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老魔必是發現上當立即趕來,但卻跑了一段冤枉路,現在岳家等人就是想走,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綠袍判官」婁森,一張馬臉拉得極長,顯然因為被萬紫琴愚弄,有失身份,一雙電芒暴射的牛眼,獰視著萬紫琴。

這老魔的功力,大家都心裡有數,就是聯手也毫無把握。

二位夫人早已視死如歸,沉聲道:

「婁大俠,今日之事,全由我姊妹引起,任何責任,都由我們一肩承當!你沖著我們來好了……」

「綠袍判官」獰視二位夫人一眼,陰惻惻地道:

「夫人若是識趣,趁早回堡,在下不便與夫人動手,這兩個小崽子,必須生擒回堡覆命……」

萬紫琴小鼻子一皺,冷聲道:

「老怪物!我跟你回堡就是了,你不必難為別人!」

婁森冷厲地一笑,道:

「你簡直是作夢!老夫若非看在萬世芳面上,你早已濺血當場了……」

岳家宇沉聲道:

「請二位前輩和萬姑娘速離此地,由我來對付這個老魔!」

哪知又是三條身影,有如離弦之箭,激射而來。為首之人是「血手孟婆」,其次是「半掌追魂」萬世芳和「十抓九穩」華震山。

這三個人物一到,兩位夫人面色灰敗,岳家宇略吃一驚,神色冷厲,深知命運已握在別人手中,只得靜觀其變。

只有萬紫琴臉上略現喜色,立即掠到萬世芳面前。哪知萬世芳早已動了真火,第一次禍事尚未報告盟主,第二件頭痛之事接踵而來。老傢伙沉喝一聲「賤人」!大袖一揮,把萬紫琴震倒在地,切齒道:

「此番事件,盟主已交婁大俠一手處理!婁大俠乃是極有修養的少數奇人之一,自不會和你一般見識,但你目無尊長,以少犯上,容你不得!還不跪在婁前輩面前陪禮……」

這一手虧他想得出,這正是準備摔孩子——先發制人,以萬老賊的身份,當眾狂捧婁森一通,設若萬丫頭乖乖照辦,婁森心中一高興,天大的事他也會一肩承當。

因此,二位夫人和岳家宇等人,不由暗暗佩服萬世芳的心機。

但萬紫琴被他寵壞了,在這關頭,她還是又臭又硬,爬起來大聲道:

「爺爺,割下腦袋,不過是碗大的疤!我絕不向他低頭!」

岳家宇大為欽服,不由脫口而出,道:

「真痛快!」

萬世芳弄巧成拙,不由面色大變,立即向婁森望去,乾笑一陣,道:

「婁大俠,萬某祖上無德,乃生此賤人,還望你多多包涵!以婁兄的身手,若要收拾這丫頭,真象以指頭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他肅然續道:

「盟主交道,若擒住那小子,可送到『那地方』去!」

婁森微微哼了一聲,冷峻地道:

「這丫頭交給萬兄,希望好好教導,須知婁某的涵養業不太好……」

陰森和濃重的殺機,盡在不言之中,萬世芳抱拳謅笑道:「理應如此!婁兄的涵養真是爐火純青,萬某心折不已……」

岳家宇實在看不慣萬世芳的媽顏婢膝,不由哈哈狂笑道:

「萬世芳,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一個毫無氣節,寡廉鮮恥之人!象龐起那種貨色,根本無法興風作浪,都是你們這些敗類推波助瀾……」

萬世芳被罵得老臉赤紅,對婁森抱拳道:

「類大俠,這小子交給萬某好了!」

婁森一肚子怒火,只因被他用話扣住,無法發泄,此刻正抓到了機會,連眼皮也未撩一下,卻對「血手孟婆」冷冷地道:

「孟當家的,請你把這小子拿下……」

「血手孟婆」一掠而出,站在岳家宇對面,萬世芳臉皮再厚,也不田尷尬萬分,大力搓著手,嘿嘿乾笑。

二位夫人廢盡了心機,仍未救出岳家宇,不由心灰意冷,其中一位肅然道:

「盂大俠一代高人,不需百十招,必能……」

「血手盂婆」冷冷一曬,道:

「老身若要百十招才能得手,那才是……」

那位夫人立即接道:

「此子身手非凡,難道孟當家的能於三兩招以內得手不成?」

「血手孟婆」剛愎自用,不知上當,冷峻地道:

「三招以內,老身若不能叫他躺下,拚了這條老命,放他逃走!」

那位夫人暗暗吁了口氣,雖知三招也毫無信心,卻比硬拚到底好得多了!立即向岳家宇使個眼色。

岳家宇心道:

「外祖母為我而死,二位舅母大義滅親!岳家宇呀!你不能再使她們為你擔心了……」

他暗暗提足功力,畜勢以待。「血手孟婆」的身份,僅次於「綠袍判官」婁森,在眾目睽睽之下,實不願以全力對付一個年輕人。

她暗提六七成真力,沉聲道:

「小子,你小心了!記住,老身只出三招!——」

她雙掌徐收猛按,無儔陰風向岳家宇當胸卷到。

岳家宇背水一戰,心無旁鶩,身形一側,右拳力搗,「蓬」地一聲,無儔陰風,衝破他的拳風,自他身上掠過,衣衫「獵獵」作響,他咬牙忍住胸頭悶壓之力,身子一仰,終於恢復原狀。

岳家宇接下一招,顯然並未受傷,二位夫人當然知道「血手孟婆」未出全力,如果三掌都是如此,他可以勉強接下來。

其中一位夫人立即沉聲道:

「小子,既然內腑已經受傷,就把那口鮮血吐出來,為何要吞下去……」

岳家宇正要否認,「血手孟婆」第二掌又到,他立即覺出,力道和第一掌差不多,信心大增,再次側身推出一掌。

「蓬」地一聲,他感覺一股鮮血直欲衝上喉頭,終於忍下,退了一步。

二位夫人和萬紫琴剛剛喜形於色,「血手孟婆」第三掌又到,顯然加了一二成真力,想把岳家宇震倒。

岳家宇感覺胸骨如口萬斤油錘,呼吸艱難,兩掌一分,將對方掌力向後卸去,身子向後退去。

在這緊要關頭,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倒下。忍著全身骨節的奇痛,身子向前一傾,堪堪拿穩樁步。

只要他能站穩,即使狂噴鮮血而未倒下,仍然算他接下三掌。

哪知就是這時,岳家宇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白琬。

白琬是他離開師父后,第一個進入他的心扉中的少女,也是他是恨的女人。心神一分,突感對方掌力本已用完,竟又湧來一股奇大的暗勁。

這一手大出他的意料,要想再穩住樁步,已不可能。悶哼一聲,滾出五步多遠。

而在這剎那間,白琬帶著一絲報復的笑意,身形又消失在三十丈以外。

功敗垂成,不但使二位夫人和萬紫琴悲忿交集,連岳家宇自己也不能不相信命運。

只聞「綠袍判官」陰聲道:

「孟當家的『梅開二度』掌法,確實霸道,婁某至為欽佩!

這小子還請孟當家的偏勞,送到『那地方』去……」

萬紫琴掠到岳家宇身邊,由於焦灼過度,反而遷怒岳家宇,冷冷地道:

「你真是不中用……」

岳家宇有苦說不出,歉然地看了二位舅母一眼,只聞萬紫琴厲聲道:

「婁老魔,你要把他送到哪裡去?」

二位夫人連忙以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撩撥那魔頭,似乎她們已知「那地方」在何處,同時也知雖是兇險,未必無望。

萬紫琴十分聰明,立即閉口不言。

「血手孟婆」被「綠袍判官」誇張一番,心中大感受用,立即沉聲道:

「小子,跟老身走吧!」立即率先向東馳去。

岳家宇向二位舅母深施一禮,又向萬紫琴投以感激的目光,轉身跟著「血手孟婆」離去。

只聞萬紫琴大聲道:

「爺爺,我也要去!」

「半掌追魂」厲聲道:

「賤人,你再不聽話,爺爺斃了你……」

萬紫琴尖聲道:

「爺爺,你若是攔阻我,不須你動手,我就自絕於此!」

只聞「半掌追魂」厲聲道:

「滾吧!若有志氣,今生別來見我!」

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萬紫琴已追上岳家宇,捏捏岳家宇的手,向他使個眼色。

岳家宇感覺她那杏眼之中,蘊含著許多神妙的情愫,這情愫能使他振作,暫時忘記煩憂!他覺得自己有負眾望,既對不起外祖母,舅母,也對不起萬紫琴。

萬紫琴貼在他的耳邊低聲道:

「待我想個辦法逃走……」

岳家宇微微搖頭,低聲道:

「我既然輸了,在未到達『那地方』之前,絕不背信脫逃……」

萬紫琴冷哼一聲,道:

「你這人簡直是食古不化!和這些魔頭講道義和信用,未免太傻!」

岳家宇肅然搖頭,道:

「不管對方怎樣?她未出全力相搏,在我說來,等於撿了一條命,此去是凶是吉,未可預卜,我可不能失信於她……」

萬紫琴大力摔掉他的手,負氣不再理他。

只聞「血手孟婆」冷冷地道:

「看起來這小子比你忠實多了!老身一生雖是善善惡惡,剛愎自用,卻極是佩服這等硬漢!況且,憑你等二人之力,要想逃走,也無異作夢……」

日正當中時,他們已進入黃山山區。萬紫琴氣他固執,以及不解風情,一路上根本不理他,而岳家宇叫她一人逃走,她卻嚴詞拒絕了。

不久來到一處山壁之下,只見削壁頂端雕鑿了十餘只奇大的鳥。

第一隻最大,是一隻巨鷹,第二隻略小,是一隻鳥,在第一隻下面,第三隻是大雁,第四隻說不出是甚麼鳥?

由第一隻巨鷹順序排下,到最未一隻烏鴉,距地面已不是四丈高了。

而且這些大鳥都栩栩如生,有的斂翼上沖,有的展翅欲飛,有的作勢欲落,沒有兩隻姿態完全相同。

兩少不由暗暗稱奇,不知何人能在這絕壁上雕上這等活生生的圖案?更不知用意何在?

只見「血手孟婆」撿起一塊碗口大的石頭,抖手向第四隻大鳥的頭上擲去。

那第四隻大鳥,高度在三十丈以上,那塊石頭帶著勁風,擊中了大鳥的頭。

兩少正自猜測老魔擲石的用意,突聞壁下一陣「隆隆」之聲,一塊壁石內陷,現出一個四尺多高三尺多寬的小洞口。

兩少這才知道老魔擲石之意,原來是聯絡暗號,但卻不知她為何要擊那第四隻大鳥?

「血手孟婆」沉聲道:

「小子,進洞吧!生死存亡,就看你的造化了!至於萬丫頭,進不進去由她自己決定……」

岳家宇肅然道:

「萬姑娘,你犯不著涉險入洞!若在下不死,必定報答你的大恩……」

說著,大步進入洞中,伏身疾行,萬紫琴不假思索,緊跟著進人洞中,走出十餘丈,突聞身後傳來「隆隆」之聲,回頭一看,洞口已閉。

萬紫琴狠狠地道:

「傻子,你這是為了什麼?」

岳家宇慨然道:

「在下咎自由取,死不足惜,萬姑娘涉此大險,卻毫無理由……」

萬紫琴哼了一聲,不願理他,停了一會道:

「仇繼宗,你和盟主夫人是何關係?」

岳家宇肅然道:

「她們是我的舅母!」

萬紫琴突然一震,失聲道:

「如此說來,老夫人是你的外祖母,龐起是你的舅父了?」

岳家宇冷冷地道:

「不錯!」他不願再談這些事,立即岔開,道:

「萬姑娘,你的聰明和反應,使我萬分欽佩,你能猜出『血手孟婆』擊中第四隻鳥頭的用意么?」

萬紫琴想了一下,道:

「依我猜想,那些大鳥可能代表一些高手,最大最高的,當然是最厲害的人物,第二次之,以下類推。『血手孟婆』不擊第一、二隻,也不擊下面較低的鳥,單獨擊那第四隻,我認為第四隻鳥代表她的身份。與壁內守門之人暗暗聯絡,表示她來了……」

岳家宇大聲道:

「這推測確有至理!而且對方聯絡之法也十分新奇別緻……」

萬紫琴冷冷一曬,道:

「不但如此,她擊中鳥頭,也有用意,那是表示第四個頭兒(主兒之意)來了!」

岳家宇一挑大拇指,朗聲道:

「聰明透了!你簡直是——」

萬紫琴冷冷一哼,道:

「身在絕地,你還有此心情,真是佩服之至!」

出了洞徑,兩少不由同時一震,好象一下子跌進爐灶之中。

原來這是一個死谷,若說是谷,還不恰當,因為普通山谷是逐漸傾斜,外大內小,但這奇谷四壁直削,高可百丈,活象一口巨井。

谷中沒有植物,也沒有蛇蟲及鳥類,因為谷中太熱!地上的黃沙有如剛出爐的鐵液,熱力透過鞋襪,燙得腳心發痛。

兩小馬上出了一身大汗,隱隱聞到一陣陣焦臭氣味,好象肉類烤得太焦,已經著了火的味道。

抬頭望去,只見迎面谷壁上,鑿了四個大字:絕望之谷。

奇怪的是,這絕望谷中看不到一根草,也沒有一滴水。但四面谷壁上卻鑿了數十個極大的「水」字。

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水」字,尤其那些「水」字,競塗上一些淺綠色的棕漆,使這谷中僅有的一點綠意。

當渴極的人們,看到這些「水」字的一剎那,必定口生津液,猛吞口水,然而,吞下之後,立刻萬分失望,因為那是字而不是水!

兩少抹去額頭的汗水,向沙地上摔去,發出「滋啦滋啦」之聲,立即乾涸,無影無蹤。

現在兩少才知道「那地方」三字,實是死亡的別號,而萬世芳明知孫女有來無回,為了他自己的地位,竟末嚴加攔阻。

「沙——沙——沙!」兩小踏著爍金似的熱沙,揮汗如雨,緩緩前進,由於谷中沒有植物,也沒有遮掩陽光之物,一目了然。

左邊壁下,蹲著兩上赤身裸體的老人,胯間僅勒了——塊破布。除了枯發、牙齒和白眼珠之外,全身曬得黝黑,象兩塊燒焦的木炭。

若非他們在張口喘氣,絕不會以為他們還活著。

右邊谷壁之下,站著三個人,其中一男一女,年紀都在三旬左右,女的衣衫,差堪遮羞,另外一個高大老者,身上的衣衫較多,站在較遠處。

太陽偏西了,壁邊有三四尺寬的陰影,但因谷壁也是炙人奇熱,所有的人都不敢貼壁而戰。

兩少仔細打量這五個漆黑的人,都是發如枯草,嘴唇乾裂,骨瘦如柴。

因長久缺乏水份之故,連皮膚也象雞身上的皺皮。

岳家宇握著萬紫琴的手,歉然道:

「萬姑娘,進入此谷,活命固然無望,但使你受日晒沙烘的酷刑而死,卻是我最大的遺憾……」

萬紫琴嬌喘吁喘,香汗淋漓,道:

「死,我並不怕!只是這個山谷真奇怪!為什麼會這樣熱?」

只聞旁邊的老人冷冷地道:

「旁邊是火山口,此谷形如水桶,四面又不通風,加之正是三伏天……」

那老人有氣無力地說話,連抬頭的力氣也消失了。

太陽下山了,熱氣略褪,這僅是那早來此谷五個人的感覺,在兩少來說,仍是一樣,因為地上的沙,谷壁的石頭,仍然熱得燙手。

哪知這時兩個那中年男女,竟好像死而復生的野獸。互相獰視著,黝黑的臉上,顯出極為輕蔑的神色。

只聞那女的切齒道:

「我一看到你就有氣!若不是你過去姦淫殺掠,無惡不作,怎會受這種罪……」

男的低吼了一聲,道:

「你是好東西!你要是不偷人,怎會和『粉蝶太子』曹典在一起!」

兩小不由心中一動,原來這男的竟是採花淫賊「粉蝶太子」曹典,女的不問可知,定是「金陵毒鴇」阮如錦了。

女的冷笑道:

「當初是你找我,可不是我找你!」

「粉蝶太子」陰聲道:

「那有什麼分別?設若不是你在樓上擲下羅帕,招蜂引蝶,故意勾引我,哼!我曹典還不會找你……」

兩人互揭痕疤,漫罵不已,兩少只得到另一邊去,而那高大的老人,似也十分討厭這一對狗男女,也跟著兩小來到較遠的壁下。

入夜,谷中仍沒有一絲兒風,燥熱難當,好像一個大鍋,烙著肉餅。但這人肉餅的味道卻是又酸又臭,令人作嘔。

岳家宇覺得太對不起萬紫琴,見她汗流夾背,呼呼嬌喘,只得緊緊摟著她,使自己身上的涼意,傳送到她的身上去。

因為一個正常的人,越是熱天,身上越涼,冷天則暖和,尤其他運起內功,使肌膚涼如冰雪。

只聞身邊的老人道:

「既然進入此谷,就要設法苟活,白天張口喘氣,晚上就要找點東西充饑解渴……」

兩少抬頭望去,只見五個人都在翹首望著谷頂,瞪著眼,張著口好象在等待什麼!

萬紫琴道:

「他們在等什麼?莫非等天鵝下蛋?等天老爺下雨?」

只聞那高大老人道:

「這裡從不下雨,天鵝更不會下蛋,只是谷頂四周有些野生的果子和蕃茄,熟透之後,被風搖落,就掉下來……」

兩小不由一怔,原來他們在等待果子掉下。

老人續道:

「這雖等於『守株待免』、『緣木求魚』,但舍此一途,七日後必定饑渴而死……既不能使果子和蕃茄掉在地上,也不能用手去接,只能張口去接……」

兩少好奇地望著五個人,仰頭、張口,象一些接天雨水的大魚。

突然,另一邊兩個赤裸老人歡呼一聲,同時移動著身子,張口去接天空一顆紅色的小蕃茄。

那蕃茄不過鴿蛋大小,但對那兩個老人的吸引力卻大得驚人。他們兩人既然在另一邊,不與其餘之人在一起,必定有點感情。

但現在為了去接那一顆小蕃茄,各不相讓,對準了那蕃茄下落的方向,二人你擠我我推你,唯恐被對方接去。

以口接食蕃茄,本須技巧,二人一爭搶,誰也吃不到,只聞「卜」地一聲,落在沙地上,立即摔破,水份滲入沙中,只剩下一片皮。

只聞那高大的老人嘆道:

「他們本是極好的朋友,在這緊要關頭,醜態畢露,數十年的友誼,抵不上一個蕃茄……」

那兩個老人望著沙上的蕃茄皮,舔舔焦乾的嘴唇,互相瞪了一眼,然後再仰頭等候。

兩少不禁搖搖頭,覺得那高大老人的話,真是一針見血。正是那句俗語:「一朝無糧,無子不親。」

兩少現在只是感覺太熱,並不太饑渴。冷眼望著五個人,覺得既可笑又可憐。

突然,一顆紅果掉落「金陵毒鴇」阮如錦的口中,她驚喜若狂,並不想立刻吃掉,吐到手中,鼻子貼近狂嗅著。

這顆小紅果,也不過桂園那麼大,還不太熟,所以未破但它代表著小量的水,和足以維持短暫生命的果肉。

「粉蝶太子」貪婪的望著她手中的紅果,脖子一伸,吞了一口唾沫,他突然目射凶光,象餓虎撲食一樣,伸手一抓,恰巧被阮如錦發覺,也五指一握。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那果子變成水漬,自他們的指縫中流出。

「金陵毒鴇」不由大怒,一掌劈頭,「粉蝶太子」也不示弱,伸劈臂一格,兩人立即纏在一起。

只有那高大老人接了兩顆蕃茄及三個水果,似已知足,走到壁下躺在沙上。兩個狗男女打累了,也自動罷手。

一夜過去,地上的沙和谷壁上的熱度還未全消,太陽又升了起來。

一連過了二天,兩少也不能再苦等了,因為人類越是在苦難之中,求生慾念越是旺盛,他們也準備接那果子。

他們的面孔和手臂先是被曬得紅腫,然後脫了皮,當正午日光筆直照下時,谷中沒有任何隱身之處,他們可以聞到頭髮曬焦的味道。

由於三天三夜水米未進之故,他們覺得頭昏腦脹,體內水份早已枯竭,皮膚上泛出油漬。

他們很少說話,因為事到如今,他們仍然沒有一絲悔意,都覺得能死在-起,亦算是苦難中的一件美事。

第三天夜裡,岳家宇開始接那蕃茄和水果,但因缺乏技巧,一個也未接到。

他自己還能忍耐,他只怕萬紫琴受不了。

第五天來臨,兩少形同惡鬼,萬紫琴奄奄一息,只能張著口喘氣。

岳家宇抱著她,弓著身子,遮著陽光,岳家宇自己卻搖搖欲倒了。

「繼宗……」萬紫琴微弱地道:

「我……我並不後悔……」

岳家宇又摟緊了些,道:

「我知道!你是一位十分堅強的姑娘!我也不後悔!因為我身邊有你……」

「繼宗……我只恨我們相識太晚……」她含著一泡淚水,續道:

「我現在發現一個秘密……」

「萬姑娘……你現在不宜多說話!說多了也會口乾……」

「你聽我說……」她閉上眼睛,道:

「我認為咱們仍有生望……」

岳家宇心中一酸,又不能使她失望,事實上他們已到了油盡燈滅之境,不須三天,不死也爬不起來了。

岳家宇道:

「我很佩服你的機智!願聆高見……」

萬紫琴道:

「你有沒有發現?那兩個赤裸老人功力之高,似不在你我之下,至於那高大老人,更是目蘊神光,雖然受此艱苦,似乎……」

岳家宇點點頭道:

「不錯!而且那兩個狗男女雖有時爭搶水果,卻不敢惹那老人……」

萬紫琴道:

「所以我認為那高大老人養精蓄銳,似在等待什麼!」

岳家宇面色一暗,近兩天來,下落的水果和蕃茄已逐漸減少。昨夜只落下兩顆蕃茄,再過三五天,恐怕一顆也沒有了……

夜又來臨,這是他們最渴望的時候,他們嗓中象冒了火,身上的干皮一層層地脫落。

由於水果及蕃茄斷絕,那兩個裸體老人肝火極旺,也常常爭吵。

午夜過去了,岳家宇放下萬紫琴,正要休息一會,突見「粉蝶太子」躡足走到「金陵毒鴇」身邊,伸手如刀,向她心房戳去。

岳家宇大吃一驚,想躍起來,已是不及,只見「粉蝶太子」的手戳入「金陵毒鴇」心竅中,兩手一扒,貼上去猛吸鮮血。

那聲音的誘惑力極大,「唏哩呼嚕」大口大口地灌著。

岳家宇不由大怒,正要去殺死那個殘忍的魔鬼,突聞萬紫琴喃喃道:

「水……水!我……我渴死了!水!水!」

岳家宇腦中「轟」然一聲,五天來她從未表示饑渴,那不過是儘力忍耐,現在大嚷要水,足見她已是無法忍耐了。

岳家宇望著大口吸吮鮮血的「粉蝶太子」,他有信心可以擊斃他,然後以「金陵毒鴇」的鮮血,解萬紫琴之渴。

但他不願那樣做。大丈夫「渴不飲盜泉之水,飢不用嗟來之食」!況且這蕩婦的污血,有唇萬紫琴的清白。

「繼宗……我渴死了……我要水……」

岳家宇站起來,獰視著「粉蝶太子」,極想衝過去,他認為這賊子死有餘辜。殺了他不算過份。

但他以為這只是一種藉口,設若萬紫琴此刻不需要水,他仍不願殺他,因此,他又打消此念。

「水!水!我渴死了……」

岳家宇急得手足無惜,望著石壁上那些「水」字,不由怒從心起,現在他才領悟「水」字的義意。那是故意吊人的胃口。

「假如我能變成水……」他覺得想這些毫無用處。突然心血來潮,顫聲道:

「紫琴……你張口……我接了兩個水果,把水擠到你的口中去……」

他以指甲劃破了左腕的血管,用手一擠,那鮮血一滴滴的落入她的喉頭。

他望著她急急吞下的神態,心中十分安慰,畢竟想出一個辦法,為她解渴。

數十滴之後,她的奇渴略解,喃喃地道:

「繼宗……我還以為那果子很好吃呢!原來……是鹹的……好啦!剩下的留給你啦……」

岳家宇別過頭去,感動得眼圈潤濕。急忙大力揉著左腕上的裂口,回頭一看,那高大老人,正在以炯炯目光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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