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友乎敵乎
宇文嬌聽了黃衫客兩句話,突然插口道:"大哥,你也再變個戲法如何?"黃衫客向這位刁蠻密友,含笑注目問道:"嬌妹說明白點,你要我變的,是什麼戲法?"宇文嬌含笑道:"我覺得這'神工谷'中,除了於老魔頭功力難敵之外,便數那位'眇目張良'卜新亭大總管高明。"黃衫客點頭道:"此人不單心機極深,不愧有'張良'之稱,便連功力方面,也比我及沐賢弟來得精純深厚,是個太以難纏的一等腳色。"宇文嬌道:"既然此人難纏,大哥何不向於老魔頭建議,派他協助潘玉龍前往華山設立'招賢館'呢?"黃衫客恍然道:"嬌妹,你要我變的戲法,莫非即指此事?"宇文嬌微微點頭,向黃衫客笑說道:"正是此事,大哥認為可辦?抑或是可辦而辦不到?"黃衫客靜等宇文矯話完。略一尋思,毅然答道:"不可辦,此事如若辦成,絕對有利,但事實上卻有相當顧忌,決不可行。"字文嬌有點感覺意外地,愕然問道:"大哥,顧忌何在?"黃衫客道:"常言道:'疏不間親',卜新亭是'大總管,,我是'二總管',我若作此建議,於老魔頭可能誤會我有其他作用,一旦心中生疑,往後便事事掣肘,越法不好處理了!"宇文嬌也想出不妥之處,點頭說道:"對了,大哥若建議將卜新亭遣出,於老魔頭會懷疑你心存叵測,要想奪權。"黃衫客笑道:"那樣一來,我這個'二總管',豈非形同虛設,無法發揮成為老魔頭心腹的'敵間'作用么?"他們密談至此,門外起了剝啄之聲。
宇文矯問道:"誰?"門外響起於玉風的爽朗嬌笑說道:"宇文姊姊,你和黃大哥的體己話兒,怎麼唧唧噥噥地說個不停,到底說完沒有嘛?".字文嬌邊自起身開門,邊自佯嗔說道:"鳳妹不是也可和沐兄弟談你們之間的體己話兒么?卻跑來打擾我們則甚?"於玉風頰上微泛紅雲,向字文嬌白了一眼說道:"宇文姊姊又來嚼蛆,不是我不識相要來打擾你們,是爹爹在'四海廳'上,集眾議之,命人來請黃二總管。"宇文嬌"哦"了一聲,目注黃衫客笑道:"二總管大人,於谷主有請,你就趕快去吧。"黃衫客笑了一笑,見沐天仇也隨後走來,遂向宇文嬌、於玉鳳、沐天仇等笑道:"嬌妹,鳳妹,與沐賢弟在此稍坐,我去'四海廳'中,看看就來。"於玉鳳笑道:"黃大哥去看他們是在搞些什麼鬼兒?我爹爹還特別傳諭,命我不必前去。"黃衫客別過沐天仇等人,到了'四海廳',見潘玉荷、潘玉龍、卜新亭、雷遠岑等一於重要人物,俱都在座。
于成龍見他走來,咳嗽一聲,含笑道;"黃二總管,我因即將重出江湖,興舉世群雄,共爭霸業,故而打算差人前往'西嶽華山',設立一處規模宏大的'招賢館',作為本谷分舵,並主持延攬天下豪雄,結為死黨,黃二總管認為此事可行得么?"黃衫客知道于成龍是故意作此一問,遂順著他的話兒說道:"谷主睿見,自然高明可行,但在'華山'設立分舵所耗物力必巨,應該派一位心腹近人,主持其事,才較穩妥。"于成龍點頭笑道:"我今日集眾議事,便是要決定這分舵主持人,也就是'招賢館主'人選,你們誰有意見,不妨提出,給我參考參考。"他口中發話,目光卻註定黃衫客,似乎在向黃衫客暗示,要他提出潘玉龍。
黃衫客卻也刁鑽,不肯輕易直接提出,只在座上,躬身陪笑地,看著潘玉荷道:"'招賢館主'一職,地位既高,責任又大,不宜選派任何外人,谷主似乎應該與潘夫人商議商議。"于成龍聞言,側顧潘玉荷,含笑問道:"夫人有何高見?"潘玉荷知道既任分舵舵主,獨當一面,必有不少油水可撈,遂嫣然一笑說道:"我沒有什麼高見,只覺得黃二總管所說甚對,此項職務,太以重要,決不宜委諸外人。"于成龍笑道:"不委外人,便委內親,我想請玉龍擔任這'招賢館,的'館主'一職,倒是相當適合!"潘玉龍心中雖在希冀這樁可以獨當一面、作威作福的美差,但卻想不到竟來得這等順利,遂在喜心翻倒之下,佯作吃驚地,"哎呀"一聲叫道:"我……我年輕技薄,哪……哪敢當如此重任?"潘玉荷白了潘玉龍一眼,挑眉說道:"這'招賢館主'一職,必任心腹,你是我兄弟,年輕何妨?至於技薄一節,只消請你姊夫,多派高手輔助,也就是了。"于成龍點頭笑道:"反正'神工谷'地勢太好,不會有甚事端,我不僅多派高手供你指揮,並還要派位極為得力的'副館主'給你……"語音至此略頓,兩道目光,在卜新亭、雷遠岑、黃衫管等三人身上,掃來掃去。
黃衫客知曉于成龍不會選派自己,遂希望他能選派"眇目張良"卜新亭去,豈不恰好符合適才宇文嬌在密室中的所作期望?
但天下事終難盡如人意,于成龍掃視一番,揚眉笑道:"我對卜兄借重之處太多,必須朝夕諮詢,黃二總管又是新來,一切尚待熟悉,這'招賢館'的'副館主'一職,便請雷二總管屈就了吧?"黃衫客雖覺不如理想,但也首先撫手贊道:"谷主睿見不差,以雷二總管擔任此職,確是適當人選。"雷遠岑也知道"招賢館副館主"是個肥缺,不禁受寵若驚地,離座起立,向于成龍躬身說道:"多謝谷主拔擢,但屬下德薄能鮮,恐怕……"于成龍把手一擺,"哈哈"大笑說道:"雷二總管,你是'神工谷,中老人,我哪有不知你有多少才幹之理,我暫撥兩萬黃金,充作建設'華山招賢館'的初期經費,人手方面,則任憑玉龍與你,盡量調用;。但事不宜遲,你們立刻到庫中支取黃金,率人登程,把'華山,進度,向我十日一報便了。"潘玉龍與雷遠岑喜於形色,諾諾連聲。
于成龍伸了一個懶腰,搖頭苦笑說道:"我久不勞動,'太白峰,之行,竟覺應有點休息,玉龍行時,由卜兄及黃二總管代送了吧!"卜新亭、黃衫客雙雙應聲,于成龍又向黃衫客單獨笑道:"黃二總管不要忘了今日晚間的夫人賜宴,你與沐老弟、宇文姑娘、鳳兒等,一同來吧。"提到沐天仇與於玉鳳,潘玉龍雙目中凶光電閃,妒火又燃。
但"招賢館主"獨當一面的名利太重,潘玉龍那股妒火,不過一升即滅,帶著滿臉高興神色,等於成龍、潘玉荷離殲'四海廳,,去往內宅休息以後,便立偕雷遠岑,前往庫中支取金銀,並安排隨人等事。
那位"眇目張良"卜新亭,等"四海廳"中閑人盡散后,眇目內微閃著精芒,向黃衫客含笑說道:"黃老……黃二總管,谷主不會突然想到要在'華山'成立分舵,並定名'招賢館',這個花樣大概是二總管的傑作吧?"黃衫客已知此人智勇雙絕,著實忌他三分,不敢隱瞞地,點頭陪笑說道:"卜大總管睿見無差,此舉正是屬下向谷主建議。"卜新亭端起几上茶杯,歇了一口,從嘴角間浮起一絲莫測笑意說道:"好計,好計,黃二總管真正高明。想出了這條好計。"言者不知是否有心,但聽者卻委實覺得這"好計"二字,刺耳得緊。
黃衫客生恐被這"眇目張良",識破機關,不禁心中微跳,佯作不解問道:"屬下不過隨口建議,竟蒙谷主採納,立付實行,怎敢當卜總管如此稱讚?"卜新亭看了黃衫客一眼,怪笑說道:"在'華山'設立'招賢館,一議,已夠高明,但我卻更欣賞黃二總管的另一作用……
黃衫客猛吃一驚,趕忙陪笑說道:"卜總管莫再謬讚屬下。我只是……"卜新亭不等他再加辯解,便搖手介面道:"'真人面前,莫說假話','光棍眼中,莫揉砂子'.黃二總管以為你作此建議的另一用意,我就看不出么?"黃衫客牙關一咬,真力暗提地緩緩問道;"卜總管口口聲聲。
認為我另有含意,但不知卜總管猜疑我這另外含意,是什麼呢?"他想倘若動機身份,真箇被卜新亭識破。則只好不顧'一切,先猛下毒手,把這于成龍的得力爪牙除掉再說。
卜新亭靜聽黃衫客活完,微微一笑說道:"我們隨便閑談,不必緊張。黃二總管怎麼有點暗聚神功,如臨大敵了呢?"黃衫客驚心這"眇目張良"的反應太靈敏,苦笑抵賴說道:"廳中如今只有屬下與卜總管二人,又無敵者在側,屬下怎會暗聚神功,卜總管也未免太多疑了。"卜新亭笑道:"黃二總管,你信不信,我已看穿了你的私心。"這"私心"二字,聽來分量極重,怎不令黃衫客聞言之下,為之大驚欲絕。
卜新亭見他臉色大變,又向他拱手笑道:"黃二總管不要吃驚,常言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你和沐老弟既然意氣投契,義結金蘭,不幫他卻幫誰呢?"黃衫客詫然莫解地,皺眉注目問道:"卜總管認為屬下是在幫我沐老弟……"卜新亭笑道:"當然,我知道你不單向谷主建議在'華山'建立'招賢館',並必也保薦了潘玉龍擔任'館主',這樣廣來,沐天仇老弟情敵遠去,無人作梗,他與於玉鳳的好事,便定可成就的了。"黃衫客一直把話聽完,方自暗叫一聲"慚愧",心中略定地,向卜新亭含笑說道:"卜總管神目如電,屬下對於此事,確實略存私心,居然被總管一語道破。"卜新亭微笑道:"遣走潘玉龍一事,我極贊成,因為情海波濤,太以險惡,潘玉龍對於玉鳳姑娘,早有覬覦之念,一旦此念成空,多半遷恨到沐老弟身上,早晚必生事端,那時倒叫我這受了谷主重託,身為總管之人,左右為難,不知護誰是好了。"黃衫客心中一塊巨石落地,索性向卜新亭討好地,含笑說道:"卜總管看法極對,屬下知道你在昨夜阻止潘玉龍行兇,以及今晨以秦斌替死一事之上,業已大費心力,故而作此建議,既減少了我們許多麻煩,也送了潘玉龍與雷遠岑的一場富貴。"卜新亭點頭說道:"妙,黃二總管的此計獻得極妙,但其中也有一項重大缺點,你知道么?"黃衫客抱拳道:"屬下愚昧,未能參解,卜大總管請道其詳。,,卜新亭又飲了一口茶兒,獨目閃光道:"'神工谷'富堪敵國,建立'華山招賢館',用上三五萬兩黃金,以及讓潘玉龍、雷遠岑中飽一些私囊,全都無關緊要,但人力分散以後,'神工谷,內,若是生甚劇變……"黃衫客聽得心驚,不容他再作分析,便設計岔斷他的話頭,含笑說道:"卜總管說哪裡話來,慢說谷主神功無敵,就連總管這身修為,也是當世武林中數一數二之人,哪裡還有什麼吃了熊心豹膽之輩,敢來'神工谷'生事么?"卜新亭冷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那倒說不定。據我所知,谷主有位深仇,名叫'天機劍客'傅天華,二十年來,始終處心積慮地,要尋覓機會,與谷主一拚生死……"黃衫客靜靜聆聽,不敢隨意插話。
卜新亭換了一種詭秘神色,向黃衫客含笑低聲說道:"不過老弟無須擔心,那'天機劍客'傅天華不來還好,若是以為'神工谷'建分舵,在'華山'設館,人力分散,有了可乘之機,而潛來生事,企圖復仇,無非飛蛾撲火,自取滅亡而已。"黃衫客想問究竟,又怕引起這心機極深的"眇目張良"疑心,只得默然不語,點頭靜聽。,卜新亭獨目中閃射精芒,四下一掃,突向站得遠遠、伺候茶水的一名童兒叫道:"此地無須侍奉,你且退出'四海廳',並不許任何人擅入廳中,我要與黃二總管,在此商議秘密大事。"那名童兒,應聲退去,黃衫客陪笑問道:"卜大總管要與屬下商議什麼機密?"卜新亭笑道:"這項機密,谷主絕不許泄諸外人,甚至於連本谷中,職位稍次之人,也不知,如今因黃二總管,已是谷主心腹近人,我才肯對你說出。"黃衫客知道這項機密定必事關重要,遂以退為進地,向卜新亭搖手笑道:"屬下雖蒙谷主拔擢,推以心腹,但畢竟仍是新進之人,卜大總管似乎不必……"卜新亭不等他把話講完,便含笑說道:"黃二總管無須太謙,你且猜猜我'眇目張良,卜新亭的這身武學,在'神工谷'中,可以排列第幾?"黃衫客毫不遲疑地,應聲揚眉答道:"屬下絕非奉承,卜大總管的功力太以湛深,在這'神工谷'內,無疑定是谷主以下的第一人了!"卜新亭搖頭道:"錯了,錯了,黃二總管猜得可以說完全錯了,我這點能耐,在這'神工谷'中,勉強升高,也只能排列到第五位為止。"黃衫客著實有點大感意外地,"哦"了一聲,向卜新亭問道:"竟有這等事么?除了谷主神功無敵以外,另三位藝業高於卜大總管之人,又是誰呢?"卜新亭笑道:"黃二總管大概還不知道本谷之中,供養有兩位武林怪客?"黃衫客聞言一怔,目注卜新亭道:"這兩位怪客是誰?他們住在何處?"卜新亭嘴角微披,搖了搖頭答道:"他們的姓名身份,谷主也未對我說,只知道是住在谷主自己所住的后苑的一座靜樓內,被谷主視若上賓,根本寸步不出。"黃衫客似乎有點不以為然地,皺眉說道:"再怎樣被'視若上賓',若是寸步不出樓門,豈不悶死?這種生活,又復有何意味?"卜新亭道:"黃二總管不要忘記了我適才曾說,這是兩位武林怪客……"黃衫客聽至此處,點頭介面說道:"卜大總管言猶在耳,屬下當然記得。"卜新亭道:"既是怪客,便有怪癖,只要滿足了他們所特具怪癖,除非發生特別事故,他們是不肯下樓半步的呢。,'黃衫客聽得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地,揚眉問道:"這兩位武林怪客,所特具的是什麼怪癖?"卜新亭笑道:"一個好色,一個好酒,谷主對這'酒色,兩項,全力供應,決不稍缺,故而那座'靜樓',名雖靜而實不靜,鎮日都是春色無邊,酒香撲鼻。"黃衫客意似不屑地,從鼻中"哼"了一聲道:"卜大總管有點言過其實了吧,那兩位武林怪客,既是酒色之徒,功力方面,怎會還凌駕於卜大總管之上?"卜新亭笑道:"我相信谷主絕不會虛言聳聽,據谷主所說,那兩位怪客的功力火候,最低限度,也與谷主在伯仲之間……"話音至此,頓了一頓,目注黃衫客,正色又道:"黃二總管請想,那兩位怪客,若是尋常,谷主怎會禮若上賓,那等供奉?如我之流,也不過身為正副總管,當個奴才頭兒而已。"這"奴才頭兒"四字,聽得黃衫客臉上一熱,岔開話頭,向卜新亭問道:"卜大總管,就算這位怪客的功力,高過於你,但還有一位,又是誰呢?"卜新亭笑道:"這一位可能更出黃二總管的意料之外,她是谷主的貼身侍衛,經常形影不離,我敢說紅粉巾幗之中,絕少有此身手。"黃衫客從卜新亭的語氣之中,聽出幾分端倪,但仍不太相信地,軒眉問道:,卜大總管所說這位功力超人的谷主貼身護衛,莫非竟是潘夫人潘玉荷么?"-卜新亭連連點頭地,臉含微笑說道:"黃二總管果然聰明,真是一點便透,但我若不說,你最多不過覺得潘夫人姿色甚艷,武功亦頗不弱,決不會想到是個比你我還略微高明的強中強手。"黃衫客靜靜聽完。吁了一口長氣,揚眉頷首說道:"原來本谷之中。還有這等高手,難怪卜大總管說那'天機劍客'傅天華若來尋仇,無異自投死路的了。"卜新亭笑道:"這是谷中現有力量,谷主在谷外還有幾位厲害無比的多年舊交,倘若有事,一召立至,故而倘若有人對'神工谷,作甚不軌圖謀,真所謂蜻蜓撼柱,螳臂擋車,未免太以不自量力的了。"卜新亭說完,獨目餘光冷冷瞥了黃衫客一眼,又自不住"嘿嘿"怪笑。
黃衫客被他笑得有點毛骨悚然,心中暗自忖道:"這卜新亭如此說話則甚?難道他對自己的身份來歷已經起了懷疑,才故意設詞相試么?"這時,適才被卜新亭遣出"四海廳"的那名童兒,又復走入廳中,向卜新亭躬身稟道:"啟稟總管,潘相公與雷二總管到。"卜新亭笑道:"說我有請!"童兒轉身出廳,潘玉龍與雷遠岑二人,旋即進來。
卜新亭起身相迎,含笑發話問道:"潘玉龍與雷副館主,已到庫中,把建立'華山招賢館'的初期經費萬兩黃金,領取了么?"雷遠岑對於卜新亭口中所稱"副館主"的官銜,彷彿聽得十分過癮地,含笑點頭答道:"萬兩黃金,已然支領,但關於隨行人員,經潘館主再三斟酌,開了一份名單,送請總管過目,看看是否可以如此抽調?"卜新亭一面接取雷遠岑所遞過來的一份名單,一面笑道:"如今,谷主再振聲威,重出武林的雄圖霸業,重點應該放在延攬賢士、結交豪雄的'華山招賢館'方面,'神工谷'中,無甚事兒,潘館主與雷副館主只要需用人手,盡量抽調就是。"潘玉龍由於卜新亭誅除"冷麵火判"秦斌一事,心中頗存芥蒂,生恐他對自己這出當方面重任之舉。有所阻礙。
但如今發現卜新亭相當合作,毫無阻難之意,不禁心中頓寬,微笑說道:"卜總管說得雖是不錯,但在'招賢館'初期建設之際,需人不會太多,名單所列,應已足夠應用,倘若再有所需,我隨時向卜總管請求支援協助便了。"卜新亭連連點頭,態度相當客氣地,含笑說道:"這樣也好,無論人員經費,潘館主若有所需,立即馳告,卜'新亭自當轉呈谷主,撥調應用。"說完,立即按照潘玉龍所開名單,分別派人通知,命其準備行囊,跟隨潘玉龍、雷遠岑同去"華山",開創基業。
那消片刻,把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並準備了一席盛宴,在"四海廳"中,為潘玉龍、雷遠岑,以及帶走的幾位主要人員餞行。
黃衫客冷眼旁觀,覺得這位卜大總管,處事井井有條,越發認準他是個智勇雙全的厲害角色。
餞行既畢,卜新亭向黃衫客微笑說道:"黃二總管,你隨我一同送潘館主等出谷赴任吧!順便我也正好把谷中幾道出入道路,以及所設陣圖,對你這位新任二總管,解說交代一下。"黃衫客對於送潘玉龍等人,雖無興趣,但對於"神工谷"出入道路,及所設陣圖方面,卻因事關重要,興趣濃厚得緊。
送走潘玉龍等浩浩蕩蕩;一行廿十餘人後,卜新亭果然不厭其詳,將自己為"神工谷"苦心擘劃的一切措施,向黃衫客細加解釋。
黃衫客越聽越知一切陣圖埋伏,均極厲害,也越發覺得這位"眇目張良"太以高明,自己或想幫沐天仇報仇復產,恐怕非要先行設法翦除于成龍這得力羽翼不可!
卜新亭見黃衫客於觀察聆聽之間,面帶沉吟神色,遂向他含笑問道:"黃二總管,你在想些什麼?"黃衫客道:"屬下正在佩服卜總管的文韜武略,以及對谷主的盡瘁盡忠。"卜新亭哈哈一笑,揚眉說道:"大丈夫生於世間,能得幾個真正知己?我於重傷待斃的窮途末路之中,被於谷主救了性命,並畀以'神工谷'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總管'重任,這等天高地厚的知遇深恩,使卜新亭感激太甚。我這人生性踏實,不願說甚空虛的來生結草,他世銜環,只是好好為於谷主作些事兒,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把生平所學,及今後余年,都交付給於谷主了。"話方至此,一株巨樹之後,突然響起了狂笑之聲。
跟著,閃出了于成龍的身形,帶著滿面笑容,向卜新亭點頭說道:"當人或諛語,背後定真言,卜兄放心,于成龍不會辜負你這位忠誠賢弟,但等完成武林霸業后,我們……"卜新亭不等於成龍往下再說,便搖手笑道:"谷主說哪裡話來?
既為屬下,便應盡忠,一切勤勞,俱是本分,卜新亭不敢期望俸祿以外的特別賞賜……"語音至此略頓,目注于成龍微笑說道:"谷主不是業已安歇了么?怎會又突然來此?"于成龍笑道:"我有兩件事兒,第一件是潘夫人突然微感不適。
今夜歡宴沐老弟之事,只得取消,故而前來通知黃二總管一聲。"黃衫客躬身道:"谷主何必勞動大駕,只消隨便派個童兒通知一聲……"話猶未了,于成龍便含笑介面說道:"我還有第二件事,就是覺得初設'華山'分舵,應該壯點聲勢,想叫潘館主和雷副館主,多帶一些人去,遂親自趕來看看,誰知來遲一步,他們業已走了。"卜新亭道:"谷主放心,潘館主與雷副館主的隨行人數,已有二十五員之多,不算少了,名單在此。谷主請加睿察。"說完,便把潘玉龍與雷遠岑所合擬請調的那份名單取出,遞給於成龍觀看。
于成龍把名單略一審視,點頭笑道:"潘館主與雷副館主,倒很聰明,所請調的,全是一些得力人手,卜兄也半點折扣不打地。
完全准予所請。"卜新亭笑道:"一來今後對外重心,似在'華山','神工谷'中,只是擘劃大計,決定原則,無需太多人手;二來名單上人,多半都是谷主心腹,追隨左右,辛苦多年,也該找個機會,讓他們出去舒散,故而,屬下斗膽代為批准,不知是否得當……"于成龍大笑說道:"卜兄所作事兒,哪有什麼欠妥不當之理?
我正怕卜兄不明此理,誰知卜兄竟事事先得我心,如今我可真要歇息去了。黃二總管請轉告沐老弟,今晚之宴取消,讓他與鳳兒等,自由活動便了。"黃衫客諾諾連聲,于成龍便含笑走去。
卜新亭目送于成龍身形杳后,向黃衫客低聲問道:"黃二總管,你對於谷主的看法如何?"黃衫客毫不遲疑地,點頭答道:"於谷主龍馬精神,精明強悍,當然是曠代奇才,一位英主。"卜新亭輕輕一嘆。雙眉微皺說道:"伺候庸主易,伺候英主難!
如同適才情況一樣,于成龍往往會出人意料地,在你身邊突然出現,倘若萬一有甚失敬言行,豈非沒趣得很?"黃衫客笑道:"多謝卜總管指教,原來於谷主是喜歡'察察為明'?"卜新亭道:"'神工谷'中,分子複雜,多半更是當代武林的黑道高手,這些人物,心機莫測,也難怪於谷主要以'察察為明',除了本人時常到處潛行,暗加考察以外,並在谷中裝了不少竊聽窺視裝備。"黃衫客因覺此事對於自己及沐天仇頗有關係,遂佯作不甚在意地,隨口問道:"哦,還有竊聽窺視裝備么?這些裝備,卻是裝在何處?"卜新亭笑道:"很多地方都有,譬如說賓館客房,以及其他外人容易流連歇息之處。"黃衫客想到自己曾與宇文嬌在賓館客房中密談甚久,不禁吃了一驚道:"連賓館客房之中,都裝得有么?"卜新亭獨目微翻,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含笑說道:"別的客房中有,但黃二總管與沐少俠所住的兩間客房卻沒有。"黃衫客有點不信地,雙眉一軒說道:"就那兩間沒有么?這未免太以湊巧。"卜新亭道:"這不是巧,這是我在黃二總管與沐少俠入住之前,便命人把那些裝置設備拆去的緣故。"黃衫客似乎有點不解其意地,訝聲問道:"於谷主喜歡察察為明,卜總管為何命人把這種裝置拆掉?"卜新亭笑吟吟地,向黃衫客緩緩說道:"天下事決無一成不變,應該因人、因時或因地制宜,才是良策!以你與沐少俠兩位,既繫於玉鳳姑娘好友,又是正派俠士,決無不良來意,何必用甚。竊聽窺視裝置?加上我一望便知兩位的武功機智,均極高明,倘若發現這種裝置,致生誤會,反為不美,遂索性命人拆掉,來得大方一些了。"黃衫客心中暗忖:"大概是于成龍、卜新亭等惡貫滿盈,天奪其魄,他們認為自己與沐天仇與眾不同,毫無問題,其實正是他們的要命凶星,追魂太歲。"他正在心中暗忖之間,卜新亭又向他含笑道:"黃二總管,我這人落落寡合,一向人緣不好,但不知怎的,對於你與沐天仇少俠卻覺得特別投緣,我想送給你們一人一件東西,希望黃二總管予以哂納,並轉交沐少俠如何?"黃衫客本不想收,但一轉念間,卻欣然點頭說道:"常言道:'長者賜,不敢辭'.卜總管既然見愛,有所賞賜,我弟兄敢不拜嘉耶?"卜新亭笑道:"黃二總管快人快語,請隨我來,到我房中小坐片刻。"黃衫客點頭隨行,心忖:卜新亭身為"神工谷"總管,倒看他要送自己和沐天仇什麼東西?若是尋常之物,卻怎樣拿得出手?
到了卜新亭所居室中,黃衫客目光一掃,訝然說道:"屬下以為總管官邸,定極華麗,誰知竟布置得如此樸素!"卜新亭笑道:"我生性疏懶,不愛浮華?谷主對我賞賜了不少金銀珍物,我若不受;恐拂谷主盛意,受來又無用處,一齊堆置在這壁櫃之內。"說至此處,伸手打開了一隻壁櫃,櫃中果然堆滿了金銀珠寶等物。
卜新亭就在這些珠寶之中取了一隻白玉瓶,遞與黃衫客道:"黃二總管,這件東西,是送給你的。"黃衫客接過玉瓶,略一搖,訝聲問道:"這瓶中盛的是葯?"卜新亭點頭說道:"谷主生平最得意的功力暗器,便是'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一樁玄功及一件暗器,均蘊奇毒,並一經無意沾染,便有性命之虞,瓶中所貯,乃谷主所賜的獨門解藥,黃二總管帶在身邊,或有用處。"這番話兒,黃衫客聽得又驚又喜。
喜的是自己被于成龍打了一根"龍鬚追魂令",正需要這種獨門解藥,誰知競得來毫不費功夫,由卜新亭加以贈送?
驚的則是天下哪有如此巧事。莫非于成龍那刁猾老魔,是透過卜新亭,故意試探自己…
想至此處,黃衫客便心存戒意地,不敢接受,把那隻玉瓶,遞還卜新亭道:"多謝卜總管美意,但這種靈藥,對我好似無甚用處……,,卜新亭舉手攔阻,不許他把玉瓶退回,含笑說道:"怎會沒有用處?譬如說谷中有人,不慎誤中這種毒力,倘若稟明谷主,便不及救治之時,黃二總管不是便仗此靈藥,先施權宜了么?"黃衫客見卜新亭辭色甚誠,不似有詐,只得稱謝收下。
卜新寧又取出一件絲織短衣,在前胸後背等十三處致命要穴部位之處,鑲有十三塊堅硬紅色甲殼,遞與黃衫客,含笑說道:"黃二總管,這件衣服,頗具防身靈效,請你代我送與沐少俠吧!"黃衫客接過短衣,才一審視,便自驚說道:"這衣服太名貴了,似乎是'天蠶絲'所制?"卜新亭搖頭笑道:"不是'天蠶絲,,只是比'天蠶絲'遜色一些的'苗疆野蠶絲',但衣上十三塊紅色甲殼,倒是武林中難得異寶。"黃衫客不認識那紅色甲殼,遂向卜新亭含笑問道:"請教卜大總管,這是什麼甲殼?"卜新亭眇目閃光,笑吟吟地答道:"這是'紅龜之甲'."這"紅龜之甲"四字,使黃衫客聽得大為吃驚,從目光中流露出駭異神色。
卜新亭邊自把這用苗疆野蠶絲,嵌鑲十三塊紅龜甲殼的短衣包好,邊自向黃衫客笑道:"黃二總管驚訝則甚?你和沐少俠、字文姑娘暨谷主幹金鳳姑娘,不也前往'橋山'無底殺人坑中,找過'紅龜之甲'么?"黃衫客道:"正因為那隻'紅龜'業已因山頹地變,永埋於'無底流沙'之中,屬下才對這件寶衣……"卜新亭笑道:"黃二總管是不是對這件寶衣上的紅色甲殼,表示懷疑,認為或許不是'紅龜甲'么?"黃衫客搖頭笑道:"卜總管既說是'紅龜甲',屬下怎會懷疑?
但不知卜總管怎樣才能從那業已山頹地變的無底流沙之中……"卜新亭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失笑道:"黃二總管是位聰明人物,怎麼說起胡塗話來?以四海之大,八荒之廣,可說無奇不有,難道除了'橋山'的無底殺人坑之外,別處就沒有這種神物?"黃衫客恍然道:"原來卜總管是在別處找到了另外一隻'紅龜'."卜新亭道:"這真機緣巧合,這巧合正所謂'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黃衫客道:"卜大總管說來聽聽。"卜新亭說道:"我偶游苗疆,在'高黎貢山'之中,剛從一條七星鉤子口內,救了一位苗峒峒主,獲贈大批野蠶絲,便又湊巧發現有隻'紅色巨龜'與翠色毒蛇,斗得兩敗俱傷,一齊死去……"黃衫客靜聽至此,會意笑說道:"於是,卜總管便撿了便宜,索性把'野蠶絲'織成短衣,並以十三塊'紅龜之甲'鑲嵌於胸岳背的要穴部位。"卜新亭連連點頭地,面含微笑答道:"正是,正是,事實正是如此。"這時,卜新亭已把短衣包好遞過,黃衫客卻搖手說道:"慢點,屬下還有一點疑問,要向卜總管請教。"卜新亭道:"黃二總管若是還有所疑,不妨儘管發問。"黃衫客道:"如此寶物,卜總管何不留以自用,而要慨然脫手,贈我沐賢弟呢?"卜新亭目光一閃,笑吟吟地答道:"黃二總管這話問得甚好,照理說來,這件寶衣,具有無上防身妙用,是武林豪雄,夢寐難求之物,實不應輕易送人,但我身受谷主天高地厚之恩,每思有以報答……"黃衫客聽得好生驚奇地,插口說道:"卜總管,你贈送我沐賢弟這件寶衣之舉。竟會與企圖向谷主報恩有關?"卜新亭笑道:"我是所謂'眼睛雪亮之人',看得出玉鳳姑娘對沐少俠的情感極為深摯,換句話說,沐少俠也必為谷主的乘龍快婿無疑。在這'神工谷'意欲出世與天下群雄爭勝稱強之際,兇險必甚,風波定多,沐少俠多了一件寶衣防身,自然也可間接算是我對於谷主的些微報答。"黃衫客聽他這樣說法,遂老實不客氣地,接過那包寶衣,點頭含笑說道:"卜總管既然贈意甚誠,屬下便代我沐賢弟接受厚贈,並由衷心謝悃。"卜新亭笑道:"彼此都是自家人,黃二總管何必老是謝呀謝的?
我告訴你,當世武林之各種掌力中,最為陰毒厲害的,莫過於於谷主的'五毒陰風掌',各種暗器中最難以抵禦的,也推於谷主的'龍鬚追魂令,。這件寶衣,穿在身上,連'五陰毒風掌'、'龍鬚追魂令'都不能傷,惶懼其他?沐少俠有此防身,將來對敵時,只消注意下半身,自然方便不少。"黃衫客覺得卜新亭特別提出那件寶衣可以抵禦於老魔頭的"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似乎有點刺耳,含有言外之意?
但這種感覺,無法明言,只得佯作不知,向卜新亭含笑問道:"卜總管若無其他差遣,屬下便想告退,去把這件寶衣,和卜總管這番德意,轉達我沐賢弟了。"卜新亭搖頭笑道:"沒有事了,今日晚宴取消,你們可以自由活動,但若要出谷走走,卻必須先向我通告一聲。"黃衫客喏喏連聲,退出卜新亭所居靜室,走出往沐天仇、於玉鳳、宇文嬌等談話之處。
於玉鳳一見黃衫客走來,便自含笑問道:"黃大哥,我爹爹找你有什麼事情,你怎麼去了半日之久?"黃衫客笑道:"有兩件事情,第一件是因潘夫人身體有點不適,今日款待沐賢弟的晚宴取消,讓我們自由活動。"於玉鳳高興得揚眉嬌笑"點頭說道:"自由活動最好,我正在和沐二哥說,叫他不要去赴晚宴。"沐天仇笑了笑,目注黃衫客道:"大哥說有兩件事,還有一件。
又是什麼?"黃衫客笑道:"另一件是於谷主接受了我的建義,在'華山'設立分舵。名為'招賢館',並派了正副館主,領取萬兩黃金,即刻上任,我就是恭送'招賢館'的正副館主出谷,又與卜總管看了看本谷之中的幾處重要陣圖,故而來得稍晚一些。"於玉鳳道:"攜帶萬兩黃金,去'華山'設立'招賢館',倒是獨當一面的肥缺美差,但不知我爹爹是派誰擔當此任?"黃衫客道:t"副館主派的是雷遠岑雷二總管……"'於玉鳳"嗯"了一聲,微微點頭說道:"雷遠岑不僅武功上乘,並心細如髮,極為精明,是個良好輔弼之才,照此看來,擔任館主之人,亦必有相當分量。"黃衫客向於玉鳳看了一眼,含笑說道:"谷主是派潘夫人之弟潘玉龍,擔任'招賢館'之職,負責掌管分舵。"於玉鳳大出意外地,秀眉雙皺說道:"潘玉龍?他夠資格么?
無論就心術、才能、德望、功力,哪一方面而論,他也不配充當'招賢館',我爹爹怎……怎如此沒有知人之明,竟把這種重要職位,派到潘玉龍的頭上?"黃衫客笑道:"谷主問策於我,是我保薦潘玉龍擔當此任。"於玉鳳蹙眉道:"黃大哥為何……"她"薦他"兩字尚未出口,宇文嬌已在一旁拊掌贊道:"高明,高明,大哥這保薦潘玉龍去往'華山'充任'招賢館主'一舉,的確是相當高明。"於玉鳳原是冰雪聰明之人,一聽宇文嬌稱讚黃衫客之語,便立刻會過意來,玉頰微紅,嬌羞不語。
沐天仇卻仍不知就裡,目注黃衫客,含笑問道:"大哥,宇文姊姊說你高明,但小弟卻不甚明白,大哥為何單單保薦那潘玉龍出掌'華山'分舵做什麼'招賢館主'?"黃衫客"哈哈"一笑,尚未答言,於玉鳳已在一旁,微皺秀眉,佯嗔說道:"沐二哥,你不懂就不懂好了,不必多問。"沐天仇見於玉鳳的嬌羞神情,突然明白過來,點頭"哦"了一聲。這一聲輕"哦",把於玉鳳越發哦得酡顏如醉。
黃衫客生恐於玉鳳羞窘,趕快移轉話題,取出卜新亭所贈衣包,遞了過去。
沐天仇一面伸手接取,一面詫然問道:"大哥,這包袱之中,包的是什麼東西?"黃衫客微微一笑道:"有人送給賢弟的一件武林異寶。""武林異寶"四字,把沐天仇聽得一愕。宇文嬌首先道:"沐兄弟快把包袱解開,取出其中的武林異寶,讓我及鳳妹一齊開開眼界。"沐天仇才一解開包袱,字文嬌目光微注,便失聲贊道:"難怪大哥贊它為武林異寶,原來是能避刀劍暗器的'天蠶絲"衣。"黃衫客笑道:"嬌妹看走眼了,這件短衣,不是用'天蠶絲'所織,是用苗疆特產的'野蠶絲'所織。"字文嬌聽黃衫客這樣一說,雙眉微蹙,說道:"'野蠶絲'似乎不配稱為什麼'武林異寶',因為它只能避避尋常刀劍暗器,比起'天蠶絲'來,靈效就差得多了。"黃衫客向字文嬌看了一眼,含笑說道:"嬌妹慢挑毛病,你應該先弄清楚,我所謂'武林異寶',不是指織衣所用'蠶絲',乃指衣上所鑲嵌的那十三塊紅色甲殼。"於玉鳳在旁也力表詫異地,指著衣上紅色甲殼,向黃衫客發話問道:"黃大哥,這是什麼甲殼?它的功用,似在護住前心的致命要穴,難道這東西在護身靈效方面,還勝過'天蠶絲'么?"黃衫客微微一笑,目注於玉風道:"鳳妹猜一猜吧,你應該可以猜得出來,因為我們在不久之前,還為這東西,白費了不少精力。"於玉風何等聰明,自然一點便透地,揚眉問道:"黃大哥。這東西難……難道就是'紅龜之甲'?"黃衫客點頭笑道:"對了,我們費了不少心力。前往'橋…'找尋'紅龜',結果山頹地震,所願成空,但希望斷絕以後,'紅龜之甲'又突然到了手中,豈不是恰好正應了俗語所謂的'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和'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沐天仇看著那件短衣上所鑲嵌的紅色甲殼,皺眉說道:"若是'紅龜之甲',自然足稱罕世奇珍,但誰又竟肯把這等武林異寶,慷慨送給我呢?"黃衫客笑道:"這送禮之人,賢弟卻決想不到,就是'眇目張良'卜大總管。"宇文嬌十分驚訝,"咦"了一聲道:"是卜大總管,卜新亭么,他……他……他為何要把如此珍貴之物,送給沐兄弟呢?"黃衫客道:"我也這樣問過,卜總管答稱他是受了於谷主的天高地厚之恩,願用任何方法以圖報答。"沐天仇苦笑道:"卜總管若要報恩,應該把'龜甲寶衣',送給於老人家才對,如今他命大哥把這寶物交我,豈非送錯了人么?"黃衫客笑道:"老弟的話不錯,按照一般常理而論,卜大總管既然要報恩,這件珍貴寶物,照理是應當送給於老人家才合道理。"、沐天仇道:"當然了,卜大總管不送給於老人家反而把珍貴寶物送我,這又是何故?"黃衫客道:"卜總管是何等精明能幹之人,怎會把禮物送錯?
他定是認為沐賢弟與於谷主關係密切,才會要把於谷主對他恩情,報答到你的身上。"於玉鳳聽黃衫客說來說去,又要說到自己身上。遂一揚雙眉,朗聲叫道:"黃大哥,卜總管不會厚彼薄此,只送東西給沐二哥,而絲毫不送你吧?"黃衫客笑道:"常言道:'愛屋及烏',總管既命我向沐賢弟轉贈這件寶衣,少不得也會讓我沾上一點油水。"字文嬌道:"大哥沾的是什麼油水,快公開出來,讓我們看看好么?"黃衫客聽於玉鳳詢問自己所得的是什麼油水,遂取出那隻白玉瓶遞過去,面含微笑說道:"我所得的油水,便是這瓶葯兒,鳳妹可認識么?"於玉鳳啟開白玉小瓶,傾出瓶中所貯的幾粒朱紅丸子看了一眼,搖頭說道:"我不認識,這藥丸是功能療傷?還是功能解毒?
抑或服食之後,可以固本培元,增強內力真氣呢?"黃衫客聞言之下,不禁吃了一驚,目光凝注在於玉風的嬌靨以上,皺眉問道:"鳳妹竟不認得這種藥丸么?這難道不是於谷主所擅'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的解藥?"沐天仇聽了"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之語,不禁向黃衫客投過一瞥訝異目光。
於玉風不假思索地搖頭答道:"不是。至少這種藥丸,不是我爹爹所煉。"黃衫客覺得卜新亭沒有理由欺騙自己,遂眉頭雙皺,略一沉吟,緩緩說道:"這藥丸縱非於谷主自煉,可能也具有對於'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的解毒靈效。"於玉鳳拈起一粒朱紅藥丸,先用鼻略嗅,再放進口中,略一咀嚼辨味,搖頭冷笑道:"這種藥丸,不單不能祛解'五毒陰風掌'和'龍鬚追魂令'奇毒,並還具有相反作用,使中毒之人,一服立死!".黃衫客聽得木然片刻,雙眉一揚,向於玉鳳道:"鳳妹,你……
你暫借我幾根'飛風毛'好么?"於玉鳳笑道:"大哥不能拿我的'飛鳳毛',來試驗藥丸靈效,因為我的'飛鳳毛'上,根本就不會淬毒。"黃衫客取過卜新亭贈送沐天仇的那件鑲嵌有十三塊"紅龜背甲"的"野蠶絲短衣",張在靠背椅上,向於玉鳳低聲說道:"鳳妹會錯意了,我不是要你以'飛鳳毛'來試驗藥丸的祛毒靈效,而是要試驗試驗這件短衣,究竟能否防身?"於玉鳳嬌笑道:"原來大哥意在此處,這種試驗,應該作上一作,因為沐二哥萬一穿上此衣,心有所恃,於對敵時,略微大意,結果那'紅龜背甲',竟不能防身,豈不是反受其害?"最後"反受其害"一語方畢,於玉風素手微揚,一蓬銀絲,電疾射出。'於玉鳳的暗器手法,著實高絕,她所發出的這蓬銀絲,不多不少,正是十三支"飛鳳毛",並射中"野蠶絲短衣"所鑲嵌的十三塊"紅龜背甲"之上。
但手法雖准,效用卻差,"飛鳳毛"一遇"紅龜背甲".便被紛紛擋墜落下。
於玉鳳連連點頭地,揚眉嬌笑道:"我這'飛鳳毛',除了未曾淬毒以外,敢誇無堅不摧,專破一切內家氣功。與防身橫練功力,如今競為所阻,無法穿透,可見真是'紅龜寶甲',理應向沐二哥道喜的了。"沐天仇發現黃衫客在於玉鳳說話以後,雙眉深蹙,陷入沉思,不禁詫聲問道:"大哥,你……你在想些什麼?"黃衫客苦笑道:"我是在想,卜大總管與賢弟何恩,竟送你這罕世防身異寶?又與我何仇,竟欲糊塗地將我送入'枉死城,內?"除宇文嬌心中雪亮以外,沐天仇與於玉鳳幾乎均異口同聲地失驚道:"大哥,你這'送入枉死城內'一語,卻是怎講?"黃衫客覺得,如今正是對於玉鳳透露初步秘密好機會,遂故作為難之狀,欲言又止。
於玉鳳果然一皺秀眉,目注黃衫客道:"大哥平日,何等豪邁無倫,今日怎麼欲言不言,欲語不語的,有點娘娘腔呢?"黃衫客苦笑道:"我怎會有什麼娘娘腔?只因此事關係太大,鳳妹聽后,若是不能冷靜,和保持秘密,不單我立遭慘死,並會釀成其他禍變!"於玉風驚道:"此事竟有如此嚴重么?大哥儘管請講,小妹不是不識利害之人,一定能夠冷靜,並絕對保守秘密。,,黃衫客聞言,目注宇文嬌,低聲說道:"嬌妹,請你出去一下。"宇文嬌已知其意,但卻不得不故意向他問道:"大哥何厚於沐兄弟和鳳妹,而獨薄於我?單單把我趕走,不許我聽?,,黃衫客道:"不是不許你聽,是要煩勞嬌妹在室外放哨,以免機密泄漏,少時我再單獨說給你聽,不就公平了么?"字文嬌一笑出去,於玉鳳見黃衫客如此慎重,越發增強了好奇之心,急急問道:"大哥,宇文姊姊已然出室放哨,如今不虞機密外泄,你就趕快說吧!免得我和沐二哥心中憋得難過。"黃衫客"嗯"了一聲,目注於玉風:"鳳妹,你姓什麼?"於玉鳳瞠目答道:"大哥問得好不奇怪?你口口聲聲,都在對我爹爹稱為'於谷主',難道會忘了我姓'於,么?"黃衫客搖了搖頭,向於玉鳳揚眉說道:"鳳妹錯了,你不姓'於',應該姓'於'字之上,再加一個'淳,字。"於玉鳳聞言一愕,略作尋思,皺眉問道:"大哥是說我應該複姓'淳于'?"黃衫客點頭道:"對了,你爹爹也不叫'于成龍,,而是二十年前,威名甚大的'赤髯神龍'淳于泰。"於玉鳳雙眉方挑,黃衫客搖手又道:"鳳妹不必驚奇,且讓我把這樁事的前因後果,詳詳細細地,說給你聽。"說完,立刻開始敘述。
他是先說二十年前的"隱賢庄"往事,然後再說出自己隨同於成龍,赴約"太白峰"頭,被打了一根"龍鬚追魂令",方身為二總管等情節。
前一段情節,沐天仇早已聽得,后一段尚系初聞。
於玉風立時目瞪口呆,滿面慚赧神情,不知如何開口。
但黃衫客尚有保留,不願在時機未成熟前,泄漏更重大的秘密,也就是揭開沐天仇和於玉風的真實身份。
他見了於玉鳳的目瞪口呆之狀,佯作憂形於色說道:t.鳳妹,令尊因昔年殺友奪產之事,於天良有愧,生恐你對他印象不好,故而特別囑咐我,要對你嚴守機密,你若不能……"於玉風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介面點頭說道:"大哥放心,我絕對能夠冷靜,並保持機密,不會使我爹爹發現我知曉昔日之事,對你有所遷怒。"黃衫客目光一掃沐天仇和於玉鳳,又向於玉鳳說道:"鳳妹,因為我身中'龍鬚追魂令',奇毒,既有解藥,多半悄悄服食,而你卻說效果相反,一服便死,豈不是那位卜大總管有意要把我送入'枉死城'么?"於玉鳳搖頭說道:"不見得,我倒覺得那位卜大總管,對大哥確是一番好意。"黃衫客詫道:"好意?鳳妹剛才不是斷定這藥效作用相反,一服便死么?"於玉風道:"這不怪卜大總管有意害人,而是由於我爹爹的心思手段,太以歹毒厲害。"沐天仇聽得不解其意,目注於玉鳳說道:"風妹此話怎講?我有點聽不太懂。"於玉鳳道:"我爹爹由於他那'龍鬚追魂令',昔年傷人太多,生恐有甚深心之人,設法尋求神醫,配了解藥,遂特意近年重煉,使藥效完全相反,誰若是一加服食,便立告斷腸慘死!"黃衫客靜靜聽於玉鳳說完,恍然失笑道:"我明白了,卜大總管所贈送我的,定是他自配解藥,只能對早期的'龍鬚追魂令'有效,是以前的續命靈丹,如今的追魂帖子。"於玉鳳點頭道:"正是如此,但我卻不懂卜大總管暗自配煉我爹爹的獨門解藥則甚?"黃衫客道:"我也覺得這一點甚為可疑,但鳳妹千萬保持冷靜,只可暗中設法從側面調查,決不可……"於玉鳳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介面笑道:"大哥放心。我決不會明面查察,那樣一來,豈不泄漏你吐露秘密?萬一被我爹爹知曉,必會釀成軒然大波。"沐天仇看著於玉鳳,以一種平淡語音問道:"鳳妹,你聽了黃大哥所說的這段秘密以後,有何想法?"於玉鳳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答道:"沐二哥,你應該明白小妹,不是不懂是非的愚獨女子,我平日獨居'小桃源',不願常來此間,便是對於我爹爹周圍的一些凶邪人物,深為厭惡,如今,更知道我爹爹在'隱賢庄',殺友奪產之事,越發天良生愧,有如芒刺在背,真恨不得昔年我爹爹當真抱著我躍入烈火之中,倒還乾乾淨淨,落個清白……"說至此處,業已心酸流淚,宛如斷線珍珠一般,撲簌簌地,順頰滑落。
'沐天仇見了她這副梨花帶雨神態,不禁好生心疼,慌忙把語音盡量放得溫和地。向她安慰道:"風妹,昔年之事,你出生未久,尚在襁褓之中,可說根本與你無關。要你來天良生愧則甚?"於玉鳳頰之上,依然淚珠晶瑩地,赧然說道:"沐二哥不必對我安慰,我如今業已決定最低限度要做到兩件事兒,方能把心中愧疚,略釋萬一。"沐天仇問道:"鳳妹要作什麼事兒,我能夠幫你作么?"於玉風搖頭答道:"多謝沐二哥,這種事兒,你卻幫不上忙,譬如第一件事,便是我對我爹利用'龍鬚追魂令'的奇異毒力,挾制黃大哥一舉,太以不滿,誓必尋來爹爹自煉解藥,替黃大哥把體內奇毒加以祛解。"沐天仇也正覺得除了於玉風外,絕無第二個可為黃衫客覓解藥之人,遂點頭說道:"風妹這種想法,當然正確,但著手進行時,必須特別小心。千萬不可落出任何痕迹,須知你爹爹……"說至此處,覺得語有礙難。遂把話頭頓住,不往下講。
於玉風看了沐天仇一眼,蹙眉接道:"沐二哥,我知道我爹爹是個手段毒辣,心計陰險的一代梟雄,故而必會特別小心,不落痕迹,否則,可能反而為黃大哥帶來更大不幸。"沐天仇道:"鳳妹能夠小心便好,你想作的第二件事兒,又是什麼?"於玉鳳嘆道:"'隱賢庄'莊主穆星衡大俠的夫妻父子,既告慘遭劫數,業已無法補報,但'天機劍客'傅天華與他愛女傅玉冰,卻還脫劫倖存,我一定不辭踏遍海角天涯,非把他們找到不可。"黃衫客道:"找到'天機劍客'傅天華與傅玉冰,鳳妹又如何呢?"於玉鳳秀眉雙挑,目閃神光地,毅答道:"一方面在傅大俠父女之前,坦承身世,拔劍自刎,替父謝罪,求他們高抬貴手,放過我的爹爹;一方面我以血淚遺書,留致我爹爹,勸他老人家,勘透名利,削髮為僧,藉三寶經文,懺悔一身惡孽,並將'神工谷"所有產業資財,全數歸還傅大俠父女,聊作萬一補償!"黃衫客靜靜聽完,搖頭失笑說道:"鳳妹這種想法。雖然頗見孝心俠骨,但卻有些不通。"於玉鳳一怔問道:"怎樣不能?"黃衫客笑道:"武林中講究冤有頭,債有主,害死'天機劍客'傅天華夫人的,是你爹爹,如何要你自刎謝罪?'隱賢庄,產業,是穆家所有,你又交還給傅家則甚?"於玉風又急得珠淚雙落,秀眉雙蹙地,看看黃衫客、沐天仇,頓足叫道:"黃大哥、沐二哥,照你們看來。我應該怎麼辦?難道我對於我爹爹所作神人共憤的忘恩負義行為。就……就不謀補救之策?"沐天仇聞言,方在沉吟,為於玉鳳籌思良策之際,黃衫客因成竹在胸,業已含笑說道:"當然應該補救,但我認為鳳妹在實施補救之前,應先下點功夫,把昔年'隱賢庄,之事,查察得清楚一點。"於玉鳳妙目雙揚,把目光盯在黃衫客臉上,詫聲問道:"還要查察什麼?我爹爹不是已自承罪狀,對昔日的負義奪產行為說得相當清楚了么?"黃衫客笑道:"我是指鳳妹可以不著痕迹地,暗中查查,穆大俠夫婦,可有後人……"於玉鳳聽至此處,皺眉說道:"怎麼會還有後人?穆星衡大俠之子,比我才大十天,他不是已在烈火之中燒死了么?"黃衫客道:"起初還不是以為'天機劍客,傅天華,和他女兒傅玉冰已死,如今又發現脫劫倖存?可見得蒼蒼彼天,未必賾賾,禍淫福善,報應無差,穆星衡那等慷慨仁義的一代大俠,或許不會就此永絕香煙,斷了後代。"於玉鳳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說道:"大哥說得極對,但小妹查察此事,卻宛如大海尋針,不知應從何著手?"黃衫客笑道:"這事可以從兩方面來進行,一方面設法尋找昔年'隱賢庄'舊人,詢問真實情況;另一方面,則可向於谷主探詢,穆、傅、淳于等三家後人身上,有無什麼特殊征……"於玉風苦笑道:"這事難了,我爹爹嚴命黃大哥對我保守秘密,不可說出昔年'隱賢庄'舊事,我卻怎能向他探詢什麼穆、傅、淳于等三家後人情況?"黃衫客道:"常言道,'事在人為',其實也不太難,譬如鳳妹若知於谷主對於某種形相,或是身上有某種暗記之人,特別注意,便可發現蹊蹺,旁敲側擊地,設法查上一查,看看是否與此事有關?"於玉鳳聽得目光一亮,點頭軒眉說道:"有的,有的,我以前也說過,我爹爹凡是見了耳後有硃砂紅痣的俊美少年,都盡量想法殺卻,我正為此事,有點想不太通,如今不妨就此著眼地,查上一查。"沐天仇聽至此處,不自覺地伸手向右耳垂后,摸了一下。
於玉鳳目光微注,向他嬌笑說道:"沐二哥,你不要摸,你雖耳後有痣,但那顆痣兒,卻是黑的,並非硃砂色澤。,,沐天仇自然知道自己的耳後痣色,本是硃砂,經求請。"千面靈龜"烏大壽施展特殊易容,才變成烏黑。
故而,他也勾起疑念,目注黃衫客,雙眉一挑,意欲發話。
黃衫客早就注意到沐天仇的神情變化,見狀之下,略為搖了搖頭,並遞過一瞥眼色。
沐天仇雖然不懂黃衫客向自己暗使眼色之意,但知必有原因,只得暫且忍住。
就在此時,在靜室以外,放哨警戒的宇文嬌,突然咳嗽一聲。
黃衫客、沐天仇、於玉鳳,知有外人到來,立刻移轉話頭,談些無關緊要之語。
轉瞬間,一名于成龍的貼身侍僕,扣門進入,向於玉鳳躬身稟道:"啟稟姑娘,谷主有請。"於玉鳳道:"谷主現在何處?"侍僕答道:"谷主與潘夫人,現在'百花亭'側的'逍遙軒'內,等候姑娘議事。"於玉鳳因與潘玉荷最不投緣,聞言之下,遂秀眉雙皺地,略作沉吟說道:"潘夫人也在……"黃衫客一旁接[=}地,向於玉鳳含笑說道:"谷主既命人相請,必有重要之事商議,鳳妹趕快去吧!我和沐賢弟就在此等候你。"黃衫客邊說邊暗遞眼色,暗示於玉鳳可以把握這種機會,查詢查詢適才所研究的"隱賢庄"往事。
於玉鳳會意,點頭一笑,向黃衫客、沐天仇說道:"黃大哥,沐二哥,你們與字文姊姊喝點酒,聊聊天吧,小妹到'逍遙軒'中,去去就回來。"說完,站起身形,隨同那名侍僕,走出賓館靜室。
這時,字文嬌也走入室中,關上門戶,佯作不知地,向黃衫客揚眉問道:"大哥,你與沐兄弟和風妹,如此機密地,說些什麼?"不等黃衫客開口,沐天仇便把適才情事,向宇文嬌仔仔細細,不厭其詳地,敘述一遍。
敘述完畢,指著自己耳垂后的那顆黑痣,苦笑又道:"宇文姊姊,于成龍凡見右耳垂后長有紅痣的少年人,均若深仇,設法殺戮,偏偏我的右耳垂后,便有這麼一顆痣兒,你說巧也不巧?難道我的身世,竟與'隱賢庄'發生之事有何關連?"字文嬌趁此機會,在沐天仇心中,略埋伏筆地,嬌笑說道:"天下巧事多呢!或許沐兄弟的身世,不單與'隱賢庄'一事有關,並還是此案主角。"沐天仇失聲道:"我是主角?宇文姊姊,你這句話兒是怎麼講?"字文嬌笑道:"一來你對自己身世不明,二來你耳後有顆硃砂紅痣,恰巧犯了于成龍的忌諱,三來你'沐'又與穆星衡大俠的'穆'姓同音,怎見得你不就是那位被人救走,脫厄未死的'隱賢庄'少莊主呢?"'沐天仇苦笑道:"被人救走?就算我是穆大俠的遺孤,在淳于泰忘恩奪產,烈火焚庄的那等險惡的情況之下,卻有誰來救我?"宇文嬌道:"那要問你師傅?"沐天仇愕然道:"問我師傅?……""當然,你師傅把你自幼撫養成人,自然知道你的真實身世,老實說我對他的'負心遁客'之名,早就懷疑,猜測他老人家或許就是使于成龍老魔,最頭痛懼怯的'天機劍客'傅天華呢!"沐天仇嘆道:"宇文姊姊,我服了你了,你真會憑空推想。"宇文嬌嬌笑說道:"不管怎樣,你師傅總有什麼難言之隱,和傷心恨事,否則,他老人家只有你這位愛徒,怎會連他姓名來歷都不肯告訴你呢?"沐天仇突然似有所得地,雙挑劍眉道:"不是,不是,我師傅雖然神秘,必系另有隱情,他老人家絕不是'天機劍客'傅天華,宇文姊姊猜得完全錯了。".宇文嬌想不到他競有如此一說,遂向沐天仇注目問道:"沐兄弟,你……你怎會突然有此論斷?好像並說得斬釘截鐵,極有根據。"沐天仇笑道:"我覺得宇文姊姊適才的憑空推想,雖也略見巧思。但其中卻少了一個人兒,遂根本不能成立。"宇文嬌道:"少了一個人兒?沐兄弟此言何指?"沐天仇劍眉軒處,應聲介面答道:"我是說少了一個傅玉冰,倘若我真是穆家遺孤,被'天機劍客,傅叔父所救,則那位玉冰妹子,卻在何處?二十年來,我在'北天山,中,與恩師形影不離,慢說見過,連提都不曾聽他老人家提起過呢!"宇文嬌因時機尚未完全成熟,不願說得過於明顯,遂點了點頭,嫣然笑道,"沐兄弟這種想法,自有道理,但不論怎樣,你們師徒二人。身份定甚神秘,便連那'四靈秘帖'一舉,也神秘得極有趣味。"字文嬌中的"四靈秘帖"四字,對沐天仇有所提醒,他突然目光一亮,不禁揚眉叫道:"黃大哥、宇文姊姊,我好像又可以打開一封'四靈秘帖',看看我恩師有何指示了。"黃衫客略一尋思,會意點頭說道:"對了,'眇目張良,卜大總管既然贈送賢弟一件寶衣,等於是賢弟業已獲得了'紅龜之甲',自然可能拆閱那封'四靈秘帖',看看你恩師指示你怎樣運用那難得甲殼。"沐天仇興沖沖地,連忙從貼身取出那封上書"紅龜之甲"的"四靈秘帖",便加以拆閱。
誰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競把沐天仇看了個目瞪口呆,滿面驚疑神色。
宇文嬌問道:"沐兄弟,你怎麼神色如此緊張?你恩師他老人家莫非又出了什麼難題,要你去做?"沐天仇搖頭一嘆,聳肩苦笑說道:"不是我師傅又出難題,是我真不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巧事,大哥與姊姊請看這封'四靈秘帖'."他於說話之間,便將手中那封柬帖遞過。
黃衫客接過柬帖,與宇文嬌一同注目細看,只見那封"四靈秘帖"之上,寫的是:"若獲'紅龜之甲,,可先在陳醋中,浸泡三日,然後以利刃,循龜甲紋路,分剖為十三小塊,綴嵌於'金猱發'或'野蠶絲'所織之短衣之上,護住前胸後背之十三處致命要穴,可御掌力中最為厲害之'五毒陰風掌,,及暗器中最厲害之'龍鬚追魂令'."黃衫客看完柬帖所書,向沐天仇點頭笑道:"這倒真是湊巧,我們'橋山'擒龜之望,業已成空之下,所需'紅龜之甲',竟由'眇目張良'卜大總管贈送,並還綴嵌於'野蠶絲,短衣以上,分護胸背要穴,全與你恩師的柬上指示相同……"沐天仇嘆遭:"這一點已極湊巧,但大哥可曾發現還有更為湊巧之事?"黃衫客尚未答言,宇文嬌已自答道:"沐兄弟此話,是否指'五毒陰風掌'及'龍鬚追魂令'等二物而言呢?"沐天仇點頭道:"正是,這一樁掌力,一種暗器,均是于成龍不願公開的獨擅殺手,怎會雙雙在我恩師的指示之中出現?"宇文嬌雙現梨渦,嫣然一笑說道:"沐兄弟覺得我適才所作的憑空推測,越來越近事實了吧?或許在其餘'蒼龍之皮''玉鳳之心'兩封柬帖之中,你師傅會有更明確的指示,把你這滿腹疑雲打散。"沐天仇搖頭道:"我不敢違抗師令,在未曾獲得'蒼龍之皮,和'玉鳳之心'以前,決不敢私自開拆那兩封柬帖。"黃衫客覺得雖然時機尚未完全成熟,但讓沐天仇先知自己身世,也並無太大妨礙,遂含笑說道:"'蒼龍之皮'雖未尋得,但賢弟業已獵得最為珍貴的'玉鳳之心,……"話方至此,沐天仇便愕然插口問道:"大哥何出此言,我們浪跡江湖,連只'毒鸞'或'孔雀',都未見過,卻怎會獵得c玉鳳'?"黃衫客呵呵大笑,濃眉雙軒說道:"賢弟忘卻了你所獲得的'紫麟頭'么?以此類推,所謂'玉鳳'之心,根本不必西赴'岐山',遠去'瑤台'地,苦苦尋覓,我認為就是鳳妹對你的萬斛深情,賢弟以為是否有幾分道理?"沐天仇向黃衫客、宇文嬌,相了一眼,點頭說道:"大哥的這種說法,雖然不無道理,但如今若說小弟業已獲得了'玉鳳之心',似乎為時尚早。"字文嬌笑道:"沐兄弟認為要到何時才算數呢?莫非要等你與鳳妹。名正言順地完成花燭以後么?"沐天仇臉上訕訕地,赧然一笑說:"並不一定如此,但我覺得應盡量不違背恩師的指示,才是正題。"宇文嬌道:"沐兄弟若定要冠冕堂皇地,事事正辦,我和你黃大哥。自然不便教唆你歪打正邪著地,走甚偏鋒,但我們一致認為,你的如謎身世,多半會在最後一封'四靈秘帖,之中,才加以揭曉。等到你自己也著實熬不住時,再行拆閱便了。"沐天仇道:"多謝宇文姊,小弟謹遵姊姊明教。"黃衫客突想起一事,向沐天仇注目道:"沐賢弟,我對你提出一項要求……"沐天仇笑道:"大哥怎用了'要求'二字,你是我的大哥,凡有所言,小弟無不遵命。"黃衫客道:"不是別的事兒,我說賢弟若想拆閱那封'玉鳳之心'的'四靈秘帖'之際,最好有我,或是你字文嬌姊在旁伴同,盡量不要單獨親看。"沐天仇起初一愕,但旋即會過意來,對黃衫客投過一瞥感激眼色,揚眉問道:"大哥是不是怕我突然受到什麼強烈刺激,會怒令智昏地,做事不顧一切?"黃衫客點頭笑道:"賢弟真是聰明,稍稍一點便透,根據你師傅對你嚴守秘密的情況看來,不論賢弟是否是我們所猜的穆少莊主,你的身世方面,必有一段血海深仇,而你那仇人又必是絕對不可輕敵的蓋代凶邪。否則,你師傅何必要你先找尋足以增加'功力'的'紫麟頭'和足以防身避禍的'蒼龍皮'和'紅龜甲'呢?"這番話把沐天仇說服,聽得他連連點頭地,向黃衫客、字文嬌正色說道:"大哥與姊姊放心,小弟懂得利害,除非萬不得已,我總避免單獨折閱那封'玉鳳之心'的'四靈秘帖'就是。"就在黃衫客、字文嬌與沐天仇互作深談之際,于成龍、於玉鳳父女,也在深談。
於玉風跟隨於成龍的那名貼身侍僕,到了后苑'逍遙軒'前,果見於成龍與潘玉荷二人,正在軒中倚欄相待。
潘玉荷是善於應付各種人物的八面玲瓏之人,雖然她明知於玉鳳與她不甚投緣,仍在一見於玉風之下,便即老遠迎出"逍遙軒"外,嬌笑道:"鳳姑娘,好幾天沒見你,可想煞你潘姨娘了。"潘玉荷在"神工谷"其他人物之前,均向以"夫人"自居,唯獨在於玉鳳前,只好委屈一些,自稱"潘姨娘"了。常言道:"有手難打笑臉人",於玉鳳被潘玉荷笑臉迎人地,這樣一來,也只得淡淡一笑說道:"鳳兒賦性疏懶,少來叩候姨娘金安,尚望姨娘海量相寬,莫要加以怪罪才好。"潘玉荷搶前幾步,挽著於玉鳳的手兒,邊自偎肩向行。邊自笑道:"風姑娘,我們是自己人,你這樣說法,不是反而有點見外了么?"於玉鳳想起取消晚宴,不禁向潘玉荷那張相當艷麗的臉龐兒上,多看了兩眼,愕然問道:"潘姨娘,你臉上紅是紅,白是白的,氣色極好,怎說你玉體欠適,把歡迎我黃大哥和沐二哥的晚宴,取消了呢?"潘玉荷遙向倚欄而立的于成龍呶了呶嘴,低聲說道:"不是我身體上有何不適,而是你爹爹的情緒不佳。他才藉詞取消晚宴,避免煩雜。"於玉鳳向潘玉荷微笑道:"我爹爹新近設立'華山招賢館',作為本谷分舵,武林霸圖,日益展開,他老人家應該興高彩烈才對,怎會反告情緒不佳呢?"潘玉荷銀牙微咬下唇,"噗嗤"一笑,搖手說道:"鳳姑娘,你萬想不到,你爹爹情緒欠佳之故,正是為了你呢!"於玉鳳道:"會是為了我么?潘姨娘,可否請你把話兒解釋得比較明白一點,我……我倒是有些聽不大懂呢。"潘玉荷嫣然笑道:"不單你不大懂,連我也不大懂,因為你爹爹老是含含混混,好像有什麼重大機密,不肯透露似的……"潘玉荷話方至此,業已走入"逍遙軒"中,于成龍向她看了一眼,皺眉問道:?你在向鳳兒唧唧噥噥地,'說些什麼?"潘玉荷笑道:"我們娘兒倆,是在閑談,你又疑心多問則甚?"話音至此略頓,轉面於玉鳳笑道:"鳳姑娘,你和你爹爹在此談談,我去替你煮碗你平日最喜歡的'燕窩粥'吃。"說完,不等於玉鳳推謝,便自翩若驚鴻般,一閃即逝。
於玉鳳暗忖,難怪爹爹對她迷戀極深,這位潘姨娘不單艷麗,更復善伺人意,委實極具魅力。
潘玉荷走後,于成龍指著"逍遙軒"中的石鼓石几,向於玉鳳說道:"鳳兒坐下,我有兩件相當要緊的事,要想和你仔細談談。"於玉鳳如言坐下,並替于成龍斟了一杯茶,于成龍向她略為注目,緩緩說道:"鳳兒,你平日落落寡合,這次怎麼竟會與黃衫客、沐天仇、宇文嬌三人如此投契?"於玉風玉頰上略泛紅雲,揚眉答道:"人之意氣投合,似有緣分前定,爹爹為何問此?你認為我這三個朋友,交得不妥當么?"于成龍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含笑說道:"鳳兒莫要誤會,我不是怪你和他們結交,只是想問問你對於沐天仇的觀感,到底怎樣?"於玉鳳聽得于成龍單獨提起沐天仇來,自然更覺羞赧,但她畢竟是胸襟異於常人絕代俠女,只在微微一怔之後,便朗聲答道:"鳳兒認為沐二哥是位武功高強,文采出眾,風神俊美,品行端正的少年俠士,否則,也不會和他訂交,爹爹的觀感怎樣,可有不同之處?"這一句反問,問得非常厲害,于成龍搖搖頭,目注於玉鳳,拈鬚說道:"我的看法,並無不同,也正和鳳兒一樣……"略一停頓,又自笑吟吟地說道:"風兒,我問明你對於沐天仇的觀感之意,你大概定會明了,今後有甚事兒,我就可以代你作主的了。"於玉鳳臉上烘地一熱,岔開話頭說道:"爹爹,你問我不是有兩件事么?另一件事兒,是……是關於哪一方面……"提到另一件事,于成龍的滿面喜色,立轉憂容,濃眉深蹙地,目注於玉鳳道:"鳳兒,你認為我們這'神工谷'內的防務如何?"於玉鳳不假思索地,便即應聲答道:"得地利,占人和,除了天然形勢,奇險無倫外,尚有無數好手,'神工谷'的防務,應該是絕非自詡地,可以稱得上'金城湯池'之固。"于成龍靜靜聽完,突然失聲一嘆!
於玉風詫道:"爹爹嘆氣則甚,敢情是鳳兒的說話不太對么?"于成龍眉鎖重憂地,壓低話音說道:"鳳兒,關於這一方面,我以前與你采同一看法,直到今日,才知大謬不然。"於玉鳳有所不解地,秀眉一蹙問道:"怎樣大謬不然?爹爹清說得明白一點。"于成龍皺眉不答,卻從袖中摸出一物,放在石几之上。
於玉鳳注目看去,見是半截短箭。
這短箭形狀與尋常武林人物所用"鐵翎箭",雖然相同。但於玉鳳才一拿起,便覺入手極沉,竟似是"寒鐵"所鑄。
她一眼看出此箭不凡,向于成龍愕然問道:"爹爹,這半根'鐵翎箭'是從哪裡來的?你取出給我觀看則甚?"于成龍臉色異常沉重地,緩緩說道:"這半根鐵箭,是我一個舊仇之物,今日竟插在我所居靜室的房門之上。"於玉鳳驚道:"有這等事?這……這插箭之人,是從哪裡來的?"於成成"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我也在考慮這項問題,所得的結論是,若非我'神工谷'中有了姦細,便是對方把我們認為金城湯池的'神工谷',根本視如無物,隨意來去。"於玉風聽得秀眉緊緊地,搖頭說道:"這情形太可怕了……"一話方出,于成龍便介面苦笑說道:"不,不對,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呢!是這半根小箭之上,還釘著一封小柬。"於玉風道:"小柬呢?上面寫些什麼話兒,爹爹怎不給我看看?"于成龍從懷中取出一封小柬,向於玉鳳默然遞過。
於玉鳳接過一看,柬上只有四句話兒,寫的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昔日我女死你手,今日你女命難逃!"於玉鳳看完已后,佯作不解地,向于成龍問道:"爹爹,這四句話兒,是何人所書?我怎麼看不出有甚可怕之處?"于成龍雙目中閃勢出異樣精芒,長嘆一聲說道:"鳳兒,我不向你說明,你對這封小柬四句話兒,自然看不出有甚可怕之處,也難怪你不解其中意義。"於玉鳳靜靜聽完,問道:"到底小柬上所書四句話兒,可怕之處何在?爹爹怎不快說。"丁成龍道:"你若想曉得這四句話兒的可怕,便須先聽我說明一樁二十年前的武林秘事。"於玉鳳微微點頭,飲了一口茶兒,準備細聽於成龍敘述往事。
于成龍道:"二十年前,有位穆星衡大俠,夫婦歸隱……"話方至此,突向於玉鳳注目問道:"鳳兒,關於穆大俠夫婦之事,黃衫客不曾對你說過么""於玉鳳暗嘆爹爹為人,委實心機太深,在這種父女傾談的情況之下,還要藉機套問自己,試探黃衫客是否對他忠實?
她心中雖在嗟嘆,表面上卻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曾說過啊!爹爹所講的二十年前秘事,黃大哥如何能夠曉得呢?"于成龍自然相信於玉鳳之言是真,遂獰笑說道:"他未對你說過才好,否則,任憑黃衫客是如何難得的才智雄傑之士,我也不會放心重用,甚至於索性把他送入'枉死城'了。"於玉風越聽越覺自己這位"爹爹"的心計太以歹毒,不由愁鎖雙眉,幽幽問道:"爹爹,你……你……你在說些什麼?"于成龍豹眼連翻,這才把昔年"隱賢庄"之事,對於玉風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
說完,並目光凝威地,向於玉鳳道:"鳳兒,如今你已全知我心中隱秘,有甚問題不解,儘管提出問我好了。"於玉鳳道:"爹爹,你昔日作了'隱賢庄'這件事兒以後,二十年來,心中可曾反悔?"于成龍從目中閃射出森厲光芒,獰笑連聲說道:"為什麼要反悔?我生平不論作甚事兒,念定即行,從來不會有'反悔'二字,鳳兒,你……你問此則甚?"於玉鳳的本意,是問出於成龍若有悔意,便勸他設法尋找穆星衡和傅天華的後人,將產業歸還,懺悔謝過。但如今聽了于成龍的毫無悔意答話,以及答話時的獰惡神情,不由芳心之中,一陣隱痛。知道不必再說什麼規勸之話。
于成龍見愛女默然不語,又復叫道:"風兒,我叫你若有不解之處,便向我提出問題,如今你卻問我曾否反悔,卻是何意?"於玉鳳深知若再忠言逆耳,定然自討沒趣,遂眼眸一轉,緩緩說道:"爹爹對於'隱賢庄'的事,既不反悔,今日卻又神色含憂,為了何故?"于成龍指著那根"鐵翎斷箭"說道:"我是為了插在我靜室門上的這根'鐵翎斷箭'."於玉鳳道:"對了,爹爹只顧敘述昔年往事,還未告訴我這根'鐵翎斷箭',究竟有什麼樣的驚人威力,它入手極沉,異於常物,好像是'寒鐵'所鑄的呢!"于成龍道:"'寒鐵'鑄箭,倒沒有什麼大了不起,可怕的是此箭主人,就是昔日曾與我有一盟之好的'天機劍客'傅天華。"於玉鳳揚眉說道:"爹爹不是說那'天機劍客'傅天華,業已懷抱他女兒傅玉冰,躍崖自絕了嗎?"于成龍搖頭道:"沒有,他抱女躍崖之舉,只是佯死避禍,並非當真自絕。"於玉鳳道:"這是爹爹忖度,還是有甚事實,證明那'天機劍客'傅天華抱女跳崖,並未死去?"于成龍伸出三根手指,皺眉緩緩說道:"有三點佐證,第一,傅天華富於智計,生平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像他這樣聰明之人,一息尚存,定思復仇,哪裡肯效法弱者,以死爭脫?"於玉鳳表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道:"這是虛擬推理,不是事實證據。"于成龍道:"第二,當時我便因放心不下,於檢驗穆星衡夫婦、傅天華之妻遺體,及穆星衡之子搖籃中的火焚焦骨以後,又到傅天華跳崖之處,仔細搜尋,一直由崖頂搜到谷底,也未見他父女二人的任何粉身碎骨痕迹。"於玉風微微點頭,目注于成龍道:"這一點比較實際,但仍然不能算是確切證據。"于成龍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揚眉又道:"第三,'眇目張良'卜大總管去殺'無所不知'杜百曉時,曾遇一人,到處打探為父下落,及與'隱賢庄'有關諸人狀況,卜總管遂生疑盤問,那人自稱是姓花,雙名天富……"於玉鳳聽至此處,目閃慧光,介面說道:"'花天富',這顯見屬於化名,若把它顛倒過來,不就是'傅天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