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室外傳來了一陣零亂的步履之聲,把方兆南驚醒過來。
睜眼看去,只見方丈室外,並肩站著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身後排列的人數更多,除了石三公和耿震之外,其餘之人大都佩著兵刃。
南北二怪,仍然是貼背而坐。似是睡得甚是香甜,萬丈室外零亂的腳步之聲,兩人竟然充耳不聞。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子,順勢取過白蛟劍,慢步向門外走去。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目睹方兆南提劍而出,立時凝神戒備,雙雙退了一步,留出一個拒敵的空間。
方兆南橫劍立在禪室門口,冷冷說道:「兩位擅自闖入此地,不知是何用心?」
石三公目光一掠室中貼背而坐的南北二怪,冷笑一聲,問道:「室中兩人,可是南北二怪么?」
方兆南道:「是又怎樣?」
童叟耿震怒道:「後生晚輩,也敢對老夫這等無禮?」
說話之間,欺身而上,左手一探,直向方兆南抓了過去。
方兆南冷冷說道:「兩位這般苦苦相逼,怪不得在下無禮了。」
說完揮手一招,直掃過去。
白蛟劍幻出一片寒芒,橫削了過去。
他出手的劍勢,用的是崆峒派中絕學之一,那童叟耿震,乃崆峒派中僅存的一位前輩,對本門中的劍招,自是了如指掌,知那橫削一劍之中,暗藏著兩個變化。
他心中雖然震駭,但胸藏破解之法,冷笑一聲,不退反進,右手斜斜一指,疾向方兆南右腕點去。
這一指制敵先機,方兆南劍勢如若一變,右腕勢非為對方點中不可,被迫得收劍而退,耿震身子一側,又向前跨了一步,右腳已欺入了禪室門裡。
方兆南雖經一陣調息,但他的傷勢遠未復元,揮劍出手,登覺心臟一陣跳動,氣血浮升。
但眼下形勢迫急,使他無暇思慮到自己的傷勢,強提著一口真氣,一劍"孔雀開屏",白蛟劍撒出一片寒芒,反擊過去。
他心中擔心著南北二怪的安危,怕對方一旦進入禪室中,先對南北二怪施下毒手,這一劍用出了極強的內力,想把耿震迫出禪室,至少可以阻止他前進之勢。
耿震看劍勢凌厲,左手陡然發出一掌,人卻向後退去。
方兆南劍勢推出,頓覺一陣氣血涌了上來,雖然他咬緊牙關,仍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只覺一陣強勁的掌力,擊在手腕之上,身軀巨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手中白蛟劍也脫手而落。
受此一震引發了他的內傷,但他神志仍然清醒,右手一探,伏身撿劍。
只聽一陣衣袖飄風之聲,傳入了耳際,眼前人影一閃,石三公疾躍而入,一腳踏在劍上,右手一揮抓住了方兆南的左臂,冷冷喝道:「我還道你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這樣的膿包。」
此時的方兆南,已失去抗拒之力,石三公功力深厚,略一加勁,方兆南登時感到半身一麻,身子也被人帶得向前一傾。
這時,石三公如若左手隨著落下一掌,立時可把方兆南震死在掌下。
童叟耿震緊隨著一涌而入,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白蛟劍。
一股森冷的劍氣,逼人生寒。
石三公眉頭微微一聳,低聲對耿震說道:「只怕大愚那老和尚,會出面阻擋咱們用刑逼供,但此人生性甚為倔強,不動苦刑,只怕他不肯招認。」
耿震道:「兄弟倒有一個辦法。」
石三公道:「願聞高見。」
耿震目光一掠禪室外面排列的群豪,道:「兄弟之意,不妨先把他交給敝派中弟子,暗中押解到少林寺外,藏將起來,咱們抽暇同去,用刑迫他說出經過,然後再帶他同返少林寺,昭告與會同道。」
石三公道:「這辦法不錯,就以耿兄之見……」
說時回目望了貼背而坐,渾然不覺的南北二怪一眼,低聲說道:「這兩人可真的是南北二怪么?」
耿震道:「看兩人形貌確實很像,但南北二怪是何等武功之人,怎的能這般靜坐不醒?」
石三公仔細望去,只見兩人臉色忽白忽紅,前腑也不停跳動,略一沉吟,道:「這兩人可能在練一種武功,不如藉此機會,把他們一併除去!」
童叟耿震似是突然挨了一拳般,全身抖動了一下,但他迅快的回復了鎮靜,兩道目光盯注在石三公的臉上,默然不語。
顯然他對南北二怪的威名,存著畏懼之心,但似是又覺得良機不再,手中現有著鋒利絕世的寶劍,只要隨手一揮,立時可把南北二怪,一齊斬死劍下。
石三公隨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暈穴,回頭舉手一招,頓時有兩個身佩長劍的少年走了過來,把方兆南架了出去。
他回望了童叟耿震一眼,緩步向南北二怪走了過去。
耿使似是被石三公當先而行的豪氣,引得膽子一壯,倒提白蛟劍,緊隨石三公的身後,走了過去。
南北二怪仍然貼背靜坐,對即將臨頭的凶危毫無所覺。
石三公直逼近兩人身側,舉手在南怪辛奇眼前一晃,看兩人仍然靜坐不動,立時一躍而退,低聲說道:「耿兄,快些出手。」
童叟耿震雙眉一聳,舉起了白蛟劍。
只聽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老前輩不可造次。」
聲起人到,一陣微風竦然,在兩人身側,多了一個長髯束髮的道人。
石三公回目一瞥來人,冷冷喝道:「又是你來搗蛋!」
來人正是那青城派掌門人青雲道長。
青雲道長臉色微變,目光一掠石三公肅然說道:「貧道對閣下一向尊敬,彼此既非同門,毫無規法約束,老前輩口舌之上,應該放尊重些。」
石三公臉沉一笑,不答青雲道長,身子一側,橫跨了一步,擋在青雲道長的身前,低聲對童叟耿震說道:「耿兄快些出手。」
童叟耿震手腕一揮,白蛟劍疾向南北二怪疾斬過去。
就在他舉劍劈出之際,青雲道長突然清叱一聲,右手一撥石三公的身子,左手一掌斜斜向童叟耿震右肩之上拍去。
石三公萬沒料到青雲道長竟然真的敢同時對兩人出手,事先無備,臨時措手不及,只覺身子被一強猛之勁一擋,橫向旁側移去。
童叟耿震對南北二怪的威名,心裡一直存著畏懼之心,聽得青雲道長那聲清叱,手中劍勢不自禁的一緩。
就在他劍勢一頓之際,青雲道長的掌勢,快如迅雷而至。
童叟耿震疾快的一縮身子,避開掌勢,但因他閃避青雲道長的掌勢,劍勢不得不倏然收住了。
石三公一直向右面動移三步,才把身子穩住,陡然一個轉身,怒聲喝道:「雜毛牛鼻子,敢對老夫這般無禮。」
舉步一跨,直欺過來,右手疾出當腦一拳。
青雲道長袍袖飄動,身軀突然斜向一側飛去,落在南北二怪身旁,單掌立胸,說道:
「兩位老前輩請暫息胸中怒氣,聽完貧道下情如何?」
石三公冷冷喝道:「江湖上各大門派中人,大部不齒你以幼代長,接掌門戶的卑劣之行,今日一見,你的為人比傳言更有過之。」
這等創心碎膽的傷害之言,直似一把利劍,刺入了青雲道長胸中,氣得全身一陣顫動。
他年紀在武林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中,雖是最小,但修養氣度,卻是常人難及。
當下正容說道:「此時此刻,不是議論貧道師門中事的時機,兩位如若覺得貧道以幼代長,接掌門戶一事,行為卑劣,不妨連絡各大門派,追查個水落石出……」
他微微一頓,轉變話題,接道:「兩位硬指那位方大俠是冥岳中派來的卧底之人,只不過是一種妄作的猜測,求明真相,貧道並無反對之心,但在真相未明之前,竟然要加罪於人,貧道不敢苟同。」
他回目向南北二怪望去,只見兩人仍是一副靜坐的姿態,不同的是兩人頭上泛現出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不時的聳動著雙眉。
顯然,兩人已經感覺到禪室發生事故,只是不能起身而已。
青雲道長突然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南北二怪已經快要醒來,兩位此刻退出禪室,釋放方大俠還來得及。」
石三公心中忽然一凜,暗暗忖道:「如若南北二怪醒來之後,今日之局絕難善終,倒不如趁機下手,先把南北二怪斬除……」
心念一轉,回頭對童叟耿震說道:「時機稍縱即逝,耿兄要快些下手,青雲道長由兄弟對付……」
說話之間,人已疾急出手,一拳"湖泛南海",當胸擊去,左手斜里一招"風拂枯荷",由下向上推擊過去。
一攻之間,兩招並出。
青雲道長雙掌齊出,左右分聲,兩縷指風,分襲石三公兩處腕脈,一面分神旁兼,目注童叟耿震,口中卻冷冷說道:「兩位都是出身五大門派中人,就目下江湖而論,輩份之高少人能及,做人做事,怎麼這等欠缺思慮……」
只聽拳風呼呼,掌影飄飄,就這一陣工夫,石三公已凌厲無匹的攻出了四拳五掌。
青雲道長洲停岳峙,雙手指掌隨著石三公的拳勢變化,完全以招破招,以式破式,但卻始終不肯還擊。
石三公出手拳掌,雖然愈來愈重,但心中卻已是暗生驚駭,在這幾招交接之中,他已看出青雲道長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童叟耿震手橫白蛟劍,兩道眼神卻不住在南北二怪身上打轉,一付躍躍欲動之情。
青雲道長感到石三公的拳、掌來勢逐漸增重,心知他已漸出全力,如若只守不攻,雖可支撐,一時不致落敗,但對方始終握著主動,搶制先機,童叟耿震如再出手,就難再騰出手來應付了。
眼下,必先得設法爭回主動,以便騰出手來,對付童叟耿震。
心念一轉,手法忽變,右掌並指如劍,連續點出三指。
三縷指風,分襲石三公三處要穴。
這連環三指,乃青城派中絕技之一,青雲道長久習此技,雖只用出了七成勁力,但已指風凌空,銳不可當,迫得石三公疾退一步。
青雲道長迫退了石三公后,右手翻手一把,抽出背上長劍,冷然說道:「貧道今日拼著得罪兩位,也要維護南北二怪的安全。」
石三公氣得臉色大變,冷哼一聲。道:「耿兄再不出手,讓南北二怪醒了過來,事情就麻煩了!」
童叟耿震道:「石兄說的不錯!」突然向前欺進兩步,一招「雲斷巫山",白蛟劍攔腰橫斬過去。
石三公冷笑一聲,緊隨而上,一拳"挾山超海"猛推過去。
他被青雲道長指風迫退,顏面大傷,這一拳用出了九成以上真力,拳勢未到,拳風已來。
青雲道長心知兩人拳、劍挾擊,存心把自己迫退,好對付南北二怪——
這念頭只不過在腦際一轉。右劍左掌,一齊推出。
原來,在他念頭一轉之間,決定硬接石三公的一拳,長劍一招"鳳凰點頭"幻出三點寒芒,指向童叟耿震的「曲池穴"。
只聽砰然一聲,拳掌硬接了一聲。
青雲道長只覺身子一震,身不由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但他右手的劍勢,並未受到妨礙,仍然把童叟耿震迫得自行收回劍勢。
雙方這一交接之中,都瞭然對方功力,今日之戰,絕非三五十招,可以拼出勝負,除非運出全力,作生死之搏。
童叟耿震回顧了室外手橫兵刃的弟子一眼,冷冷對青雲道長說道:「同是九大門派中人,老夫不願引起門戶之爭,眼下時機緊迫,如你再出手相護這兩個凶名極著的老怪,可別怪我和石兄雙雙對付你了。」
青雲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貧道和南北二怪,素不相識,更無意和兩位為敵,但此事關係著整個武林大局,千百人生死存亡……」
石三公厲聲喝道:「你既知此事關係著武林大局,何以拼著和各大門派結怨,保護兩個凶名滿江湖的老怪?」
青雲道長道:「貧道出手千預此事,正是為我九大門派相謀,可惜兩位始終不允許貧道把事情解說清楚……」
石三公怒聲接道:「先殺了南北二怪,再聽你解說不行。」
青雲道長臉色一變,肅容說道:「兩位一意孤行,不聽解說,貧道為大局著想,不得不開罪兩位了,在貧道相護之下,兩位如想傷到南北二怪,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石三公目光一掠南北二怪,只見他們頭上的汗水滾如泉涌,愈來愈多,而且隱隱可聞到急促的喘息之聲,只是仍然緊緊的閉著雙目。
童叟耿震回顧了石三公一眼,道:「今日形勢,看來已難免和青城結怨,石兄遙發掌力,襲擊南北二怪,兄弟全力對付青雲道長。」
餘音未絕,起手一劍"冰河開凍",直刺過去。
青雲道長早已留心到他手中寶劍,光華特異,不敢用劍去硬接他的兵刃,劍走偏鋒,疾化一招"金絲纏腕"斜刺右腕。
童叟耿震乃崆峒派僅餘一位長老,功力深厚,對敵經驗廣博,何況崆峒派亦是以劍術馳譽武林,耿震已深悟崆峒劍術心法。
他此刻含憤出手,劍招凌厲無匹,倏忽之間,連攻八劍,幽靜的禪室中,頓時瀰漫起一片劍氣。
青雲道長吃虧在不敢硬行架封對方的兵刃,既要堵擋對方的劍招變化,又要防到手中長劍被削,而且還得分神照顧到石三公,擔心他遙發掌力,傷害南北二怪,被耿震雙招猛攻之後,逼得向後移退兩步。
石三公卻微閉雙目,凝神而立,看樣子似正在提聚功力,準備一擊得手。
只聽一聲低沉的佛號,傳了過來,說道:「諸位快請住手——」
石三公突然圓睜雙目,大喝一聲,截斷了大愚禪師之言,揚手一掌,直向南北二怪劈了過去。
這一擊,乃是畢生功力之聚,威勢之強,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滿室掌風如嘯。
青雲道長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只見石三公掌勢劈擊出手,立時也揮手拍出手掌。
兩個激蕩的潛力,相擊相撞,渦旋成一股勁風,吹得室中人衣袖飄舞,枕翻被飛,壁間幾幅羅漢圖,也被吹得葉片碎裂,滿室飛灑,屋動窗搖,桌倒椅飛。
滿室混亂中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青雲道長手中的長劍,在失神難顧之下,被耿震白蛟劍削作兩斷。
只聽佛號和怒喝並起,兩條人影,直衝入室。
僧袍飄飄的大愚禪師,躍擋在石三公的身前,另一個勁裝少年,卻揮劍直刺耿震。
童叟耿震耳目何等機敏,耳聞金刃破風之聲,立時判出了敵人來向,反手一劍橫掃過去。
滿室旋風中又一聲金鐵交鳴,那勁裝少年手中長劍,又被童叟耿震橫掃過來的劍勢削斷。
但來人甚是驃悍,手中兵刃被削,毫無畏縮之心,手腕一振,把餘下半截劍當作暗器,投擲過去,人卻緊隨斷劍之後,疾撲而上。
童叟耿震怒聲喝道:「你要找死,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白蛟劍隨手一揮,挑飛了半截長劍,借勢下發,寒芒電奔,斜肩劈下。
那勁裝少年似是未料到對方的劍勢變化,來得如此迅速,趕忙一沉丹田真氣,收住疾動之勢,仰身向後退去。
只覺一股冷芒,掠身而過,右肩衣服被削下一塊,金風划肌,鮮血泉涌而出。
但聞青雲道長哈哈大笑之後,響徹禪室,喝道:「老前輩好毒辣的劍法!」
耿震如若劍勢一變,立時可把那勁裝少年劈死在劍下,但聞青雲道長的笑喝之聲,陡然收了劍勢。
大愚禪師擋住了石三公,合掌說道:「老前輩請看在貧道面上,勿再出手,彼此都為援救少林而來,不論傷到哪個,都叫老衲不安。」
他口中雖然說得十分和氣,但身軀卻緊隨石三公的身軀移動,顯然,石三公如若強行出手,大愚禪師勢必出手阻攔。
禪室中激勵的暗勁逐漸的消去,景物也已清晰可見,青雲道長面色嚴肅的站在南北二怪身後,左掌護胸,右手卻握三寸二分長短的五柄短劍,目光注視著耿震,蓄勢待發。
青城派的"流星五劍",被譽為江湖上暗器一絕,但那短劍之上無淬毒,絕在那擊出暗器的手法之上。
五劍一齊出手,籠罩了一丈方圓大小,最是難防無比,青雲道長以一派掌門之尊,居然控制在手,準備施展,顯然心中殺機已動。
激烈搏鬥,暫時停了下來,那右肩受傷的勁裝少年,仍然怒目逼視在童叟耿震手中的白蛟劍,滿腔不憤之氣。
只聽天星道長莊嚴的聲音,起自禪室門口,道:「令師等不過一時興會,如再打了起來,造成傷亡,即將成一場火拚之局,還不給我退下!」
原來青雲道長和童叟耿震、石三公動手相搏,引起三派弟子的相互仇視,在方丈室外列陣相對,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幸得大愚禪師及時趕到,勸請三方首腦停手,天星道長的及時鎮壓,使雙方即將展開一場混戰,停了下來。
耿震冷冷的望了青雲道長一眼,說道:「在下久聞青城派流星五劍之名,被譽江湖中暗器一絕,今日能得見機一番,倒是榮幸得很。」
青雲道長見事態已漸平息,張雁的傷勢,亦不很嚴重,緩緩收了手中短劍,淡淡一笑道:「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老前輩如若有幸,日後貧道自當獻醜眼下,以求教益。」
只見天星道長大步走入禪室,目光環掃了全場一眼,搖頭說道:「幾位都是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怎的忍不下幾句氣憤之言,就動手打了起來?」
大愚禪師暗自忖道:「看來這勸人之言誰都會說,一旦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時,要忍受談何容易,此人和南北二怪為兩句氣憤之言,不惜約在少室峰頂,比武一決勝負,如非方兆南從中勸說,不知鬧到何種田地……」
一念及此,忽然心中一動,回目對石三公道:「那位方大俠呢?」
石三公目光一瞥禪室外弟子,搖搖頭道:「不知道那裡去了。」
原來方兆南早已被押解離去。
大愚禪師肅然說道:「老衲想起了幾件事來,前後印證,恍然而悟,那位方大俠絕非冥岳中派來的姦細!」
石三公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童叟耿震乾咳了一聲,道:「大師來早了一步,使老夫不能一睹青城派中流星五劍的絕技,實在是一件極大的遺憾之事。」
青雲道長知他在岔開話題,當下微微一笑,充耳不聞,較臉望著南北二怪。
天星道長緩護走到了童叟耿震身側,低聲說道:「老前輩——」
青城和雪山、崆峒兩派,已形成了仇視之局,崑崙一派的舉足輕重,力可左右大局,童叟耿震急急回頭,應道:「言重了,彼此既非同門,道兄這稱呼老夫如何敢當?」
天星道長淡淡一笑道:「咱們千里跋涉,趕來此地,明裡是援救少林,實則為聯手自保,冥岳妖婦所圖所謀,並非少林一派,唇亡齒寒,成敗一體,如今強敵未犯,咱們先來一場自相殘殺,授敵以可乘之機,未免太不值得了。」
耿震拂髯笑道:「道兄說的不錯,但禦敵必先肅奸。」
天星道長道:「貧道經三思之後,深覺那方大俠實非內奸——」
大愚禪師接道:「老衲亦有同感。」
耿震一聽天星道長忽然偏袒起方兆南來,心中暗生驚駭,忖道:「此人如若倒戈相向起來,強弱立即易勢……」
他心念輪轉,口中卻沉默不言。
大愚禪師目光環掃了禪室內外,不見方兆南的行蹤,心中大是焦慮,急聲問道:「耿老前輩,方大俠那裡去了?」
耿震搖頭一笑,"這個老夫就不清楚了。"大愚禪師急道:「老打輩手中拿的什麼?」
耿震道:「一把寶劍。」
大愚禪師道:「此劍乃敝寺鎮山之寶,老衲奉送於方大俠,以酬他相助敝寺之恩……」
耿震道:「寶劍為何人所有,老夫不知,但我確從姓方那娃兒手中奪過來的。」
大愚禪師道:「既然從他手中奪過寶劍,自然是知道他的行蹤了?"耿震道:「適才相見,雖曾動手相搏,但他此刻行蹤,老夫卻未留心。」
青雲道長忽然介面道:「方大俠已被人押解出少林寺了,待貧道召來這室外弟子,問他一聲。」
忽見一個僧侶,急急奔了進來,低聲對大愚禪師說了幾句。
大愚禪師哦了一聲,揮手說道:「快給我追上去!」
那和尚應了聲,匆匆轉身奔去。
大愚禪師重重喘了兩口氣,望著石三公道:「帶走方兆南的兩個大漢,可能是貴邦中的弟子了。」
石三公目光一瞥禪室外弟子,果然少了兩個武功最好之人,心知方兆南是為兩個雪山弟子帶走,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含糊過去,不答大愚禪師之言。
形勢至此,又有了一個極大轉變。
天星道長的態度和大愚禪師的轉變,使得童叟耿震和那石三公無法再固執下去,兩人只有避談此事。
青雲道長回顧了南北二怪一眼,低聲對大愚禪師道:「這兩人已快醒來,咱們留此,諸多不便,老禪師最好選派幾位高僧,替他護法,閑雜人等一律禁入禪室,免得驚擾了他們兩人行功。」
大愚禪師愁眉苦臉的說道:「道兄之言,甚是有理,咱們走吧!」當先出了禪室。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緊隨在大愚禪師身後而行。
形勢的轉變,使兩人已自知無法再出手傷害南北二怪,等到南北二怪一醒,極可能立時對兩人出手,離開禪室,自可多一段緩衝時間。
青雲道長走在最後,出了禪室,肅然對大愚禪師說道:「貧道想請諸位同到大殿之中,研討一個對付冥岳那妖婦之策,萬一那妖婦不相犯,咱們也不能常駐在少林手中等她,既難免一場大戰,倒不如索性找上冥岳,來個掃穴犁庭。」
大愚禪師似是因為方兆南失蹤,顯得心神大亂,不加思索,糊糊塗塗應道:「老衲也是這般想法。」
一面吩咐隨行弟子,調派四個高手,替南北二怪護法,當先帶路,步向大殿走去。
石三公回頭望了青雲道長一眼,心中暗忖道:「此人這般安排,倒像有意相護我和耿震,真叫人難以猜測他用心何在?」
忖思之間,已回到了大殿之中。
青雲道長低聲說道:「眼下只差點蒼一派中人,老禪師最好派人把她請來。」
大愚禪師點點頭,立時吩咐值殿僧侶去請。
不一會工夫,曹燕飛帶著點蒼門下弟子,重又回到大殿。
這時,殿中的酒席已撤,換上香茗。
大愚禪師雙目一直望著殿門,似是焦急的等著什麼。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臉色亦很沉重,像是在等著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只有青雲道長,神色如常,正低聲和天星道長談笑。
曹燕飛有些莫名所以,望著幾人不同的神色,心裡百念閃動。
各大門派的弟子們,分立而坐,一片肅然。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一個身披月白袈裟僧侶,急步奔了過來,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
「方大俠行蹤沒有查出,但那兩個挾持方大俠離寺之人,卻已不知被何人殺死,棄屍寺外。」
曹燕飛秀眉一皺道:「這是怎麼回事?」
石三公霍然站了起來,說道:「他們是怎麼個死法?」
那僧侶沉吟了一陣,道:「似是被極強的掌力或指力所傷,全身不見血跡、傷口!」
石三公急步離坐,揮手說道:「他們死骨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瞧瞧!」
那僧侶移動了一下身軀,回目望著大愚禪師默然不語,顯然他要等候大愚禪師的吩咐。
石三公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滿臉焦急之情。
大愚禪師緩緩站起身子,合掌向青雲道長等說道:「諸位道兄,咱們一起出去瞧瞧如何?"青雲道長欠身而起,道:「謹遵台命。」
天星道長也欠身而起,耿震、曹燕飛紛紛站起身子,在那位僧侶導引之下,離開大殿,魚貫而行。
那帶路僧侶,自小在少林手中長大,對這寺院的一草一木,無不熟悉無常,帶著幾人穿捷徑,不一會工夫,已到寺外。
他伸手遙指著一座曲彎的山角,說道:「兩人的屍體,就在那轉角之處。」
石三公心中激憤難忍,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這一來,群豪只好隨著他加快了腳步。
轉過山角,果然見兩具屍骨,並排而卧,兩人同樣的緊緊閉著雙目,臉色蒼白。
石三公仔細的望了兩眼,辨認出果是雪山門下弟子,右手一探,抓住右面一具屍骨,正待反轉過來以查死因,忽聽那帶路僧人咦了一聲,石三公頓時停了下來。
大愚禪師回顧了那帶路僧人一眼,道:「你叫什麼?」
那帶路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奇怪,貧僧初見這兩具死屍時,各自倒卧一側,何以此刻卻並肩而卧,而且……"忽然住口不言。
石三公隨行弟子,都是雪山派中選出來的精銳高手,此刻卻無聲無息的死於少林寺外,不但覺得顏面大傷,而且心中憤怒難平。
他看那帶路僧侶忽然住口不言,立時怒聲喝道:「怎麼樣?快說!」
大愚禪師急急接道:「你把心中記得的見聞,要全盤說出,不許妄留一點隱密。」
那帶路僧侶道:「弟子不敢……」
說著忽然全身一顫,一跤栽倒地上。
這突然的變故,使在場之人,都為之一呆。
只聽青雲道長沉聲喝道:「諸位快走!"當先一躍,飛出一丈余遠。
這群人,個個身負絕技,耳目反應靈敏無比,一聽青雲道長的喝聲,同時發動,但聞衣席飄風,同時躍出丈余開外。
回顧望去,只見三屍靜靜的躺著,那一段空間之中,亦毫無異樣變化。
石三公怒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道:「你大驚小怪的叫什麼?」
青雲道長神色肅然的說道:「貧道幼年之時,常隨恩師採藥——」
石三公怒道:「採藥於此事何關?」
青雲道長連番受辱,也不禁有些動了怒火,冷冰冰的說道:「不信你回去試試!」
石三公無法下台,果然大步又向那停屍之處走了過去。
童叟耿震回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欲待出言阻止,話將出口之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緩步隨在石三公身後走去。
大愚禪師已經歷過冥岳中人用毒的厲害,但經仔細查看之後,又看不出一點異樣,心中疑信參半,忍不住低聲問道:「道兄可嗅到什麼異味不成?」
青雲道長道:「在那轉角處,亂石雜草之中,可能隱伏著強敵,而且貧道隱隱查覺出,那山石草木之上,都已暗中經人布塗過無色無味的藥粉,風吹草動,毒藥橫飛,只要在那段地區停留時間稍長,任何人都將中毒。」
曹燕飛啊了一聲,道:「道兄言之有理,但那少林弟子之死,不知作何解說?」
她說話的聲音甚大,似是有意讓石三公和耿震聽到。
果然,緩步而行的石三公突然停了下來,回目望了曹燕飛一眼,又放腿斷續向前行去。
他的舉動,顯然是內心已覺出青雲道長並非無的放矢,但顏面攸關,說出之言又不能不算,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青雲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以貧道之見,那亂石草葉之中,定然暗隱強敵,那位師父之死,可能是死於一種絕毒而又微小的暗器之下。」
大愚禪師道:「老衲也這麼想。」
抬頭看去,只見石三公已逐步接近死屍,但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這情勢很明顯,他愈接近那段死亡地區,心中愈是恐懼。
相隨他身後數尺的童叟耿震,突然施展千里傳音的功夫說道:「石兄不可太過逞強大意,那牛鼻子倒似真有一套,兄弟越想他的話,越覺得有理。」
石三公也施展千里傳音之法,答道:「我也感覺到他的話,並非聳人聽聞,但此時此刻,兄弟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耿兌請替兄弟打個接應。"以他的身份說出此等之言,顯然心中確有無比的恐懼。
童叟耿震道:「石兄放心,兄弟當以暗器接應你。」
石三公回頭望了耿震一眼道:「你不要再向前走了,免得咱們一起涉險。」
耿震道:「兄弟想到了一件事,石兄先行調息,已入禁區,立時閉住呼吸!」
石三公道:「知道了。"突然縱身而起,躍入那死亡之區。
他早運集功力戒備,身形躍起之時,己閉住了呼吸,腳落實地,目光亂轉,不住向那突立的山石和草地中搜索。
突然間,一根銀芒疾閃,直飛過來。
這根銀芒,微小得有如牛毛,如若在平常之時,石三公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也是難以看得見。
但他此刻全神凝注,當真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右手一揚呼的一股掌力,劈擊出手。
他功力深厚,劈出勁力強猛絕倫,那一縷閃飛而來的銀芒,吃他強猛的掌力一掃,有如沙石沉海,無蹤無影。
激蕩的潛力,震搖在草叢之上,日光下,飛起了一片如雲如霧的白色微塵。
大愚禪師急聲叫道:「石老前輩快請退下I」
石三公袍袖一拂,一式"潛龍升天"身軀直拔而起,飛起了兩丈多高,懸空轉身,施出"八步登空"的上乘輕功身法,躍落出三丈開外。
青雲道長忽然雙手飛揚,劈出兩股掌風,口中卻低聲喝道:「此地已非安全之地,咱們再退後一段距離。」
童叟耿震在石三公躍起之時,人也隨著倒躍而退,但見幾條人影飛閃,群豪全都退出了五丈開外。
石三公腳落實地,才長長吁一口氣,欲言又止。
青雲道長嚴肅的說道:「老前輩衣履之上,或已沾染著巨毒,此刻尚不宜太過大意,還是暫時運氣戒備,僅防巨毒內侵。」
童叟耿震突然插口說道:「這等用毒之法,當真是前無古人,老夫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對這等布毒之事,還是第一次見到!」
青雲道長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那位方大俠只怕已難免遭劫,咱們不用追尋他了,眼下的要緊之事是如何籌思個拒敵之策!」
天星道長搖頭說道:「如若是一刀一劍,彼此相搏強存弱亡,那冥岳妖婦武功再高一些,合咱們九大門派之力,也未必怕她,但她這等暗中施毒手法,實叫人防不勝防!」
大愚禪師合掌當胸,高誦了一聲佛號,道:「老衲生平中最大憾事,就是未能及時救下方施主。」
言下之意,一派黯然之情。
天星道長道:「老禪師這一提,倒使我想起一件大事來了——」
他微微一頓,眼看四周所有之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他的身上,似是都在極用心聽他的說話,才微微一笑,接道:「石耿兩位老前輩在那禪室之中,欲出手傷害南北二怪,雖然未曾傷到,但以南北二怪的性格而論,這兩人定然不肯罷休!」
大愚禪師點點頭,默然不言。
天星道長雙眉微微一聳,接道:「冥岳中人既能在此地布毒,那自然是還未退去,隨時隨地可能重啟戰端,外有強敵,內有隱患,咱們眼下人手雖不算少,但同時分拒兩路強敵,實力分散,難操勝算,貧道之意……」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先把南北二怪除去,再齊心合力拒擋那冥岳妖婦。」
童叟耿震點頭贊道:「道長思慮周到,兼顧全盤,果然是一派宗師之才。」
天星道長忽然把目光投注到青雲道長臉上,問道:「道兄以為貧道所見如何?」
青雲道長道:「就事而論,不失上策,但如以貧道的看法,此等行險求勝之學,未免太過冒險了,以南北二怪的威名而論,咱們幾人之力,未必能傷害到他們,萬一謀事不成反樹強敵。」
大愚禪師道:「老衲深以青雲道長之言為是。」
久不開口的石三公,突然插嘴接道:「話雖說的不錯,可是問題並未解決,咱們對南北二怪,總該有一個處理之法。」
青雲道長說道:「如若咱們合力圍殲南、北二怪,倒不如依仗他們兩人之力,共拒冥岳強敵。」
天星道長道:「那有勞道兄籌思一個解決的良策了。」
青雲道長沉吟了一陣,道:「貧道想先去找南北二怪勸說他們一陣,如若能把兩人說服,合力共御強敵,那是最好不過。」
石三公道:「如若說不服呢?」
青雲道長道:「那時候任憑諸位公決,貧道絕不再從中勸阻。」
天星道長心中似是仍然異常記恨北怪當面羞辱他的怨恨,略一沉吟,接道:「南北二怪的武功再高,但貧道料他也無法抵擋我們聯手合舉之力,但貧道卻甚為贊同青雲道兄的主張,先禮後兵——」
童叟耿震接道:「對付南北二怪,不可莽撞從事,如論單打獨鬥,咱們只怕都無勝南北二怪的把握,而且一擊不能把兩人擊死,即留下無窮後患,咱們不得不早作準備。」
曹燕飛道:「此言甚是有理,必須先解決南北二怪之後,咱們才能安心共御冥岳強敵。」
天星道長道:「貧道也是這般想法,咱們各就所屬,選出四個武功高強的弟子,列陣少林方丈室外,再由青雲道兄和南北二怪談判,事情如若不能談出結果,咱們合力出手,務必於一擊即中,把兩人全都殺死。」
童叟耿震點頭說道:「老夫極為佩服天星道長的高見……」
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大愚禪師的身上,接道:「只不知老禪師意下如何?」
大愚禪師半生清修,甚少和武林中人物來往,對這等謀事策略之事,毫無經驗,聽得幾人你言我語,早已顯得沒了主意。
何況,這些人大都是一代掌門宗師,威望、身份都極為崇高,一舉一動,對江湖都有著莫大的影響。
當下點頭說道:「老衲亦覺得青雲道兄之言不錯。」
天星道長道:「既然老禪師賀同此法,那是最好不過,事不宜遲,咱們立時回寺準備……」
他仰望天色,接道:「天色入夜之前,必需要把南北二怪解決,冥岳中人既然尚未離開嵩山,說不定今夜之中會有什麼舉動。」
石三公回頭望了那轉角處橫卧的三具屍體一眼,道:「咱們早些走吧!先把南北二怪的事情解決后,再設法收葬那三人的屍體。」
場中之人,大概都被那一股死亡地域的詭秘恐怖所懾,竟然沒有人敢自告奮勇的再去瞧瞧了。
青雲道長似是有著極沉重的心事,滿臉憂苦之色的長嘆一聲,道:「貧道心中還有著一種極不祥的預感,只怕這短短的三五日內,整個武林形勢,將要有極大的變化。"說完當先轉身,急步向前奔去。
群豪緊隨他的身後,一齊趕回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