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智斗苗蠻
李秋鴻笑笑道:「反正我就是兩三個人,能夠有機會露露臉就夠了,撐到最後奪魁,我既不敢想,也無此可能,所以你們怎麼決定都行,我跟著走就是。」
樂九玄道:「李兄無異議,我就對大家宣布。」
白玉棠道:「還噦嗦個什麼勁兒,又不是他們比劍。」
樂九玄道:「話雖如此,但今天的劍會是公開的,總得讓大家了解一下進行的方式。」
白玉棠不再反對,何況這也是他希望的,於是樂九玄朗聲向四周講了一番門面話后,說明了比試的方法,話剛結束,忽然人潮中有一個聲音叫道:「咱們也參加一份。」
眾人俱是一怔,隨著聲音,走出一個中年漢子,相貌平凡,毫無特殊之處,也沒有人認識他。
樂九玄慍然道:「朋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知道,這是真刀真槍拚命的場合,弄得不巧,連老命都會丟掉的,怎能開玩笑呢。敝姓黃,草字三谷,乃皖中九華山人士,自幼就喜歡擊劍,曾經邀了一批同好,就在寒家組成了一個九華劍社,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聽說四霸天在泰山論劍,本來只想前來觀摩一番,但各位既是公開較技,我想大家都有資格參加,而在實際的交戰中歷練一下,也比閉門練劍獲益大得多。」
四霸天都為之迷惑了,黃三谷此人名不見經傳,而九華劍社也從沒人聽說過,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呢?
江湖上常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徒,才學會了三招兩式,就去找名家挑鬥以求成名,但這不是一兩場的比賽,也不是普通比賽好玩的場合,正如他自己所說,耍得不好要丟掉性命的,難道這傢伙活得不耐煩了嗎?
李秋鴻耐心地問道:「貴社有多少人?」
黃三穀道:「不多,才三十多個,不過有的人入社資格太淺,今天只來了十三個人。」
柳葉青道:「有三十多個人的組織也不算小了,怎麼從來也沒有人聽說過你們呢?」
黃三谷笑道:「本社入社的規矩很嚴,參加者是真正對劍術有興趣的,而且全是家有恆產,不必仗武功在江湖上混生活,所以從不走動,也沒人知道,但學劍本來就不一定是為了闖江湖的,也不是為求人知的,對嗎?」
樂九玄冷冷道:「話是不錯,但今天是四霸天分組對抗,不是江湖上打擂台的性質。」
黃三谷笑道:「那也沒關係,我也立個名目好了,為了配合你們,我以九華社主腦的身份,自封為中霸天,你們東西南北四霸天,就少了一個中霸天,山有五嶽劍也該有五霸,這樣就補上你們的不足了。」
白玉棠怒道:「四霸天的盛名不是自己封的。」
黃三谷微笑道:「那是怎麼來的呢,要成為劍中一霸天,並沒有什麼規定,還不是由著大家叫叫就成了定局。」
樂九玄道:「至少閣下該露一手,證明你有資格。」
黃三穀道:「這不公平,你們也沒有露一手,要露應大家露,否則還是等正式開始時再各自顯神通。」
李秋鴻道:「這話也對,我想黃兄既是有為而來,必然也有相當把握,就讓他算一份好了。」
黃三穀道:「是啊!照你們的比試規定,必須要擊敗所有的對手才能得到一勝點,多一個人參加並無妨礙。」
樂九玄道:「本來四組對抗,戰兩場就決定了,現在多出一個人,不是難以分配嗎?」
黃三穀道:「那也不麻煩,而且有我們參加還公平一點,比如說第二場比劍的,得勝之後,立刻就要與第一場勝者交手,一勞一逸,雙方實力相等的就吃虧了,有五個人就公平了,抽籤決定次序后,-個先空著由第一場勝者交手,使第二場的勝者有喘口氣的機會。」
樂九玄道:「那參加第一場的人,不是要多賽一場了?要連勝三場,才能得到一點。」
黃三谷笑道:「這要靠運氣了,不過勝者要想得點,多賽一場的能力是應該有的。你們如果怕吃虧,敝社的代表每次都排在第一場好了,我們可不怕累。」
李秋鴻道:「這不公平。」
柳葉青道:「不,這才公平。因為他們是突然參加的,如果沒有真才實學,跟他們交手的人可以很輕鬆地把他們解決,不致多費精神;如果他們真有兩下子,也不在乎多賽一場,准他們參加已夠客氣了。」
黃三谷笑笑道:「可以,可以!而且我還自動補充一個附帶的條件,如果五場之內,我們得不到一勝點,以後的比賽就取消我們的資格。」
他的語氣充滿了信心,態度也很從容,但非常認真,看不出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這使得四霸倒對他都另眼相看,連火氣最大的白玉棠也改變了語氣道:「黃朋友,不是猛龍不過江,我相信你確是有幾分把握才肯提出這種條件,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雖然這樣你稍微吃點虧。」
黃三谷微笑道:「不能算吃虧,你們四位能有今天的地位,都經過一番奮鬥,在下平空插上一腳,算起來已佔上便宜了。何況每一局比賽只有一勝點,由最後得勝的人獲得,要得到那一勝點,靠運氣是不行的,先出手的人也有好處,他能綜觀全局,對別人多一番了解。」
白玉棠道:「好,就這麼說定了。馬上就開始吧,樂九玄,你負責制的簽,拿出來吧!」
樂九玄從身邊取出四枚棋子道:「我原本只準備四組人比賽,用這四枚棋子就夠了,各組的人員出場后,自行在袋子里摸出一枚棋子,摸到白子的兩人先斗,現在分為五組,倒是不便分配了。」
黃三谷笑道:「我有個建議,只要一白兩黑三枚棋子就夠了,敝方鐵定是第一場,與摸到白子的人對手,摸到黑子的人賽第二場,這是最公平的辦法。」
李秋鴻笑道:「那我實在太沾光了,我這組人只要賽兩場就可以得點,不是省力太多了嗎?」
黃三穀道:「也不見得,因為李大俠一共才六個人,如果再淘汰掉一兩位,剩下的人苦鬥到底,說不定還是最辛苦的呢。因此,大俠也不必客氣了。」
關於這一點,樂九玄與柳葉青都不好意思反對,白玉棠究竟還是幫女婿一點的,自然也不加反對。
倒是李秋鴻自己提出道:「那就把以前的規定略略修正吧,原定各組劍主本人出賽,勝點可加倍計算,這一條也該取消,這個規定原是方便我的,我不想再占這個便宜。」
這一部分大家也無所謂,因為這原是白玉棠為李秋鴻爭的,他怕女婿這邊得勝點太少,而連帶使他的老面子難看,現在乎空多出一支人馬,無形中佔去了大家一部分得點機會,他也得為自己打算了。
計議已定,大家分別回到自己那一邊去了。
黃三谷回到自己的那一堆人中間后,觀眾也對他們刮目相視,自動地空出一塊地盤給他們。
他的位子就在李秋鴻等人的附近,因為只有這一邊有較多的空隙,原來他們夾雜在人潮中,不太受人注意,現在空出來,他們那伙人就很特殊了,六男六女,連他共計十三人,這十三人中居然有一對老者,年齡約在六十齣頭,僅稍遜於白玉棠。
這對老者像是兩夫婦,另外還有一男一女,約莫十三四歲,形貌酷似,一望而知是孿生姐弟或兄妹,余者則都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好像都是夫婦搭擋,這可以由他們相併而立的親昵行止上看出來。
最妙的是,這一批人除了身背長劍外,全是斯文打扮,看不出有一點江湖人的氣息。
黃三谷很客氣,不斷向讓出地方的人拱手稱謝,等他們有足夠的地方時,才向那老者夫婦笑道:「陳宏,現在可以把咱們的東西擺出來讓大家舒口氣了。」
這一對老年夫婦的腳下都有一個大油皮包袱,聞言立刻攤了開來,卻使旁邊的人都直了眼。
因為他們的排場太豪華了,首先攤開的是兩床錦鍛褥子,而那錦緞是縫在油布上的,專為坐地之用,這是最上等的織錦宮緞,所需的代價,可能要上百兩銀子。
裡面的東西更為奪目,雕玉的茶壺,刻花盤龍的瑪瑙茶盅,象牙的食籠,純金的酒器,更絕的是還有一口細瓷的耐火風爐,一把輝銀的水吊子。
這一對老年夫婦身份似乎只是傭僕,等大家坐定后,女的立刻由一個小口袋中傾出細炭,煮水熟茶;男的則把食籠打開,端出一份份的梅花食盒,裡面都是精緻的下酒菜,每對夫婦一份,然後由腰下的皮袋中傾出噴香的醇酒。
酒器茶具,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李秋鴻看了朝李嬌嬌一笑道:「嬌嬌,先前跟另外三方面比較我們是寒酸,現在卻成了乞丐了。」
李嬌嬌哼了一聲道:「這又不是比家私,有什麼可神氣的,不過是多幾個臭錢作怪而已。」
隔鄰的黃三谷聽見了微微一笑道:「李小姐,我們倒不是故意炫耀財富,只是用慣了這些器具而已,我們以練劍為宗旨,所以有個嚴格規定,非身有萬貫家財不得入社,這樣才能維持崇高的本旨。」
李嬌嬌冷笑道:「我倒沒聽說一定要有錢才能練劍!」
黃三穀道:「這當然,但本社立此規條也有道理,因為罪惡每因貪心而起,貪念都由貧寒而生,貧而技高者,立志稍一不堅,便易淪為盜賊,本社找的都是財主,至少可以避免這個顧慮,小姐以為如何?再者劍道切忌兇殘,本社都是有錢的人家,對身家性命就特別珍惜,除非必要,絕不妄生殺機而多樹仇敵,這樣也能使劍藝步入更高境界。」
話不算有理,但也不能說沒理。
李嬌嬌一時駁不倒他,只有冷哼一聲。
這時已有人開始出場了,樂九玄那邊是一個道士,風度飄逸,白玉棠則派出一個中年人,神態肅穆,柳葉青那邊是個形容枯瘦的虯髯老人。
李秋鴻朝三個人看了一眼,特別注意虯髯老者,端詳片刻才笑道:「無情,你的生意上門了,這傢伙就是昨天夜間到你房中去的八足玉兔莫如風,多半是找你報復來了。」
楚無情哦了一聲道:「恐怕他要失望了,第一場我沒打算出場,想請嬌嬌露露臉。」
李嬌嬌很高興地道:「我去。」
李秋鴻微笑道:「為什麼你不出場呢?」
楚無情道:「因為第一場的關係不大不小,大家都在試探,不會派出最佳的高手但也不願折了銳氣,不會派出庸手,這一場剛好讓嬌嬌試試手氣。」
李秋鴻道:「這也對,嬌嬌,你奪個頭彩回來吧,以後上場的機會不多,讓楚無情先觀察一下也好。」
李嬌嬌很高興地答應了,黃三谷這邊卻對那老者道:「陳宏,你既然出來了,總得讓你去亮亮相,反正第一局我們不想得點,你去混一下,能熬到贏一場就行了,以後你兩口子要烹茶溫酒沒時間再露了。」
那個叫陳宏的老者點點頭,摸著劍把出去了。五個會齊后,那個虯髯老者果然很生氣地對李嬌嬌道:「那個姓楚的小子為什麼不出來?老夫要好好教訓他一下。」
李嬌嬌笑道:「昨天晚上你受的教訓還不夠?楚大哥是對你客氣,怕你連栽兩個跟頭后見不得人。」
莫如風怒不可遏,正想開口反罵,白玉棠那邊代表的中年人已開口:「各組派誰出場是各組的自由,現在是劍會,可不是了私怨的時候,閣下有本事能一連得勝,連四霸天都有機會遇得上,何必在這時候挑人呢?」
莫如風瞪他一眼,沒有開口。
樂九玄那邊的代表人開口道:「貧道雲水,修真於茅山呂祖觀,應九玄兄之邀前來以劍會友,只是貧道少履江湖,對各方高人疏於識荊,能否請各位自行介紹一番以識此緣?」
陳宏與莫如風都報上自己的名字,雲水笑道:「火娘子李嬌嬌小姐天下知名的,毋須報了,這位施主……」
白玉棠那邊的代表中年人微笑道:「在下陳光明,乃銅山陳家堡人,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話雖謙虛,臉上卻帶著一股傲氣,因為誰都知道太極門分為南北兩派,南丁北陳,系出一脈,陳家堡就是北派所在地,等於表出了他的身份。
雲水稽首道:「幸會,幸會!我們開始抽籤吧!」
陳宏是排定的第一場,李嬌嬌也不必抽,乃他們三個伸手入袋摸子。
陳光明一手就摸出了那枚白子,笑道:「我的運氣不錯,幸得先籌,而且對手又是位本家宗長。」
雲水、莫如風都不必摸子了,照商定的議決辦理,沒輪到上場的人都是仲裁人,所以三個人也不必退場,分位於三個方向,靜待開戲登場。
陳光明很客氣,陳宏則木訥寡言,兩個人講不了三句話就搭上手交戰了,太極劍以靜制動,陳光明雖非門中高手,卻深得個中三昧,一支劍使得極為平和,毫無火氣。
陳宏則似生平第一次登場,狂舞亂砍,全無章法,手腳又不利落,看得旁觀者哈哈大笑。
儘管對手很差,陳光明仍然很小心應付,極少反擊,一味採取守勢,十幾個回合過去,莫如風不耐煩地道:「像這種劍法也要出來丟人,姓陳的,你別耽誤時間,快點把他解決下去算了,磨菇些什麼?」
陳光明沒答應,陳宏卻道:「你以為容易,我何嘗不想快點解決,可是這年輕人守得太穩,我實在找不到機會。」
兩個人都姓陳,莫如風是在催陳光明,哪知陳宏卻搭上了腔,好像莫如風是對他說話,益發引起一陣鬨笑。
莫如風冷笑道:「老傢伙,我是在向太極門中的高手講話,憑你那兩手玩意還想贏人家,真是在做夢了。」
陳宏嗯了一聲道:「原來你不是在催我,兩個人都姓陳,你也不說清楚,不過你瞧不起我老頭子可太沒眼光,我的劍法是家主人親傳的,厲害招式還沒拿出來呢!」
話才說完,手下突緊,刷刷刷一連三劍,招式不見精奇,卻得力於一個快字,快得連他如何出手都看不清楚,只恍惚見到劍光三掠,第三劍已從陳光明的胸前劃過,將他的衣衫划裂了一道口子。
陳光明很磊落,一拱手道:「多承前輩賜教。」
泰然收劍歸鞘,回到他那一邊去了,陳宏這才朝莫如風一笑道:「我老頭子年紀大了火氣不如當年,如果照我十年前的脾氣,我一定要給你一點教訓,不刺破你那張臭嘴,也要弄瞎你一隻狗眼,你敢瞧不起我。」
莫如風怎能受這種辱罵,怒吼一聲:「老匹夫。」
才叫出這三個名字,驀爾耳邊一涼,陳宏的長劍已掃了過來,削掉了他一隻右耳,莫如風顧不得疼痛拉出劍來,拚命衝過去。
一連幾十急攻,陳宏左搖右擺,始終以些微之差,沒讓他的劍鋒掃及。
陳宏的最後一劍平拍結結實實的敲在莫如風的腦袋上,把他擊昏在地道:「你喜歡丟人我就叫你大大的丟個人,下次就會放乖點了。」
這只是剎那之間,陳宏已連敗兩人了,柳葉青見自己的人吃了這等大虧,忍不住飛身而出。
黃三谷也叫道:「陳宏,回來。你怎麼不按照規定亂來。」
他叫得快,陳宏退得也快,柳葉青追出來時,陳宏已經回到自己那邊去了,黃三谷站起來朝柳葉青笑道:「柳寨主,我這老家人固然不對,令友也有不是之處,沒輪到他上場,他在旁邊多什麼嘴呢?」
柳葉青怒道:「可是他不該冷劍傷人。」
李秋鴻站起來笑道:「柳寨主,人家可是當面出劍的,只能怪貴友警覺性太差,何況人家還讓他攻了幾招,最後只還了一招,就把貴友打昏過去,技藝高低,一望而知,你也是名家,多少要顧點身份,還爭什麼呢?」
柳葉青被他用話一扣,倒是不便再發作了,只有冷冷地道:「可是他亂了規定,又怎麼說呢?」
黃三谷立刻道:「這一局敝方認輸。」
雲水上來道:「那位莫施主是無法再戰了,柳寨主不妨換個人出來,貧道也不想揀這個便宜。」
聽雲水這一說,柳葉青更不好意思了,只得道:「算了,我們也認輸,不過我要聲明,以後絕不可再有這種事。」
黃三穀道:「這個在下可以保證,因為第一場在下派的是個老家人,不識大體,才有這種事發生,但寨主最好也轉告貴友一聲,以後在旁邊觀戰之時,最好別開口擾亂戰局,這也算違反規定的。」
李秋鴻道:「對!以後再有那種情形,一律判出局。」
柳葉青無可奈何回身走了,昏倒的莫如風也由人抬了回去,雲水向李嬌嬌笑道:「李小姐,我們兩人都運氣好,第一場不戰而勝,一戰就可以得點……」
李嬌嬌一笑道:「我才是運氣好,像莫如風那種腳色,道長必可操勝無疑,倒是我揀了個便宜。」
雲水的態度十分謙虛,首先獻劍道:「姑娘太客氣了,令尊乃一代名手,姑娘家學淵源,況又得東南兩霸天之栽培,藝學之精,當不在話下,貧道乃求賜教,不敢言敵。」
由於他的態度謙和,李嬌嬌也十分客氣,一改往昔與人動手的習慣,起手的招式十分平和,兩人搭上手十幾招,都是在試探對方的劍路,慢慢地才進入情況。
雲水是真正的出家人,一支劍如閑雲野鶴,不帶半點煙火氣,然而又飄逸拔俗,穩健輕靈,顯示他造詣之深。
李嬌嬌幸虧在最後一個月得到了父親的真傳,又跟楚無情相切磋,把自己的劍路作了一番新改變,否則恐怕早巳落敗下來,戰局進行到五十多回合,雲水劍式一變,精招突出,接連擊出七劍,招招相連十分凌厲,但李嬌嬌卻心中暗喜,因為這正是她習過的劍式,那是三霸天為了擊敗樂九玄,四處派人偵知樂九玄的新招后,研習了破解之法,專授給她一個人的。
這時見機會來了,連忙按照所習的解法應付,前面六劍得手應心,第七劍時,就可以趁機反擊制勝了。
由於前六劍很順利,她成竹在胸,已經把姿勢備妥單等雲水的劍攻進來,哪知雲水的劍勢突變,原是從右側進招的,忽然改為由下上掠,直攻肩頭。
按照李嬌嬌所準備的姿態,頓時形成了空門,不僅破不了這一劍,連化解都來不及,急中智生,冒險挺劍而進,棄來劍不顧,直攻對方的前胸。
雲水萬想不到她會來上這一手,假如不撤招,必成兩敗俱傷的局面,自己最多削傷她的肩膀,胸口上卻免不了挨上一劍。
衡量輕重,他想想太不上算,及時換手,移劍去架開那一劍,可是李嬌嬌算準他的這一著,那一式拚命反擊竟是虛式,雲水的長劍移上來落了個空,她的劍早挪到了下方輕輕一挑,削下了雲水腰間絲絛上的玉佩。
碎玉墜地有聲,勝負立分,雲水退步稽首道:「姑娘劍術高超,貧道心折,且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李嬌嬌笑道:「道長客氣,我勝得僥倖,若非道長心存退意,及時變招,我這肩上一劍是挨定了。」
雲水頓了一頓道:「貧道與樂兄互相交換劍術心得時,知道必將為人所偵知而預籌解法,故而將劍式變化略加藏斂,暗留先手,照姑娘所化貧道前六劍看來,似乎已入計中,不料姑娘也預藏化機以變制敵,不愧高明,貧道輸得十分心服,只是貧道想請問一聲,姑娘最後一劍,乃謀定而動可是令尊構思的?」
李嬌嬌笑道:「道長何以確定是家父所構思的?」
雲水道:「貧道等故意泄機在先,自以為十分穩妥,除非是令尊那等造詣,才看出其中的詭譎處。」
李嬌嬌道:「偵查九玄劍式而預思解法之事是有的,但家父從未過問,家父只從事於本身的劍法之研練,絕不過問別人的虛實,劍道一門,知人不如知己,只有相信自己最靠得住。至於剛才那一式變化,是我自己創出來的。」
雲水聞言一愕道:「姑娘難道已經知道我們的變化?」
李嬌嬌笑道:「不知道,但我覺得劍法不會守成不變,自然不能墨守成規。」
雲水再度稽首道:「高明!高明!貧道敬謝賜誨。」
說完飄然回座,李嬌嬌在歡呼中,旗開得勝,奪得了第一個勝點,意氣飛揚地回來。
李秋鴻十分高興地迎接她,親自遞給她一杯茶道:「嬌嬌!恭喜你,爭先而回,這套解法是你師父提供的,當時我就覺得有問題,只是懶得花精神去研究,對方發出來第七劍時,我真替你捏了把冷汗,沒想到你居然能用自己的方法,反危為勝,這證明你的劍法,確是大有進步了。」
嬌嬌笑道:「我可不敢居功,這還是楚大哥的功勞。我們研究那些解法時,他認為解前六劍太順利了,第七劍未必會照原式施展,所以作了一番改變,本來我們只研究了那一手虛式,搶回先手的,可是我臨時發覺應變太晚,只好先作了個拚命的姿態,硬逼得他撤招自救,才施展預定的虛式。」
楚無情笑道:「功勞還是你的,我們預定的虛式,只能誘敵,你卻化虛為實,及時制宜,這是了不起的改變。」
李嬌嬌道:「那是揀的順手便宜,他為了撤招和換招,起手上慢了一步,我才趁機將劍身挺前兩寸,如果不是你指出那第七劍可能會有問題,我一定遭殃了。」
李秋鴻笑笑道:「遭殃是不會的,對方是個很有修養的高手,最多也是點到為止,只是你取不到這一勝點了,不管怎麼說,你總算學到了一點,劍道無捷徑,最重要的是自己靠得住,你師父與外公拚命搜求樂九玄的資料,我就認為靠不住,但不便掃他們的興,今天由雲水的口中,證明了我的猜測沒有錯,那些工作都是白費勁。」
楚無情笑道:「對老師來說,是白費力氣,因為老師有必勝的把握,但對嬌嬌來說,卻大有好處,她從這些零星劍法中,獲得了許多的好處,去蕪存精,增加了許多可用的招式,如她專學老師的劍法,限於年齡,絕難有這種成就。」
李秋鴻笑道:「話是不錯,但也靠你啟迪之功,我了解嬌嬌,她的天賦是有的,但只能擇一而精,活用的機智,則與你相差遠甚,所以我並不希望她學得太雜,如果不是碰到了你,我準備叫她把以前所學的整個丟開,從頭學起哩。」
李嬌嬌噘起嘴道:「爹,您就是看不起我。」
話雖這樣說,心中還是高興的,這時各方面第二局的代表都出場了,黃三谷那邊的陳宏,雖未得點,但他卻不是敗下來的,所以第二場派出的人,很受大家注意,那是一個中年人,瘦弱斯文,毫不顯眼,與黃三谷一樣的令人莫測高深。
白玉棠那邊則是一個老頭兒,鬚眉皆雪,精神矍鑠,李秋鴻見了道:「這是太極門四老之一陳康翔,我們家的岳老太爺大概是急了,居然把最佳的人手派出來了。」
楚無情道:「我們已得了一勝點,現在不能太過分,這一場還是讓了吧!」
李秋鴻道:「我們只有五個人可以出陣,除了我跟你兩個輸不得,其餘三個人都是準備輸的,你看著辦吧!」
楚無情笑道:「那就請郝大叔出去吧,弟子與嬌嬌都準備輸一場,但必須挨到最後四霸天出場時才罷手,可是按照規矩,輸的人就不能再上場,因此目前我們還不能出去,弟子的預算中,遇到樂九玄固然不必讓,但獲勝的機會極渺,嬌嬌可以輸給白老爺子,弟子或許要輸給柳葉青,現在都還沒到時候,只有郝大叔出場適合。
李秋鴻也同意了,不過卻又補上一句道:「這一局雖然有太極四老出場,能否得勝還很難說,西南兩霸因勢在必爭,黃三谷那邊的人更不容輕視。」
白素娟笑道:「管他那麼多幹嘛,我們不想勝這一局,就讓郝總管出去應應景,讓他們打破頭去。」
李秋鴻點點頭,吩咐郝思文道:「思文!你出去量力而為,別太勉強,就算你能勝了一場,也通不過陳康翔那一關,記住只要全身而退,你就算是盡到本分了。」
郝思文應命而去,五人聚頭后,仍照前例摸子。這次卻由柳葉青那邊摸到了白子,跟黃三谷的代表邢無極對壘,邢無極本人似弱不禁風,對手卻是個彪形大漢,豹頭環眼,名叫呼魯哈,是九黎苗峒的一位酋長。
呼魯哈出場是空手的,摸得白子后,立刻有人給他送來了兵器,竟是一柄長達五尺寬達九寸的巨型鋼劍,是由兩個人抬著出來的,總重量在百斤之外。
這是一種古劍,且是在戰場上衝鋒所用,古時武將多為身軀魁偉的巨形霸,戰局的勝負,都系乎兩方主將的交鋒,所以才使用這種重兵器,然而這的確是劍,誰也不能提出異議。邢無極這人,就比他矮上一大截,站在對面,簡直顯得可憐兮兮,可是他的態度,極為穩定,兩個人略略招呼一下,就展開了惡鬥,這是一場真正的惡鬥。
呼魯哈力大無窮,劍長勢子猛,一柄巨劍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風,邢無極劍式輕靈,拚命想從空隙中搶進去,誰都看得出,他的劍法比這個蠻人高明多了,但兵器比蠻人短,力氣沒蠻人大,空有一身本事,亦徒呼奈何。
交手到了二十多招,刑無極好不容易搶進去,在呼魯哈的肩頭上,刺中一劍,但這個蠻子還具有一身極佳的橫練功夫,一點都不在乎,反手一劍撩過來,橫掃腰部,邢無極應變得快,連忙將劍擋架,結果是擋住了,避免了一劍腰斬,但他的身子卻被摔出丈來遠,震得口吐鮮血,手中的劍也拋開了,狼狽而退。他雖然得利在先,但卻噴紅棄劍,對方皮肉未傷,只得認輸了。
看了邢無極的樣子,太極門的元老陳康翔與樂九玄那邊的郭笑天居然同時棄權,郝思文也順理成章的回來了。誰都覺得跟這種人不值一斗,勝之不武。
白玉棠立刻提出抗議道:「我們較量的是劍技,不是斗蠻力,像這種人可以稱為劍手嗎?」
柳葉青振振有詞地道:「怎麼不能算,呼峒主確使的是劍,今天是劍會,這一場勝負可以不計,但你們沒一個人能勝得了呼峒主,必須公開認輸。」
白玉棠氣得直吹鬍子,楚無情突然站了起來道:「柳寨主,你說不計勝負,可見你也承認這種方式不合乎劍會的本旨,但你認為無人勝過他,似乎言之過早。」
柳葉青恨透了他,聞言冷笑道:「你要試試嗎?」
楚無情一笑道:「我想可以一試,但我要特別聲明這一局不能作數,剛才棄權的人仍有出場的權利,因為我技疏藝淺,很想在名家手下討教一番,以求進益,尤其是太極門的陳老前輩,劍技已入化境,平時難得一見,好容易有這個機會,如失之交臂,實在太遺憾了。」
李秋鴻皺眉道:「無情!你這是幹什麼?」
楚無情低聲道:「老師!我們的人不多,郝大叔在必要時還可以頂一場,所以我必須爭取。」
李秋鴻道:「你斗得了這個蠻人嗎?」
楚無情道:「弟子是馴馬的專家,牛馬差不多,再倔強的野馬弟子都能應付裕如,何懼乎一隻牛。」
說著走了出去,面朝柳葉青朗聲問道:「柳寨主對晚輩的要求,你是否能夠同意?」
柳葉青哈哈一笑道:「這一局的勝負,我本來就說過不算了,但是你要棄權的人再次出場,是什麼意思呢?陳康翔雖是太極門名家,但太極門中的能手很多,你要領教太極劍法,並不一定專找他一個人呀!」
她畢竟老於世故,立刻想到楚無情此一請求必然另有目的,只是想不到為了什麼,才提出一問。
楚無情笑道:「我只是出場一試,並沒有必勝的把握,萬一輸了放棄以後討教的機會豈不太可惜。」
柳葉青哈哈大笑道:「原來你還是在為自己打算,只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以後是否還有命出場?」
楚無情泰然道:「生死由命,我沒想這麼多。」
柳葉青怎麼也想不到楚無情只是為了替郝思文爭取一次出場的機會,倒是相信他所說的理由了,大笑一陣才道:「這是你自己要求的,萬一送了命,你師父可別怨我。」
楚無情從容地道:「這麼說寨主同意了?」
柳葉青大聲道:「當然同意,只要你小子留得命在,你儘管出場好了,即使敗了,我也希望你繼續出場,因為我這邊的人都有了協議,誰遇上你都要宰了你。」
楚無情一笑道:「想不到寨主對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後生末進如此器重,倒使我受寵若驚了。」
柳葉青厲聲道:「小子少廢話,快亮出劍來到呼峒主那兒去領死,呼峒主,對這小子別客氣,最好一劍把他劈成兩半。」
呼魯哈傲然一舉劍道:「寨主放心好了,咱家不但直劈他成兩片,橫里還要加一劍,斬他成四塊。」
楚無情微笑道:「峒主這就太狠了,我們無怨無仇,我最多只想叫峒主摔幾個斤斗活動一下筋骨。」
呼魯哈厲吼一聲,舉劍迎頭砍下,楚無情很靈敏地跳開了,劍光突閃,如毒蛇般地反刺進去,將他的鹿皮外套劃破了一道口子,口中還道:「峒主小心了。」
呼魯哈雖驚於對方劍法的犀利,但這隻增加了他的怒意,因為他相信自己的氣功了得,除了一兩處罩門外,全身已達刀劍不傷的韌度,而這些罩門更是每個練氣功者的秘密,除了本人之外誰也不肯告訴的,除非碰巧被人擊中。
但呼魯哈很放心,他罩門的所在是最安全的部位,安全到絕無碰巧的可能,他激怒的是中了這一劍,即使殺死了對方,也勝得不漂亮了。可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如果再挨上兩劍,就更難看了。
所以他儘管生氣,動作卻更小心了,雙手掄著長劍,不再垂直進攻,專由橫里出招,這樣可以把對方逼得遠一點,沒有挨近的機會,果然這個辦法奏了效。
楚無情被呼呼的劍風所逼,無法再搶進去,但也有個好處,呼魯哈的長劍想擊中他也很困難,橫里進招,變化的幅度減少了,閃避較易,他跳來跳去,在劍身所及的外圍直轉顯得很悠閑。
呼魯哈步步進逼,目的不一定在攻擊他的身體,主要的目的在他手中的劍。
只要挨上一下,以呼魯哈的神力,必然可將楚無情的劍器擊脫手,以後就可以毫無困難地收拾這小子了。
楚無情好似了解對方的用意,身法十分刁鑽,劍在手中用得很少,多半是靠靈活的身形去躲開攻勢,這一來就變成了比耐性的戰鬥了,誰挺得久,誰就獲勝。
看上去自然是主攻的一方吃虧,劍器重,還要掄得急,然而呼魯哈卻越戰越有精神,旁觀的李秋鴻不禁擔心起來了。
他輕輕一嘆道:「無情跟他這樣耗下去要吃虧的,這傢伙是頭天生的蠻牛,不僅力大無窮,而且纏戰力極長,無情雖然省力,但也耗不過他。」
李嬌嬌急了道:「爹,您說該怎麼辦呢?」
李秋鴻看了一下道:「照情形看,如果施展我最後傳他的雁落平沙四式,凌空下擊,攻對方的眼睛,必然可以取勝,但用在這個地方太不值得了,我不了解無情,為什麼要出這個風頭,這一戰實在沒有爭取的價值。」
白素娟卻笑道:「我相信無情不會用你的劍法,也不會吃,出去自然有他的用意。」
李秋鴻忙問道:「他的用意何在呢?」
李嬌嬌也問道:「娘,您怎麼知道他不會吃虧呢?」
父女倆關心的內容不同,提出的問題也各異。
白素娟卻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練過天山密宗心法的人,絕不會毫無目的做沒有把握的事。」
對兩個問題,她都沒有做答,但似乎又都做了解答,父女倆只能耐心看下去,心中卻踏實多了。
交手到六十回合,也只是呼魯哈攻了六十多招,楚無情從開始攻了一劍,始終就沒再出手,戰況熱烈而不緊張,看的人也微感不耐,而交手的呼魯哈尤感焦躁,忽而身形急進,長劍斜舉,衝到楚無情身前才猛力揮出。
這一劍呼魯哈是蓄勢而發,志在必得,勢子急,勁力猛,楚無情要躲是不可能了,他雙腿一挫,馬步站穩,然後雙手握劍,直往呼魯哈的劍上迎去。
兩劍交觸,發出鏗然震耳的巨響,呼魯哈的身材要高出楚無情一個頭,肩膀寬出一倍,神力無匹,已是眾目所睹。
誰都以為這一擊,楚無情必然劍折人飛,但事實卻大出意外,一擊之後,楚無情屹立如山紋絲不動,反而是呼魯哈的巨形長劍被彈起幾尺高,巨大的身軀也跌出好幾步,好容易才拿樁站定,雙手的虎口處,都震裂出血,瞪大一對虎眼,兀自不信這瘦高的青年有此勇力。
楚無情微微一笑道:「呼峒主,我們可以到此為止了,你所恃的是力,現在證明力不可恃,今天劍會上,大家切磋的是劍技,我們別再耽誤大家的時間吧!」
呼魯哈頓了一頓才叫道:「不行,咱家不認輸。」
楚無情笑道:「沒有人說你輸,我們只是平手。」
呼魯哈大叫道:「咱家跟人動手,從不論勝負,一定要打到分生死止,咱家承認你的力氣不小,但你不把咱家的腦袋割下來,咱家絕不停止。」
楚無情微笑道:「你跟柳寨主較量過沒有?」
呼魯哈又是一頓才道:「較量過。」
楚無情笑道:「我想你們一定交過手,否則你不會來替她幫場子了,你們交手時,勝負誰屬呢?」
「當然是咱家輸了。」
楚無情道:「你不是從不認輸的嗎?」
呼魯哈的臉上一紅,遲疑片刻才道:「柳寨主劍藝高超,她是用劍取中了咱家的罩門所在,咱家才乖乖地認輸,你小子可不行,咱家不相信你的劍法比得上柳寨主。」
楚無情笑道:「柳寨主以劍藝勝過你,已經證明力不能勝巧,我雖然劍藝不如柳寨主,但我的腕力不遜於你,劍招卻比你精妙得多,我也不必攻你的罩門,就用我那剛才的勁力,隨便在你身上砍一下,你吃得消嗎?」
呼魯哈大笑道:「笑話,咱家練的是鐵布衫氣功,避刃不避棍,你用這柄劍,哪怕勁力再大也傷不了咱家。」
柳葉青在後急叫道:「呼峒主,你怎麼把底細都告訴人家了,這一來人家不是可以攻你所短嗎?」
楚無情卻微微一笑道:「柳寨主,你放心好了,今天是論劍之會,說什麼我也不至於去找根棍子來跟他交手,不過呼峒主,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鐵布衫氣功避刃不避棍,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呢?」
楚無情微笑道:「鐵布衫是將氣充於肌膚之內,堅韌筋骨,所以能利刃不傷,但內里的骨架子並不結實,為棍棒等重力擊中后,震動筋骨,氣泄而功散,我這支劍固然傷不了你,可是我這一擊之力並不下於棍棒,你還是受不了。」
呼魯哈一聽怔住了,楚無情的話很有道理,以他剛才對拼一劍的勁道看來,勇力萬鈞,若砍在身上,縱然刃不人膚,那沉重的撞擊力也足可使自己骨斷筋麻,正在考慮決定是否還要撐下去。
柳葉青已叫道:「呼峒主!你別聽他唬人。」
呼魯哈回頭道:「他的那一劍的確是貨真價實!」
柳葉青冷笑道:「你被人唬住了,這小子不過懂得借物卸勁的方法,剛才那一劍是將你的勁力傳到腳下去了,你沒有看見他的兩個腳印嗎?他怎麼能跟你的神力相較,再說劍招必須發之於巧,你吃虧在此,佔便宜也在此,他如果想用招式來勝過你,就使不上勁了,你絕不會輸他。」
呼魯哈朝楚無情的腳下一看,果然他的雙足陷地寸許,靴底的碎石都震成細粉,兩個腳印十分鮮明,不禁怒吼道:「好小子,你居然用這種花招來唬人,咱家非劈了你不可,臭小子,咱們再來過。」
舉劍又要攻上,楚無情擺手笑道:「呼峒主,借物卸勁是高深的武學,可不是花招,我會這等功夫,已立於不敗之地,你跟我拚命有便宜占嗎?」
柳葉青叫道:「不要緊,借物卸勁只能由高往低著力,你從橫里出手,或是由下往上發劍,他就使不上力了。」
李秋鴻忍不住起立怒道:「柳葉青!剛才我們已經公開宣布過,不準旁邊插口指點的,你怎麼又違反了?」
柳葉青冷笑道:「這一場不計勝負的,自然不必按照規矩,何況我又沒在他們動手的時候開口,雙方靜止的時候面授機宜,正式比賽中也不加禁止。」
李秋鴻正待開口反駁,楚無情笑道:「老師,柳寨主的目的在殺死弟子,任何機會都不肯放棄的。」
呼魯哈叫道:「不錯!柳寨主是這樣囑咐過,但現在咱家是為了自己要殺你,與柳寨主無關。」
楚無情笑笑道:「呼峒主!你受人利用了,柳寨主是很想殺死我,但她鼓勵你繼續決鬥下去,卻不是要你來殺死我,而是以犧牲你來達成殺我的目的。」
呼魯哈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楚無情道:「你們九黎苗峒的人仇心極重,只要有個族人被外敵所殺,舉族都會引以為奇恥大辱,全族出動,非要殺死對方達到報仇的目的不可,有這個規矩嗎?』』呼魯哈道:「不錯!這是我們的傳統,所以我們九黎苗峒人數雖少,卻是苗疆最強的一族。」
言下頗為得意,楚無情笑笑道:「貴族如峒主這般的勇士還有幾位,想來一定不止峒主一人吧!」
呼魯哈更為驕傲地道:「九黎苗峒分九個支峒,每個壯丁都是不怕死的勇士,而九峒的峒主都跟咱家不相上下。」
楚無情正色道:「呼峒主,我絕不怕你,拚命的話,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殺死你,柳寨主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鼓勵你繼續拚鬥下去,他是希望你死之後,你的族人來找我拚命,你的族人雖多,中原的高手也不少,我更有許多朋友,如果你們遠到中原來報仇,即使能達到目的仍然要死傷很多人,你想想值得嗎?」
呼魯哈神色一動,柳葉青忙道:「呼峒主,你想想清楚,如果你不戰而退,如何見你的同族?」
楚無情微怒道:「柳寨主,你一定要挑動一場大戰是何居心,難道九黎族的人跟你有世仇嗎?」
柳葉青冷笑道:「我是他們的朋友,才不願意他做懦夫,你對他的了解還不夠。」
楚無情沉聲道:「這是你的待人之道嗎?」
柳葉青哈哈一笑道:「呼峒主自己明白,用不著你來挑撥,你只是憑著一些道聽途說,離間不了我們的友誼。」
呼魯哈沉重地道:「楚無情,柳寨主說得不錯,你對我們的了解還不夠,九黎苗峒鄙視的人就是貪生怕死的懦夫,你已經說出我不如你,假如我不找你挑戰,不僅是我個人之羞,也是全峒之恥。」
楚無情一嘆道:「你真是冥頑不化。」
呼魯哈傲然一笑道:「但你顧慮得也不無道理,如果我不預作聲明,你殺死了我,我的族人絕對不會放過你,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千方百計地找到你。」
楚無情忙問道:「你要作什麼聲明呢?」
呼魯哈笑道:「我們雖是蠻荒之人,但並不是蠻不講理的野人,我們仇心雖重,卻也尊敬真正的勇士,如果我是在公平的決鬥下被殺,我固然死有餘榮,你也會贏得我們的敬意,絕不會找你報復的。」
楚無情道:「我們的決鬥本來就很公平呀!」
呼魯哈笑道:「公平與否是由我來決定的,我在臨死之前如果表示這一死值得,那才算得公平。」
「萬一你死前來不及表示呢?」
「那就由旁觀的人來決定了。」
楚無情冷笑道:「如果要由柳寨主去轉告,那一定是不會公平的,她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
「我相信柳寨主不會做這種事,何況我還有兩個同伴一起來,他們可以做見證,為了慎重起見,我特別再聲明一遍,把這個拿去。」
說著在頸下的銀鏈上扯下一個玉環挑在劍尖上遞過來,楚無情道:「這是什麼?」
呼魯哈道:「這是我的本命符,只有在遇見最尊敬的敵人時才獻出來,如果我殺了你,我就收回這個本命符,表示我多了一次光榮的勝利,如果你殺了我,表示我有了一次光榮的失敗,你拿著這個玉環,可以取得我們族人最大的尊敬,因為你斗殺了我們一位勇士,你可以要求我們最美的女子作為奴隸,也可以要我們獻出最珍貴的珠寶,他們都會毫不考慮地拿出來,換回這個玉環。」
楚無情怔了一怔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拿呢?」
呼魯哈大聲道:「拿去,九黎苗峒只有九位峒主才有這個東西,我也不隨便給人的,如果平時應敵,我們一定擊碎它,以免為敵人所得,剛才那一劍我心裡很有數,你雖然是利用兩腳著地,卸去我的勁力,但你把我的劍震退回來,把我的虎口震裂,這可取不了巧,是真正的本事,九黎族人不輕易稱許人,咱家卻認為你是個好對手。」
楚無情伸手取下玉環道:「那就謝謝峒主了,但我們何必一定要生死相搏,互相交個朋友不好嗎?」
呼魯哈大笑道:「楚無情,九黎族最高的榮譽是得到仇敵的玉環,你取下玉環后,應該感到光榮。」
楚無情道:「我寧可不要這份光榮。」
呼魯哈道:「不行,我要這份光榮,如果我殺死你而取回玉環,將是更大的光榮,如果你沒有剛才的表現,還不夠資格取得玉環呢!」
楚無情還沒開口,呼魯哈已經舉劍直劈,這次楚無情不再退讓,也為了顯示他勝得公平,不再使用借物卸勁的方法,一劍抵一劍,硬碰硬的幹上了。
兩劍交觸時,巨聲震耳,即使在大白天,也可以看到濺出的火星,可見戰況之烈。楚無情的那支劍較之呼魯哈沉重而特長的古劍毫無遜色,這才使人真正體會到他的勇猛與不凡,四周叫好之聲不絕,連柳葉青那邊也亦然。
這就是武人的天性,儘管對方對某人懷有很深的仇意,但絕不抹殺他非凡的武功表現,楚無情現在表現的劍技並不足以驚人,但他的勇力卻真正贏得了一致的欽贊。
李秋鴻在興奮中又有著得意地道:「現在我才明白無情為什麼要出頭了,這一戰無論勝負,都足以使他名揚天下,比贏得天下第一劍的名位還要受人注意,幸虧出來時我把家藏的好劍給了他一口,否則即使他虎賁再世,霸王重生,也撐不下這個場面。」
李嬌嬌也興奮地道:「我始終不知道楚大哥有這麼大的氣力,居然能與這頭蠻牛戰個平手。」
李秋鴻立刻道:「他的劍比對方輕了五六倍都不止,能夠硬碰硬的接下這麼多招,證明他的力氣比對方還大,即使不是天下第一劍,也是天下第一勇士了。」
李嬌嬌是只要能提高對楚無情的評價,自己沒錯也肯認錯,何況李秋鴻的分析確實有道理,連忙道:「是!天下第一勇士已經難得,勇士而兼劍士,就更難得了。爹!恭喜您,收了這樣一個好門人,您心裡一定很喜歡。」
李秋鴻笑笑道:「我喜歡,難道你不喜歡嗎?」
「我?」
李嬌嬌怔了一怔后,立刻意會到父親的言外之意,臉上緋紅,強自辯解道:「我當然歡喜,你收了個出人頭地的弟子,我也跟著有光彩呀!」
白素娟忙道:「別說話了,你們喜歡得太早了一點,要等這一場結束才能作數呢!」
李嬌嬌不以為然道:「娘,難道您還擔心楚大哥會輸嗎?」
白素娟一嘆道:「不是勝負的問題,對方已發出死戰的要求,一定要分出生死才算數,我實在不敢太樂觀。」
給她這一說,父女倆也沉默了。
從戰局來看,楚無情確是未可樂觀,他雖是勇猛蓋世,對方卻是頭不知疲倦為何的蠻牛,愈戰愈勇,相形之下,楚無情似乎有點疲態了,雖然他還能擋住對方的猛攻,但已不如先前沉著。
每次劍器一交觸,他的劍總是被盪開震偏,這是因為分量不足之故,所以總是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