對風先生很了解。」
秦寶寶嘆道:「雖然談不上太了解,不過我知道風先生的人到處都是,無論在哪一個地方都有他的人。」
身後的人道:「你猜我是誰?」
秦寶寶道:「我想你一定就是田笑。」
身後的人怔了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秦寶寶道:「剛才那四個人在這裡的時候,你身上的殺氣實在太濃了,除了殺人無算的田笑,誰有這麼大的殺氣?」
秦寶寶感到身邊起了一陣風,田笑忽地已到了秦寶寶的面前。
田笑笑道:「你剛才為什麼把他們放走?」
秦寶寶道:「因為我不想他們死在你的手上。」
田笑道:「謝謝你。」
秦寶寶奇怪地道:「為什麼要謝謝我?」
田笑道:「你知道我殺人是要一定的代價的,在沒有代價的情況下,我不是很願意殺人。」
秦寶寶笑道:「殺了剛才那四個人並沒有人給你銀子,看來你真的要謝謝我。」
田笑道:「現在你想到哪裡?」
秦寶寶道:「去救人。」
田笑道:「救什麼人?」
秦寶寶道:「就是救剛才那幾個一開始想殺我,後來又想救我的人。」
田笑道:「你準備怎麼救他們?」
秦寶寶道:「不知道。」
他的腳尖一點,身子便騰空而起,一個起落之後,已在二丈多遠。
田笑就像一個影子一樣,緊緊地跟在秦寶寶的身後,只要秦寶寶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他。
幾個起落之後,秦寶寶已看到了那條長街。
長街上現在已沒有多少人了。
看到江湖仇殺,沒有人想再呆下去。
秦寶寶看到武當的七個弟子正在苦戰。
在劍陣中只有一個人,陸放。
風先生在什麼地方?
風先生正在喝茶。
他從旁邊的一家店裡搬來了一張椅子,又沏來了一壺茶。他正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看陸放和人打架。
他看上去很暇意。
那麼剛才那四個刀客呢?
這四個人就躺在離風先生不遠的地方。
他們並沒有死,因為他們還在動。
他們只是被風先生扭脫了關節。
秦寶寶走了過去,為他們一一恢復了關節,那個年紀比較大的人叫道:「你怎麼還沒有走?」
秦寶寶嘆了一口氣,剛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田笑在他的身後笑道:「因為他看到了我。」
年紀比較大的人道:「你是田笑?」
田笑笑道:「看來我的名氣不小。」
四個刀客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秦寶寶,秦寶寶道:「你們是沒有機會的,在風先生手上,就算是拿走一根頭髮,都是不可能的。」
一個刀客忽地出手,手中有一把鋒利的匕首。這把匕首正刺向秦寶寶的咽喉。
秦寶寶沒有動,一動都沒有動,因為他知道,這一刀絕對傷不到自己。
「叮」的一聲,匕首落地,出手的是田笑。
田笑搖了搖頭,道:「我勸你不要再試,下一次,我也許就會連你的手一起割下來了。」
風先生一直沒有向秦寶寶這邊看。他在看陸放。
他笑道:「陸放,你有沒有把握出來?」
陸放道:「北斗七星陣真的不簡單,如果我想出來,恐怕要等到三十招以後。」
風先生笑道:「這已很不簡單了。」
風先生這時才看著秦寶寶,笑道:「你想我會如何對付這些人?」
秦寶寶笑道:「我想你會放了他們。」
風先生道:「哦?」
秦寶寶笑道:「這些人的武功很差勁,留下來沒有用,殺了他們也沒有意思,所以不如放了他們。」
聽到這句話,四個刀客幾乎要吐出血來,可是他們只要再想一想,就知道秦寶寶其實是在救他們。
風先生道:「這四個人可以放,那麼這七個武當小雜毛呢?」
秦寶寶道:「這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風先生道:「怎麼說?」
秦寶寶笑道:「如果陸放可以殺了他們,就讓陸放殺了他們,如果陸放殺不了他們,就只好放他們走了。」
風先生笑道:「你很狡猾。」
秦寶寶笑道:「只有一點點。」
陸放的武功雖然很高,可是要想殺武當七子,還是不太可能,所以,秦寶寶就等於救了這七個人。
一個武當弟子忽地叫道:「風緊,扯呼。」
這是一句江湖術語,意思就是:對手太厲害,走。
七劍齊落,七個人一下子閃出了圈子,「呼啦啦」一聲,七個人已從屋頂上走了。
四個刀客也立刻走了。
街道上,立刻變得寂靜無聲。
風先生對秦寶寶道:「現在那十三個想殺你的人都已走了,打算怎麼辦?」
秦寶寶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風先生笑道:「難道你不想見衛紫衣?」
秦寶寶道:「能見到大哥當然是最好不過的,可是大哥在什麼地方?」
風先生笑道:「衛紫衣馬上就會來這裡的。」
秦寶寶道:「你怎麼知道大哥會來這裡?」
風先生笑道:「你剛才和那個姓趙的說話的時候,他好像曾抓起你的手。」
秦寶寶道:「他在看手相。」
風先生笑道:「我知道他在為你看手相,不過,他好像還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秦寶寶道:「什麼事情?」
風先生笑道:「他好像在你的手上寫字,他寫的好像是五個字。」
秦寶寶道:「哪五個字?」
風先生悠然道:「這五個字就是:衛紫衣來了。」
秦寶寶笑了,道:「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的。」
風先生笑道:「看來是這樣。」
秦寶寶道:「現在大哥要來了,我想你倒是想一想該怎麼辦?」
風先生笑道:「衛紫衣總是要來的,我和衛紫衣也總是要見面的,既然如此,不如早一點和他見面的好。」
秦寶寶道:「不過我有一點擔心。」
風先生笑道:「你擔心衛紫衣會在你的面前死在我的手上?」
秦寶寶搖了搖頭道:「我在擔心我和你相處這麼久,多多少少有一點感情,可是大哥一來,我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風先生大笑,可是他的笑聲中沒有一絲愉快的意思。
人並不是只在開心的時候才會笑。
有些人在很不開心的時候也會笑。
風先生的笑是不是屬於這種類型?
秦寶寶看著風先生,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衛紫衣馬上就要來了!
秦寶寶對風先生道:「我想這個時候你一定喜歡酒。」
風先生道:「我從來不喝酒。」
秦寶寶道:「這不是一個好習慣,酒可以解悶,也可以澆愁,不會喝酒的人遇到不開心的事情該怎麼辦?」
風先生又笑了,這一次是很開心的笑,他笑道:「衛紫衣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實在是他的福氣,衛紫衣還沒有來,你就試圖想打倒我了。」
秦寶寶笑道:「如果你有一個弟弟,他也會像我這樣做的。」
風先生道:「如果你是我的弟弟,你會勸我怎麼做?」
秦寶寶道:「你應該好好地洗一個澡,睡上一覺,然後找一個合適的方法將自己放鬆。」
風先生道:「這是一個好主意。」
他們又進了鴻賓樓。
風先生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對陸放道:「從現在開始,絕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陸放道:「是。」
風先生道:「等到衛紫衣來的時候,我會自己出來的。」
陸放道:「是。」
現在已是黃昏了。
有風。很輕的風。
秦寶寶和陸放站在欄杆上,望著萬家燈火,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秦寶寶才道:「每一盞燈下,都會有一個故事,這些故事雖然不好聽,可是他們卻是絕對真實的。」
陸放道:「你怎麼想起來這句話?」
秦寶寶嘆了一口氣,道:「因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在等大哥來。」
陸放道:「是的,衛紫衣一定會來的,我有這種預感。」
秦寶寶道:「我記得你曾和大哥交過手。」
陸放道:「那一次我輸了。」
秦寶寶道:「我雖然和大哥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長,可是我對他的武功並不是很了解。」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你知道我的武功很差。」
陸放道:「你想知道你大哥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秦寶寶道:「我想這個問題只有你才能回答。」
陸放搖了搖頭。
秦寶寶道:「你不是和大哥交過手嗎?」
陸放道:「不錯,我曾敗在衛紫衣的手上,這也是我出江湖以來,第一次敗過,對那一戰,我每一次做夢都會夢到。」
秦寶寶道:「那你剛才為什麼搖頭?」
陸放道:「因為我雖然和衛紫衣交過手,可是衛紫衣的武功究竟怎麼樣,我還是一點都不知道。」
秦寶寶道:「這是什麼原因?」
陸放道:「因為我的武功和衛紫衣的武功差得太遠,衛紫衣和我動手,根本不必全力以赴。」
秦寶寶道:「你是說,你還是不能了解大哥的武功,就像一個吃雞的人,雖然覺得雞燒得好吃,卻不知道這種雞該怎麼做?」
陸放笑道:「這個比喻雖然不好,不過卻很貼切。」
秦寶寶道:「對大哥的武功你不了解,那麼對風先生的武功呢?」
陸放道:「我跟著風先生已有一年了。」
秦寶寶道:「在這一年中,你了解到了什麼?」
陸放道:「在這一年中,我從來沒有見過風先生和人動手過,這兩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殺人。」
秦寶寶道:「這麼說,你對他的武功也不是很了解?」
陸放道:「確切地說,是這樣的。」
秦寶寶道:「那麼你認為大哥和風先生之戰,誰會勝?」
陸放立刻反問道:「你認為呢?」
秦寶寶也回答不出。
恐怕誰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夜色已深了,有月,如鉤。
天地一片靜寂。
靜得可以聽到花開的聲音。
風吹在人的身上,並沒有寒意。已是春天了,從原野上吹來的,已是春風。
漫漫長夜不過剛剛開始,當夜結束的時候,也許一切都已結束。
從遠處傳來了歌聲,如風一樣纖細的歌聲。
歌聲在這靜夜中飄得很遠,卻沒有驚動每一個人。
而這一戰將是驚天動地的一戰,所有的人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的。
這一刻什麼時候可以到來?
沒有人知道。
衛紫衣將要來了。
※※※※※※
夜。
夜已深,已是睡覺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燈都已熄滅。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可以睡得著的。
已是殘冬,走在凄靜的街上,還是可以感到冬的寒意。
不過冬天很快就可以過去,春天就要來了。
有燈,只有一盞燈。
長街的盡頭,還有一盞未熄的燈。
燈下有人,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少年。
老人已經很老,你也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老的人卻居然還活著,並且好像活得還不錯,似乎還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
但不管怎麼說,這已是一個垂暮的老人。
少年人的年紀卻很小,他看上去還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可是他在沉思時候,沒有人會想得到他的年紀。
他們身上都穿著一種質料的衣服,這說明他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一般。
少年緊緊地抿著嘴角,似乎在思考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老人看著面前的油燈,好像快要睡著了。
過了很久,少年忽地問道:「這一次我們真的可以看得到衛紫衣嗎?」
老人似乎這時才從沉睡中驚醒過來,他看著少年人,道:「你在說什麼?」
少年道:「我在問衛紫衣。」
老人道:「衛紫衣?」
少年道:「是的。」
老人道:「你是在問你這一次是不是可以看到衛紫衣?」
少年道:「是的。」
老人道:「你當然可以看得到,因為秦寶寶既然在風先生的手上,衛紫衣聽到這個消息,無論如何也會來的。」
少年道:「這麼說,我也一定可以看到衛紫衣和風先生的一戰。」
老人道:「這就難說了。」
少年道:「為什麼?」
老人道:「風先生和衛紫衣的一戰遲早是要進行的,但絕不是現在。」
少年又問道:「為什麼?」
老人道:「因為時機還沒有到。」
少年道:「什麼時機?」
老人道:「就是風先生認為可以和衛紫衣一戰的時候。」
少年道:「現在還沒有到這個時候?」
老人道:「是的。」
少年的臉上有著深深的失望。他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這一次是白來了。」
老人笑了,他笑的時候,你似乎覺得他好像年輕了一些。
他笑道:「怎麼會白來呢?最起碼你可以看得到衛紫衣。」
少年綳起了臉,道:「我這一次來,並不是來看衛紫衣的。」
老人道:「那麼你是來做什麼的?」
少年道:「我是來看衛紫衣的武功的。」
老人道:「難道你真的想看盡天下所有高手的武功?」
少年道:「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立下的志向。」
老人道:「並不是每一個人的願望都是可以實現的,真真能實現自己願望的人,十個人中只有一個。」
少年道:「我為什麼不可以做這麼一個人?」
老人又笑了,一種很欣慰的笑。
他看著少年的目光,就像一個祖父看著自己有出息的孫子。
不過少年好像並不是老人的孫子。一個孫子對自己的祖父,絕不會用「你」字的。
他們好像也並不是師徒。
那麼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沒有人知道。
這兩個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
你當然可以向他們打聽,不過看上去,他們並不喜歡談自己的事情。
少年道:「我知道你這一次帶我出來是什麼意思?」
老人道:「是什麼意思?」
少年道:「你想讓我看一看江湖。看一個江湖究竟是什麼樣子。」
老人笑道:「不錯,沒有到過江湖的人,永遠想不到真正的江湖是什麼樣子。」
少年道:「看來這一次我們要在江湖上呆很久。」
老人道:「只有在江湖上呆的時間越長,你才能了解江湖是什麼樣子。」
少年道:「據說江湖中有一個很可怕的少年叫做秦寶寶。」
老人道:「是的。」
少年道:「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有什麼資格和風先生作對?」
老人笑道:「秦寶寶就是秦寶寶,如果你不看到他的人,他永遠也想不到秦寶寶是什麼樣子,就算你真的看到了秦寶寶。你也未必會相信你看到的就是秦寶寶。」
他頓了一頓,又道:「一旦你看到了秦寶寶,你就知道,他有什麼資格和風先生作對了。」
少年道:「我們這一次是不是可以看到秦寶寶?」
老人笑道:「當然可以,見衛紫衣一面,也許不太容易,不過見秦寶寶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少年道:「現在已快要到黎明了,衛紫衣如果想來,現在就是他來的時候。」
老人用一種有趣的眼光看著少年,笑道:「如果衛紫衣想來,為什麼一定會在黎明的時候來?」
少年道:「因為這時他的對手都已等得很疲倦,無論是在體力還是在精神上,都不是最旺盛的時候。」
老人輕輕一笑道:「你是說,風先生會因為等人的緣故而疲倦?」
少年道:「是的,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沒有人喜歡等待。」
老人笑道:「你怎麼知道風先生會等?」
少年人不由怔住。
老人又笑道:「何況風先生在等的時候,衛紫衣豈非也在等?」
少年忽地說不出話來。
老人道:「看來你說不出話來了?」
少年道:「你剛才說的就是所謂的江湖經驗?」
老人道:「經驗和武功絕不相同,一個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裡學會武功,卻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裡掌握經驗?」
少年道:「我聽說秦寶寶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老人道:「是的。」
少年立刻問道:「可是我又聽說,自秦寶寶出道以來,沒有人能騙得過秦寶寶。」
老人道:「秦寶寶的確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少年道:「秦寶寶只不過是一個孩子,他的江湖經驗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老人道:「秦寶寶和你不一樣?」
少年道:「為什麼不一樣?」
老人道:「因為他不但非常聰明,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天才,一個非常少有的天才。」
少年在冷笑。
老人眯著眼睛,看著少年,他知道他剛才的那一句話對少年的刺激很大,誰也沒有他明白,這個少年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
不過他知道,讓一個年輕人多受一點挫折,多受一點磨難,是一件好事。
外面忽地傳來了腳步聲,一種極輕微的腳步聲。如果稍不注意,沒有人可以聽得到。
老人和少年人似乎也沒有聽到,他們好像都有各自的心思。
那麼他們有沒有看到一管從捅破的窗紙中伸出來的竹筒呢?
他們好像也沒有看到。
從這管竹筒里噴出來的,是一種很淡很淡,幾乎看不到的輕煙。
只要有一點江湖經驗的人都會知道,從這竹筒里噴出來的,絕不是好東西。
一個人站在窗外,正在用最輕的動作,把毒煙吹進窗子里去。
他實在太緊張,所以就算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他也沒有注意到。
就在他認為自己已是大功告成的時候,他忽地聽到有人在他的身後說話。
他猛地回頭,看到本該是躺在屋子裡,一動也不能動的兩個人居然已在自己的身後。
他在竹筒里裝的是一種最好的迷藥,用這種迷藥對付人,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從來就沒有失手過。
可是這一次,他的目標居然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少年道:「這就是江湖中最下三濫的手段?」
老人道:「不能算是最下三濫的手段,不過這種作法一般人是不會喜歡的。」
少年道:「那麼什麼人才會這樣做?」
老人道:「當然是那些自以為很聰明,其實卻很笨的人才會做的。」
少年道:「對付這種人,江湖上一般會用什麼方法?」
老人道:「這就很難說了,每一個人處理這件事的方法都會不同?」
少年道:「我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老人道:「你是不是還是好好的?」
少年道:「是的。」
老人道:「我是不是還是好好的?」
少年道:「是的。」
老人道:「那麼我們又何必用什麼方法對付這個人,反正這個人並沒有傷害到我們。」
少年道:「這就是你一向對我說的『仁慈』?」
老人道:「是的,如果你學會了『仁慈』,你就會發現,天下沒有什麼事情不是可以原諒的。」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回來到了屋子裡,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窗子底下的那個人一樣。
那個手持竹筒的人心裡在想什麼?
他並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最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找一塊足以一頭碰死的石頭。
被人漠視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在屋裡,少年忽地道:「我們剛才做的並不好。」
老人笑了一笑道:「哦?」
少年道:「我們對他的態度,就好像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似的,我如果是他,心裡一定會很難受。」
老人笑道:「那麼你認為什麼方法最好?」
少年道:「我們不如殺了他。」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聽到有腳步聲在急急地離開。
少年笑了。
老人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少年道:「他一定是風先生的人。」
老人道:「你知道風先生為什麼要派他來?」
少年道:「如果我是風先生,知道有兩個神秘的人來到了這個地方,我也會派一個人來看一看的。」
老人道:「他認為我們很神秘?」
少年道:「我們並不認為自己有多神秘,但別人一定會這麼認為的。」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
※※※※※※
已是黎明,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也是一天中最短暫的時候。
這時,一個人正慢慢地走上了長街。
一個紫衣人。
只要看到紫衣,所有的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衛紫衣。
在江湖上,全身上下都穿著紫衣的人,並且還穿得很好看的人,只有衛紫衣一個人。
紫色是一種高貴的顏色,大家似乎都認為,也只有像衛紫衣這樣的人,才配穿紫色的衣服。
現在衛紫衣來了,衛紫衣終於來了。
衛紫衣慢慢地走在長街上,態度從容不迫,就像是一個清晨起來散步的人。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來和一個可怕的高手決鬥的。
※※※※※※
在衛紫衣一出現的時候,少年就看到了他。
他道:「這個人一定是衛紫衣。」
老人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少年狡黠地笑了一笑,道:「衛紫衣就是衛紫衣,就像秦寶寶就是秦寶寶一樣。」
老人也笑了,道:「你現在已看到了衛紫衣,你認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少年沒有說話,要想回答這個問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過了很久,少年才嘆了一口氣,道:「我看不出。」
老人皺了皺眉頭,道:「你居然看不出?」
少年道:「我知道衛紫衣以前是一個殺人無算的人,也許是江湖上殺人最多的人,像這種人身上的殺氣一定是很濃的,可是我卻沒有發現他身上的殺氣。」
老人道:「不錯。」
少年道:「衛紫衣無疑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已是最值得驕傲的人,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卻覺得他很普通。可當我再去看他的時候,卻覺得他很高貴,高貴得就好像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神。」
老人道:「看來衛紫衣的武功又進步了很多。」
少年道:「難道武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
老人用不容置辯的口氣道:「絕對可以。」
少年忽地道:「我一定要去見一見他。」
他的身子一動,就已到了窗外,在他出去的時候,窗子是關著的,在他出去以後,窗子仍然是關著的。
他就像一股空氣一樣,從窗縫裡鑽了出來。
幾乎在他落地的同時,衛紫衣就看到了他。
衛紫衣回過頭來,沖著少年笑了一笑。
少年忍不住也想笑,他發現衛紫衣的笑容有很強的感染力。
不過他還是克制往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不笑。
衛紫衣看了看少年,目中露出一絲奇怪之色。
他問道:「我以前並沒有見過你?」
少年點了點頭。
衛紫衣道:「可是你卻知道我?」
少年點了點頭。
衛紫衣笑道:「你剛才是不是一直在一個屋子裡,和一個年紀很大的人說話?」
少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衛紫衣笑道:「我可不可以見一見那位前輩?」
少年道:「如果他想見你,你一定會看到他的,想不見都不行;如果他不想見你,你永遠也不會見到他的。」
衛紫衣看著那扇門,嘆了一口氣,道:「看來前輩並不想見我。」
少年道:「你這一次來,是不是想和風先生一戰?」
衛紫衣並不奇怪少年居然知道這件事,他看得出這個少年很不普通,無論這個少年說出什麼話來,衛紫衣都不會覺得奇怪的。
衛紫衣點了點頭。
少年道:「我今天來,本就是想看一看你和風先生的一戰。」
衛紫衣道:「哦?」
少年道:「可是我知道,我今天一定會很失望的。」
衛紫衣道:「為什麼?」
少年道:「因為風先生絕不會和你一戰的。」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不錯。」
少年不由驚訝地道:「你知道今天見不到風先生?」
衛紫衣道:「是的。」
這一次輪到少年問「為什麼」了。
衛紫衣道:「如果我是風先生,這一次我也會走的,因為還沒有到時候。」
少年嘴裡咕噥道:「時候?又是時候。」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不過這一戰不會拖得太久的,你很快就可以看到。」
少年道:「既然你知道風先生一定會走的,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來?」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你該知道,有一些事情,就算你本來並不想做,可是你又不得不做。」
少年居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衛紫衣道:「何況你也知道,我有一個弟弟,叫做秦寶寶,他既然在這裡,我當然一定要來的。」
少年道:「無論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你都一定會去的?」
衛紫衣用一種不容置辯的口氣道:「是的。」
少年道:「風先生既然已走了,難道不會也將秦寶寶帶走,秦寶寶本是他手上的一張王牌。」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是的,有很多人抓到秦寶寶之後,都認為他是對付我的一張王牌。」
少年道:「可是他們錯了。」
衛紫衣道:「的確錯了。」
少年道:「我知道你和秦寶寶的感情很深,那麼為什麼你可以隨時犧牲秦寶寶?」
衛紫衣道:「因為和私人之間的感情相比,世上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
少年道:「可惜知道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道:「是不多,這也是我和秦寶寶總是遇到麻煩的原因。」
少年道:「他們就在鴻賓樓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走去?」
衛紫衣笑道:「就算我拒絕了你,可是腳卻長在你的身上。」
少年笑了。
鴻賓樓上並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風的聲音都沒有,不眠的鴻賓樓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一座墳墓。
可是少年全身的肌肉卻緊張了起來,就像一隻嗅到危險氣味的野獸。
衛紫衣卻很正常,他好像是去赴一個有趣的約會,而不是來殺人的。
少年知道,如果他想做到衛紫衣這一點,要經過很長的時間,不過他很有信心。
走進大廳的時候,他們還是沒有看到一個人,本來住在這裡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衛紫衣轉向少年,笑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出江湖?」
少年道:「是的。」
衛紫衣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最可怕的並不是人多,而是你根本就看不到一個人的時候。」
少年道:「比如這個時候?」
衛紫衣道:「是的。」
少年道:「沒有看到一個人,就也許說明,所有的人都已走了。」
衛紫衣道:「也許說明,這裡埋下了一個可怕的圈套,就等著我們走進去。」
少年道:「可是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一定要進去的。」
衛紫衣道:「為什麼?」
少年道:「因為你是衛紫衣。」
衛紫衣笑了,他覺得這個少年很有趣,他的身上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就好像少年時的自己。
所以衛紫衣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感覺到少年絕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少年果然道:「一個人叫什麼名字重不重要?」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不重要。」
少年不說話了。
這時他們已走上了樓梯。
樓梯一共有十三層,在他們走到第七層的時候,在樓梯口上忽地出現了一個人。
陸放。
四條槍的陸放。
這已是衛紫衣第二次見到陸放了。
看到陸放的時候,衛紫衣停了下來,笑了一笑,道:「想不到我可以在這個地方見到你。」
陸放的臉上沒有表情,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板著臉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卻板起了臉。
衛紫衣身後的少年忽地從衛紫衣的身後走了出來,看著陸放道:「你就是陸放?四條槍的陸放?」
有很多人在第一次遇到陸放的時候,都會問這種話,但那些人大多已是成了名的人。陸放從來沒有遇到過像少年這樣大的人問出這個問題。
陸放道:「我是。」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就像一個孩子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樣那樣的笑意。
少年笑道:「有人對我說,我在江湖上如果想找人打架,第一個要找的就是一個叫陸放的八。」
他居然又問道:「江湖上有幾個陸放?」
陸放道:「好像只有我一個。」
少年道:「看來我並沒有找錯人。」
陸放道:「如果你想找陸放,那麼你就是找對了。」
然後他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少年,用一種奇怪的語調道:「你找我的目的就是想找我打架?」
少年很是一本正經,甚至有一點嚴肅,絕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他道:「是的,我找的就是你。」
陸放看了一看少年,他本來很想笑的,可是他仔細地看了幾眼之後,發現自己已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少年絕不是在開玩笑,他也知道自己絕不可以小看這個對手。所以他用一種對付武功高手的架式擺了擺手,道:「請。」
樓梯並不是動手的地方,大廳卻很大,就算是十幾個人在打架式,也足夠大了。
少年已先走到了大廳上,他靜靜地站著,無論你怎麼看,他都不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陸放在走過衛紫衣身邊的時候,問道:「你並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衛紫衣道:「我不知道。」
陸放道:「你也不認識他?」
衛紫衣道:「我和你一樣,今天都是第一次看到他。」
陸放笑了一笑,道:「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衛紫衣道:「什麼預感?」
陸放笑道:「我覺得如果我敗在了這個少年的手上,並不是一件奇怪事情。」
少年靜靜地站著,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動作,可是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好像處在非常緊張的狀態下。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和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決鬥,他對這一戰絕對沒有把握,因為他根本還不了解自己的武功。
陸放已站在了少年的面前,他的臉上絕沒有一絲輕敵的意思,陸放之所以可以活到今天,就是因為他從不輕敵。
陸放笑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因為我不想敗了之後,居然連對手的名字還不知道。」
這個要求並不過份,少年道:「我叫鐵拳。」
陸放笑道:「這個名字很不錯。看來你用的武器就是你的一雙拳頭?」
鐵拳道:「是的。」
陸放道:「你既然用拳,我就絕不能用槍。這並不是我在看不起你,這隻不過是一種江湖規矩而已。」
鐵拳居然笑了一笑,道:「不錯,你只有用拳,可是你用拳頭之後,就不可能有打敗我的機會。」
陸放輕輕一笑,道:「你是我所見過的最自信的人,也是最年輕的一個。」
他當然不會主動出手的。
鐵拳躍起,揮拳擊向了陸放,他的拳法很奇特,陸放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拳法。甚至連衛紫衣都沒有見過。
在江湖流行的八十三種拳法中,沒有一種拳法和鐵拳的拳法有一點類似之處。
鐵拳的拳法的確很怪,就連衛紫衣這樣的高手也看不出鐵拳在用出第一招之後,下面會用哪一招。
更令陸放想不到的是,鐵拳的內功居然也很不錯,他好像是一出娘胎就開始練功似的。
這個神秘的鐵拳無疑是一個練武的奇才,雖然他今年看上去不過是十五六歲,可是他的一招一式都隱隱有大宗師的氣派。
陸放不能不小心應付。
他出拳很慢,在鐵拳擊出了十一拳的時候,陸放也不過出了三拳。
他本認為他這三拳足可以將鐵拳擊倒的,就算是擊不倒鐵拳最起碼也可以讓鐵拳退上幾步。
可是每一次鐵拳都會用一種陸放從來沒有見過的身法,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躲開陸放的拳頭。
鐵拳已擊出了他的第二十拳,這一拳很猛,當這一拳擊出的時候,陸放居然覺得呼吸都有一點困難,陸放簡直驚訝極了。
陸放在連用了三種最高明的身法之後,才避開了鐵拳的第二十拳。
雖然只是二十拳,可是陸放感到身上居然出了不少汗。
鐵拳忽地跳開了,看他的樣子,好像已不想再打下去了。
陸放笑道:「我們好像並沒有分出勝負。」
鐵拳道:「是的。」
陸放道:「那麼你為什麼不想打下去?」
鐵拳道:「因為有人對我說,如果第一次能夠和陸放這樣的高手過了二十招,就說明我已有資格在江湖上混了。」
陸放笑道:「你的確有資格在江湖上混了,我想也許用不上幾年,江湖上的人沒有人會不知道鐵拳的名字。」
鐵拳道:「你是說我會出名?」
陸放笑道:「當然會,像你這樣的年紀,像你這樣的武功,就算想不出名,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鐵拳道:「可是我聽說一個人出了名之後,反而多了很多的麻煩。」
陸放道:「出名有出名的麻煩,就像不出名有不出名的麻煩一樣,不過天下人好像都不想自己的一生在默默無聞中渡過,所以想出名的人一向比不想出名的人多得多。」
鐵拳道:「看來還是出名的好。」
陸放道:「當然是。」
鐵拳道:「那麼我現在就要向你們告辭了。」
陸放道:「你想到哪裡去?」
鐵拳道:「當然是哪裡有高手我就到哪裡去,成名最快的方法豈非就是去擊敗眾人皆知的高手?」
陸放道:「這的確是一個最快的方法,不過也是一種最危險的方法。」
鐵拳道:「不管做到什麼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一個人竟然想出名,最不能怕的就是危險。」
他好像對這一件事已下了決心,所以他走出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的猶豫。
在他說出這些話,做出這些事來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只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就像別人在面對秦寶寶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到過秦寶寶的年齡一樣。
陸放和衛紫衣一直等到已看不到鐵拳的身影時,才好像回到了現實。
陸放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現在的孩子也是越來越可怕了,看到這些孩子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好像已是一個老人。」
衛紫衣也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現在他們可以回到正題上來了,衛紫衣道:「你在這裡等我,是想告訴我什麼事情?」
陸放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在這裡等你,而不是為了等你來和你動手?」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我知道。」
這個回答根本就不算是回答,不過陸放卻好像已明白了衛紫衣的意思,在某些方面來說,衛紫衣和陸放很相像,如果環境可以改變,他們簡直就是同一種人。
衛紫衣道:「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陸放道:「風先生已不在這裡,你想必也明白他離開這裡的原因。」
衛紫衣道:「我明白。」
陸放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暫時還不想和你發生衝突,可是你卻好像不可能放過他的,所以他只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