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惡毒陰謀
「我當時還以為碰見了妖精鬼怪……」
「有這種事?嗯!也許是故作男人腔作弄『霹靂夫人』,不過……『霹靂夫人』名列四大怪之首,年事已高,而且憑聲音也可以想見她的尊嚴。面敢於作弄她的武林中應該找不出幾個?」一頓又道:「說別的吧!」
「最後一樣,跟大俠有密切關係。」
「什麼?」
「我聽得不十分清楚,是關於柳姑娘母女……」
司徒明月心頭陡地一震,止步,冷電般的目芒直照在金老四的臉上,他日夜擔心的事居然有了著落。
「快說,她母女怎樣?」
「好像是說柳夫人患了絕症,在胡家堡醫治……」
「絕症?」
「是的!」
「這麼說,她母女是在胡家堡。還有呢?」司徒明月一向冷如冰山,現在卻表現得相當激動,連聲音都變了。
「她母女已經不在胡家堡。」
「怎麼說?」
「說是不告而別,神秘失蹤,不知是偷偷離開還是被人帶走,照他們的推測,可能是被盜寶的人帶走。」
「這……會是真的?」司徒明月一把抓住金老四的胳膊。
「假不了,先是胡堡主向『霹靂夫人』提起,而後又在書房與武宏那老狐狸密談提到,應該是真的。」
「司徒明月放開了金老四的手,愣住了。
滿以為是大好消息,結果還是下落不明。
偷偷離開!既然是醫治絕症,為何要偷偷離開?
被人帶走,被什麼人帶走?
「他們還說……」金老四又開口:「柳姑娘人長得太美,人見人愛,打她主意的人不在少數,所以……」
司徒明月心弦一顫,這可是事實,他突然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金劍幫」密使「無頭人」,他曾經以柳漱玉的安全下落要脅過自己,還說過「被別的男人帶上床」這話。另一個便是戲弄「霹靂夫人」的神秘女人,她有這份能耐從戒備森嚴的胡家堡帶人,說不定胡家堡失盜傳家之寶金獅子也是她的傑作,如何才能找到她呢?
如果那女人跟「無頭人」是一路的;就更合情理了。
他只在心裡想,並沒說出口。
「司徒大俠,柳姑娘有家么?」金老四提醒了一句。
「哦!」司徒明月也想到了,而且更深一層,如果柳漱玉母女如所料是偷離胡家堡,一定會回家,她娘既患了絕症,不會離家遠走,說不定這是胡鶯鶯的傑作,因為她對自己有意,當然先從對付情敵著手,所不明白的一點是柳漱王從沒提過她娘患有絕症。
「何不到她家裡看看,也許人已經到了家?」
「我正這麼想,老四,再見!」隨說隨彈起身。
鄉間小屋裡剛住進一對母女,做母親的兩鬢現霜,年紀在五十開外,做女兒的一身布衣,但卻美如天仙。她倆,正是柳漱王母女。
現在是近午時刻,赤日炎炎,母女倆坐在堂屋裡。
茅草蓋頂的土磚房,冬暖夏涼,如果不出門,再熱的天也熱不到哪裡。
柳漱玉蹙著額似有什麼事不開心。
「娘,您沒病,為什麼承認得了絕症?」
「是他們要我得病的!」
「這話怎麼說?」
「胡天漢那混小子想打你的主意,居然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暗中對我下毒,我只好將計就計讓他得意。」
「是他……對娘下毒?」柳漱玉豎起了柳眉。
「不錯!」
「可是……娘為什麼一直沒告訴我,害我白煩心?」
一孩子,如果你知道,表面上便沒那麼真了。」
「娘為什麼一定要……」
「這是娘幾十年的心愿,非了不可。」
「要是對方不來這一手,娘便沒機會了……」
「娘會設法製造機會進人『古月世家』。」
「我不喜歡這樣!」柳漱玉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傻孩子,娘剛說這是幾十年的心愿,能不了么?」
「娘,爹早死,我已經記不得他的樣子.娘一向絕口不提他生前的事,也不許我問,以前我小,現在我長大了……」
「我們談別的廣老太婆的臉沉了下來。
「為什麼嘛?難道說我……」
「到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慎防隔牆有耳,我帶著你隱姓埋名,天涯流浪,到處為家,就是要逃避仇家的耳目,現在心愿達成,流浪的生活也快要結束,孩子,再忍耐些時,我們就可以過平安的日子了!」
「這麼說……我根本就不姓柳?」
「孩子,怎麼不聽話,教你別談這個?」
「好!」柳漱玉咬咬下唇:「談司徒大哥」本來就亮麗的玉靨上泛起了艷艷的神采,她更美了,如果說真有所謂天仙的話,想來也不過如此。
「談他什麼?」
「我一定要跟他見面。」
「不可以!」「娘!」柳漱玉一副我見猶憐的凄怨樣子。
「我說不可以!」老太婆的表情轉為嚴厲,口氣也是斷然的,表示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她一向極少以這種態度對待她美如天仙的愛女。
「為什麼以前可以現在就不可以?」百依百順的乖女兒居然也敢出言反抗,這證明了「情愛」二字的力量。
「以前是以前,現在心愿已經完成,為娘的要依計劃行事,不與任何江湖人接觸,不能因男女之私壞了大事,我也很喜歡司徒明月,但你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不爭這一時,你說你已經長大了,對,長大了就該更明理。」
柳漱玉垂下頭撫弄衣角,眼裡已現淚光。
「孩子!」老太婆把她抱到懷裡,放柔了聲音:「這些年,娘一直在人前裝成不會武功的普通老太婆,在你武功還不濟的時候,為了保護你,還向那些根本不是東西的人下跪求情過,這份委屈並不好受……」
「娘!」柳漱玉把臉伏得更緊。
「孩子!」老太婆用手輕柏她的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樣:「你一向很聽話,你就是娘的命,你難過娘心疼!」
「娘,我……不難過!」說不難過,聲音是哽咽的。
「這就好!對了,你必須易容!」
「易容?」柳漱玉抬頭坐直,拭了拭眼角。
「不錯,開封城卧虎藏龍,又是『古月世家』耳目遍布,你的長相太引人注目。我們不能到沒有人的地方隱藏,,所以非改變形貌不可。」吐口氣道:「真後悔當初沒教你隱秘武功,招了個『羞花公主』的外號,你不是樹大招風,而是人美招風,這對娘復仇的行動影響太大,你明白這意思么?」
「明白,不過這是掩耳盜鈴。」
「怎麼說?」
「很多人認識娘,只要認出娘,我的易容不攻自破。」
「傻孩子,要易容當然是母女一道,還有,不久以後,我母女將以另外一種形貌露臉,武功也會全改變。」
「變高還是變低?」
「當然是一鳴驚人。」
「這敢情……」
「多言多壞,話到此為止。」
僻街小巷。
巷底靠右倒數第三家,大門深鎖。
司徒明月在門口徘徊.今於他是第三次來,他完全失望了,柳漱玉母女根本沒有回家,人到那裡去了呢?
照情況判斷,她母女離開胡家堡內中大有文章,根據金老四探到的消息,母女倆是不告而別,但這是堡里人的說法,實情絕非如此。
「司徒兄!」一聲朗叫傳來。
「啊!管老弟!」
來的是「逍遙公子」管寒星,意態十分瀟洒。
「我到你住處不見人,就知道你准在這裡。」
「有事么?」
「小弟我已經探出柳姑娘母女的下落了,在『古月世家』。」
「我已經知道!」
「什麼,司徒兄已經知道?」
「是的,可是又失蹤了!」
「又失蹤了?」管寒星滿面驚容。
「據愚兄我得到的消息,柳漱玉她娘患了絕症,在胡家堡醫治,結果神秘失蹤,令人想之不透……」
「這就古怪了?」管寒星用摺扇敲著手心,皺起了眉頭:「怎麼可能呢?胡堡目前風風雨雨,裡外都全力戒備,並非可以隨便出人的地方,柳姑娘身手是不錯,但如果要帶生病而又不會武功的老娘悄然離去似乎不太可能……」
「我也如此想。」
「如果說是被外人帶走,也不可能那麼順當,司徒見說神秘失蹤,是否沒留任何蛛絲馬跡,也沒什麼徵兆?」
「正是如此!」
「司徒兄的消息何來?」
「是……無意中聽到的!」司徒明月不願說出金老四,因為一說便會牽扯到「青竹老人」,而牽出了「青竹老人」勢將會影響到本身的秘密,對管寒星他一向是無話不談,但現在他不能不有所保留,因為此地並非隱秘處所,萬一隔牆有耳,便將後患無窮,同時柳漱玉母女情況不明,應該謹慎一點。
「依小弟想……」
「怎樣?」
管寒星以極自然的姿態用眼睛搜索了現場一遍,然後以平靜低沉的聲音道:「胡天漢並不精於歧黃之術,也不是掛牌行醫的,他堡里也沒聽說有什麼名士神醫,柳老夫人會去求治什麼絕症,這太不近情理。」
司徒明月點了點頭。
管寒星又道:「解鈴還須繫鈴人,系鈴應是盜鈴人,司徒兄明白小弟的話么?」
司徒明月雙眼寒芒閃爍,再次深深點頭。
就在此際,巷口方向牆角里露出一張臉朝這面照了照又縮了回去,隨著,一個十二三歲的毛頭小子一瘸一瘸地走進巷來。
管寒星淡淡地道:「這小子有鬼!」
司徒明月「晤!」了一聲。
毛頭小子已蜇到兩人身前,怯怯地望了司徒明月和管寒星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的樣子,人倒是站定了。
「小兄弟,你想做什麼?」管寒星一向都很和氣的。
「我……小人……」毛頭小子的舌頭不太靈便。
「你人本來就小。」管寒星笑笑。
「哦!不……是小人……」毛頭小子的臉漲紅。
「你想說什麼儘管說,不要怕2」
「這位……就是司徒大俠?」毛頭小子望著司徒明月。
「不錯,我就是!」
「有人,……要小人……送個紙團給您……」
「噢!拿來我看?」
毛頭小子抖著手把一個小紙團雙手遞上。
司徒明月接過手,毛頭小子轉身一溜煙跑出巷子,可能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個仆趴栽在巷口,扭頭望了一眼,掙起身又跑。
管寒星笑笑道:「這小傢伙有意思,人小膽子也小。」
司徒明月冷慣了,一向不苟言笑,再好笑的事也很難引他發笑,所以他連臉皮子都沒牽動一下,望了望手裡的紙團,打開,看完,雙手一援,字條變成了紙粉灑落地上,口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冷臉雪上加霜。
「字條上說的是什麼?」
「一個特別的約會。」
「對方是誰?」
「暫時不告訴老弟!」
「這麼說……是不要小弟參與?」
「管老弟,這檔事我自己解決。」
「既然如此……好吧!」管寒星張扇一搖,又合上,顯得十分誠摯地道:「司徒兄,你我情同手足,所以小弟說話毋須顧忌,小弟不知道這約會是什麼樣的約會,不過俗語說會無好會,司徒見向來心高氣做,希望多加小心,勿為人所乘。」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多謝老弟關懷,愚兄我會牢記廣司徒明月以感激的目光望著管寒星,他真想說出約會的實情,但還是忍住了。
玉兔初升。
小溪、柳林、木板橋,月光渲染下充滿了詩情畫意。
溪對過連接木板橋有座小土崗。
司徒明月現在就站在小崗上,他望著崗下對岸的柳林,這地點是他頭一次見到「金劍幫」密使「無頭人」的地方,而今晚他就是赴「無頭人」之約,「無頭人」傳的字團要他單獨赴約,談判柳漱玉母女的事。
他準時來到。
月白風清,是一個很美的夜晚。
他心裡在盤算,如果「無頭人」要以柳漱玉母女作為籌碼,必然會提出相當苛刻的條件,只有到時隨機應變。
人影出現。
不,應該說是魅影,因為出現的簡直沒具備人形,像一段烏黑的樹樁,上下一般粗,只是能移動而已。
司徒明月緊盯住對方。
「無頭人」停止在丈許遠近之處。
「司徒明月,你很準時!」
「在下一向守時!」
「你沒帶幫手?」
「那豈非成了笑話?」
「可是區區發現附近有人?」
「此地並非禁區,無人能禁止別人活動。」話鋒略頓又道:「在下做事喜歡明快利落,最好是閑話少講c」
「好!我們開門見山地談,你迫切地等待鳳凰還巢?」
「不錯!」
「那我們就談談條件。」
「閣下開出價碼?」
「用你的劍作為交換!」
司徒明月先是一怔,繼而冷笑了一聲。
「武士的劍等同生命,劍在人在,劍去人亡,閣下未免大異想天開了,一句話,辦不到2」最後三個字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這表示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你要劍不要人?」
「在下上次曾經表明過,如果柳漱玉損了一毫一發,在下就要大開殺戒,斬盡殺絕。」
殺氣已隨著話聲透出。
「狠話並不能保全人的安全!」
「只要你閣下敢,無妨試試!」
「柳漱玉美賽天仙,敢的人不在少數。」
「無頭人,你以為今晚還像上次那樣能免脫?」,「區區今晚絕不走!」
「好極了!」司徒明月上步。
「慢著!」「無頭人」沉喝一聲。
司徒明月止步,雙方距離剩下一丈。
「你閣下還想說什麼?」其實司徒明月是事逼如此而採取了這下下之策,殺了「無頭人」並不能救回柳漱玉,而這柄「雪劍」可以說重逾生命,不單是劍本身的無價之價,還加上他的人格和誓言,如果說他把柳漱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那這柄劍的重要便超過了柳漱玉,所以他下意識里希望非不得已不走絕路。
「你會後悔!」「無頭人」冷森森地吐了四個字。
「在下做事一向不會後悔!」同徒明月毫不猶豫。
「區區斷定你會!」
「後悔的將是『金劍幫』所有的人。」
「司徒明月,話不要說得太滿,如果今晚的結局是劍不能保,命不能全,彩鳳永不能回巢,你也不後悔?」
司徒明月心頭一凜。依他的江湖經驗,對方敢說這種狂話必有所本,今晚之約必定布置了什麼陰謀,實在得提高警覺,小心應付,管寒星說對了,會無好會,這類邪f]人物是不能當有武士之格的人看待的,因為這種人根本上就不配稱作武士,只是高一籌的宵小。心裡的反應雖如此,但表面上絲毫沒表露,反而更冷。
「這是說夢話么?」
「絕非夢話,非常真實。」
「既然有此把握,何必又談條件?」
「希望能和平解決,本幫不想樹敵;因為你還有同道。」
這說法不無道理。
「談談別的條件?」司徒明月現在的想法是只要有一絲絲和平解決的希望他便避兔動武,因為一動手一切便成定局,柳漱玉的音容笑貌和那份純情提供了他「忍」的力量,他希望她能活下去,不堪那月缺花殘的結局。
「你接到區區I約的紙團?」
「不錯,這話是多餘!」
「你現在可以試試身上可有什麼不適?」
「紙團上有毒?」司徒明月心頭劇震,但他們能保持冷靜,既不吼也不叫,換了任何一人都無法辦到這一點。
他立即運功默察,一顆心頓時冷卻下來,殺機立呈熾烈,果然是中了毒,氣血已經有了異樣,穴脈也發生阻滯現象,這是最惡毒的陰謀,最卑劣的手段,應該當機立斷,不能坐以待斃,他馬上運起獨門心法遏封毒勢。
「如何?哈哈哈哈……」「無頭人」得意地狂笑起來。
明媚的月光似突然蒙上了一層陰翳。
笑聲里隱含著死亡。
「元頭人,你錯了!」司徒明月冷沉如恆。
「什麼錯了?」「無頭人」住了笑聲。
「這點區區之毒奈何在下么?天大的笑話。」
「司徒明月,你這份修養果然是高人一等,不過區區對所下之毒絕對有信心,你可以裝作無事,看能裝多久,告訴你,只要你妄動真力,便立見功效。」
司徒明月挪步,手已按上劍柄。
閃電殺手,他同樣有信心在毒發之前一劍誅敵。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電射人場,身形未落實暗器已經出手,閃閃寒芒變成了兩道銀線,疾射司徒明月側背。
司徒明月旋身,白光騰起,「當!當!」兩聲,餘音回溢,可以稱之為劍嘯,暗器吸附劍身,是兩柄飛刀。
雪劍,劍身似雪,月光下反射的是白光而非晶芒。
劍能吸暗器,的確驚人。
現身的是兩名黑衣人,不用說是早經安排而由剛才「無頭人」的笑聲召來的,如果預伏現場絕瞞不過司徒明月。
「殺!」
隨著「無頭人」這一聲「殺」,兩名黑衣人長劍出鞘,一左一右欺身上步追向司徒明月,姿態相當穩健紮實。
黃澄澄的劍身,在月光下閃射金芒。
金劍幫徒,用的當然是金劍。
白光左閃,右突,像電芒划空的剎那。
就這麼一瞬,白光又靜止,而兩柄金劍卻停在半空,是出聲而招式將發的姿勢,持劍者保持了跨步的形態。
司徒明月扭轉身,又面對「無頭人」。
「無頭人」彈退……」
司徒明月身形如疾矢射出,白光隨之閃動。
金光暴起,與白光相觸,發出一聲震耳但不失清越的金鐵交鳴,「無頭人」橫向旋開,別看是一根樹樁形的怪物,其輕靈不輸魅影飄風,彷彿是一道有形無質的黑影,白光跟蹤飛閃,其間幾乎沒有間隙,同時快。
「砰!」是三聲而非一聲,但三聲疊在一起。
兩名黑衣人到此刻才栽倒,另一聲卻是一根真正的樹樁被劈倒。
司徒明月已感覺到毒勢向心脈攻竄,雖然他以至高心法封閉了心脈,但這並不能支持多久,因為強敵當前,他不能不動真力,他必須要在毒勢攻心之前擊殺對方,現在他已經沒有餘暇去考慮任何其他的問題。
「無頭人」能擋他閃電一擊,的確是不簡單。
「雪劍」能截金斷玉,「無頭人」的金劍能保全無損,並非劍的本身作用,而是「無頭人」深悉雪劍的功能,他出劍格拒是用平拍的招式,故而沒損及兵刃。同時他早估量好利用身邊的枯樹樁作擋牌,使司徒明月一擊無效。
土崗像老年人的禿頂,四周有一圈林木,中間是一片光,但範圍不大,縱橫頂多三丈,空間很容易控制。
司徒明月又止步。
又有兩條人影從林木間掠出。
「無頭人」身上罩的是一口鐘似的黑布套,不能稱之為衣眼,兩側開孔,平常雙手是藏在裡面的,現在他的雙手已在套外,因為他要用劍,劍是執在右手中,他的左手突然揚起;一蓬,針而隨揚手之勢飛灑而出。
司徒明月正要發劍,晴器罩到只好先應,雪劍急扇,正面5的飛針全吸附在劍身之上,兩側的自然落空……
同一時間,兩條掠出的人影已發動攻擊。
又是兩名黑衣人,用的也是金劍,但功力比原先的兩個高5了許多,劍挾破風之聲,劍未到劍氣已先逼人。
白光回划。」
「鏘!鏘!」兩聲,斷劍墜地。
金芒乍閃,「無頭人」彈身暴襲。
司徒明月揮劍。
白光划發,金芒頓杏,「無頭人」迅雷疾耳的一擊竟然是虛招,白光才動他已收劍急退,一閃退了丈許。
「呀!」厲叫聲中,兩名黑衣人手中的半截斷劍當暗器擲出,射向司徒明月的后心。
白光迴轉,傳出兩聲輕哼,還有斷劍墜地之聲……
白光在一回之後,筆直射出,司徒明月已連人帶劍撲向「無頭人」,白光在中途閃出了五朵劍花,這代表一擊五式,由。
於髮式太快,看起來是五朵劍花同時迸現。
「無頭人」身法玄詭絕倫,居然又避開了,他是不敢也是故意不與司徒明月正面交鋒,他在等待時機。
司徒明月在雙腳踏定之後晃了一晃。
就在此際,兩名折劍的黑衣人歪了下去。
「無頭人」換了位置,距離是八尺,金劍半揚,是備戰之勢,他看出司徒明月已經為毒所困,他等待的時機已到。
司徒明月真的已為毒困,奇毒攻不進心脈,卻竄向其他的經穴,功力打折扣不說,頭暈目眩是他的致命傷。
難道真的要栽在「無頭人」手下?
「不!」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叫。
「司徒明月,現在感覺如何?」聲音中隱含得意,「無頭人」
存心在耗時間,時間對司徒明月相當不利,時間愈長,毒的作用更大,犧牲四名手下,也是拖時間之法。
「足可殺你廣司徒明月冷沉如故。
「你心裡很明白,你已經是強弩之末!」
司徒明月不再開口,他本身是超級殺手,當然知道「無頭人」無話找話藉以拖長時間的居心,同時也非常明白如何利用或製造時機的道理,殺人或被殺是兩個極端,但其間幾乎沒有界線,全在一個微妙的「機」字。
現在,他必須捕捉殺敵之「機」而且是分秒必爭。
「司徒明月,你不趁還能開口時多說幾句?」
「無頭人」不但在拖時間,還要激起司徒明月的狂怒,同樣的道理,他也在儘力製造對他有利的時機……
司徒明月保持絕對的冷靜,完全不為所動,他在計算他剩餘的真力,雙方的距離,出劍的速度,應用的招式……等等,務必一擊奏功。否則他將永無機會,真的就要死不瞑目,飲恨長眠,而更重要的是「雪劍」如何,助長魔焰,紅粉知己亦將隨著。飲恨。
他極慢地跨出一步。
這一步極端重要,因為雙方相隔只有八尺,本來八尺已夠出手的距離,但如果對方不出劍反擊的話最理想的距離是六尺,這一步正好是兩尺,要是他身未中毒,功力仍保持在極峰狀態的話,他根本不必爭這兩尺。
就在司徒明月跨出一步,腳掌堪堪沾地的瞬間,「無頭人」
身形一塌,貼地滾了開去,就像一段圓木翻動。
司徒明月一窒。
圓木在一丈之外豎了起來。
司徒明月經過精密計算的一擊無法出手。
「懶驢打滾」這種最下著的招式,稍微有名氣的江湖人絕不屑為,想不到會出現在堂堂「金劍幫」密使的身上,這是司徒明月連做夢也估不到的事,如果他出手必然落空,因為劍招的威力範圍絕對在離地一尺以上。
時機已失,心頭那份感受沒有切實的言詞可以形容。
運足心勁的勢道突然一松,對生理上的影響極大,暈眩之感驟然加重,這正應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語,他本是鼓其殘餘背城借一,這一衰要想重振幾乎是辦不到的事,但生死關頭,他非重振以搏萬一不可。
他依然站得很穩,冷電似的目芒毫不減色。
「無頭人」感到懷疑了,他下的毒何以遲不生效。
司徒明月再一次重振信心。
「無頭人」像是突然發現什麼,閃電般飛掠而逝。
司徒明月隨即就發現了,三條人影各間隔數步一字式站在林木邊緣,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一眼便清晰地看出是三個裝束詭異的人,居中一個人高馬大,是個巨無霸型的中年人,兩側的普通體型但相當剽悍,腰間吊著小紅葫蘆,兩側的漢子各吊三個,中間的巨無霸吊了六個之多,司徒明月暗道了一聲:「神火教徒!」
難怪「無頭人」爭急逃避,神火是相當可怖的。
在「古月世家」他毀了五名神火教徒,其中一個還是身份不低的「神火特使」,司徒明月早知道對方一定會找上門,但想不到是在此時此地,他已經受了毒傷,再碰到強仇大敵,比之對付「無頭人」還要嚴重。
雙方的距離不到兩丈。
六個小葫蘆該是什麼身份?司徒明月心裡在想,丐幫以繩結代表地位,而神火教卻以小紅葫蘆作為身份的記號,的確是異曲同工。
「你就是司徒明月?」中年人開了口,聲如洪鐘。
「不錯,閣下是誰?」司徒明月反問。
「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找上在下不是無因的吧?」
「你心裡應該有數。」
「不錯,是有數,神火特使和四名教徒被在下做了。」
「你很乾脆,說一線殺人的理由?」
「很簡單,第一,先師『萬壽老人』當年為了不忍見武林遭受茶毒,付出了生命作為除魔衛道的代價,於今神火教死灰復燃,在下理當繼承師志消滅魔火。第二,在江湖上不被人殺就是殺人,就這麼兩個理由。」
牟有利眼裡射出火焰般的赤芒,就像是一頭巨獸。
「你狠得可以?」
「好說!」
「司徒明月,敢與本教為敵者死,本教對敵人絕不仁慈,不過你情形特殊,教主金令對你網開一面……」
「什麼情形特殊?」
「你不必知道!」
司徒明月大為困惑,在胡家堡「神火特使」曾經表示過不想與自己為敵,現在這「神火巡察」又說同樣的話,這到底為什麼?
「司徒明月!」牟有利繼續說:「如果你肯發誓不與本教為敵,就可以免去骨肉化灰之厄,你仔細想想?」
「不必想!」
「你答應?」
「辦不到!」司徒明月的兩眼已在發花,頭暈得天地都在旋轉,但他竭力撐持著,只要一息尚存他必須維持形象。
「你想死?」
「未必!」他不願多說話,必須保持每分力氣。
「憑你手中的『雪劍』?」
「也憑本領。」
「你真的不肯放棄與本教為敵?」
「對!」司徒明月回答得很乾脆。
牟有利突然沉默下來,眸中赤芒連連閃動,似乎在考慮一個重大的問題。
「剛才你那溜走的對手是誰?」
「閣下不必知道!」
「你受了傷?」
「廢話!」
這一問使司徒明月心頭大凜,立刻警醒過來,他不能再耗時間,如果不當機立斷,就真的要後悔了。心念之中,他開始上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穩,對方並不知道他受了毒傷,他不能自露破綻。
兩名漢子手抓腰間葫蘆。
空氣在司徒明月上步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
雙方距離逐漸縮短。
「司徒明月,你真的執迷不悟?」牟有利暴吼出聲。
司徒明月沒吭聲。
距離到了一丈。
「放!」牟有利單手下切。
兩名手下如響斯應,腰間葫蘆口一揚,兩道藍焰電射而出。司徒明月舉劍,劍幻白色光幢,藍焰觸及光幢,突變成點點藍星迸飛四散,月光下蔚為奇觀,但這不是放花炮,而是驚心動魄的場面,絕沒人敢在一旁欣賞。
短暫的一瞬,藍焰消失,但白光依存。
兩名手下登時傻住,這是從未經歷過的事,雖然在胡家堡曾經發生過,但他們沒有目睹,也沒聽人描述,傳言中只說五名神火教徒被司徒明月所殺,至於如何被殺沒有詳細說明,否則牟有利會有所考慮。
司徒明月的腳步又開始挪動。
是否能克敵而不當場被殺他已經失去信心,因為任何神兵利器必須配合內元才能發揮作用,作用與內元相輔成正比,內力愈強,發揮的功用愈大,否則便相形而下。
沉哼聲中,牟有利執起腰間六十葫蘆之中的兩個。
雙方距離六尺。
火焰噴出,是紅色而非藍色。
雪劍白芒再次幻為光幢。
「波!波廣聲中,火花爆射,著地不滅,草燼土焦,彷彿鐵匠砧上白熱的鐵塊被錘擊時迸飛的熾紅的鐵花。
牟有利退了兩個大步,目瞪口呆。
這一回合,司徒明月耗了更多的真力,人還能勉強站住,但距離死亡更近,因為他的兩眼花得看不清人影。
「鏘!鏘!」聲中,三支劍同時出鞘。
舍火攻而用劍,情況更加嚴重。
牟有利左手做了個手勢,兩名手下立即移形換位,三人呈三角包圍之勢,劍揚起,劍身映月泛出森森寒芒。
司徒明月已有脫力之感,頭腦因暈眩而呈渾噩。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運劍出招么?
「呀!」叫聲中,三支劍同時攻出。
勢如雷霆的聯手一擊,劍氣嘶風有如裂帛。
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三個暴退,牟有利的劍崩了一個大口,兩名手下的兵刃只剩下尺許一段留在手裡。
牟有利又一次呆住。
司徒明月咬緊牙關控制住身形,保持立姿,但他的兩眼已不能視物油於內力虧損,毒勢也將突破封鎖攻向心脈,他現在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擊,攻擊的力量當然是完全喪失,所能維持的只是不倒而已。
就如此送命么?
他不甘心,他要做的大事才只開始。
不甘心就能不死么?他知道答案只一個字,否!
虎死不倒威,他是一頭虎,一隻在武林中聲威顯赫的百獸之王,他的不倒之威竟然意外地發生了作用。
牟有利居然喪了膽。
「司徒明月,你等著瞧,走!」
三條人影投林而去。
司徒明月打了個踉蹌,又站住,但搖搖欲倒。
此刻,他虛弱得禁不起普通人的一拳頭。
有形的敵人走了,但無形的敵人卻在威脅著他的生命,那就是「無頭人」所下的毒真正要他老命的敵人。
一條人影飛閃近前。
「司徒兄,你……沒事吧?」
不期而至的是「通遙公子」管寒星。
司徒明月一聽出聲音人立刻崩潰,最可靠的援手來到,那一點點賴以支持的殘餘力氣頓時消失,這是人之常情。
「砰廣地一聲,他坐了下去。
「司徒兄,你怎麼了?」管寒星急聲問。
「我中了……『無頭人』的毒!」
「葯!這……小弟對毒是外行,該怎麼辦?」管寒星也坐了下去,扶住司徒明道:
「咦!這地上象被火……」
「神火教徒來過,又走了!」
「他們怎會放過司徒兄?」
「僥倖……他們自感鬥不過我的……劍!」
「對!先把劍收起來。」管寒星伸手抓劍。
「我……」司徒明月本能地一縮持劍的手:「自己來!」他把劍歸回鞘里,親近如管寒星,他仍不願他碰他的劍,劍手的禁忌,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變,除非是他已經握不住他的劍,否則絕不破例。
管寒星滯了一滯才收回手。
「司徒兄,你還能行動么?」
「恐怕……再休息一會看!」
「現在覺得怎樣?」
「毒勢……有些控制不住。」
管寒星抬頭望天,皓月正明,他的兩眼就彷彿伴月的星星,在不停地閃爍,這表示他在用心想一件事,想什麼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能傳個信,請個懂得毒的人來……」管寒星悠悠地說,目光仍然閃爍不停:「只可藉此地沒人!」
一個怪怪的聲音介面道:「誰說此地沒人?」
管寒星虎地站起身來,冷喝道:「什麼人?」
一個蓬頭蔽衣的老人從樹叢中踱了出來,手裡拄了根竹棍子,一步一點,狀頗悠閑,緩緩朝兩人移近。
司徒明月目光渙散,但從形態已經辨出來者是誰,忍不件「啊!」出了聲,心頭一寬。
精神隨之振作了些。
管寒星退開兩步,聲調很不自然地道:「有救了!」
老人已止步在司徒明月身前五尺之處。
「什麼有救了?」老人目注管寒星。
「前輩大駕光臨,司徒兄便有救了!」管寒星非常恭敬地捏住了摺扇作了一個揖。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你老人家是青竹前輩!」
「你小子怎麼知道?」老人翻起白眼。
「您老人家難道忘了不久前在官道邊榕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