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飛鳳舞

第一章 龍飛鳳舞

老夫:

想當年金戈鐵馬,

氣吞山河如猛虎。

只恨

無情歲月催人老,

韶華不為少年留。

而今:

一劍之災,

恨悠悠;

幾時休。

「呀!」吳剛驚呼一聲,連退數步,他發現對方劍身隱現龍影。

難道對方所持的是「龍劍」?

「魔湖公主」借這柄「鳳劍」給自己,目的在借自己行走江湖,引出「龍劍」。莫非這灰衣蒙面怪客便是「龍劍」主人?

莫非他便是「魔湖公主」所要找的對象?

據「魔湖公主」說,「龍劍主人」劍術天下無雙……

他該認識這柄「鳳劍」的,為什麼毫無反應?

吳剛強抑住激動的情緒,沉聲道:「閣下,幸會!」

「真是幸會!」

「閣下有何見教?」

「武林中不許有兩柄劍並存!」

吳剛駭然道:「為什麼?」

灰衣蒙面怪客冷森森地道:「不為什麼,就是那句話,天下不能同時有兩柄劍!」

吳剛冷冷一哼,道:「閣下自許為天下第一劍,區區在下卻無此念!」

「不管你有無此念,兩劍不並存!」

「閣下是挑戰么?」

「當然!」

「閣下有自信能除去在下這一劍?」

「也許!」

「如閣下辦不到呢?」

「自毀此劍!」

吳剛的目的被轉移了,他雖沒有好勝之心,但豪氣是有的,對方自許天下第一劍,這一場決鬥值得打。

但,他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魔湖公主」曾一再交代,不能傷及對方性命,而她曾說過對方在見到「鳳劍」之後,縱使不敵,決不會為難自己,可是灰衣蒙面怪客在見到「鳳劍」之後,並無特殊的表情,這與「魔湖公主」的判斷不符。

「魔湖」歌聲中所指的人,是眼前人嗎?

自己當初曾懷疑歌中的對象是兄長「無敵美劍客吳雄」莫非……

心念及此,不由情緒如濤……

錦袍老者與「萬邪書生」曲九風雙雙後退,緊依在一起。

吳剛略作思索之後,道:「閣下可否暫候一時?」

「為什麼?」

「區區要先解決一件公案!」

「不行!」

吳剛怒聲道:「閣下是有意阻止區區辦理自己私事么?」

灰衣蒙面怪客依然冷漠而平靜地道:「未嘗不可!」

如果不是灰衣蒙面怪客不速而至,橫岔一枝,錦袍老者該已伏屍劍下,「萬邪書生」也該得到應得的報應……

灰衣蒙面怪客一揚手中劍,道:「準備!」

吳剛靈機一動,道:「且慢!」

「你有後事要交代?」

「嘿嘿,區區從不曾慮及身後事……」

「那你有何話說,快說吧!」

「區區在接受挑戰之前,先唱一支歌!」

「什麼,你要唱歌?」

「正是!」

「哈哈哈哈,這倒是奇聞,你唱吧!」

吳剛雙目如電炬般罩向對方,依「魔湖歌聲」的歌詞曲調唱了起來:

別後生死兩茫茫!

情不盡,

意難忘。

曾記仙府燒紅燭,

寒光照靨誓鴛鴦……

歌聲用內力唱出,雖然沒有原來的凄怨況味,但音韻仍十分動人。

灰衣蒙面客一抬手,道:「停止,這是『魔湖歌聲』,你想弄什麼玄虛?」

吳剛大是困惑,對方對這歌聲,竟無動於衷?

灰衣蒙面怪客接著又道:「索血一劍,你是『魔湖』中人?」

吳剛毫不思索地斷然應道:「不是!」

「那你作歌則甚?」

「那你該識此劍?」

吳剛揚起了手中「鳳劍」,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想從對方目光中找答案,可是事實又大出意料之外,灰衣蒙面客的目光是一種茫然之色。

事實證明對方不識「鳳劍」!

這作何解呢?

他不是真正的「龍劍」主人,也不是「魔湖公主」要尋覓的人,然而他何以手持「龍劍」呢?他故意裝成無動於衷么?抑是……

「閣下不識區區手中劍?」

「不識!」

「閣下所持的劍又是何來歷?」

「你管不著!」

「區區非管不可呢?」

「等決戰之後,你仍留得命在,再管不遲!」

「閣下真正的目的何在?」

「早已說明了!」

吳剛無可奈何地道:「閣下可以交待來路么?」

「無此必要!」

吳剛怒意橫生,豪壯地道:「來吧!區區接受閣下的挑戰!」

灰衣蒙面怪客冷冷地「嗯!」了一聲,道:「還有『索血二劍』、『索血三劍』……為何不一道現身?」

吳剛心裡暗自好笑,淡淡地道:「區區可以代表數劍,如區區不敵,二劍三劍將永不再現。」

「你對這話負責?」

「當然!」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好,準備!」

雙方的起手式,都十分詭異。

黃昏來臨了,谷地中一片幽暗,但在吳剛這等高手眼中,仍能明察秋毫。

雙方貫足了內力,劍身芒影,隱約現出一龍一鳳。

凝神,注視,雙方都無懈可擊。

「鏘!」

金鳴震耳,劍氣撕空,人影一觸而分,空中閃滅一溜火花,分不清是誰先出的手。

人影乍分又合,各出全力,展開了動魄驚心的惡鬥。

真是應了一句俗語: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劍氣卷處,樹折草偃,岩屑紛飛。

三招!

四招!

五招!

第八招,一聲斷喝傳處,悶哼隨起,人影霍然而分,只見灰衣蒙面客持劍的右臂衣袖裂了一道口,鮮血涔涔而下。

「小子,容你不得!」

錦袍老者暴喝一聲,伸手虛空自地上吸起一柄金劍,猛襲吳剛。

吳剛橫劍相迎,「鏘!」然一聲,雙方各退一步。

錦袍老者在受傷之餘,以普通劍刃對神兵,仍有如此威力,足證其修行之深。當然,這一劍他是挾畢生功力而發的。

審時度勢,吳剛知道若不採取斷然行動,後果難料。

於是——

他沉哼一聲,「鳳劍」以十二成真力,罩向錦袍老者,勢若萬鈞雷霆。

「鏘!嗆!」

鳳舞龍翔,灰衣蒙面客疾擋一劍,吳剛的虎口有些發酸。

灰衣蒙面客連退了三四步。

錦袍老者抽身暴退,頸間出現一道血口,血涌如注,若非灰衣蒙面客這一擋,他的人頭早已落地,一張老臉,頓呈死灰之色。

灰衣蒙面客暴喝一聲,「龍劍」再次出手。

吳剛一橫心,集畢生功力於「鳳劍」,連演三招……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灰衣蒙面怪客連打了兩個踉蹌,右臂傷上加傷,手中劍嗒然下垂,吳剛的劍尖,直抵他的心窩。

吳剛猶豫著不知該否取他性命,「魔湖公主」曾經要求,不得取持有「龍劍」之人的性命,這諾言他必須遵守。

灰衣蒙面客怒叫一聲:「為何不下手?」

吳剛冷冷道:「還不到下手的時候!」

錦袍老者驀地起身揚手,一蓬白露,罩向吳剛。

一陣奇香入鼻,吳剛呼吸為之一窒,錦袍老者伸手便抓,迅猛無倫,吳剛右手劍仍抵住灰衣蒙面客心窩,左掌迎著抓來手爪,猛然下切。

錦袍老者硬生生撒手後退,驚呼一聲:「小子,你竟然不怕毒!」

吳剛不屑地橫了他一眼,然後看定灰衣蒙面客道:「閣下請交代來歷!」

灰衣蒙面客厲聲道:「辦不到!」

「這可不能由閣下作主!」

「要殺只管下手!」

吳剛為之氣結,強捺住殺機道:「閣下放明白些……」

「小子,你不配對本人說這種話!」

「閣下真的不肯說?」

「不!」

「如此休怨在下心狠手辣了!」

就在此刻——

一條纖纖人影,飛躍而至,厲叫一聲:「你不能傷他!」

聲音入耳,吳剛登時激動欲狂。

「萬邪書生,」驚叫一聲,「世妹!」

來的,正是呂淑嬡,只見她目含怨毒,臉色蒼白,凄厲如鬼。

吳剛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為了救他而把貞操奉獻給「萬邪書生」,這種犧牲,世間難找第二人,這種損失,無法彌補,這種恩情,也無法報償。

「放了他!」

呂淑媛再次開了口。

吳剛片言不發,收劍退後三步。

此刻,即使呂淑媛要他死,他也不會猶豫的,因為他欠她的根本無法補償。

她木然望著吳剛,眼角滾落兩串淚珠。

吳剛激動萬分地道:「媛妹,你不能再離開我!」

呂淑媛凄厲地道:「從今你是你,我是我……」

「媛妹,你怎能……」

「別叫我媛妹,你的媛妹已經死了!」

「媛妹……」

「我已不配接受你的愛了……」

「不!」

吳剛歇斯底里地大吼出聲,這簡單的一個字,包含了無盡的情義,愧疚,也表示出無比的堅決。

呂淑媛一咬牙,轉向「萬邪書生」曲九風,怨毒至極地道:「曲九風,我要食你之肉,喝你之血!」

「萬邪書生」驚悸地向後一退身,故作駭異之狀,顫聲道:「世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呂淑媛道:「狗,禽獸!你根本不是人!」

「萬邪書生」再退,目光向灰衣蒙面客與錦袍老者一瞟,然後轉向呂淑媛,陰沉沉地道:「世妹,你知道愚兄我一向是維護你的,我不願你遭受任何不測!」

這話,吳剛聽得懂,他意存威脅,因為呂淑媛的行為已構成叛門之罪。

呂淑媛厲吼一聲:「住口,我現在已無所謂什麼不測了,我只要你這禽獸遭報!」

吳剛冷極地介面道:「媛妹,你等著看,讓我來!」

「萬邪書生」面色慘變……

灰衣蒙面客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呂淑媛面上,寒聲道:「怎麼回事?」

驀地——

一陣凄怨的歌聲,從半空中傳了過來:

別後生死兩茫茫!

情不盡,

意難忘。

曾記仙府燒紅燭,

寒光照靨誓鴛鴦。

所有在場的,全被這詭秘的歌聲驚愣了。

吳剛心內大感激動,因為「魔湖公主」曾說過,一旦「龍劍」出現,她會來臨處理,現在,她真的來了,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也就在歌聲餘韻中,十餘條人影,鬼魅般出現,無聲無息,在外圍圈了一圈。

灰衣蒙面客顯然大感意外,沉聲喝問道:「朋友們何方高人?」

沒有人答腔。

吳剛目光一繞,不由駭然大震,來的一共十二人,十男二女,衣著各異,其中一個青袍老者與一個中年文士,並不陌生,顯然正是不久前「鐵心太歲」被「武盟」裝棺押運,中途所遇的青年「金剛盟」屬下十二金剛之中的「駿馬洪亮」與「金雞古亦同」,二人見鳳劍而退身,照此看來,這十二人是「十二金剛」無疑了。

「十二金剛」與「魔湖公主」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歌聲歇了,全場呈一片死寂。

錦袍老者突地驚呼一聲道:「十二金剛!」

中年文士裝束的「金雞古亦同」冷冷道:「閣下還認得出區區等,真不愧『妖中之王』的外號!」

錦袍老者嘿嘿一笑道:「朋友,你也不差,歐陽殘很佩服!」

這錦袍老者便是「妖中之王歐陽殘」?

吳剛心中的驚異莫可言宣,那冒歐陽殘之名強迫自己習藝的白髮老者是誰?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那白髮老者看來毫不邪惡,原來他並非真正的「妖中之王」。

難怪呂淑媛指自己的「閻王簪」是假的,「武盟夫人」指出自己武功路線全非歐陽殘一路,而錦袍老者也曾質問自己何以冒人之徒……

這困惑人的謎,總算揭開了。

但,那冒充歐陽殘的老人,又成了謎。他為什麼要那樣做,真是為了愛才而如此么?有些武林人物的行徑,實在不可思議。

難怪那老人三番兩次傳聲,要自己留意錦袍老者,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妖中之王」。老人曾說別誤了他的大事,他屈身「武盟」,是有所為的。

灰衣蒙面怪客突地栗聲道:「索血一劍,原來你是『金剛盟』屬下弟子……」

吳剛毫不思索地道:「閣下錯了,區區並非『金剛盟』門下!」

「那你是……」

吳剛下意識地瞟了呂淑媛一眼,因為在場的,只呂淑媛一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然後冷冷道:「閣下問了亦屬多餘!」

話聲甫落,暗影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請朋友交代『龍劍』來歷!」這話,是對灰衣蒙面怪客而發,吳剛知道發話的是「魔湖公主」,他很奇怪,她竟然也離「魔湖」,聽聲口,她並不知道這灰衣蒙面人的來歷。

灰衣蒙面客目中抖露出一片駭芒,驚聲道:「你是誰?」

「歌聲之主!」

「魔湖主人?」

「未始不可!」

「魔湖與『金剛盟』是何淵源?」

「朋友,要你交代『龍劍』來歷!」

灰衣蒙面客身軀一顫,道:「否則呢?」

「魔湖公主」道:「沒有否則,朋友非交待不可!」

灰衣蒙面客寒森森地道:「神物無主,有德者居之,本人是無意中獲得的。」

「閣下自認有德之人?」

「不敢!」

「無意獲得四個字,作何解釋?」

「這本毋須解釋!」

「本人須求明白解釋!」

「恕區區辦不到!」

一條白衣人影,幽然出現,不錯,她正是「魔湖公主」,今晚臉上多了一層輕紗。

吳剛拱手為禮,道:「公主別來無恙!」

「魔湖公主」頷了頷首,直逼灰衣蒙面客身前,厲聲道:「閣下先交待『龍劍』主人的下落!」

灰衣蒙面客陰冷地道:「區區不識什麼『龍劍主人』!」

「那閣下手中『龍劍』何來?」

「區區說過偶然獲得!」

「如何偶然?」

「這是區區私事,似無公開的必要……」

「非公開不可!」

「辦不到!」

吳剛本應助「魔湖公主」解決此事,但由於呂淑媛的關係,只好悶聲不響。

灰衣蒙面客突轉向呂淑嬡道:「無論什麼事,待離開此地之後再解決!」

呂淑媛沒有應聲。

「魔湖公主」突地嬌喝一聲:「帶人!」

「十二金剛」齊齊舉步,向中央湧上……

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

呂淑媛尖叫一聲,撲向吳剛,吳剛不防這一著,雙雙滾倒地面。

「轟!」然一聲巨響,砂石暴卷,煙硝刺鼻,慘號乍起,眼前伸手不見五指。

劇烈的震蕩,有如地裂山崩,吳剛被呂淑媛緊緊抱住,驚魂出了竅。

煙散塵止,吳剛推開呂淑媛,站起身來,不由目眥欲裂。

只見地上一個大坑,血腥刺鼻,殘肢斷體四下拋散,慘象不忍卒睹。

灰衣蒙面客等,業已不知去向。

活著的,一個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十二金剛」恰恰剩下一半,其中兩人大概傷勢不輕,半坐在地上呻吟。

吳剛目光掃瞄之下,見五丈外一團白影,被另幾條人影圍住。他想也不想地彈身撲了過去,一看,不禁連打兩個寒顫。

只見四名少女,圍住「魔湖公主」,「魔湖公主」斜倚在一塊山石上,白裙變成紅裙,面紗已落,那張在吳剛記憶中美逾天仙的玉靨,此刻凄厲如鬼。

吳剛顫聲道:「公主,您受傷了?」

「魔湖公主」抬眼望了吳剛片刻,才慘然啟口道:「我失去了雙腿!」

「啊!」吳剛驚呼一聲,連退了三四步,栗聲道:「公主被炸斷了雙腿!」

「魔湖公主」乏力地閉上了眼,不久,又睜開來,虛弱地道:「十二金剛如何?」

四女之一道:「六死一傷!」

「啊!」

「魔湖公主」臉孔起了扭曲,「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四女忙跪落她身旁,用手扶住,其中之一道:「公主保重玉體,此刻不宜激動!」

「傳我令收屍撤退!」

「是!」

一少女起身奔了過去。

「魔湖公主」目光轉向痴立的吳剛,道:「吳少俠,追回『龍劍』,查出『龍劍主人』的下落,辦得到么?」

吳剛斬釘截鐵地道:「在下一定辦到!」

「很好!」

「公主的傷……」

「我死不了,我要活下去等待見『龍劍主人』一面!」

吳剛全身一顫,道:「龍劍主人是誰?」

「我那首歌詞中所指的人!」

「他是誰?」

「你要知道?」

「是的!」

「魔湖公主」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你一定要知道?」

吳剛橫定了心,道:「是的!」

「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公主說說看?」

「以前的約言,你必須遵守……」

「公主的意思是要在下不傷對方?」

「正是這句話!」

「在下答應!」

「如此聽著,他便是『無敵美劍客吳雄』!」

吳剛心頭劇顫,栗呼一聲道:「吳雄!」

他萬想不到自己當初的猜測,竟成事實,歌聲中的對象,與「龍劍主人」,竟然真的是胞兄吳雄。

那胞兄與她,當是夫妻了,她該是自己的嫂嫂……

心念之中,脫口道:「恕在下冒昧,吳雄是公主的……」

「不錯,他是我丈夫。」

吳剛激動萬分,想道出身份,但又隱忍住了,大哥十年前濫造殺孽,殃及無辜,使家門「武林第一堡」慘遭名門派血洗,罪無可逭,自己已打定主意,非殺這忤逆子不可,不表身份,行動可方便些……

突地,一個意念閃過腦海——

記得蔡管家所描述當年大哥劍退「金剛盟」挽回武林浩劫,關鍵在於一美貌少女,而現在,「十二金剛」卻聽她的指揮,莫非她便是當年那美貌少女?

據說,當美貌少女現身「公義台」,與大哥交談數語,決鬥中止,「金剛盟」宣布退出江湖,這個謎,十餘年來,一直困惑武林人心。

「公主……」

話未出口,那傳令的少女奔了回來,趨近「魔湖公主」道:「請示公主,死者是否就地掩埋?」

「誰說的?」

「是……是……公主,死難的一共六位,重傷兩位,勉可行動,其餘四位中又有兩位輕傷……」

「屍體必須運回去,照門規所定之禮安葬!」

「是!」

那少女恭喏一聲,又轉身馳去。

「魔湖公主」似疲累不堪,粉腮更見蒼白,嬌喘吁吁。

吳剛下意識地一掃帶血的裙裾,想到她已殘廢了,她失去了雙腿,心中有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感受。

神秘的女子,美人,嫂嫂,她殘廢了,這遭遇多殘酷。

她並非力有不逮,而是傷於暗算。

自己若非被呂淑媛急中相救,滾到地面,也必死無疑了。

這爆炸威力驚人,想必是早埋好的炸藥。

依此而斷,這谷中埋藏的炸藥,當不止這一處,可以說是步步危機了。

「公主,在下還有件事不明……」

「魔湖公主」一揮手道:「後會有期,我在湖中候你消息……」

說完,閉上了眼。

吳剛大聲道:「公主,在下立刻去找灰衣蒙面人!」

身形一轉,與呂淑媛頂頭碰面,他呆住了。

倖存的「金剛」,一女五男,兩男重傷,那女的負著另一女金剛的屍體,其餘三男,「金雞古亦同」負了一具,另二人各負兩具,「駿馬洪亮」也在死難之列。

兩名少女,左右扶抱起「魔湖公主」,一行人狼狽離開。

吳剛目送他們負死扶傷,消失在暗夜之中,不覺長長嘆了一口氣。

呂淑媛幽幽地道:「剛哥哥,離開此地吧!」

「離開?」

「是的,此地不可久留!」

「為什麼?」

「這裡步步都是死亡陷阱!」

吳剛咬緊牙關,恨無所泄,道:「難道放過他們……」

「另等機會!」

「媛妹,我一時也等不了,我會發狂!」

「我呢?」

這一反問,使吳剛啞口無言,呂淑媛遭遇之慘,世無其匹,她能忍耐,難道自己不能忍耐?

「剛哥哥,我們先離開此地!」

吳剛對於她,不願有半分拂逆,當即道:「好,走吧!」

兩人奔出谷外,到了一個隱僻處所,雙雙停身,相倚而坐。

「媛妹,那蒙面客是什麼人?」

呂淑媛激動地道:「不要問我這個!」

吳剛輕撫她的肩,道:「媛妹,我不能不問!」

「為什麼?」

「我必須追查『龍劍主人』的下落!」

「你稱那女人做公主?」

「是的,她是『魔湖公主』!」

「龍劍主人之妻?」

「媛妹在一旁當已聽得很清楚了!」

「無敵美劍客吳雄是你什麼人!」

「胞兄!」

「啊!」

「怎麼,媛妹也知道他?」

「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說有這麼一個人!」

「媛妹,我不敢勉強你,不過,我仍希望知道『龍劍』如何落入蒙面人之手……」

「我不知道!」

吳剛默然,他明知她言不由衷,但他不忍迫她,她為他所付的犧牲太大了,大到無法報答。

「剛哥哥,我此生對你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事?」

「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要取那灰衣蒙面人的性命!」

「媛妹,不管你提什麼,我都樂意答應!」

「你是答應了?」

「是的,我答應!」

「剛哥哥,我十分感謝你……」

「媛妹怎能說感謝的話,你為我……」

話出口半句,突地頓住了,他不願慘事重提,傷她的心。

呂淑媛幽幽地道:「剛哥哥,如我們能永遠依偎,該多好……」

聲音中充滿了凄涼的況味。

吳剛托起她的香腮,使臉孔相對,沉凝道:「媛妹,我愛你,永遠!」

兩粒豆大的淚珠,從呂淑媛蒼白的頭上滾落,她笑了,笑得十分凄然,那不是笑,因為她的心裡在哭泣,她的芳心在滴血。

久之,她才開啟了顫抖的雙唇,道:「剛哥哥,有你一句話便夠了……」

「媛妹,這並非只是一句話。」

「以前的我,已經死了……」

淚水,隨話聲撲簌簌而下。

雖在暗夜,但兩人近在咫尺之內,一切神態,仍可看得很清楚。

吳剛心頭慘然,顫聲道:「媛妹,不可說這樣的話……」

「我已是敗柳殘花!」

「不,嬡妹,你這樣說,我在世上便無立足之地了!」

「你願愛一個這樣的女子?」

吳剛發急地大聲喊道:「媛妹,你為何有此遭遇,是為了我,你是聖潔的,比我們初識時更……」

「哈哈哈哈……」

「媛妹,求你,不要笑,你笑碎了我的心。」

「剛哥哥,人死不能復活,心死了也是一樣!」

吳剛眼眶內溢出了淚水,悲聲道:「媛妹,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殘忍?」

「這是命運!」

「不,命運在自己手裡!」

「可是,我已被命運毀了!」

「不!那不是命運,是曲九風那廝的獸性造成的,我……」

呂淑媛掙開吳剛的懷抱,站起嬌軀,道:「我要走了!」

「什麼?媛妹要走……」

「我當然得走!」

「返回『武盟』么?」

「武盟?……我能回去么?天涯海角,總有容身之所!」

吳剛心內慘然,一把抓住呂淑媛的柔腕,激動地道;「媛妹,答應我,別說離開的話!」

「太遲了!」

「媛妹,一切只是開始……」

呂淑媛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不配啊!」

吳剛誠摯萬分地道:「不,媛妹,這句話應該我說,我才真的不配……」

呂淑媛望著吳剛慘然一笑,幽凄地道:「你愛我,我愛你,這就夠了!」

「媛妹,忘掉那不幸……」

「忘掉!能忘得了嗎?」

「當初你該讓我死,不應……」

「我不要你領情!」

吳剛發急道:「媛妹,我不是那意思,你執意如此,我將痛苦至死……」

吳淑媛咬緊牙根,道:「不必!」

「媛妹……」

「你的媛妹業已死了,保留那回憶吧!」

吳剛另一隻手,抓住她的香肩,凄厲地道:「媛妹,你非迫我下辣手嗎?」

呂淑媛凄冷地橫了吳剛一眼,淡淡地道:「下辣手么?剛哥哥,我多麼希望死在你的手中,一了百了……」

吳剛痛苦至極地道:「我把你點成殘廢,然後照料你一生,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短短一句話,把他的全部情義,表露無遺,勝過千言萬語。

呂淑媛痴獃地望著他,淚水點點滴滴地滲了出來,她的芳心也在滴血,得愛如此,夫復何求,這是幸?還是不幸?

一聲冷笑,倏然傳來。

吳剛轉頭一看,暗影中,一條幽靈般的人影,出現在兩丈之外。

雖在暗夜,仍可清晰地看出,現身的是一個發白如銀的錦衣老太婆,兩個眸子,猶如寒星,爍爍發光,手中拄著一支拐杖。

呂淑媛嬌軀一顫,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似是十分驚懼。

吳剛心頭一動,道:「來的是誰?」

呂淑媛沒有答腔,掙開了吳剛的手,連退數步。

吳剛朝前一趨,道:「老前輩何方高人?」

錦衣老太婆哼了一聲道:「你便是什麼『索血一劍』?」

「正是晚輩!」

「你小子非常張狂?」

這語氣使吳剛頭髮發火,稱呼立改,道:「尊駕有何見教?」

「取你項上人頭!」

「哈哈哈哈,區區人頭在此,尊駕有本領只管取去……」

「你就試試看!」

「慢著!」

「小子還有話要說?」

「尊駕諒非無名之輩,請示來路。」

「我老人家便是『超生婆婆韋三娘』,小子,你知道之後,便可瞑目了!」

吳剛駭然大震,他記得蔡管家生前會提及過這魔婆,當年與「妖中之王」齊名,業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傳言早已不在人世,想不到此時此地在此現身。

心念之中,冷冷道:「尊駕出手,該有個名目吧?」

「超生婆婆韋三娘」嘿嘿一笑道:「當然!」

「什麼名目?」

驀地——

「超生婆婆」大喝一聲:「丫頭,你敢溜!」

身形一晃……

吳剛出自本能地跟著橫身,拔劍,攻出一招,快,快得不可思議。

「鏗!」然聲中,吳剛手臂一麻,退了一個大步,「超生婆婆」也同時打了一個踉蹌,吳剛駭然,對方拐杖,並非凡物,竟然寶刃無傷。

「超生婆婆」厲聲道:「小子,我老人家把你劈成肉醬!」

吳剛目光掠處,已不見呂淑媛蹤影,不由心中大急,她是怕這老魔婆,還是存心乘機離開自己?他不知該擋住老魔婆,還是去追呂淑媛?

「超生婆婆」雙手舉杖,以泰山壓頂之勢,迎頭砸向吳剛,勢沉力猛。

吳剛咬了咬牙,挾畢生功力,橫劍硬封。

「鏗!」

劍杖交擊,雙方各退了一步。

「小子,我老人家不超脫了你就枉叫『超生婆婆』!」

「老乞婆,我不劈了你也不叫『索血一劍』!」

雙方喝話聲中,同時再度出手。

吳剛的「奪化劍法」固然凌厲無匹,但「超生婆婆」的杖法也是詭辣無雙。

又是一聲「鏗!」然巨響,人影再分,吳剛虎口酸麻,「鳳劍」幾乎把握不住,「超生婆婆」的拐杖,也盪向一邊,雙方竟是勢均力敵。

吳剛內心確實震驚,這老魔婆的身手,看來還在「妖中之王」歐陽殘與「灰衣蒙面客」等人之上……

「超生婆婆」倏地後退數步,曲背聳肩,滿頭白髮,根根倒立起來,那形態,詭異而駭人。

她將要施展什麼絕技?

吳剛心念疾轉,對方心存歹意,先下手為強,真力一運,揚劍趨身……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震耳傳來:「住手!」

吳剛一窒,止住待發之勢。

人影隨聲而現,赫熬竟是半夜前離去的「忘我和尚」。

「超生婆婆」冷電似的目光,朝「忘我和尚」一掃,沒有吭聲。

「忘我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韋施主健朗猶昔!」

「超生婆婆韋三娘」依然沒有開口,手中拐杖正好拄在一方石板上,業已沒入半尺之多,吳剛眼角一瞟,為之心頭泛寒。

「忘我和尚」接著又道:「韋施主,收了你那『陰屍散元功』吧,如果你想盡天年的話!」

「超生婆婆」目露駭然之色,這和尚不但一口道出她的來歷,還說出她武功名稱,顯見並非等閑人物,但她對這和尚卻一無所知,看那髒得連面目都不辨的樣子,不但不起眼,還令人噁心,偏偏又出語驚人,當下直起身軀,倒立的白髮,緩緩恢復原狀,惡聲惡氣地道:「你到底是和尚還是要飯的?」

「忘我和尚」不慍不火道:「阿彌陀佛,貧僧仍佛門弟子!」

「什麼名號?」

「貧僧忘我!」

「忘我?」

「正是!」

「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貧僧本就是無名之輩!」

「來此則甚?」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

「救誰?」

「施主!」

「超生婆婆」呆了一呆,突地放聲大笑道:「臭和尚,你敢尋婆婆我的開心,你想升登極樂,算找對了門!」

「阿彌陀佛,施主不信么?」

「我信,信你找死!」

「施主的『陰屍散元功』,固能借對方之力,散對方真元,可是有一點施主必然明白,如果碰上業已練成『先天正氣』的對手,結果如何?」

「超生婆婆」大驚失色,怔了半晌,才陰森森地道:「臭和尚,你懂得不少……」

「謬獎了!」

「你想憑空話唬住我么?」

「並非空話!」

「憑你也練有『先天正氣』?」

「不是貧僧,是這孩子!」

「他?」

「一點不錯!」

「超生婆婆」目光掃向了默默不語的吳剛,狐疑不已。

吳剛沒有練過「先天罡氣」,但有一點他感覺得到,他先從那冒充「妖中之王歐陽殘」的怪老人習藝,純屬陰柔路子,而後自參「血衣神功」首載的「少陽神功」,一陰一陽,幾乎使他喪命,最後,兩種冰炭不同的武功,熔化於一爐,在數次交手的經驗里,本身的確有一種意動而發的護身罡氣。

難道那便是「先天罡氣」?

「忘我和尚」怎麼會知道的呢?

他沒有開口,冷冷地回望「超生婆婆」,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那神態,使「超生婆婆」有些莫測高深。

「忘我和尚」側頭吳剛道;「孩子,你有急事要辦,可以先走一步!」

這話,直說到吳剛心裡,分明是點醒他去追呂淑媛。

吳剛感激無盡地望著「忘我和尚」道:「大師德意,晚輩沒齒難忘!」

「忘我和尚」一揮手道:「快走吧!」

「超生婆婆」冷笑一聲道:「走,沒那麼簡單!」

吳剛雙目一瞪,怒聲道:「老魔婆,你以為我怕你么?不必張牙舞爪,來,我們之間只有一人離開!」

「忘我和尚」介面道:「韋施主,這筆帳貧僧來結!」

「超生婆婆」不屑地道:「臭和尚,你算什麼東西?」

「忘我和尚」憤然道:「韋三娘,別出口傷人……」

「傷了你又怎樣?」

「你將自食其果。」

「你配么?」

「配與不配,一試便知!」說著,轉向吳剛道,「孩子,別理她,你儘管走!」

就在此刻——

一個刺耳的聲音道:「要走的話先留下腦袋!」

兩條人影,隨聲而現。

此際,曙色業已透入林間,天亮了,夜幕已不知在何時撤去。

吳剛目光一掃,登時熱血沸騰,殺機沖頂,來的,赫然是「武盟」太上護法「妖中之王歐陽殘」與「萬邪書生」曲九風師徒。

「忘我和尚」為之一震,以責備的目光,瞟了吳剛一眼,似乎怪他不早早聽話離開,但吳剛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曲九風身上,根本看不到這眼色。

「妖中之王」獰聲道:「忘我禿驢,你竟然敢公開與本盟對抗?」

「忘我和尚」沉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只爭遲早而已!」

「妖中之王」哈哈一笑道:「老夫要你永遠閉嘴!」

「呀!」

一聲震耳驚呼,破空而起,曲九風已被吳剛牢牢扣住。

原來吳剛在恨極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乘曲九風注意場中分神之際,把他制住,這一著,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如非曲九風自恃大援在側,同時太過疏神大意,吳剛想制住他,並非易事,他號稱「萬邪書生」,自非虛妄,論陰謀詭計,吳剛可說望塵莫及,這真所謂是「大意失荊州」了。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同時大喝一聲:「你敢?」

吳剛置若罔聞,一雙赤紅的眼,直瞪著「萬邪書生」,那神情,似乎集中了天下所有的恨,使人不寒而慄。

「妖中之王」晃身出手……

「砰!」

「忘我和尚」斜里劈出一掌,把「妖中之王」的身形震得一偏,窒住。

「超生婆婆」沉哼一聲,舉杖橫掃「忘我和尚」。

「忘我和尚」閃電般彈退數尺,避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妖中之王」手指吳剛道:「小子,放了他!」

吳剛切齒道:「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

「你敢說不?」

「老妖,我做個報應給你看!」

「哇!」

一聲凄厲的慘叫,吳剛換持左手的劍,穿過「萬邪書生」的肩骨,鮮血前後滲出,「萬邪書生」痛得齜牙裂嘴,面呈死灰,起了陣陣痙攣。

「超生婆婆」白髮倒豎,上步趨身,拐杖如靈蛇般點出,吳剛橫身順手一帶,把「萬邪書生」的身軀,迎向來杖,迫得她收招不迭。

「小子,你想把他怎麼樣?」

吳剛怨毒至極地道:「要他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死!」

「砰」挾以一聲悶哼,「萬邪書生」忍創出手,一掌劈向吳剛左胸,吳剛一個踉蹌,但沒有鬆手,這一牽動,「萬邪書生」又慘哼出聲。

吳剛抽回「鳳劍」歸入鞘中。

劍出血涌,「萬邪書生」右半邊身,已完全被血浸透。

吳剛出指,點了他的穴道,替他止住血流,這不是吳剛心軟,而是不願對方失血過多而死,他要對方慢慢地死。

呂淑媛受辱的一幕,又呈腦海,使吳剛恨極欲狂。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投鼠忌器,束手無策。

吳剛伸左手中指,徐徐插入「萬邪書生」創孔之中,「萬邪書生」痛極狂呼:「師父、師母、救救弟子!」

師母,此地除了「超生婆婆」沒有別的女人,那她是「妖中之王」的妻子了,這的確是件武林秘聞,前此,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超生婆婆」與「妖中之王」是一對。

吳剛橫了兩魔一眼,道:「曲九風,世間已無人能救你了!」

「超生婆婆」厲聲吼道:「小子,你當真不放手?」

「當然!」

「如果你毀了他,你知道你如何死法?」

「無所謂!」

「妖中之王歐陽殘」氣得面上起了抽搐,可能,這魔王生平第一次為人挾制。

曲九風全身劇烈地抖顫,口裡慘哼不止,面孔已痛得變了形。

吳剛咬牙切齒道:「曲九風,你根本不是人,所以不能以對付人的方式對付你。」

說完,抽出插入創孔的手指,橫掌一切,「嚓!」又是一聲刺耳的慘號,曲九風一條右臂,臂骨斷碎,只剩下皮肉相連。

「忘我和尚」高宣了一佛號,道:「孩子,夠了,讓他死吧!」

吳剛恨得發狂,顫聲道:「大師,死對於他太便宜了,不能償其辜於萬之一。」

「妖中之王」目注「超生婆婆」道:「老不死的,我受不了」

「超生婆婆」老臉抽動了數下,道:「我也受不了!」

「任這小子猖狂么?」

「依你說呢?」

「風兒算完了,讓他瞑目歸天吧……」

「你的意思是……」

「把這小子活裂了,替風兒出這口氣!」

「來吧!」

「超生婆婆」揚杖,「妖中之王」亮掌……

場面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息,如果兩魔同時出手,不計曲九風的生死,吳剛的後果,便很難逆料了。

「忘我和尚」厲聲道:「歐陽殘,你恐怕不能如願!」

「超生婆婆」目光一掃「忘我和尚」,獰聲向「妖中之王」道:「先收拾這禿驢!」

就在此刻——

條人影,飛掠而至,直逼眾人身前。

吳剛目光一掃,不由亡魂大冒,來的,赫然是灰衣蒙面客,他脅下挾著的,竟然是離去不久的呂淑媛。

灰衣蒙面客一掃現場,業已明白情況。

「妖中之王」大聲向灰衣蒙面客道:「把她給我!」

「給你?」

「不錯,她是禍源!」

「歐陽兄弟的意思是……」

「小徒不能白死!」

灰衣蒙面客目中射出駭人凌芒,沉聲道:「要丫頭陪上一命么?」

「超生婆婆」介面道:「事逼於此,不得不然!」

吳剛五內皆裂,大吼一聲:「誰敢?」

「妖中之王」猙獰畢現道:「此刻不能再效婦人之仁……」

灰衣蒙面客窒了片刻道:「由本人處置此事!」

兩魔互望一眼,不再開口。

灰衣蒙面客放下呂淑媛,用手扣住她的玉腕,厲聲向吳剛道:「索血一劍,放人!」

呂淑媛目光渙散,粉面不復人形。

吳剛心如刀絞,放了曲九風,他心有未甘,但又不忍呂淑媛受任何痛苦,不期然地把目光注向呂淑媛。

呂淑媛突地厲聲叫道:「剛哥哥,別放他,我們有緣來生……」

「啪!」

灰衣蒙面客一掌摑向呂淑媛的粉頰,凄哼聲中,呂淑媛血沫紛紛湧出。

吳剛恨得幾乎發狂,暴聲道:「你敢再碰她一下,我把你挫骨揚灰!」

灰衣蒙面客再次喝道:「索血一劍,放人!」

「不放…」

「你想她死么?」

呂淑媛凄厲無比道:「我本來早已死了,在此的只是一副皮囊!」

灰衣蒙面客一揚手道:「丫頭,你再開口我劈了你!」

灰衣蒙面客與呂淑媛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在谷中,她阻止吳剛對他下手,而現在,他挾持了她。

吳剛心念數轉之後,恨恨地道:「你先放了她!」

呂淑媛厲叫一聲道:「你若放了他,我死了也恨你!」

一句話,說明她對「萬邪書生」的恨,超過了死亡的恐怖,她願意死,但不願「萬邪書生」脫出吳剛之手。

「妖中之王」與「超生婆婆」雙雙怒哼了一聲,犀利的目光,直投在灰衣蒙面客蒙住的臉上,意思是看他如何處斷。

灰衣蒙面客沉聲道:「索血一劍,放手吧!」

吳剛怒目切齒地向「萬邪書生」道:「曲九風,你的狗命暫時算保全了,記住,只是暫時!」

「萬邪書生」連哼的力氣都沒有了。

灰衣蒙面客鬆了手,呂淑媛嬌軀晃了兩晃,蹣跚地朝吳剛身前走來……

「媛妹……」

吳剛激情地叫了一聲,放開「萬邪書生」,迎向痴情紅顏呂淑嬡。

「萬邪書生」打了兩個踉蹌,搖擺不穩地挪步走向兩魔

「注意!」

「忘我和尚」大喝一聲,吳剛警覺之時,「超生婆婆」的拐杖,業已如山般當頭壓下,勢道驚人,迫得他疾向側方彈開。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萬邪書生」已到了「妖中之王」身邊,呂淑媛又被灰衣蒙面客抓住手中。

吳剛肝膽皆炸,幾乎氣得昏死過去。

呂淑媛凄厲地叫道:「你後悔了吧!」

吳剛的確是悔恨交進,然而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曲九風已脫出掌握,呂淑媛重陷狼爪。

一念之差,勢將演成終生之恨,然而,如之奈何呢?

「超生婆婆」厲喝一聲:「小子,老婆婆要把你剝皮抽筋!」

喝話聲中,惡狠狠地再次出手。

「交給我!」

「忘我和尚」大吼一聲,袍袖交揮,迎了上去。

罡風凜冽,杖影如山,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吳剛「唰!」地拔出「鳳劍」,一步步逼向灰衣蒙面客。

「妖中之王」半聲不吭,抱起重傷的「萬邪書生」,穿林而沒。

灰衣蒙面客點了呂淑媛穴道,換扣左手,右手拔出「龍劍」凝神而待……

「龍劍」,使得吳剛想起失蹤的胞兄「無敵美劍客吳雄」,與失去了雙腿的嫂嫂「魔湖公主」。

這恐怖而血腥的謎,尚未揭曉。

那邊,「忘我和尚」與「超生婆婆」打得昏天黑地,日色無光。

吳剛逼近到灰衣蒙面客身前六尺之處,咬牙切齒道:「放了她!」

灰衣蒙面客嘿嘿一笑道:「辦得到么?」

吳剛目眥欲裂地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我誓血洗武盟!」

「你?憑你要血洗武盟?哈哈哈哈,未免太不自量了!」

「放是不放?」

「不放!」

「你先前的話是放屁么?」

「小子,你的命運業已註定了!」

話聲甫落,無數人影從四周湧現,數不清到底來了多少高手,當先的數人,吳剛認得一半,冶艷婦人「盟主夫人」、「掌令胡大猷」、「三怪」之二的「酆都使者」與「瘋魔女」赫然也在其內,其餘老少不等,但絕大多數是「神風劍士」與「金劍手」。

灰衣蒙面客目光四下一掃,註定冶艷婦人道:「先把丫頭帶走!」

一震臂,呂淑媛直撲出去……

吳剛暴喝一聲:「不許帶她走!」閃電般撲去,想抓住呂淑媛……

寒光繞眼,「龍劍」已挾風雷之勢罩身卷到,他只好揮劍相迎。

「鏘!」

雙方身形一窒。

就這電光石火工夫,呂淑媛已被「盟主夫人」挾住,往人圈外彈去。

吳剛雙目盡赤,怒發如狂,怒叫一聲,彈身急迫……

劍芒打閃,數支長劍,阻住去路,吳剛猛揮一劍,去勢不停,「哇!哇!」連聲,在四人栽了下去,他已突出人圍。

「站住!」

寒風迫體,「瘋魔女」的蛇頭杖,「酆都使者」的拘魂標,如剪而至。

吳剛連看都不看,劍出如風。

「鏗!鏘!」

兩怪雙雙被震退,但吳剛的氣勢,已被這一照面阻遏。他心急呂淑媛的安危,一滯之後,彈身再起……

「砰!」

「瘋魔女」與「酆都使者」各出一掌,撼山震岳的勁氣,把吳剛硬生生的追回地面,但他本身罡氣的反震之力,卻也使得兩怪身形齊齊一晃。

灰衣蒙面客業已逼到身前,冷喝一聲:「索血一劍,該你流血的時候到了!」

吳剛咬緊下唇,瘋狂地攻出一劍,在亡命般的情況下,招式較之平時,還要強勁三分,灰衣蒙面客全力一擋,竟被震得踉蹌而退……

「酆都使者」與「瘋魔女」乘隙而進。

灰衣蒙面客挺劍又上。

這一來,成了三對一之勢,以一人而擋三個不世出的高手,在當今武林中,恐怕絕無僅有。

吳剛自知追回呂淑媛已屬無望,沉下氣來與對方力拚。

劍氣勁風絞扭涌盪,數丈之內,一般高手無法立足。

另一邊,「忘我和尚」與「超生婆婆」猶作殊死之斗,態勢令人怵目驚心。

吳剛已呈瘋狂狀態,反覆施展那一招「奪化劍法」,大有氣吞河嶽之概。

「哇!」

一聲慘號,震驚全場,「瘋魔女」被一劍削去半邊腦袋,屍身撞出三丈之外,才仆了下去,手中的蛇頭杖齊根沒入土中。

看得所有在場的高手,膽顫心寒。

「呀!」

厲吼聲中,灰衣蒙面客的劍尖,穿過吳剛的左肩,登時血流如注。

吳剛咬住牙沒有哼出聲,手中劍式更加凌厲了。

這種打法,百分之百是在拚命。

「哇!」

栗吼與慘嗥再起,「酆都使者」殭屍般的身形,筆直地栽了下去。

吳剛劍發如狂,迫得灰衣蒙面客毫無還手之力,連連倒退不迭。

「呀!」

栗吼與悶哼俱起,灰衣蒙面客左胸冒出血泉……

兩名「金劍手」與另兩名黑衣老者,同時撲入戰圈。

情況再變,吳剛以一對五。

四名新加入戰圈的,身手雖不及兩怪之高,但吳剛在忘命猛打之後,內元已耗去不少,而灰衣蒙面客的劍術,詭辣萬端,僅僅遜於「奪化劍法」,是以吳剛已感到情況漸呈不佳。

他此刻已完全顧及不到「忘我和尚」那邊的狀況。

如果對方以車輪戰法不斷攻擊,如果實在不堪設想,吳剛功力再高,人的體力終是有其極限的。

如果,他要突圍而走,並不困難,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哇!哇!」

兩名「金劍手」栽了下去。

但,隨即又有兩名補充上來。

濃烈的殺機,使人為之窒息,血光,劍影,緊隨著死亡。

酷烈的場面在持續。

半個時辰之後,場中積屍已連二十具,而吳剛與灰衣蒙面客,已雙雙成了血人,誰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對手多少劍。

瘋狂中的麻木,生命逐一幻滅,每一寸土,都是猩紅的。

能出手的,都躺下去了。

萬事都會有個結束的,場中,只剩下兩個血人,兩條搖搖欲倒的影子。

雖然四周「武盟」弟子,仍在百入之上,但都是二三流的角色,沒有資格也不敢入場。

雙方喘息如牛,招式由緩慢失勁,而久久才交一合。

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

「鏘!」

劍身交擊,雙方同一動作,旋,扭,於是劍身互相平貼。

「龍鳳雙劍」相交在一塊了,然而情況與氣氛卻全不是那回事。

雙方各逞殘力,巴望在這最後一手中,毀去對方。

火爆的場面靜止了,兩條浴血的人影,被劍連住,日影下,成了一座怪樣的拱橋。

另一邊——

「超生婆婆」雙手拄杖,在喘息、顫抖,像一個龍鐘的普通老嫗,似乎連移動一步的力量也沒有了,織錦的衣衫上,平添了許多刺目的猩紅花朵,那是血。

「忘我和尚」既臟且破的僧袍,鮮血被襯成了黑色。

他被兩名黑衣劍手左右執住,溫馴得像一頭重傷的老羊,但他身前,也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多具屍體。

看來,「超生婆婆」贏了他,所付的代價相當高。

「呀!」

暴喝劃破死寂的空氣,「龍鳳雙劍」分開了,但兩條人影卻踉蹌倒退,七八步之後,雙雙跌坐在地。

「你們上!」

灰衣蒙面客吃力地下了命令。

立即有十多名「武盟」弟子,湧向吳剛。

死亡的威脅,加上不甘受戮的一股怨氣,支持著本已力竭的吳剛,陡地立起身來,手中劍劃了出去。

他雖然力竭精疲,全身是傷,但「奪化劍法」豈同等閑,對這些二三流角色而言,只消發揮一成功力,便已相當驚人。

慘號!

折劍!

仆倒!

諸聲齊作,地上多了七具屍體,兩名重傷連同其餘的,呆住了。

吳剛一劍揮出,人也搖搖欲倒,他以劍拄地,支住身形,殷紅的血從口角中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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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龍飛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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