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幽谷干戈
小野忽然明白「過路客」撇下自己而離開的原因了,他誤以為這白髮老者是他要找的人,所以跟蹤出谷,迫對方到林中比劍,想從對方劍術中證明老者身份。
只聽老者怒沖沖的道:「老夫『仙猿手王天林』!」
「過路客」顯然吃了一驚,道:
「閣下就是譽滿關外的『仙猿手王天林』?」
「不錯,還要比么?」
「閣下真的是『仙猿手』?」
「難道還有假的?」
「過路客」沉默了一會,陰陰一笑道:
「可能!」
白髮老者怒不可地遏地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仙猿手遠在關外,極少聽說在中原走動,而且……」
「而且什麼?」
「據說他擅於奪人兵刃,平時根本不帶任何兵器,而閣下佩了劍!」
「以此論斷么?」
「嗯!」
「無理取鬧,老夫沒這閑工夫!」
「不比劍也可以,在下借劍一觀?」
「借劍?」
「不錯!」
白髮老者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你不以為這是對武士的一種侮辱嗎?」
「過路客」嘿地一聲冷笑,道:
「說是侮辱那敢無妨,因為閣下不接受挑戰!」
「挑戰也有個理由?」
「在下一向如此,看見佩劍的人便要試上一手。」
「你自認劍術無敵?」
「略有造詣,無卻不敢自詡!」
「來吧,讓老夫見識一下你這目中無人的劍術……」
「嗆!嗆!」一黃一白兩道劍芒閃現林空。
白髮老者脫口叫了一聲:
「金劍」
「過路客」陰沉沉地道:
「閣下認得此劍?」
「聽說中原武林四十年前出了一位名劍手,叫做『金劍無敵陵祖平』,使的便是金劍,但歷來使金劍的莫時有所聞,很難識別。」
「閣下說得對,請準備!」
「你僅可先出手!」
雙方亮開了門戶,作出起手之勢。
對峙了片刻,「過路客」暴喝一聲,攻出一招,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過路客」連翻又出了兩招,勢如閃電奔雷,招式之厲辣,令人咋舌。
「過路客」收劍遠出圈子之外。
白髮老者沉聲道:
「怕了么?」
「過路客」道聲:
「領教了!」彈身一晃而逝。
白髮老者回劍入鞘,自言自語道:
「是個好劍手!」
說著,也跟著逝去。
小野心想,大概「過路客」已試出對方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這一回頭,定然會找自己,不如呆上一天,明早再出山吧。
心念之中,站起身來,朝山處走去,不久,來到一座谷中,亂石嵯峨,野花似錦,一道清泉,從亂石中淙淙流過。
小野就泉水洗凈了易容藥物,回複本來的面目,取出乾糧,掬泉水送下,饑渴全消,精神倍長。
就在此刻,只見遠遠一條人影,疾奔而至,心中一動,忙隱入亂石隙中,放眼偷御看,只見來的是一個精瘦老者,形色怡惶,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四下亂掃,似在覓地隱藏,又似在逃避什麼。
數聲厲嘯,入耳驚心。
精瘦老者如鷹隼般朝半壁間的突岩掠去……
「石猿公,不必躲藏,我們好好談談!」
那話聲有如狼叫,刺耳之極,說多難聽有多難聽。
隨著話聲,三個頭大身小的怪人,幽靈般出現,成品字形圍在突岩下面。
精瘦老者業已上了突岩,上面是千仞絕壁,無路可通。
怪人之一哇哇怪笑一聲,道:「石猿公,你也是成名人物,如此逃命,不怕丟人么?何況你也逃不了。」
精瘦老者蹲坐岩頂上,的確像一隻石猿。
「岷山三怪,你們苦苦追蹤老夫,為的是什麼?」
小野渾身起栗,他在「武林城」時,曾聽人道及「岷山三怪」之名,兇殘暴戾,喜食人腦,黑白道聞名膽落。
怪人大腦袋一偏,道:「你下來,咱們好商量!」
「商量什麼?」
「別裝佯,你先下來再說!」
「如果老夫說不呢?」
「有辦法請你下來!」
「石猿公」仰頭望了望知后的絕壁,突地彈身而起,一升數丈,攀附壁間,手腳齊動,向上游升。
小野看得呆了,這是什麼功夫,似這等絕壁,真正的猿猱也難以攀授呀!
「岷山三怪」互望一眼,各各厲嘯一聲,從三個不同方位射上突岩,齊齊揚手,點點寒星,直朝「石猿公」射去。
「石猿公」已升到六七丈高的地方,但那些寒星,有如划雲的流星,交叉迸射,有的高達十丈,碰上岩壁,激起了朵朵火花。
一聲悶哼,「石猿公」倒栽而下。
小野幾乎驚叫出聲,這一栽落,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事實卻又出人意料之外,「石猿公」下落的身形,在距突岩丈許之處,突地凌空一個翻滾,變成了飛燕波之勢,一觸突岩,彈落谷中。
「岷山三怪」幾乎也不差先後的飛泄而下,把「石猿公」圍住。
「石猿公」的右腳高腰白襪,狸紅一片,看來他傷在腿腳。
「岷山三怪」長相衣著完全一樣,實在難以分辯誰是誰。
「石猿公」精瘦的面后,綳得老緊,栗聲道:
「三位有話說吧?」
站在「石猿公」正面的那一怪裂開大嘴一笑道:
「咱們敞開來說,你在邙山翠雲峰古中得到一件武林奇珍,有這事么?」
「石猿公」寒聲道:
「誰說的?」
「你走錯了兩步棋,你知道么?」
「那兩步?」
「第一,你比『天地二神偷』後到古墓,但東西卻被你得到,既要滅口,殺人必須殺死,不該留『天偷』半條命,使這事傳出江湖……」
「石猿公」一震,道:
「第二呢?」
「你得寶之後,應隱蹤匿遺迹,不該好事來看第一高手決鬥。」
「你們三兄弟想怎樣?」
「你拿出與我們共享!-」
「共享?哈哈,『岷山三怪』何時改變了心性,竟然有這肚量?」
「話到這裡為止,你看著辦吧!」
「如果老夫說這根本是空穴來風呢?」
「鬼才相信!」
「不相信老夫沒有話說了。」
「石猿公,廢話少講,咱弟兄耐性有限,你最好拿出來!」
「拿什麼出來?」
「要動手么?」
「碰上了沒話說,動手便動手吧!」
「石猿公,單打獨鬥,你也許有機會逃命,三對一,你沒有路走?」
「很難說!」
「兄弟,上啊!」
「岷山三怪」說動手就動手,三人齊上。
「石猿公」沉哼一聲;與三怪頓時打的難解難分,三怪功力奇詭,忽掌忽抓,每一出手,均狠辣絕倫,令人動魄驚心。
小野在暗中得張的直冒冷汗。
僅僅七八個照面,一聲暴喝挾以一聲凄哼,「石猿公」胸衣被抓裂,皮開肉綻,鮮血直冒,幌了兩幌,坐了下去。
「三怪」停了手,仍是那原先發話的道:
「石猿公,沒得話說了拿出來吧。」
「石猿公」目眥欲裂地歷吼道,
「沒有!」
「哇哇哇哇!老猴子,你是知道我弟兄手段的……」
「沒有!」
「好哇!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不過,區區奉勸你一句,喪了命你,能保住那東西么?」
「老夫不能保住,你們也得不到!」
就在此刻——
五條人影先後如飛而至,來的是兩僧三俗,三俗之中,有一個是黃面丐者。
三怪同時一轉身,而對來人。
來人一見三怪之面顯得意外地吃了一驚。
三怪之一迎上幾步,獰聲道:
「你們來找死么?」
五人同時把目光轉到了坐地不起的「石猿公」身上,目中現出了貪婪之色。他們顯然不是一路,兩名苦行打扮的和尚緊靠一起,兩個俗家老者並肩而立,黃面丐又離四人遠些。
「三怪」之一暴喝一聲道:
「你們滾是不滾?」
五人面現駭色,但沒有一個人移動腳步。
怪人沉哼一聲,撲向那黃面丐。
黃面丐打狗棒一揚,疾劈而出。
「砰!」的一聲,打狗棒結結實實劈在怪人頭上,怪人大腦袋搖了兩搖夷然無損,獰笑聲中,五指如鉤,奇詭絕倫地抓了出去。
「哇!」
慘號聲中,黃面丐被抓得腦碎欲裂,屍首將倒未之除,怪人伸手一抄,紅的白的,便往嘴裡送。
小野頭皮發炸,汗毛根根倒豎,生吃人腦,他算是證實了江湖中的傳言。
兩僧兩俗,面目無色,不期然地齊向後退,但退了丈許,又停住了,身之所在,似乎生命已不值錢。
另兩怪見獵心喜,雙雙撲向兩僧,只兩三個照面,兩和尚魂歸極樂,依樣葫蘆,腦髓被挖盡吃光。
剩下的兩者,沒命地狂奔而去。
三怪撫掌大笑。
「石猿公」乘三怪不注意,陡地起身……
「相好的,你別作夢?」
「砰!」挾以一聲慘哼,被其中一怪震回原地,這一掌不輕,打得「石猿公」口血連噴,精芒熠熠的眸子,已完全黯然無光。
三怪又把他圍在當中,一怪怒聲道:
「石猿公,一句話,交不交出來?」
「石猿公」慘厲地道:「辦不到!」
「老子活剝你的皮,一寸一寸的剝……」
「你……敢?」
「老子說話只一不二。」
突地——
一個陰寒的令人發顫的聲音道:
「三位請了,見者有份么」。
三怪齊齊抬頭轉目,只見一個獨眼怪人,不知何時,已到了身邊,這獨眼人枯瘦如柴,比三怪高出了一頭,生像一根枯竹竿,一襲既寬且大的藍布衫,虛飄飄地掛在竹竿上,奇形怪態,比較之「岷山三怪」毫不遜色。
三怪之一栗呼一聲道:「獨眼魔人」
又陰惻惻地一笑道:「『獨眼魔人』你也想分一份」
「見者有份啊!」
「你別想錯了!」
「這是什麼話?」
「別人猶可,我弟兄不吃你這一套!」
「嘿嘿嘿嘿,何必傷和氣呢?」
「閣下乘早請便吧!」
「豈有入寶山空手回之理!」
「我兄弟享用了三付人腦,不嫌多一付的。」
「好說,區區的腦子辛辣十分,不中吃的!」
「閣下是蘑菇定了?」
「好說!好說!」
「你閣下準備流血了?」
「區區極少被人害!」
「今天就逼你,怎樣?」
「那是無可奈何的事。」
發話的怪人一偏大腦袋,道:
兩怪如聲嘶應地一左一右,夾擊「獨眼魔人」。發話的怪人回身挾起「石猿公」,閃電般掠去……
「獨眼魔人」滴溜溜一轉,鬼魅般脫出兩怪的攻擊,竹竿似的身形,划空電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竟然凌空截住那怪,「波!」的一聲,雙雙落地。
另兩怪歷嘯一聲,也告彈到,出手再攻。
「獨眼魔人」身法似魅,只一轉,又脫出圈外。
三怪氣得眥牙裂嘴。
風聲瘋然,一個風韻撩人的紫衣婦人,瀉落當場。
「幾位辛苦了!」
聲音在冷森中不失嬌媚。
四怪人一看,不由面色為之一變。
就在此刻,一頂綴滿金珠的彩轎,由四名青衣少女抬著,行雲流水般飄至。
「三怪」之一栗叫一聲:
「魔轎!」
轎子在眾人身前放落,四少女退到轎后。
紫衣婦人冷冰冰地道:
「把人放下!」
那挾著「石猿公」的怪人,戾氣全消,竟然乖乖地把人放下。
「你們可以走了!」
三怪互望一眼,沒有動,其中一怪乾笑一聲道:「我兄弟辛苦追蹤,才抓到這老猴子……」
「你想怎樣?」
「這個……總不能叫我兄弟空手而回!」
「你的意思要酬勞?」
「至少得讓我兄弟過過目,到底老猴子所獲的究竟何寶。」
「還是早離為妙?」
「看一看不算奢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