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兄妹較技
劍勢出手,只覺精光耀目,滾滾而來,有如長江浪涌,黃河波翻,丈余內儘是逼人寒風。
只這一招,就把落魄秀才驚得全身冒冷汗,暗道:「武林中人都恭維靈虛道長,為當今武林第一奇人,真是名不虛傳。他的徒弟劍勢尚且如此凌厲,若他本人臨場,劍勢更不知威猛到如何程度啊。
老武師童維南三年多沒有和劍英見面,卻未想到他的劍術進境,如此之迅速,暗道:
「俞老弟當下的劍術,和三年前何止進境一倍啊。」
這時,最高興的還要算不老書生,大笑一聲,說道:「俞老弟,這一招是武林大成劍術中的一記絕招啦。」
俞劍英見姚本善讓招身法,也快速至極,立即振腕疾攻兩招,「金剛掣尾」、「金絲纏腕」。
他施展的三招,均是太極三十六劍招中的絕招,招招都含著精微的變化,但見寒光飛繞,劍影縱橫。
雖只連續兩招,已把落魄秀才圈入綿密劍光之內,若不是彼此印證劍術,仇人相向的話,縱然不死在這兩劍之下,也必傷無疑。
姚本善劍術雖然不及俞小俠的凌厲,但他的武功造詣,也有數十年火候。
他雖然被圈入綿密的劍光中,卻是臨危不亂。展開自己潛研的「子虛劍法」,護住身體,倒還不至被劍英劍勢所傷,只不過感受到劍芒逼人而已。
俞小俠太極劍招,威勢愈來愈大,但覺劍光有如滿天銀虹飛灑,從四面八方攻來。
落魄秀才初還不感覺怎樣,劍英逐漸的加重威力,自己潛研的一套「子虛劍法」,已覺應付不來。
猛然大喝一聲,運起數十年的功力火候,把平生真力運到右臂,連續點出兩劍。
一股潛力由劍尖發出,直向綿密劍幕逼去。
俞劍英心頭一懍,只覺他點出的劍勢,有一股強猛的力道逼來。
趕忙潛運功力,左腳向前疾踏半步,右手長劍,也急忙點出。
只聞一聲金鐵互震之聲,激起一串火花,兩人各自震退數步。
俞小俠退了三步,站定身軀,運氣一試,氣血暢通無阻。暗道:「落魄秀才,好雄渾的內力啊。」
姚本善退後四步,拿樁站穩,雙肩微微一晃,雖未受內傷,頭上卻見了汗水,只覺真氣不繼,輕聲喘息。
這時,三女都拔身竄起,疾馳過來。玉玲慌忙問道:「英弟弟,你受傷沒有?」
劍英搖搖頭,道:「還好,只手臂微微有點麻木,倒不妨事。」
三女聽俞劍英說沒有受傷,這才把一顆微張的心放鬆,放眼一望落魄秀才,但見他汗水涔涔而下。
落第書生宜漢人,老宣生項伯荊,不第秀才發昌齊聲問道:「姚兄,你受傷了嗎?」
姚本善搖搖頭,道:「傷卻未曾受,可是內力消耗過多,真氣不繼,微微有點喘息。」
話聲甫落,但聽不老書生疾馳而來,大笑說道:「兩位辛苦啦,請到看台上去休息會兒。
我們這部武林大成,兩位貢獻很大,我要好好的給兩位作一篇序,願後人知道兩位的驚世武功。」
落第書生宜漢人大笑道:「俞老弟武功不凡,我還想向你討教幾招絕學試試。」
梅香頭一揚,搶先說道:「老前輩,年紀這麼大啦,滿肚子的文章,卻專門想拾便宜,難怪你不會中舉啊。」
俏丫頭這張嘴,真夠刻薄,她說出口也不管你妥不受得了,只見不平,卻得理不讓人。
落第書生聽俏丫頭出言挖苦,但他滿腹文章,涵養也夠深,他並不怒火,笑道:「小姑娘,你罵的好,我落第書生,不中舉就是缺了這麼一點道德。」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俞老弟,算是疲勞之師,我們放開不說,我和你對拆幾招試試如何?」
梅香笑道:「你知不知道,男人不可和女斗。」
落第書生仍然滿臉笑容,說道:「男人不可和女斗,這話只限用於常人,我們武林中人卻不拘這句俗話。」
梅香嬌笑一聲,接道:「看你的年齡,至少也有六十以上了,我的祖父在世,恐怕也沒有你的年齡高,若輸了給我,不怕失面子嗎?」
落第秀才哈哈大笑,道;「彼此印證武功,又何必分老少。我縱然敗在姑娘手下,能錄下你幾招絕學,記在武林大成上,可以說是千古不朽,哪有失面子之事?」
梅香看他們這些什麼書生、秀才,都是一些書獃子,彼此意氣投機,聚在一起,倒也蠻有意思的。
放眼一望,見他們三人站在一排,笑道:「你要和我比試什麼功夫,請你命題吧,讓我斟酌、斟酌看,還是一比一或是你們三人一起上。」
不老書生縱聲大笑道:「今天能邀到你們這幾位奇人門徒來表演,不但我們著手數十年,未能完成的武林大成巨著,可以完成,而且可以彙集天下武林奇學於一冊,真是不朽的巨著啊。」
說此,微微-停,又大聲叫道:「酒中秀才,快過記錄台來,幫我記錄,小姑娘更有奇奧的招術施展,我一人恐怕記不來,遺漏了精華招式。」
酒中秀才安宇人笑道:「打早起來,點酒未沾唇,提不起精神,還是先拿壺酒,讓我喝了,振振精神,才能發揮我的心思啊。」
不老書生笑道:「別抬竹杠啦,等一會有你喝的,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我要大排筵席,慶祝一番啊。」
酒中秀才聞說可以大喝一頓,精神突然大振,身形一晃,兩個起落,就到了記錄台,朗聲笑道:「快!快動手表演,我們記錄好之後,大家可以痛痛快快喝一頓。」
落第書生放眼一望梅香,見她兩手空空,並未帶兵刃,笑道:「小姑娘,我看你沒有帶兵刃,我們先交換幾掌試試吧。」
梅香點點頭,笑道:「好極了,好極了,你們三人一起上吧。」
落第書生宜漢人、老童生項伯荊、不第秀才封發昌,看她小小年紀,竟然口氣不小,三人雖然涵養都很深,但看她這等目中無人,心中不禁有點冒火。老童生項伯荊冷笑一聲,道:
「小姑娘,你有把握能接下我們三人聯手合擊嗎?」
梅香星目眨了一眨,格格嬌笑,道:「這是印證武功,又不是仇敵相向,接不接得下,倒不至要命,先試試看再說吧。」
不第秀才聽她口氣極大,雖然修養有素,臉色也不禁一變。冷笑一聲,道:「小姑娘,聽你的口氣,好似成竹在胸,一定可以接下我們三人聯手合攻啦?」
梅香笑道:「時間寶貴,還是少說兩句的好,就請前輩賜招吧。」
落第書生宜漢人大笑一聲,道:「好啊,小姑娘接招吧。」倏然揮手一掌,一股強猛的暗勁,直撞過去。
老童生見宜漢人首先出掌攻擊,身形一晃,躍到梅香左側,笑道:「小姑娘,我們就以大欺小啦。」舉手一掌,斜肩劈下,掌勢出手,一股激猛掌風,當頭罩下。
不第秀才也不甘落後,身子一矮,拔身躍起,縱到梅香身後,大笑一聲,道:「小姑娘,我們三個老傢伙依多勝少啦。」兩手平胸推出,隱隱一陣風雷之聲,直向背後襲到。
三人三掌都是同時發動,三股不同的掌力,一齊向梅香撞到。
但他們三人允文允武,修養有素,雖然不滿梅香這等狂妄,可是出手時,都只用了五成功力,怕她稚氣未脫,嘴裡胡說八道,不一定真能接下他們的掌力。
三人的武功,都有三四十年的修養,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力道仍然不弱。
梅香見三股掌力,同時擊到,嬌笑一聲,不慌不忙,展開「迷離幻化」掌法,嬌軀一晃,向右側跨動兩步,白藕似的右臂一揚,竟然硬接了不第書生一擊。
只見她嬌軀一晃,沒見她怎樣作勢,竟然把當頭罩下的勁力,和身後疾猛撞到之力道,輕巧讓過之後,還硬接下一招。
三人不禁心頭一震,暗道:好靈巧的身法啊,這等詭奇難測的武學,真是罕聞罕見啦。
梅香眼光何等銳厲,她看落第書生出手掌力不重,自己揚掌硬接時,也只用了五成功力。
落第書生和梅香硬拼一掌之後,突覺心神一震,心中大生驚駭,道:這小姑娘,倒非誇大之詞,我們能否勝她,卻難預料。當下凝神用氣,蓄勢待發,並未趁勢反撲。
不第秀才見一掌劈空,心神微微一震,立即躍身追擊。倏然一招「餓虎撲食」,連人帶掌,向梅香左側擊去。
老童生看梅香那等從容不迫,好像是闖蕩江湖數十年的高手,不禁吃了一驚。
但他對武功一道,也有深刻的造詣,立即鎮定心神,身形疾轉,右掌一揚,疾速攻出一招。
不第書生見兩人立即揮掌進擊,身形一矮,也把蓄勢待發的一掌拍出。
梅香剛剛讓過兩掌,硬接了一招,嬌軀剛站穩,三股掌力又同時襲到。她略一打量形勢,只見不第秀才的掌勢先到,左腿後撤半步,嬌軀微側,倏然一招「太虛幻境」,身軀同時閃開。
眼看三股掌力,逼到她的身上,只見她兩臂一晃,右掌接下不第秀才一招,左掌一揮,把老童生和落第書生的掌力逼開。
驀地,不老書生一聲大笑,道:「小姑娘,好奇異的招法,叫什麼招式啊?」
梅香嬌笑一聲,道:「這一招叫做『太虛幻境』。」她答了之後,放眼向三人一掃視,笑道:「老前輩,讓你們各攻二招啦,我要反攻了啊。」
說完,嬌軀一晃,即時施展十招「迷離幻化」掌法,向三人疾速的搶攻。
這一施展開來,只見她的嬌軀,飄來晃去,時東時西,身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剎那間,周圍兩丈之內,都是逼人的勁風。只不過出手三四招,把三人鬧得手忙腳亂起來,不要說還攻了,單是招架,已覺來不及了。
要知這套「迷離幻化」掌法,是白髮女俠由萬物之變體會出來的掌法,窮盡了武術的詭異,滲入洛書以五立極,而以合十為用,相對則一九合十,三七合十,四六合十,二八合十之妙,每一掌都含奇奧無窮之變化。
三人展盡所學,勉強對付五六個招勢,只鬧得汗流浹背,氣喘噓噓了。
梅香還是看三人出手時,只不過用了五成功力向她發掌,並且見三人的修養有素,不願太使三人難堪。
凡是擊到時,都掌下留情,沾到就收勢,三人方算沒有受傷。
梅香見三人窘像畢露,不願再逼人出醜,陡然嬌叱一聲,身軀凌空拔起二丈高,那老童生苦笑說道:「我們數人窮畢生的心血,想合著一冊武林大成,今天看來,我們費時數十年,也不過是閉門造車,不合實用的東西。」
落第書生道:「俗語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看以我們的心血,想研著一部武林大成,恐怕一百年也不成啦。」
不第秀才大笑一聲,道:「我們三個老鬼,幸而是和小姑娘印證武功,若是尋仇相拼,早已傷亡躺下了。」
不老書生疾書一陣,突然躍身過來,向三人拱手一揖,笑道:「三位同寅兄,別難過,我們不是爭強好勝,當場出場丟人,我們乃是犧牲自己,留給後世景仰,就是傷亡當場,也是值得,有代價的。」
梅香向三人襝衽,笑道:「老前輩們的功力修為,實在比晚輩深厚得多,我不過是仗輕巧身法,僥倖和各位走了幾招,要憑真功實力,晚輩還差得遠啊。」
老童生苦笑一聲,道:「小姑娘,我們夠難堪了,你還來這套客氣,我們就是往地下鑽去,也不能遮羞啦。」
不老書生向梅香抱拳一禮,笑道:「小姑娘,你這套掌法,確實是曠古絕今的奇學,我們這部武林巨著,有你這套掌法記錄在內,真稱得上武林大成。」
說完,也不等梅香回話,立即轉身向看台躍去。
桑逸塵和燕趙雙殘,見他笑容滿臉,心中似是很高興,另外的幾個酸秀才,雖然大受窘困,但仍然喜形於色。失敗受窘的事,一點不放在心上。
不老書生躍到八臂神乞面前,躬身一揖,道:「桑大俠,名播遐邇,技冠儕輩,列身三傑之一,我們幾個不成材的書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拜識,不但足慰平生之念,而且促成我們合著的武林大成,早日完成,特請桑大俠露一兩手絕技,以便充實我們這部奇書內容。」
桑逸塵見他這等熱心,倒不好意思峻拒,仰臉縱聲大笑,道:「老叫化浪得虛名,不敢當郯兄的誇獎,幾手要飯本事,更不足標榜。」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郯兄若非要老叫化獻醜不可,我只好陪你走幾招吧。」
不老書生笑道:「客氣,客氣,以我的功力,豈能和桑大俠對招,但為了完成武林大成巨著,充實內容起見,只好躬身討教。」
說完,轉身當先向場中躍去。
桑逸塵見他的步法倒也快捷,讓他躍出二丈多遠之時,猛然吸了一口氣,納入丹田,立時騰身躍起一丈多高,箭一般的向場中射去。
不老書生身法尚未穩住,八臂神乞已氣定神凝,若無其事一般,站在他的面前,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是什麼身法呀?」
桑逸塵劍眉一揚,道:「郯兄,就請賜招吧。」
不老書生郯昊星在武功上,也確實下過一番苦功,自練成一種「百家遁形掌法」,威勢甚是猛烈奇奧,堪稱武林一絕。
他聽八臂神乞要他先出手進擊,笑道:「桑大俠,我就不客氣啦。」倏然手臂一揚,猛力拍出一掌。
這一掌勢疾力猛,他知道對方是當今武林中三怪傑之一,就是以本身全力而發,也難傷得對方,是以,他一出手就是猛招。
而且他想惹發桑逸塵的怒火,激怒他施展絕技,就是自己接不下,他乃是蓋代大俠,功力一定練到收發自如之境界,絕不會把自己擊傷當場。
桑逸塵眼看他擊出的掌力,也自不弱,不敢稍存輕視,大笑一聲,道:「郯兄,掌力不凡。」
順手一招「推山運掌」,雙掌平胸推出,正迎著不老書生的掌勢。
只聞「蓬」的一聲,兩股潛力互撞,丈余內激蕩起逼人的勁風。
桑逸塵雖見對方掌勢激猛,但他存心厚道,不願震傷不老書生,只用了五六成功力。
雖是這樣,郯昊星仍然被震得身子晃了幾晃,才穩下來。
不老書生被震得身子搖搖擺擺,他卻沒有吃驚,反而心中暗暗高興,略一運氣,暗運真力,又猛的擊出一掌。
桑逸塵大笑一聲,左掌一晃,擋開不老書生擊來的掌勢,右掌倏的一招「拂塵清談」,當門劈去。
這一掌是他混元氣功所聚的劈空掌風,雖未全力而發,力道卻比剛才奇猛。
不老書生一邊避掌,一邊默記他的招式,暗道:難怪武林中恭稱他為三傑之一,當之無愧。
他攻了兩掌之後,更想套出他的全部絕學,立即展開快速的搶攻。
桑逸塵一轉步,讓過一招猛擊,立即展開七十二招降龍伏虎掌法。
剎那間,雙掌翻飛,掌力激蕩,只十招之後,就把不老書生圈入掌勁之內。
不老書生雖然盡展所學,也無法脫出凌厲的掌風,片刻之間,只累得他汗流浹背,氣喘如牛了。
不老書生手中雖在揮動,初動手幾招,還能應付,但十招之後,桑逸塵那奇異的招式,把他看呆了,竟不知道攻招讓招,只順著八臂神乞的掌勢,翻來轉去!
不到二十招,就把他弄得暈頭轉向,拚命地想鎮定心神,審查他招勢,但哪裡能由他想。
桑逸塵的招勢愈來愈急,愈疾威勢愈猛,到了三十招,再也支持不住,頭一暈便跌坐在地下,八臂神乞停勢之後,他才清醒過來。
點點頭笑道:「奇學,奇學,曠世絕後的奇學。」
不老書生雖累得滿頭大汗,但他仍然不肯放過眾豪一人,非叫他們每人表演一套絕學不可。
二女被逼不過,也只好雙劍聯手,施展兩儀劍法,和幾個藍衣少年,走了一趟劍法。
神醫公子明、蕭岐山、燕趙雙殘也各自露了幾手,不老書生這才心滿意足地躬身讓客道:
「各位辛苦了,請到內廳,略盡地主之誼吧。」
桑逸塵笑道:「郯兄,我們有急事待辦,還是免了吧。」
不老書生朗聲笑道:「吃頓酒要不了多大時間,急也不在這片刻啊。」
說完,也不等八臂神乞答話,轉身引路,導領幾人走入前面正廳。
這逸園很是寬敞,說豪華倒不配,但布置的非常幽雅,古色古香,纖塵不染,不脫書生宅第本色。
不老書生引導眾人,直入正廳。那裡已排好兩桌豐盛筵席。
四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分列門口躬身肅客,眾人入廳,落座之後,分別送上一杯香茗。
不老書生立即轉身入內,片刻之間,捧出來一大堆草稿,走至八臂神乞面前,笑道:
「桑大俠,這是我們幾個不成材的書生,數十年來,收集的武林資料,請桑大俠參閱批評指教。」
桑逸塵看他雙手捧的那堆草稿,至少有一尺高,字跡密密麻麻,都是螞蟻大小,少說也有七八百萬言。暗道:這些書痴,真是花費不少心血啊。
他向不老書生手上捧的草稿,注視一眼笑道:「郯兄,老叫化才疏學淺,對著作一竅不通,豈能批評指教。」
不老書生笑道:「客氣,客氣,等我們整理之後,一定要柬邀你們雙劍一俠前來批改。」
說完,捧著那堆草稿,又向燕趙雙殘面前走去,點點頭道:「請兩位指正指正吧。」
駝子仰臉大笑一聲后,道:「郯兄,你這是找著瞎子問路,我們兩人合起來,籮筐大的字,也只能認識一擔。」
他這樣一說,哄堂大笑起來。
不老書生隨著這一陣大笑,只好趁機下台,把一堆草稿,交給一個青衣少年。
那少年雙手還沒有抱住,不老書生手一放,一堆草稿,全部落在地下。不老書生急道:
「你該死,這等不小心,這是我們數人十年的心血巨著,讓它跌落地下,不但對我們過不去,簡直是對孔聖人不尊。」
說著,躬身下去,小心翼翼一本一本拾起來疊好,自己抱回後房。
片刻之間,轉身出來,拱手作了一個環揖,笑道:「快請就坐,容我奉敬各位三杯。」
酒中秀才笑道:「要敬先叢我敬起,不然就由我代你先敬各位,我的酒癮大發了,實在熬不住了啊。」
酒筵中,不老書生和幾個迂儒,都很誠摯的分別向各人敬酒。
桑逸塵等人見他們異常客氣,也不便推辭,這一頓酒,大約喝了有一個時辰,才散席告辭。
剛走出大門,就見三個青衣少年,一人牽著一匹馬站在路邊等候。
陳紫雲一眼望去,其中兩匹白馬正是自己和玉玲的坐騎,忙躍身過去,把馬接了過來。
二女剛把韁繩接過手中,不老書生搶前一步,走到梅香面前抱拳笑道:「小姑娘,你沒有坐騎,這匹馬送你代步吧。」
梅香襝衽一禮,道:「老前輩,謝謝你的好意,我走路走慣了,不慣騎馬,你老人家留下吧。」
不老書生笑道:「這匹綠耳,日行千里,朝發夕至,確實是一匹寶駒,姑娘行俠江湖,不可缺少代步,我們這群酸秀才,從不在江湖上走動,留下也沒有用,實在可惜下,不必客氣啦,騎上去吧。」
桑逸塵放眼仔細一看,但見綠耳全身無一根雜毛,確是一匹好馬。笑道:「梅兒,郯兄看得起你,誠心把寶駒相贈,快些拜謝郯老前輩啦。」
梅香襝衽一禮,笑道:「謝謝老前輩厚賜。」說完,立即轉身,把寶駒接過手來。
那匹綠耳,好像遇到了新主人,驀地引頸一聲長嘶后,向梅香連連點了三下頭。
梅香身形一晃,躍上綠耳背上,綠耳轉頸向老主人一望,又是一聲狂嘯,展開四蹄向前疾馳而去。
跛子點點頭,連聲贊道:「好馬啊!好馬。」
不老書生等人把桑逸塵他們,送至十里之外,才告辭轉回逸園。
在逸園耽擱不少時間,和不老書生告別後,已是午時光景了,立即放開腳步疾行,直奔韶關南華寺。
梅香作夢也沒有想到,這一趟有如此之奇遇,不但學到絕世武功,而且還得了一匹千里寶駒。
她高興得心花怒放,躍上馬背之後,轉臉微微一笑,即縱轡疾馳,只見綠耳展開四蹄后,就好似騰雲駕霧一般,耳邊風聲呼呼,蔥翠的森林,平坦的曠野,一幕一幕由眼前劃過。
她這一高興,卻把後面走路的人,忘的一乾二淨,待她想起時,已賓士了一二百里路程。
勒住馬臀,仰臉一望天色,已是已未申初的時候了,暗道:「我真該死啊,這一陣疾馳,已把他們掉下很遠啦,我就是不走,他們也趕不上了。」
她略一琢磨,又緩緩地向前走去。
二女見梅香放轡疾馳,也想試試自己的馬,是否能趕上綠耳,一夾馬肚,潑刺剌的緊隨綠耳後面疾奔。
只片刻之間,綠耳便失去了蹤影,二女疾馳一陣,既然趕不上綠耳,則又怕桑師叔他們趕不上,便放轡緩緩而行。
剛走過花縣十幾里路,轉頭一望,只見桑逸塵等人,已隨後追了上來。
八臂神乞走至二女面前,問道:「梅香前頭走了嗎?」
陳紫雲點點頭,道:「綠耳腳程很快,我們緊轡急追,也追不上,不到一盞熱茶時間,就看不見她的影子了。」
桑逸塵劍眉一揚,道:「梅香膽子愈來愈大,她可能仗恃綠耳的腳程,趕前到南華寺去了啊。」
神醫公子明道:「她若是真的趕去南華寺,可要麻煩啦,他們若沒有走,梅香雖然身負絕技,也敵不過那麼多的高手。」
桑逸塵仰臉望了一下天色,道:「我們緊趕一陣,若趕不上她,就連夜追下去。」
梅香緩緩走了片刻,即到了青潭渡口,渡過北江緊趕一程,便直達馬壩。
她剛好至渡河碼頭,只見兩隻渡船,正在抽去跳板,大聲叫道:「船家,請等一等好嗎?」
那抽起跳板的船家猛然抬頭,放眼向梅香望去。突聽一個渡河的漢子,大聲叫道:「他媽的,你這條船載這麼多人還不夠嗎?還想載多少。」
擺渡的漢子聽他這一喝,只好把跳板抽上船,舉起竹竿向岸上用力一抵,渡船向河中衝出去兩三丈。
梅香馳至碼頭,見渡船已離開五六丈遠,只好跳下馬背,等侯下一班渡船。
好在她沒有急事,早一點遲一點過河,都不要緊,放眼向河中望去,河約有二三里路寬,河水澄清,三五漁帆,點綴其中,微微春風,吹起的河水,掀起陣陣漣漪。
她看得入神當兒,突由渡船上傳來一陣大笑,道:「胡大哥,你看那個姑娘好標緻啊,剛才等一會兒,讓她上船來多好。」
原來這兩隻渡船上所載的人,完全是兩廣總舵瓢把子胡善有和他的兄弟。
法廣和尚決定到少林寺奪取掌門的位置后,胡善有便回返梧州調集手下得力弟子,前來南華寺聽法廣和尚的調遣。
胡廣有笑道:「你急什麼呀!看她那個模樣,就十足像個賣解的江湖女子,她進了我們的地面,想要賺錢吃飯,不來拜訪我們還行嗎?包你送上門來。」
梅香這時已能聽風辨器,他們談話的聲音,哪有聽不清楚之理,只氣得她星目圓睜,暗罵道:「你狠什麼?等我過了河,不把你們整得半死,就是叫我姑奶奶,我也不肯饒你們。」
河面雖有二三里寬,但河水不急,船行迅速,不一會兒,兩隻渡船,就靠子對岸。
只見他們紛紛上了岸,向大路走去,船家叫道:「大爺,你們還沒有付船資呀。」
走在最後一個,突然轉過身去,冷笑一聲,道:「你這人真是沒有長眼珠子,也不睜開眼看看,我們是幹什麼的。」
擺渡的漢子笑道:「大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在這兒擺渡,當然靠過往客人的渡資過活啊,若是過河的人都不給錢,我們喝西北風嗎?」
那人大喝一聲,道:「你也算是吃碼頭飯的人,應該知道這兩廣水陸碼頭,是屬何人所管。」
胡善有聽他們吵了起來,轉身奔過來,陰惻惻冷笑一聲,道:「每人一次渡資多少?」
擺渡的漢子道:「例規一人渡一次五分銀子,多我們也不收,少一分也不行,你們一共十二個人,正是六錢銀子。」
胡善有陡然大喝一聲,道:「滾你媽的,想向大爺要錢。」猛的雙掌一揚,一邊摑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只見擺渡的漢子,被他摑的東倒西歪。後面掌舵的老者叫道:你們這些土匪、強盜,這等不講理,渡過河不付渡資,還要打人,要翻天啦。」
胡善有冷笑一聲,抬起步子,一步一步地向老者走去。
撐舵老者看胡善有那等凶煞惡神的模樣,知他要下毒手,大喝一聲,道:「黑狗子,快逃命。」
說完,立即躍入河中。
黑狗子被胡善有摑了兩掌之後,口中仍在冒血,聽父親這一叫喚,顧不得臉上傷痛,只聞「撲通」一聲,也躍落水中。
那隻渡船,無人掌舵之後,順著河水緩緩向下流去。
另一隻渡船,眼看黑狗子渡資沒有要到,反而重重地挨了兩個耳光,操起撐竿猛力向沙灘一撐,立即沖向河中,連渡口也不敢停,順著河水,向下流駛去。
梅香眼光何等銳厲,只氣得她星目圓睜,猛然一提氣,就想飛過河去,但一看河面,無一絲借力之物,只氣得全身骨節格格直響,心中憤怒至極。
綠耳好似懂得新主人的心意,驀地一聲長嘶,看它好似要向對岸衝去。
梅香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看綠耳的舉動,心中已明了,拍拍馬鞍,笑道;「綠耳,能馱我渡過河去嗎?」
綠耳點點頭,梅香嬌軀一晃,躍上馬背,轡繩一抖,綠耳騰空躍起,直向河中竄去。
只見它一躍就是十幾丈,落在水面,好像一團梅花拋在水中,沒有濺起一點水花。
綠耳在水中賓士,就像在陸地飛馳一樣的快速,片刻之間就達對岸。
胡善有聽掌舵老者,罵他強盜、土匪,不禁揭了他的瘡疤,凶目一睜,雙手捏得骨節爆響,正待躍身揮拳,突聞一聲馬嘶,抬頭放眼一望,不禁吃了一驚。
只見梅香騎著綠耳,踏著水面,風馳電掣般賓士而來,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梅香躍身縱下馬背,嬌笑一聲,道:「喏,好厲害的瓢把子,坐了船不付船資,還要揍人。」
胡善有見她年輕,又是單身一人,以為可欺。冷笑一聲,道:「你想管我們的事,是也不是?」
梅香格格嬌笑一聲,緩緩說道:「眼見不平的事,我當然要管啊。」胡善有倏然大喝一聲,道:「滾你媽的,想管大爺的事。」猛然雙掌翻出,把預先蓄好的勢子,反向梅香當胸擊去。
這一招他已蓄勢很久,全身功力已運貫雙臂,又是突然發難,勢疾力猛,諒梅香也逃不出這倏然猛力一掌。
他正沾沾自喜之當兒,驀覺身後凌厲掌風逼來,心頭一懍,就勢向前疾躍五步,旋身一看,但見梅香滿臉笑容,氣定神凝地站在那兒。
胡善有未見她作勢,不但讓過自己猛烈的一擊,還迅速地躍到背後,反擊過來,而且反擊而來的掌勁,力道還很強,暗道:這個小婆娘,看她的年紀不大,竟身具如此身手。
他雖然暗中驚愕梅香這兩手功力不凡,表面卻很鎮靜,並且自負武學,在江湖上稱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相信戰不過眼前的姑娘,怒喝一聲,猛然一扣「手揮琵琶」,向俏丫頭斜肩劈下。
梅香放眼一望,除了胡善有之外,還有十五六個大漢虎視眈眈地站在一側。
她為保全自己的真力,不願和他硬打硬接,嬌軀一晃,閃讓過後,立即還了一招。
胡善有見連發兩招,都未能把梅香擊傷在當場,不禁怒火大發,立即展開連續猛攻。
只見雙掌翻飛,掌風呼嘯,激起地下沙土飛揚,一連猛攻五招,不但沒有沾到梅香衣角,自己卻因用力過猛,全身見了汗。
梅香的嬌軀飄來閃去,未費吹灰之力,就把他這五招讓過,見他突然停手,嬌笑一聲,道:「我一連讓了你七招啦,現在我要反擊了。」
話聲甫落,突聞一聲馬嘶,轉眼一望,只見一個身材消瘦,黃臉環目,虯髯稀稀落落,身穿藍勁裝的漢子,猛然一躍,跳上馬背。
綠耳長嘶一聲,兩隻前蹄豎起,把躍上馬背的漢子掀了下來,滾落地下。
綠耳把消瘦漢子掀落地下后,前蹄著地,兩隻后蹄猛然向後踢去,但聞「卟嗤」一聲,那消瘦漢子的腦袋,被馬蹄踢得開了花,當場死去。
原來那個消瘦漢子,正是廣州分舵主皮包骨羅玉吉,他手下的四十兄弟,眼看分舵主被畜生踢死,拔出單刀,紛紛向寶駒撲去。
梅香怕綠耳被四個賊崽子劈死,嬌喝一聲,道:「胡賊,你剛才揍了人家兩個耳光,我也先摑你兩耳光,替人家出一口怨氣再說。」
說完,嬌軀疾速拔起,懸空揮掌,只聞「劈啪」兩聲,胡善有結結實實得挨了兩個耳光,還未看清楚人家是怎樣出手的。
梅香摑了他兩個耳光后,身子不著地,掠空直向綠耳站身處去。
但聞綠耳長嘶一聲,好似知道有人向它撲擊,四蹄騰空竄起,向前疾馳。
梅香剛躍至,陡見綠耳騰空竄走,本想追去,但見胡善有疾撲面來,怒喝道:「他媽的,你想走嗎?」振腕一劍「分雲取月」捲起一片察光,當胸刺到。
胡善有被俏丫頭摑的眼冒金星,怒火萬丈,被摑落的牙齒和血,猛的一口吞下肚去,拔下背上寶劍,緊隨梅香身後撲去。
梅香身子向後一仰,讓過劍鋒,單足著地,右腳往上一蹺,正好踢著胡善有握劍右腕脈穴。
但覺右腕一麻,寶劍脫手飛向半天雲中,胡善有情不自禁向後疾退五步。
梅香這一招,用得巧妙極了,站在一側觀戰的賊崽子,個個暗中叫好。
她把胡善有寶劍踢飛后,疾速挺身站起,仍然氣定神凝,若無其事一般。
放眼四顧,只見綠耳繞著他們立身之處,馳來奔去,那四個賊崽子,分頭兜擊,均對綠耳無可奈何。
俏丫頭剛才很擔心綠耳,當下見此情景,倒把一顆心放落。
這時,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分。天邊晚霞絢麗,平靜的河水,反射著一道很大的白光,景色綺麗如畫。
但見那兩隻渡船,把撐竿插在船頭水中,停在河中間,擺渡的舵手老者和搖櫓的漢子,一手扶著插在船頭的撐稈,引頸墊腳向岸上望來。
胡善有幾曾受過這等羞辱,眼下又是當著眾兄弟面前,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姑娘,摑的門牙脫落,寶劍踢飛,不禁惱羞成怒,大喝一聲,道:「兄弟們,快上,把她宰了。」
站在一例觀戰的賊崽子,聽瓢把子這一吆喝,立即取兵刃在手,但見長槍、單刀、短劍、鐵棍、軟鞭,從四面八方,疾速圍攻過來。
胡善有從一個使雙劍的兄弟手上搶過一柄劍,躍身一招「迎風斬草」,攔腰掃去。
他這一出手,四方的賊人緊隨發動,剎那間,槍影刀光,寒芒電掣,狂風驟雨般猛攻而上。
俏丫頭就有那麼大的膽子,眼看十幾般兵刃襲劍,她仍然是笑容滿臉,不慌不忙,從從容容地在刀光劍影之中,穿來閃去。
她嬌軀本來就嬌小靈活,這一閃動之後,更是敏捷無比,十幾個人,各以全力搶攻,合擊之勢,如雷霆萬鈞,密如光幕,但見俏丫頭,在寒光繞體猛攻之下,應付自如。
眨眼之間,就讓過眾賊十幾招,她一邊閃招一邊思忖,道:「我不出手反擊,傷他們幾人,他們一定不會退。心念一動,怒喝一聲,道:「胡賊,你們想仗恃人多,群打群毆,休怪我下毒手啊。」
說完,猛然一掌,直向胡善有當胸拍去。
她這一掌,是想殺殺他們的威風,暗運上七成功力,掌勢出手,只聽掌風呼呼,有如萬馬奔騰,不但把逼近身前的劍風震開,胡善有也被這激猛掌力,震退六七步。
這樣一來,群賊個個提心弔膽,不知什麼時候,她的掌力,會向自己擊來,但是又不敢退,只好邊戰邊遠離她的身邊。
胡善有被震得血涌氣翻,雖知負傷不輕,但他是群賊之首,又不好形諸於色,忍著心中痛苦,立即又躍身上前,揮劍疾攻。
梅香見他受傷之後,不但不肯退走,仍然拚命疾攻,不禁大火起來,立即展開「迷離幻化」掌法,剎那間,只見周圍丈余內,都是逼人的掌風,卻看不到她的人影。
群賊哪裡見過這等奇異掌法和敏捷的身法,只看得目瞪口呆,怔神不住,連遞招都忘記了。
只聽一片悶哼之聲,此起彼落,只施展五招,賊崽子就有五六個受傷倒地。
胡善有雖然受了很重的內傷,但他經驗比較豐富,功力也較雄渾,他知道今夜不破除死命,一個也避不出梅香的掌下。
心機一動,叱喝一聲,道:「兄弟們和她拼了。」他這樣叱喝,無非是想振起鬥志,以萬一的僥倖,把梅香擊殺當場。
他不但沒有收到效果,反而弄巧成拙,激起梅香的怒火。
梅香知道他存了寧為玉碎,不願瓦全的壞心眼,卻也不肯便宜他,索性放手大破殺戒,嬌叱一聲,道:「你們有多少人死不了?」
說完,把「迷離幻化」掌法中的幾招絕學,完全施展出來,只見掌勢吞、吐、劈、打,一招比一招奇妙,一掌比一掌猛烈。
但見賊人,好像黃河決堤似的,一個一個地連續躺下去。
這一戰打得非常緊張激烈,停在河中的兩隻渡船,看得連氣都出不勻,他們看十幾個手操兵刃的大漢,圍著一個赤手空拳的小姑娘廝殺,只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看這殘忍的局面。
突聽數聲慘叫,猛然睜眼一看,但見賊人愈來愈少,不禁深深吁了一口氣。
這時,胡善有眼看兄弟,都先後躺下去,死的死,重傷的重傷,知道大勢已去,一泄氣,他的傷勢也惡化起來,再也支持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便跌坐地下。
梅香把圍攻的喊人,解決之後,放眼一望,只見綠耳在離自己十幾丈遠的青草地上吃草,那撲擊的四個賊崽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
梅香查看一下,被掌力震死的三個,重傷的二個,輕傷七個,胡善有不在內。
她點過數目之後,緩緩走到胡善有面前,就地盤腿坐下,嬌笑一聲,道:「兩廣瓢把子,你傷的重不重,還有活得希望嗎?」
胡善有環眼一睜,喝道:「他媽的,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能不能活與你何干?」
梅香又是一聲嬌笑,道:「假若你不能活,我在你管轄的勢力範圍內獻藝,無人捧場了啊。「
胡善有隻覺心內劇疼欲炸,身軀連晃數晃,臉色鐵青,呼吸之聲,愈來愈急促。
但他心中仍然想拼了最後的一口氣,乘其不意,把梅香擊殺,一咬牙忍住傷痛,說道:
「你到敝地來獻藝,不拜碼頭,我們並沒有找你的岔子,你倒來管我們的閑事,未免欺人太甚。」
梅香見他誤作自己是一個賣藝的江湖女子,心中暗暗好笑,順口說道:「我們賺小錢的人,體會到賺小錢的痛苦,氣力賣盡,還得不到一兩錢銀子,你們這麼多的人過了河,不給船資,也還罷了,但不該出手打人,我素來看不慣窮兇惡極之徒。」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我本來想把你的傷勢醫好,但看你雖是兩廣總瓢把子,卻是趨炎附勢的傢伙,大錢不捨得花,連渡資都不給,這哪是成大器之材,你雖然奪得兩廣總瓢把子之位,也不過是一塊廢料,留下你的命,也不過是替地方留下一個害群之馬。」
胡善有一邊運氣療傷,一邊思忖暗下殺手之策。陡然怒喝一聲,道:「閉住你的臭嘴,誰要你療治傷勢。」
俏丫頭嬌笑一聲,道:「你只能活兩個時辰了,還這麼凶幹嗎?螞蟻尚且偷生,難道你有瓢把子之尊,一呼百諾,竟不想活了嗎?」
胡善有聽她這樣一說,心中卻有下轉變,暗道:「對啦,我胡善有總管兩廣綠林道,雄據一方,只要她把我傷勢醫好,這個仇還愁報不了嗎?」
心念一動,立即改變一付面孔,微笑道:「我想活也活不了啊,就是有九五之尊,也無望戀棧了。」
梅香笑道:「我問你一事,只要你坦誠地相告,我即刻把你的傷勢治好。」
胡善有看她剛才施展的招勢,奇奧無比,定是奇人門徒,身負絕技。
而且看她星目一開一合之間,神光灼灼,知她內力充沛,若能以她的真氣,打通自己的全身經脈,促使氣血流暢,恢復即將消失的六臟功能,卻是易事。
思念及此,動了求生之欲,說道:「問什麼?你說出來聽聽,我能知道的,定當照實奉告。」
梅香仰臉一望天色,只見滿天繁星,晚風習習,四野靜寂,望了一陣,忽然放眼注視胡善有臉上,說道:「此事最容易不過,只要你照實說出,我立即替你療傷。」
胡善有道:「人生最寶貴的就是生命,我現在是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麼可隱瞞的啊?」
梅香道:「我問你南華寺廣法和尚到少林寺去了沒有?」
胡善有苦笑一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啦,他們昨天早晨就動身走了。」
說此,微微一停,又問道:「你和他有仇怨嗎?」
梅香搖搖頭,道:「他們去了有多少人,從哪一條路走的,你知道嗎?」
胡善有點點頭,道:「南華寺法廣和尚及師兄弟一共去了十五個和尚,另外綠林道中,也有好幾個高手同去,不瞞姑娘說,我也是調集兄弟,趕去助拳的,他們取道江西,過湖北轉河南的大道走的。」
梅香點點頭,道:「我替你療好傷勢,你能引我追他們去嗎?」
胡善有連忙答道:「可以!可以。」
梅香注視一眼,突然一皺眉,忖道:「療他的傷,卻不是難事,但要雙手在他身上推拿,這怎麼辦呢?」
胡善有見她滿臉疑難之色,卻懷疑她不肯自己療傷,說道:「我已照實告訴你啊,你想毀諾不給我療傷了,是嗎?」
梅香搖搖頭,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哪有反悔之理,我在考慮怎樣替你療法啊。」
胡善有身居兩廣總舵的瓢把子,武功自是不弱,對療傷之道,當然懂得,但他以為梅香年輕,武功雖然高不可測,可能她不明了如何療治傷勢,微微笑道:「只要你拼耗一點真氣,助我打通全身經脈,促使氣血流暢,那我自己就會療治了。」
梅香道:「這個我知道,但是我要運聚真氣於兩掌,在你全身推拿,似有男女投受不親之嫌。」
胡善有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我年紀已經五十歲啦,你二十歲還不到,我的女兒還比你大,這有什麼嫌疑呢?再說武林中人,並不拘這些小節啊。」
梅香道:「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我是一位姑娘,孟子書中說的禮,我不能不遵守。」
胡善有道:「孟夫子說嫂溺,叔可授之以手,我也是快死的人了,再說,我比姑娘的年紀大,以年齡來說,我是姑娘的長輩,於禮也無虧啊。」
梅香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還是等我想一想吧。」說完,凝神沉思起來。
胡善有聽梅香說的天真,也不便勉強,只好等她想好療治的辦法,自己卻先行調神運氣,抵住傷勢的惡化。
梅香沉思一陣,突然挺身站起,笑道:「好啦,我想到療治你傷勢的方法了。」說完,立即轉身向前面一叢竹子邊躍去。
胡善有本是閉目凝神,運起本身真氣,在調治傷勢,突聞梅香說想好療治傷勢的辦法,猛然睜眼一望,只見梅香疾躍而去,卻不知她想出什麼辦法來。
梅香躍到竹叢邊,照準一根大姆指粗細的小竹子,猛的一掌劈去。
那根大手指粗細的竹子,應聲而斷,好似被利刃切斷一般,折斷處整整齊齊。
她彎腰拾起劈斷的竹子,把竹梢用掌削去,伸手一量,恰好三尺來長,即時轉身回來。
胡善有道:「姑娘,你想出什麼好辦法來了。」
梅香笑道:「你看這根竹子有三尺來長,我拿一端,你拿一端抵住中庭穴,我從這端把真氣貫輸過去,助你療傷,不是很好嗎?」
說完,運起功力,倏然一掌向竹子頂端拍去,只聞數聲吱吱輕響,竹節從另一端跌落地下,已成了空心。
胡善有見她露了這手絕技,心頭一懍,暗道:「不得了啊,年輕輕的,就練成如此高深莫測的功力,真是聞所未聞啦。」
梅香一掌拍去竹節,竹子沒有爆炸,只是把竹節拍通,看來雖無甚奇奧,做來卻真不容易,竹節較竹身硬,若掌勁不足,恰到好處,竹子勢必要被勁力漲破。
她把竹節打通后,盤膝坐在胡善有的對面,把竹子伸了過去,說道:「你雙手握住竹子,抵住中庭穴,不得晃動,若你有什麼舉動,失手傷了你,做鬼也不要怨人啊。」
胡善有接住竹子,抵住自己的中庭穴,雙手緊緊握住竹端,閉目凝神,一動不動。
梅香道:「準備好了嗎,我要運功啦。」
胡善有點點頭,道:「好啦,姑娘請運功吧。」
梅香經白髮姑娘,打通任、督兩脈穴后,真力已能應用而生,略一運息,立時由丹田之中,泛上一股熱流,循經走脈,運行到右掌之上。
她手心抵住竹子空心,熱流緩緩由竹子中空透過,片刻之間,一股熱流由胡善有的「中庭穴」,傳到四肢百脈。
胡善有心頭一懍,暗道:這女娃兒的功力,如此深厚,距離三尺之遠,仍然傳達對方體內,這人是何人的門下,看她的年齡並不大,言事行動,卻甚是老練,實叫人弄不清楚啊。
梅香運起真氣,由弱轉強,片刻之後,香汗淋淋而下,饒是她內功精湛,也無法承受這等真氣大量耗消。
但既已出手,替他療傷,在未打通他全身經脈之前,卻無法住手,片刻停息,即將前功盡棄,只得勉強苦撐,源源不絕的把丹田真氣逼出。
胡善有隻覺剛才凝聚的真氣,漸漸的循著熱流,周行四肢百穴,身上痛苦立即減去一半。
但見梅香這等渾厚的內力,心中大感驚異,暗道;這小姑娘內功如此充沛,若再假以歲月,其成就實不可預料。如不藉機把她除去,以後她專找我們綠林道作對,一個也逃不出她手下。
心念一動,殺機突起,正想鬆手去拾取跌落身邊的寶劍。
突然腦際間,泛起一個念頭,暗道:我現在還未完全復原,不宜動手,讓她的真氣耗消盡了時,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她置於死地。
念轉慧生,立即鎮定心神,一心一意療傷。
這時,萬顛俱寂,露水降在頭上,和身上冒出汗水,膠在一起,冒出來陣陣蒸氣。
天色突然大變,滿天的繁星,被層雲疊霧遮沒,大地一片墨黑。胡善有隻覺全身脈穴暢通,傷勢登時消失,暗道:這真是天助我啊。
他握住竹子的右手,輕輕鬆了,伸手去拾起掉落身側的寶劍,剛把劍柄抓住,驀然一道白光,當頭罩下。
只聞「撲嗤」一聲,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出去兩丈多遠。
梅香正在全神運氣,驀覺寒芒當頭罩下,心頭一震,立即收斂心神,倏然把掌中的竹子,猛力向前一推,嬌軀向後一仰,就地滾出去一丈多遠。
躍身站起,放眼一望,只見俞劍英把寶劍在胡善有身上擦拭血漬,咦了一聲,道:「哥哥,你這是幹嗎呀!一聲不響,就動手殺人。」
俞劍英笑道:「妹妹,你受傷沒有?」
梅香嗔道:「我不是滾得快,這顆腦袋搬家啦。」
俞劍英道:「我是問你和這個斷頭鬼拼內功,受傷沒有啊。」
梅香格格嬌笑,道:「我哪裡是和他拼內功,我是在替他療傷。」
俞劍英聽了,猛然吃了一驚,暗想:我真糊塗死啦,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揮劍殺人啊,立即問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被何人打傷的。」
梅香道:「他是兩廣總瓢把子胡善有,是被我震傷的啊。」
俞劍英突然仰臉大笑,說道:「我聽你說是替他療傷,卻嚇了一跳,以為殺錯了人,原來是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倒是殺得好,殺得對。」
梅香道:「英哥哥,你認識他,過去和他有過節嗎?一定是對你下毒手,你看他手中還握一柄寶劍啊。」
梅香格格嬌笑,道:「哥哥,謝謝你救命的恩啦。」
俞劍英移動身子,走近梅香面前,笑道:「妹妹,你這等客氣,不怕見外嗎?」
梅香笑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我看他身側擺著一柄寶劍,未動手療治之前,就料到他有此一舉,我特別警告了他,其實他鬆手去取寶劍時,我已警覺,你不動手,他也沒有命了,你去看看他胸前『中庭穴』,就知道了。」
俞劍英聽她這一說,心頭一懍,暗生慚愧,突然俊臉泛紅,轉身向胡善有屍體走去。
放眼一望,只見他的「中庭穴」,被竹子插了一個洞,有一寸多深,血淋淋的。
梅香注目向河邊望去,並未見義父等人前來,問道:「哥哥,義父還沒有來嗎?」
俞劍英看了一陣,轉身答道:「義父他老人家看你騎綠耳先走了,怕你一人擅闖南華寺,很是擔心,要我先行趕來接應你,他們大概也快來了。」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妹妹,我看你近來的武功,進境神速,而且招勢奇奧絕倫,有了什麼奇遇,你能告訴我嗎?」
梅香嬌笑一聲后,道:「哪有什麼奇遇,還不是和過去一樣。今天算是奇緣,無意之中得了一匹寶駒。」
俞劍英搖搖頭,道:「別瞞我啦,我又沒有瞎眼睛,哪有看不出之理。」
梅香道:「哥哥,你不相信是嗎?」
俞劍英道:「你這不是由衷之言,誰肯相信啊。」
梅香格格嬌笑,道:「你不相信,我們比試幾招看看吧,義父他老人家說,你幼年誤飲靈鰻神血,增長的神力驚人,在排雲嶺我和你交手時,你並沒有全力施展,你現在儘力施展,看我接不接得下吧?」
俞劍英道:「說實在的,那時你的功力,和我相差很遠,當時我若盡全力向你攻擊,真不容易接我十招,現在恐怕我接你十招不下了。」
梅香仍然格格笑道:「別把我抬高啦,你當時把我恨透了,施展義父傳授你的降龍伏虎掌法,向我猛擊二十餘招,差一點沒有把我打死當場呀。」
俞劍英聽她提起往事,回憶起當時豎眉怒目的情形,不禁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俊臉一紅,笑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我們是站在敵對立場,現在卻是真正的義兄妹了。」
梅香道:「義兄妹倒是不錯,可是出身不同,你是天下第一奇人的門徒,我今天要向你討教幾招絕學試試。」
俞劍英雙眉一揚,笑道:」妹妹,你存心要考驗我的功力,只好奉陪啦。」
梅香笑道:「哥哥,我要你施展義父傳授你的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向我攻擊,不准你留一招半式。」
俞劍英何等聰明,哪有不知道她的心意,笑道:「你想學是嗎?」
梅香點點頭,道:「聽說義父這套獨步武林的掌法,宜於硬打硬接,學這套掌法,要內功充沛和身俱神力,才能發揮妙用,但我缺乏這兩種條件,是不是可以學,我要先看看再說。」
俏丫頭這個鬼靈精,她根本就不說實話,其實八臂神乞昨夜已把招式,全部講給她聽了,而且她深深地記牢,她要看義父和她講解與劍英學的是不是一樣。
俞劍英突然大喝一聲,道:「妹妹,你留意啦,我開始進擊了。」說完,驀然一招「雙風貫耳」,猛擊過去。
梅香星目一睜,看劍英出手招勢,和義父所說的一模一樣,她立即把招勢牢記心中。
她一邊注意招勢,一邊閃身避招,同時出掌,化開劍英的猛攻。
俏丫頭想激起劍英的好勝心,她出掌也不存謙讓。
俞劍英見她反擊來掌勢,勁道猛烈,心頭一震.暗道:想不到她在短短的數月時間中,武功竟已達這等威猛之境。
手腕一翻,立即展開快捷的攻勢,一連拍出三掌,這三掌他運上七成功力,掌勢出手,只覺掌飆激起地下沙土飄揚。
梅香心中暗暗吃驚,暗忖:義父說他身負神力,倒是不假。他這三掌比在排雲嶺時功力何止增加一倍?
她見疾速劈來掌勢力猛,立即施出輕靈的小巧身法,第一招施的是劍英向她攻擊一招「雙風貫耳」,二三招施的都是「迷離幻化」掌法中的兩招。
俞劍英和梅香心意,卻是不謀而合,俞小俠發招也是不存謙讓,出手就是狠招,同時是想激起她的怒火,展開絕學相搏,試試她的功力和自己如何。
他見第一招竟然用降龍伏虎掌法回擊,猛然吃了一驚,暗道:「這鬼丫頭,真是聰明絕頂,她怎麼會跟著應用啊。」
他哪裡知道八臂神乞昨夜已把招式很詳細地講解了給她聽,只是沒有比劃式子。
劍英這一施展,無意是比劃給她看,並且較比劃還要逼真。
俏丫頭還擊的掌勢,威力並不在俞劍英之下,俞小俠略一停頓,立即繼續施展下去。
這次出手,又暗加一成功力,只見雙掌翻飛,丈余內盪起逼人的勁風,激起地下沙石蔽空。
梅香嬌軀閃來飄去,快如飄風,捷若閃電,剎那間對拆了二十餘合,而且用的都是降龍伏虎掌法,勢均力敵,誰也沒佔優勢。
俞劍英心中甚感驚愕,突然收勢問道:「妹妹,義父是不是也把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傳授了你?」
俏丫頭嬌笑一聲,卻不作正面的答覆,岔開話題說道:「哥哥,你施展太快啦,我有好多地方看不清楚。」
俞劍英想不到梅香能接下二十餘合,不但不見敗象,自己卻一點便宜也沒佔到,不禁激起一股好勝之心,笑道:「好啊,你竟然欺騙我,我們施展完這套掌法,再比比劍術試試。」
梅香一挑柳眉,臉上笑容突然斂去,道:「你肯不吝賜教,妹妹捨命奉陪。」
俞劍英聽她口氣,相當狂傲,不禁激起好勝之心,再度出手攻擊,每招每式,竟然是聚全力而發,不存一絲客氣。
他幼年誤飲靈鰻神血,助長他的神力,而且是基本功夫練起,蠻力甚是驚人,可是他的任、督兩脈穴,未能完全行通。
梅香先天雖不及劍英,但任、督兩脈穴經白髮姑娘施展絕頂武功,打通之後,真力能應用而生,已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兩人展開全力猛攻后,激起掌風,有如萬馬奔騰,怒潮翻滾,轟轟涌涌,震耳欲聾。
他們哪裡是在印證,簡直是在拚命,誰也不肯稍存禮讓之心,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拚命的打法。
這時兩人已打入存亡須臾的關頭,彼此都忘記了是互相印證的義兄義妹了。
只見兩人都是豎眉怒目,眼冒金星,好似兩條斗瘋了的牛一般,眼睛都是火紅。
兩人施展的都是七十二招降龍伏虎掌法對拼,梅香間或摻雜「迷離幻化」掌法。
俞劍英眼看七十二招降龍伏虎掌法,快要打完,只存最後的五招了,他把全身功力,都暗運到兩臂,招式也逐漸緩慢下來。
只見步移地陷,掌過風生,雙方威勢都大的嚇人,拼完七十二招降龍伏虎掌法,仍然半斤八兩,誰也沒有勝誰。
俞劍英突然收勢,躍退五步,轉身躍到胡善有屍體前,把他手中的一柄劍拿過來,急忙躍回,倏然把背後的驚虹劍拔下,大聲說道:「來!來,我們比比劍術,我讓你占點便宜,驚虹劍給你。」
說完,手腕一揚,驚虹劍捲起一片寒芒,直向梅香面前射去。
梅香突然拔身躍起,右腕一探,抓住劍柄,往地上一插,怒叱一聲,道:「誰要佔你的便宜,你以為劍術天下無雙是也不是,我倒要用一雙肉掌,和你接幾招試試。」
俞劍英聽她口氣狂妄至極,怒火萬丈,仰臉放聲大笑,道:「好阿,這是你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要憑一雙肉掌接我的寶劍,死了可不要怨我不講義兄妹之情啦。」
梅香嗔道:「大話不要說得太滿,等一下做不到,恐怕你要以死遮羞啊。」
俞劍英怒道:「別逞口舌之利,你就接招吧。」說完,猛然一招「橫斷巫山」攔腰疾掃過去。
這一劍凌厲無比,天色黯黑中,只見耀眼的白光,疾向梅香嬌軀風卷而來。
梅香看劍芒逼近,向後倒翻出去,一個懸空筋斗,還是面朝劍英站立,雙手護胸,蓄勢戒備。
俞劍英一招劈空,大喝一聲,身形躍起,懸空一劍,挾著一片劍風,當頭罩下。
梅香嬌笑一聲,道:「好俊的輕功,威猛的劍法啊。」說完身形一矮,雙掌向上一場,一招「天王托塔」猛然向俞小俠雙腿掃去。
俞劍英劍勢剛出手,突覺激猛掌勁撞向雙腿,趕忙收招,半空挫腰長身,施出獨步武林的輕功「梯雲縱」,陡然間飛升了一丈多高,斜飛出去。
梅香被劍英兩招猛襲,不禁激逞怒火,不待劍英落地站穩,立即欺身揮掌進擊。
她這兩招,都是施展降龍伏虎七十二掌的招式攻擊,掌勢出手,力道甚是驚人。
俞劍英卻沒有想到這一個月來,她的功力進境,竟如此之神速,腳尖剛著地,排山倒海般的掌風,疾猛撞到。
突然振腕一招「金剛掣尾」,疾向梅香玉掌削去。
梅香掌勢發至半途,疾然收回,修長的玉腿,猛向劍英雙腿掃去。
若換一個人向梅香對手,這猛疾的一腿非把雙腿掃折不可,但俞劍英乃是天下第一奇人門徒,不但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而且眼明手快。
右手劍掃出,並不收勢,上身向前一傾,就勢劍化「長虹貫日」直刺當胸。
左掌疾施一招「手揮琵琶」,橫切梅香的玉腿,這兩招是一個動作,快速絕倫。
梅香大吃一驚,單足立地,嬌軀一晃,敏捷異常,眨眼之間,已閃到劍英的右後方,倏然一招「千奇百怪」直向劍英劈去。
這一掌她是激怒而發,勁風呼嘯,威勢如巨浪排空一般,疾猛撞到。
俞劍英心頭一震,一提氣,凌空而起,向左橫跨五步,旋身一劍,「浪卷流沙」只見一片精芒流動,疾猛掃向俏丫頭嬌軀。
但見梅香身形一晃,俏丫頭卻失去影跡。但感勁猛掌風襲體。
這一招威勢奇猛,凌厲絕倫,但梅香卻無事一般,疾退了五步,嬌笑一聲道:「別賣弄輕功。」
俞劍英只氣得俊臉鐵青,大喝一聲,半空中挫腰長身,施出獨步武林輕功「梯雲縱」,陡然間斜升了兩丈多高。
氣納丹田,舌綻春雷,身劍合一,化一道銀虹,猛向俏丫頭刺去。
梅香身上好似長了翅膀一般,不見她降落,反而輕飄飄的向空中騰身。
俞劍英心頭一震,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師父獨步武林的輕功「梯雲縱」已是空前絕後了,怎麼她輕身術比找還略高一籌啊。
他趕忙一沉丹田真氣,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泄落實地,圓睜星目,注視梅香在空中飄蕩嬌軀出神。
梅香輕飄飄的落下后,嬌笑一聲,道:「哥哥,你威震武林的太極劍,還沒有施展開,怎的就停手啦。」
俞小俠星目圓睜,問道:「妹妹,你這是什麼輕身術,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梅香嬌笑一聲,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叫什麼輕身術,我看你賣弄輕功,心中有點不服,泛起一股怒氣,但覺身子情不禁地向上飄升。」
她那裡知道,自被白髮姑娘打通任、督兩脈后,功力已能應用而生,她說不知並不是有意賣弄玄虛。
俞劍英聽了很不是滋味,他也是個很自傲的人,這口氣哪還能忍得下,怒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今夜我們一定要分個勝負出來。」
說完,立即展開太極劍法,出手就是一記絕招「海市蜃樓」,只見萬點寒芒,向梅香當頭灑下。
梅香見他出手就是狠招,知道他光了火,縱然鼓如簧之舌,向他解釋,但在氣頭上,潑水難入。只好展開身形,施展白髮姑娘傳授她的「迷離幻化」掌法,和他對拆。
太極劍招式,故然是奇奧絕倫,威勢驚人,但「迷離幻化」掌法,也是曠古絕後的詭異掌法,勁道也甚是威猛。
兩人展開激烈的拚鬥后,各展所學,只見劍影閃閃,掌風颯颯。
俞劍英手中的一柄劍,舞起一團銀幕,風雨不透,只見銀虹,卻看不到人影。
梅香矯捷的身軀,就似蝴蝶穿花一般,翻來晃去,敏捷如猿猴,令人難以捉摸。
劍英天賦神力,但他任、督兩脈穴,尚未行通,只恃無窮神力,揮動寶劍,逼得梅香不能越雷池一步。
兩人在這萬籟俱寂的河邊激斗,看他們各自施展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無不是拚命的狠招。
哪裡是義兄妹較技,乃是深仇大恨的拚命打法。
激鬥了有半個時辰之久,都無敗像,誰也勝不了誰,仍然是半斤八兩。
俞劍英咆哮一聲,猛然把全身真力,潛運至右臂,虛空點出一劍,想用劍震氣,把梅香震傷。
他這用劍震氣傷人的絕頂內功,已施展數次,對手都被罕見的功力驚退。
這一劍震氣的功力,比以前數次,用的真力還加了一成,可是到了梅香身邊,經她的掌力一撞,無形之中,便化解開去。
俞劍英連續三劍,均是如此,這等潛運真力,以劍震氣傷人,最耗真力,點出三劍之後,頭上已見了汗珠。
好在劍英幼年誤飲靈鰻神血,練的又是正宗玄門先天氣功,對身體不至有多大影響,略一調息,即可恢復功力。
梅香見他身負絕學,心中一懍,暗道:在排雲嶺和我交手時,他真是沒有施展全力對付我,那時若憑自己當時的功力,盡全力對付我,真難接下他三招,他說只要我改邪歸好,仍然和過去一樣待我好,看來這話倒是一點不假。
想至此,她本想稍存謙讓,借故敗逃,給劍英臉上貼金。但劍英略一調息之後,大喝一聲,道:「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完。」說完,又揮劍疾攻而上。
梅香心中本來有了轉變,但聽他這樣一說,心中又激起好勝之心,也盡全力揮掌迎擊。
兩人又重新拼搏,眨眼之間,又互攻下廿余合,突聞綠耳一聲長嘶。
梅香心頭一震,招勢略慢,險些傷在劍英的劍下,身形猛然向後,倒退一丈多遠,才脫離凌厲劍影。
站定身形,放眼一望,只見剛才被自己震傷的賊崽子,大概是自己活了穴道,正爬起身子,手上扣好兩枚鐵鏢。
她躍身一掌,猛力劈擊過去,只聽悶哼一聲,那個漢子,又乖乖的躺了下去。
梅香見賊崽子倒下去之後,欺身過去一看,只見幾個受傷被點穴道的漢子,都自動的把穴道活了過來。
她剛才下手不重,一念仁慈,不是綠耳通曉人意,卻反遭他們的毒手了,嬌叱一聲,玉掌連連揮動,幾個賊人都進了鬼門關。
俏丫頭拔身躍起,躍至綠耳身前,抱住馬頸,道:「綠耳,綠耳,我要仗你通靈性和腳程,殺盡天下惡賊,願意賣力嗎?」
綠耳好似聽懂她的話意,馬首連連三點。
俞小俠看綠耳通靈能曉人意,情不禁的連聲贊道:「好馬,好馬。」
梅香嬌笑一聲,道:「哥哥,我把綠耳轉送給你好嗎?」
俞劍英滿肚之氣,仍然未消,好意仍然作壞意想,怒道:「天南地北,憑我兩條腿子,還能跑得到,誰希罕你的寶駒。」
梅香笑道:「別這麼大的火氣,好也不好,妹妹冒犯你之處,向你賠個道歉吧。」
說完,向俞劍英襝衽一禮。
俞劍英道:「少來這套,我不領受你的,我們兩人今夜,不分勝負絕不罷休。」
梅香格格嬌笑,道:「哥哥,我沒有對不起哥哥的地方,今夜你硬要找我拚命,是什麼道理啊?」
俞劍英道:「我看不慣你那等恃技凌人的驕氣。」
梅香薄嗔道:「我看你呀!對小婢處處怒顏厲色,好像要吃人似的,見了你二個姊姊,卻必恭必敬。」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你既然不肯放過小婢,掌、劍、輕功都拼過了,再要拼什麼你說吧,小婢捨命奉陪就是。」
俞劍英冷笑一聲,道:「我領教你那霸道的髮絲銀針,看看我能不能幸免於難。」
梅香嬌笑一聲,道:「微末之技,豈能傷得了天下第一奇人門徒,再說你身上背著黃金人,我的髮絲銀針,又豈足為用。」
俞小俠聽她這一說,猛然驚醒,暗道:剛才施展輕功時,只覺壓力很重,原來身上背著沉重的黃金人啊。
心念一轉,立即把黃金人解下,順手拋出去五丈多遠,怒喝道:「請施展吧。」
梅香見此情景,暗道一聲,好大的腕力啊,當下嬌笑道:「義父的燕尾追魂針,獨步武林,你也拿出來,兩人互打吧。」
俞劍英大喝一聲,道:「遵命。」探手入懷,扣上三枚燕尾追魂釘,猛一抖手擊出,分上中下三路,帶起破空之聲,疾奔俏丫頭。
梅香橫跨五步,手腕一揚,無數的髮絲銀針如滿天飄雪,向劍英當頭落下。
俞劍英右手劍舞成一幕劍花,風雨不透,無數的髮絲銀針,悉被劍風震落,左手就勢扣上三支燕尾追魂針平排打出。
梅香剛打出髮絲銀針,猛覺燕尾追魂釘破空擊倒,吃了一驚,嬌軀向後疾仰,背脊離地三寸,施展鐵板橋功夫,讓過當胸射來的一支燕尾追魂釘,暗道,好矯捷的身手,在震落暗器之中,還能趁勢發釘擊人。
她立即挺身站起,嬌笑一聲,道:「哥哥,暗器算妹妹的髮絲銀針霸道,手法算哥哥高明,你在震飛暗器之中,還能騰手打出燕尾追魂釘傷人,這一招該算你獲勝。」
俏丫頭雖是由衷之言,劍英聽來,卻非常刺耳。怒喝一聲,道:「好驕傲的丫頭,別挖苦人,我還不至怕你的霸道暗器。」
俞小俠今夜一臨場,本來想藉機會問問俏丫頭,得到什麼奇遇,武功能突飛猛進,誰知道一句問不出來,反激起一腔怒火,不管梅香的話,是好是歹,聽來都非常刺耳。
梅香見他一反常態,芳心中也不禁生氣,嗔道:「哥哥,既然不肯原諒妹妹,那隻好隨你的意思吧。」
俞劍英冷笑一聲,道:「霸道歹毒的暗器,也不過爾爾,我還要領教你的氣功。」
梅香笑道:「哥哥的吩咐,妹妹豈敢不聽。怎樣比試你說吧,妹妹遵命奉陪就是。」
俞劍英道:「我們兩人面對面盤腿坐下,四掌相抵,各運真氣於兩掌,身子均不能晃動,若哪個身子動了,就算輸。」
梅香點點頭,道:「好的,就開始吧。」說完,當先就地盤腿坐下。
兩人坐好之後,略一調運氣血,立即各舉雙掌,俞劍英道:「你準備好沒有,我運氣攻擊啦。」
梅香微微笑道:「好了啊,但請手下留情。」
俞劍英玄門先天氣功,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功,練入化境,不但可化氣成力,而且還能延年益壽,返老還童。
他運氣之後,梅香只覺不可抗拒勁道,綿綿撞來,心頭一凜,立即鎮定心神,運氣逼攻過去。
梅香雖然任、督兩脈穴已通,兩人初較氣功時,還能勉強抵拒,但時間一久,真氣雖能應用而生,卻沒有劍英天賦的神力驚人。
眼看梅香就要傷在俞小俠神力之下,但忽然一想,我的任、督兩脈穴,已經白老前輩用絕頂武功擊通,我若敗在他的手下,我們是義兄義妹,卻不甚要緊,但卻失了白老前輩面子啊。
念轉慧生,立即鎮定心神,運氣行功,真力又源源而來。
俞小俠剛才只覺俏丫頭的功力,愈來意弱,只要自己略加真力,梅香非傷在當場不可。
他心中雖然氣憤,當真到了緊要關頭,又不能狠下殺手,只好讓她知難而退。
片刻之間,突覺梅香功力大增,不覺一驚,暗道:剛才難道也是存心謙讓不成?
這樣一來,兩人誰也不肯相讓,各展所學,不惜消耗真氣,拚死相拒。
瞬息,兩人頭上的熱氣,就好似剛揭開的蒸籠,一陣一陣的冒出。
兩人若再互拼半個時辰,均非重傷當場不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八臂神乞等人,已到了河的對岸。
陳紫雲見他們,面對面坐著,一股酸勁,突然由心中燒了起來,向玉玲望了一眼,道:
「玲妹妹,你看他們兩個人好親熱坐在那裡,也不怕人家看見,好不知羞啊。」
桑逸塵眼力比較銳厲,看的非常真切。大笑一聲,道:「他們兩人已拼得九死一生,還不知道有沒有救,你還在這吃乾醋。」
陳紫雲聽師叔這一說,粉臉羞得泛紅,趕忙把頭埋在胸前。玉玲心中一凜,急急問道:
「師叔,趕快想個辦法救他們啦。」
桑逸塵點點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納入丹田,立時騰身躍起,施展開「登萍渡水」的上乘身法,踏著水面,疾矢一般向對岸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