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榜秘辛
一個千嬌百媚,但略顯憔悴的少女,站在門邊,她,正是店主的女兒上官鳳,也是小野極於要看一面的人。
「小姐!」兩字,幾乎脫口而出,他猛省自己的身份,趕緊把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硬吞了回去,這一刻,他心中是五味雜陳。
上官鳳冷冰冰地道:「鄭老,這位是誰?」
從這聲「鄭老」的稱呼,可以看出她為人的厚道。
鄭三忙搶著道:
「小姐,是棧中客人,喜歡馬,所以……來這裡看看!」
「唔!」
小野怕露出破綻,把視線移開,轉身裝作監賞馬匹,一顆心卻幾乎跳出口來。
鄭三哈腰道:「小姐,你很久沒溜馬了?」
「我不高興再騎!」
「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有小野的消息嗎?」
小野身軀為之一震,自己不過一個馬僮,一個被眾人不齒,因為私生子的小廝,她為什麼念念不忘自己呢?自己有什麼值得她如此呢?
他真想說,我就是小野,然而他不敢,他沒這份勇氣。
鄭三搖了搖頭,道:
「小姐,小老兒整天看守馬廄,那來的消息……」
「他……不會有什麼吧?」
「唉!可憐的孩子,但願吉人天相。」
「鄭老,那次事後一點消息也沒有?」
鄭三答得很乾脆道:
「沒有!」
上官鳳口裡發出了一聲幽長的嘆息。
鄭三乾咳了一聲道:
「小姐,他不值您關心的,忘了這不愉快的事吧!」
上官鳳花容黯淡,用手理了理鬢邊散發,夢囈似的道:
「我想忘掉他,但我忘不掉……」
「小姐,不值啊!」
上官鳳眉毛一揚,道:
「將相無種,鄭老,你也與一般人對他的看法一樣?」
鄭三尷尬地一笑,道:
「不……不過,他只是一個千千萬萬窮苦人涼的孩子之一而己!」
「不見得!」
「依小姐的看法?」
「他是人中之龍!」
小野心中又是一陣震顫,人中之龍,自己能當這讚譽嗎?多少年來,人家當自己是一隻狗,而她,竟持這種看法?
人中之龍,這四個字在他腦海里打轉,他突然暗中作了決定,自己必須力求上進,出人頭地,否則此生決不再見她。
鄭三哈哈一笑道:
「您的看法與人不同?」
「我曾習過鳳監之學!」
「啊!小姐,那您是慧眼識英雄了?」
上官鳳粉顏一紅,道:
「鄭老,我希望你能給我他的消息?」
「小姐,您知道小老兒無從打聽。」
「我不信!」
「這……」
「鄭老,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一位人物!」
鄭三老臉微微一變,道:
「小姐,這也是憑風監之學么?」
上官鳳目注一旁的小野,欲言又止。鄭三立即會意,走到小野身邊,施了個眼色,哈哈一笑道:
「客官,這些馬有中看的么?」
小野可不敢開口,怕上官鳳聽出他的聲音,僅只「唔!」了一聲,轉身離開馬房,這地方他熟悉不過,立即由外繞到後窗,靜靜竊聽。
上官鳳俟小野離去之後,壓低了聲道:
「鄭老,你的事瞞不過我?」
鄭三吃驚地道:
「什麼事?」
上官鳳杏目一睜,沉聲道:
「你在暗中傳授小野武功,你的功力在城中尚找不到第二人。」
鄭三老臉大變,栗聲道:
「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我碰到不止一次,都在半夜,對么?」
「這……這……」
「放心,我不會失口泄露的,這『咸豐城』本就是藏龍卧虎之地。」
鄭三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上官鳳微微一笑,接著,粉腮一肅,道:
「鄭老,他必會找你的,我希望能轉告不要自暴自棄,我……」
以下的話,沒有說出口來,但已是很明顯的了,她愛上了他。
小野心頭一片紊亂,他不想聽下去了,悄然轉回房內,倒在床上,一個人靜靜地想,最難辜負美人恩,他必須對將來有所打算。
最令他難堪的,是謎一樣的身世,與母親諱莫如深的態度。
對母親的下落,他倒不怎麼擔心了,因為他已然知道母親是一名武林高手。
現在,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應付「過路客」,他的武功太高,如他不放手,自己難脫他的掌握。難道真的要在城中呆上一個月再回覆他!
數年李與鄭老爹習武,雖說已奠下了根基,但要出人頭地,還差得遠,單隻內力這方面,便是極大的弱點,老爹說,如能把他所授的口決,全部參透,必有所為,可是他又告誡自己不能泄露他的武功,學而不能用,與不學而異?
說來說去,自己還是與沒有武功的平常人一樣。
從頭再來嗎?明師可遇而不可求,得看機緣。
他無法把自己從複雜的思想中解脫出來,這使他苦惱萬分。
正自出神之際,房門一開,一條人影閃入房中。
小野吃了一驚,翻身下床,只見一個商買模樣的中年人,兀立在桌邊。
「閣下走錯了房間?」
「沒有!」
「那是……」
「找你!」
小野心頭一震,困惑地道:
「找在下?」
「嗯!」
「我們素昧生平?」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
小野立即恍然,來的是易了容的「過路客」。
「有何指教?」
「你跟我出城!」
「人……不找了?」
「有一個現成的機會,可能會碰上要找的人!」
「回頭再說,我在馬家店後邊第一間房等你,你馬上去!」
「好!」
「過路客」轉身出房,小野鬆了一口大氣,不管「過路客」所說的是什麼機會,只要出城,離鄭老爹便遠了。於是,他不再耽延,結清了店帳,立即出城。
一路上,他腦海里抹不掉的是上官鳳的影子。
到了馬家店,毫不費事的找到了「過路客」。
兩人關上房間,小野去了易容,恢複本來的面目,在房中邊吃喝邊談。
「小野,我們明天一早起程,到『藏龍谷』!」
「什麼!武陵山中的『藏龍谷』」
「一點不錯!」
「就是那……那……『血榜』所在地?」
「對了!」
小野不由大感激動,「血榜」這栗人的名字,他曾聽不少人談論過,但卻你從見識,那並非任何人都可去的地方,現在,「過路客」竟然提出要去「藏龍谷」這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我……能去嗎?」
「跟我便可以!」
「啊!……」
「你改扮成我的書童,隨我進谷。」
「去那裡做什麼?」
「看人爭奪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
小野雙目登時放光,這可是人生難逢的盛事,一個普通武士,要想躬逢天下第一高手爭奪寶座之盛,是不可能的,而他,連普通武士的身份都未曾具備。他聽人說過,名登「血榜」,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身價第一高手,得隨時準備接受挑戰,勝負決定蟬聯或讓位。
據說,當今第一高手,是自有「血榜」以來,保持座位最久的一個。
心念之間,微顯激動地道:
「有人向『無雙堡主』挑戰?」
「過路客」點頭道:
「不錯,武林貼已於一個月之前散出。」
「挑戰者是誰?」
「天地霸主『美髯公伍伯昀』!」
小野毫無江湖見聞!再有名的人物,他也未必知道,「美髯公伍伯昀」這名號,他從未聽過,但能有資格爭奪天下第一高手寶座,自然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哦!」了一聲之後,接著問道:
「盛會何時開始?」
「後天午正!」
「明天一早,記住,從現在開始,你稱呼我主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野!」
「姓呢?」
「沒有!」
「奇了,你會沒有姓氏,難怪城裡叫你……」
說到這裡,倏然住口,只是「雜種」兩字沒說出來,這是小野最感屈辱的隱痛,登時面色泛青,雙目赤紅,「過路客」知道這句話傷了小野的自尊心,哈哈一笑,掩飾了尷尬的場面,換了話題道:
「你聽說過『血榜』?」
小野「唔!」了一聲。
「這……不知道!」
「過路客」又道:
「本來不叫『血榜』,叫做『武士石』,一甲子之前,『中原五老』不知發了那股子邪風,在『藏龍會』互較武功,異想天開地把勝者的名號在石壁上,結果,五老之首的『一陽子』得勝,他便是榜首,以後,五老每年定期較技一次,一連三年,俱是『一陽子』獲勝……」
「啊!」
「原本是切磋武功,竟變成了名氣之爭,第三位『元元子』在第四次較技時,與『一陽子』死拼了兩晝夜,『一陽子』血濺石坪,於是『元元子』列名第二,事後,『元元子』悔悟所為不當,為了一個『名』字,竟使數十年至友喪命己下,第五年,四老再聚時,『元元子』自載於石坪,另古二經從此歸隱,不再現世……」
「虛名誤人,一至於此!以後呢?」
「之後,武林好事之徒,師法五老所為,希望刻石留名,於是,演變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之爭,歷年來,不知有多少高手喪命谷中,逐漸,『血榜』兩字代替了原來的名稱『武士石』,這便是大概的經過!」
「啊!太可怕了!」
「有什麼可怕的,這是武士終其生所追求的最高目標!」
小野心頭一緊,約略看出了「過路客」的心性與為人,看來他是個可怕的人物?自然視這血腥的事為當然,當下半真半假地道:
「閣下也有意問鼎么?」
「過路客」目爆寒芒,沉聲道:
「有一天也許會?」
「這次呢?」
「觀摩,同時找人,我判斷對方可能會到場。」
「到底閣下要找的老人叫什麼名號?」
「這個……你不必問!」
小野窒了一窒,道:
「每次只限一人挑戰么?」
「不一定,臨場如有人提出挑戰,當事者不能拒絕。」
「那這就是有戲可看了?」
「當然,流血的好戲!」
「非流血不可么?」
「挑戰當眾認輸,便可避免死亡。」
「什麼資格才可以參與這盛會?」
「必須能過三關!」
「過三關?」
「那……我……」
「你以我的隨從身份參與。」
「把守三關的是何許人物?」
「由當代第一高手派手下人負責。」
「那就是說由『無雙堡』的人負責了?」
「嗯,正是這樣!」
「閣下參加過么?」
「一次,隨先父……不要在談下去了,吃完休息,明早趕路。」
荒寂的武陵山,變成了山險道,無數武林人,趕奔「藏龍谷」。
「過路客」衣服華麗,儼然豪門巨富,小野扮成了僮僕,亦步亦趨地跟著走,肩上挑一擔食盒。
一路所碰到的,儘是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僧道俗尼男女俱全。
小野忽然發出一個奇想:娘會來么,如果能在此母子重逢,豈非天大幸事。心念動處,精神大振。但一想到母親避此隱居,不與任何人交往,再加上這次在「武林城」發生的事,她是「無雙堡」追緝的對象,她自不可能公然現身,想到這裡,不覺又氣妥起來。
傍晚時分,來在「藏龍谷」外,谷口已封,只好在谷外林中住宿。
次晨拂曉,谷口熙熙攘攘,成了一片,原來谷口開放,開始過關進谷。
「過路客」倒是十分沉得住氣,叫小野打開食盒,細斟慢飲,直到辰牌時分,眼看谷外已安靜下去,大部分的人,都已入谷,只剩下那些後來的和過不了關的,但已不足五十人,方才悠然起身道:
「我們可以進谷了,帶著乾糧,其餘的全扔了!」
小野拿起在山外準備好的那袋乾糧,提在手中,跟在「過路客」身後,向谷口走去,他心中充滿了無比的激奇,不用說,今天到場的全非泛之輩,也可以說聚中原武林精英於一堂。
許多意態沮喪的高手,仍徘徊谷外,看來是過不了關,但又不捨得離開。
到了谷口正面,只見雙峰夾峙中,一條穀道深邃幽長,穀道寬僅丈余,上面成了一線天,可見白雲悠然飄過。
三名威凌老者,並排站在谷口正中。
「過路客」低聲道:
「這是第一關!」
小野心弦立刻繃緊,不知「過路客」要怎麼過關?
一個白髮老太婆,手扶拐杖,顫巍巍而至,看上去一陣大風便可吹倒。
「過路客」一側身,讓老太婆先行。
老太婆深深掃了兩人一眼,逼人的神光,使小野不期然地打了一個冷戰,暗忖,這老太婆好深厚的內力。那眼神似曾相識,使小野心中一動,但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老太婆點了點頭,然後步向三名把關的老者,半話不吭,杖交左脅,右掌朝居中那老者推去,罡風颯然,令人驚心。
老者坐馬沉樁,雙掌一登。
「波!」的聲巨響,老者退了半步,順勢一側身,道: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