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入虎穴 刀劍合壁
小龍連連點頭,臉上溢出了振奮之色。
小龍睡了個酣甜的大覺,醒來時,袁美玉正坐在桌邊,桌上已擺了酒菜。
袁美玉又恢復了跟班的裝束。
「小袁,現在什麼時分了?」小龍下床。
「二公子,正午!」
「噢!這一覺睡的可真舒服。」
「二公子,洗把臉用飯吧!」
小龍草草漱洗一番,然後上桌邊開始吃喝。
袁美玉上身向後仰,偏頭,貼近板壁聽了聽,然後坐正身子,朝小龍眨眨眼,放大嗓門。
「二公子,咱們這次回家,就長遠……」
「誰說要回家?」小龍也大聲回答。
「咦!二公子昨晚不是說要回太原么?」
「逗著你玩的,因為你一直嘮叨著想家。小袁,你可聽清楚,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是練武的,註定了要走江湖路,所以,我有我的去向?」
「二公子有什麼志向?」
「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業。」
「二公子,投軍報國么?」
「廢話,我說的是江湖路。」
「開山立舵,領袖群倫?」
「照啊!小袁,你愈來愈聰明了,就是這意思,值得乾杯!」喝完,打了個哈哈又道,「再來一杯!」
小袁斟上酒:「二公子,這開山立舵,得有人手,憑咱們倆……」
「當然有非常得力的人手……」
「在哪裡?」
「到時你就知道了。」
「我不信。」
「不信?嘿嘿!我只要提一個人,你就知道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說說看?」
「……」小龍故意用低聲。
「什麼!黑狼李七?」袁美玉大叫起來,「聽這名號就不是好來路……」
「噓!小袁,你別大聲嚷嚷好不好?」
「二公子……」袁美玉放緩了聲音,「咱們家不愁吃不愁喝,別什麼開山立舵了,回家去娶個老婆生孩子,過安穩日子吧!」
「你懂個屁,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你跟著我是累贊,只會給我添麻煩。」
「二公子!」袁美玉裝成哀求的聲調,「我侍候您慣了,離開您日子難過,以後我一切聽你的就是啦!」
「那還差不多,快吃,吃完去辦大事。」
「就是去找黑狼……」
「又來了?」
「是,我不說。」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認真吃喝。
隔壁房裡有四隻耳朵在竊聽。
吃喝完畢,主僕相將出去。
片刻之後,隔壁房的一對男女也跟著出門。
財神廟。
小龍與袁美玉匆匆來到。
進入廟門,院子里一片空寂,靜得像古墓。
「二公子,怎麼不見人?」
「約好在此地見面的,走,到大殿去。」
兩人步向大殿,才到門邊……
「呀!」袁美玉驚叫起來。
小龍彈身衝進殿中,袁美玉也跟著飛馳而進。
兩具屍體,倒卧在血泊中,屍身上血污狼藉,創痕累累,手裡還緊捏著鋒利的短刀。
「二公子,這……死的是誰?」
「就是我要來會見的人。」
「什麼?……就是……」
「黑狼李七和二號黑毛武士。」小龍栗聲回答,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什麼人下的手?」袁美玉看著屍體緊皺眉頭。
「也是玩刀的,心狠手辣。」
「二公子認識兇手?」
「不認識。」
「那怎麼知道兇手是玩刀的,而且心狠手辣?」袁美玉追問。
「小袁,你跟了我這麼久,還是半竅不開,什麼也沒學到,首先,從死者的傷口可以認出是刀傷而非劍傷。其次,殺人的最大限度是致人於死,要害處一刀就足夠,而把人戳上幾十刀不是心狠手辣是什麼?最後我告訴你,殺人的叫刀客。」
「刀客,二公子,你剛說不認識………」
「是不認識,這沒錯。」
「但你一口說出對方的名號……」
「小袁,只怪你眼睛太大,所以該看到的沒看到,瞧,左邊的壁上。」
「呀!」袁美玉又驚叫出聲。
左邊的壁上赫然寫了「刀客」兩個海碗大的血字,刺目驚心。
「二公子,刀客殺人的目的是什麼?」
「這……」小龍稍作沉吟,「據我的猜想,可能是為了那幾個木箱子。」
「木箱,什麼木箱子?」
「是黑狼李七和什麼二號武土費盡心機得到的,據說是稱霸武林的本錢……」
「哪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兩人都沒說明,今天的約會就是要來看木箱的東西的,現在……嗨!」小龍憤憤地一跺腳。
「二公子,這回……孫悟空丟了金箍棒,沒得耍頭了,我們還是回太原老家去吧!」
「胡說!」小龍怒吼了一聲,接著道,「我不宰掉刀客,取回木箱誓不甘休。」
「二公子……」
「少廢話,我們先在附近搜一搜。」
驀在此刻,一個聲音接上話道:「不必費事,區區已經搜過了!」
人隨聲至,不速而至的赫然是甄白夫,他從容步入殿中。
「噫!甄兄怎麼會到此地來?」
「受人之託辦件事,此事與老弟有相當關係!」說著,走近小龍身邊。
「哦!與小弟有關,請問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區區告訴你……」說著,把嘴湊向小龍的耳朵。
小龍傾耳接聽,冷不防甄白夫伸指疾點,小龍哼了一聲,栽倒地面。
袁美玉栗喝一聲:「你敢暗算……」猛然撲向甄白夫,但身形才接近便被點倒。
「哈哈哈哈……」甄白夫大笑起來。
笑聲中,花五娘現身進殿,緊接著一個猴相老者跟進,然後是幾十名武士圍上了殿門。
甄白夫側開身,面對猴相老者,眼睛瞟著花五娘,似乎在詢問這老者的身份。
「這位是本殿邱總管!」花五娘引介。
邱總管利刃般的目芒停在甄白夫的臉上。
甄白夫忙拱手道:「區區甄白夫見過總管。」
邱總管也抱拳道:「不敢,以後都是自家人。」
花五娘掃了地上的小龍主僕一眼,道:「如何處置這狠小子?」
邱總管冷冷地道:「打發上西天了事!」
甄白夫道:「區區以為該收為我用,要羅網一個像浪子小龍這等劍手很不容易。」
邱總管沉聲道:「這等人很難駕馭。」
甄白夫道:「區區不以為然,浪子小龍好勝重名,不難駕馭,如果能用什麼方式使他順服,是極有用的利器,而我們目前對可怕的敵人刀客,如用他來對付,未始不是一著好棋。」說著深望了花五娘一眼。
花五娘皺了皺眉道:「總管意下如何?」
邱總管道:「恐怕很難馴服。」
花五娘道:「帶回殿里,先予管制。」
甄白夫道:「反正人在我們手裡,能用則用,真的不能用時再處置不遲。」
花五娘點頭道:「這未始不可行!」
邱總管深深一想,道;「也好,就趁甄大俠進殿受聽之便,把他主僕一併帶去。」
花五娘道;「那就這麼決定了,到了本殿,鋼鑄鐵打也會變成爛泥。」
陰森的長廊,兩旁是鐵柵,隔成了大小一致的方格,每一格便是一間牢房,房門上掛著號牌。
長廊居中切斷,形成了一個十字交叉道,區分成東西兩區,牢房的編號單雙相對,號數前冠了東西的區號。
每一個號碼,代表一個被囚的武林知名人士。
小龍現在變成了東一號,正對面便是當初囚禁袁震的東二號房,現在空著。
這裡是人間地獄,也像是獸檻,被囚的永不見天日,長久被囚而發瘋者的號叫與刺鼻的異味,可以令一個最堅強的人崩潰。小龍手抓粗實的柵條,臉伏向柵隙,望著走道上鬼火似的燈光,心緒一直無法平靜。
他是新到的,無法想象那些苟延殘喘的長客是什麼滋味,反正被囚的都已經不能算是人,是一些遭劫的動物。
他還沒得到消息,袁美玉到底變成了幾號。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唯一接觸到的是那每天兩次送飯的猙獰獄卒。
這種日子要熬多久無法預料,得看甄白夫是否有機會安排。
送囚飯的挨間送了過來,最後到小龍這一間,羅筐放在地上,望著手攀鐵柵的小龍,獰聲道:「東一號,今天如果你再搗亂,老子連水都不讓你喝,到你餓倒地上為止。」
小龍瞪著對方沒開口。
送飯的從筐子里取出一個瓦罐,一個饃,又道:「別裝聾,你到底還搗不搗蛋?告訴你,老子看過比你強十倍,餓極了吃大便的。」
久久,小龍才吐出聲音道:「老子認了。」
送飯的把裝永的小瓦罐先塞進去。然後把饃朝地上一扔:「乖乖地吃,老子看著你!」
雙手一抱,直挺挺地站在柵外。
小龍狠瞪了送飯的一眼,轉身撿起地上的饃,吹去塵土,撕下一小塊,塞進嘴裡。
送飯的「哈哈」一笑,挑起羅筐離去。
小龍剝去了饃皮,然後再吃。他不能不吃,不吃便沒力氣,而行動的機會隨時會到來。
好不容易把冷饃勉強吞完,拿起瓦罐喝了幾口水,坐到草床上。
他剛來時搗亂拒食,是故作姿態,為了替巧巧報仇,為了替江湖除惡,他有勇氣接受任何考驗。
沙沙的腳步聲中,一條人影來到柵門邊。
小龍抬頭一望,精神大振,來的是甄白夫。這三天的囚禁,像是過了三年,他希望甄白夫能帶來好的消息,再一看又涼了半截,緊跟在後面來到的是花五娘。
「老弟,委屈你了,我們談談!」甄白夫開了口。
「……」小龍恨極地瞪著甄白夫,不言不動,他必須如此表演。
「老弟,過來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你是狗,出賣朋友的狗,呸!」
「老弟,別說得這麼難聽!」甄白夫態度仍很平和,接著又道,「彼此各有立場,說實在的,區區十分欣賞老弟的才幹為人,所以跟特使兩個合力推薦……」
「少來這一套,我現在不是囚徒么?哼!」小龍站起身,向前挪了兩步,距鐵柵不到五尺。
「老弟,行有行規,不得不然。」
「你說,姓甄的,準備把我浪子怎樣?」
「殿主已恩准你投效本殿。」
「做你們的奴才?」
「老弟,如果說是奴才,也是奴才之上的奴才。如果你點一下頭,你可以任執行人之職,就是當初黑狼李七所任的職份,這可是破格的禮遇。」
「你們信任一個陌生人?」
「老弟,如你願意,我們進一步談。」
「如果我拒絕呢?」
「老弟,你必須相信我的話,此地用不上拒絕兩個字,你這塊大材料,不希望腐朽在這小籠子里吧?」
「是威脅么?」
「是事實也是忠告。」
小龍閉口不語,低頭深作考慮。
花五娘移前一步,用嬌滴滴的聲音道:「浪子,你曾經是本殿的敵人,本殿從來沒有寬恕過敵人,對你,可說是破天荒的待遇。」
小龍經過長長的思考,道:「不是毫無條件吧?」
「談不上條件,只是有樣例行的規矩,這是不分-上下全得這麼做的!」甄白夫回答。
「什麼規矩?」
「加入本殿,入門受職之先,必須先服下一粒藥丸,這藥丸……」
「怎麼樣?」
「保證你對本殿的忠誠。」
「噢!這倒挺新鮮的,藥丸能保證-個人的忠誠,怎麼個保證法?」
「我說給你聽!」甄白夫先望了花五娘一眼,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道,「這藥丸服下去之後,每隔一個月得服一粒解藥來抑制,如果到期不服解藥,藥丸便發生作用,產生極大的痛苦,到死為止。」
「毒藥?」小龍栗叫出聲。
「老弟,目的只在保證,對你無害。」
「這不等於永遠被捏住命根子?」
「老弟,如你永遠忠誠,豈不等於沒服食一樣?再說,等到殿主認為你忠誠無虞之時,便可予以解除,試想,當你被送來此地的途中,昏迷不省人事之際,給你喂下一萬粒你也不知道,但本殿用人必須本人心甘情願,絕不用強制手段,這夠光明吧?」甄白夫說得煞有介事。
「……」小龍又無語。
花五娘似乎看準了小龍不會峻拒,把一粒藥丸遞到甄白夫手上,然後道:「浪子,等殿主君臨武林天下之時,你至少可撈一方之王,身為武士,立業稱雄,充其量也不過如此。」
甄白夫接上道:「老弟,這可是常人夢想不到的機會,不必再遲疑了。」鉗住藥丸的手伸入鐵柵。
小龍接在手中,一再猶豫,最後還是納入口中,吞下。
花五娘笑著點頭道:「浪子,你作了最聰明的抉擇,再委屈你幾個時辰,等明天日出,你就可以按照規矩正式入殿!」
甄白夫高興地道;「老弟,恭喜你,此後我們是一殿之臣,跟你老弟一道做事真痛快。」
小龍微笑著點點頭,他沒適當的話好說。
花五娘道:「我們走!」當先轉身舉步。
甄白夫跟著轉身,反手一拋,一個紙團落到牢房地上,疾跨兩步,與花五娘並肩而去。
小龍撿起紙團,打開,湊近柵口,借牢廊上昏昧的光線細看,邊看邊點頭,連看了三遍,自認已經完全瞭然於胸,才回到草床躺下,紙條撕碎了撒在墊草里。
這座黑牢有武土換班警戒,但只在外面,因為沒人能破牢而出,即使僥倖破牢,也飛不出這機關重重的絕域,警戒只是防萬一而已。
小龍又把甄白夫借紙條傳送的行動要點默念了一遍,互相間的配合是不能有差錯的。
夜已深,但牢房裡並不靜,各房不時發出怪聲,是被幽囚者在還能發出聲音時對命運的咒詛和自我嘲弄,也是絕望的呼喊。
今晚已是第四夜,小龍對這些不幸同道的怪聲已不再那麼敏感,他已能靜下心來想問題。
「鏗!鏗!」鐵柵被叩擊的聲音。
小龍翻身坐起,只見一條人影站在牢門外,他沒出聲,靜候著。
牢門開啟,又關上,人影已到牢中。
「誰?」小龍低聲問。
「二公子,是我!」袁美玉的聲音,聲落,人已到小龍身前。
「小袁,你怎麼脫身的?」
「外面送來鑰匙。喏,還有二公子的兵刃!」一把長劍遞到小龍手上。
小龍接過自己的長劍,振奮不已。
「東西怎麼能送進來?」
「甄大俠扮成警衛偷偷送來,囑咐我跟二公子會合聽信號行動。」
「哦!」
「二公子已經知道該怎麼做?」「知道了!」
小龍拉袁美玉在身邊坐下:「小袁,你常提的那位高人也參加行動?」
「當然!」
「我問你一句,那位高人是不是刀客?」
「二公子,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正是刀客,武林中第一把刀。」
「他人現在何處!」
「在外面谷里等待跟我們應合。」
「轟隆隆!」一聲巨響,宛若山崩地裂,小龍和袁美玉被震得滾倒地上。
牢房裡起了騷動,各種怪聲齊發。
緊接著又是數聲巨響,震得小龍和袁美玉心顫膽寒,耳膜欲裂。
頭頂上碎石紛落。
小龍拉起了袁美玉。
「我們……是在地下?」
「不,是山腹里,現在全殿機關的重要樞紐已被炸毀,所有機關已經失效,我們開始行動。」
「我們哪來的炸藥?」
「二公子當記得幽靈殿失落的木箱,那便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研製成的『天雷震』……」
「原來木箱是落在我們手裡?」
「對,我們快行動。」
兩人出了牢門。
「二公子你照計劃行事,我來放人!」
「好!」小龍應了一聲,沿牢房長廊往外疾奔,那送飯的獄卒氣極敗壞的迎面奔來。
「你……啊!」獄卒趴了下去。
小龍繼續外奔,長廊盡頭有個小房間,是獄卒的卧房。
再外面是一段甬道,不長,遠遠可見天光,外面已傳來慘號與搏擊之聲。
甬道口,五六名武士湧進。
小龍全身的血液已經沸騰,肌肉已經抽緊,殺機熾燃如烈焰,長劍迎著湧進的武土揮出。
「哇!哇!」慘號變成了一個疊聲,短暫地暴起暴歇,屍體交叉橫在甬道口。
衝出甬道,只見人影縱橫,積屍狼藉,一下子分不出敵我。
殿閣重重,靠山而走。
殿閣中已有幾處冒起火頭。
小龍照字條指示的要領直往外沖,擋道的劍出人倒。
越過三重殿堂,到了緊接關門的廣場。
廣場上只有少數突奔的人影,看樣子是在莽撞,因為情況不明,而且事出猝然。
關門緊閉,橫切穀道的壁牆上人影幢幢。
小龍闖到關門,把關的武士還沒認出人來他已經開始撲擊。
仍然是短暫的片刻,守關門的武士全已無聲地躺下。
拉開巨栓,開了關門,他無暇觀望,反身又朝里闖,此際火光已經衝天,四下一片通明。
一群奇形怪狀的人越廣場沖向關門,一望而知是那些被幽囚的武林人土。
小龍只瞄了一眼,衝進第一層殿。
殿內已沒人,只有屍體。
第二層殿正在燃燒,熱浪炙人無法接近。
一條人影從側里衝出,小龍正要出劍,人影已經仆倒。
緊跟著追出來的是甄白夫和紅杏,身上已被鮮血濺滿,形狀像一對男女惡煞。
「浪子,向外走!」甄白夫揮了揮手中劍。
小龍只望了紅杏一眼,來不及招呼,三人齊向外奔。
又回到廣場,堡牆上已不見人影,到了關門邊,只見屍體又增加了許多,有的懸空弔掛。
出了關門,停下。
天色已經放亮,身後的火光,映得谷壁泛霞。
甄白夫匆匆向小龍道:「老弟,你守在這裡,別放人活著離開。」
他又向紅杏道:「你跟我走!」
小龍還想問什麼,甄白夫和紅杏已經奔離。
「二公子!」袁美玉奔了出來。
小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袁,我們……殺的全是小角色,這……」
「也有大角色!」
「幽靈殿主呢?」
「永遠見不到了!」
「怎麼?他已經授首……」小龍相當激動,元兇不除,這次的行動便等於落了空。
「差不多,這是水仙宮的故事重演。」
「怎麼說?」
「地底秘殿在總樞紐被炸毀之後,便已全部封閉,我們進不去,他們出不來,幽靈殿主和他的重要助手,將永埋地底。」袁美玉兩眼放光。
「到頭來幽靈殿主是何許人物都不知道。」
「也許刀客另有安排!」
「刀客?」小龍似在自語。
這神秘的人物一直不曾露過臉,水仙宮被幽靈殿炸毀是他最早指出來的,幽靈殿主毀水仙宮的目的何在?是基於什麼恩怨?
水仙宮主人是李四姑,大嫂水仙宮主白尚香是她的義女,余巧巧是她的傳人,李四姑是用刀能手……
小龍猛地一拍腦袋,李四姑的獨門絕技是用刀,刀客也用刀,他自始就參加了這行動,他和李四姑之間必有淵源,這毫無疑問。
「二公子,你想到了什麼?」
「我在想……刀客和水仙宮的關係。」
「唔!」
「美玉姑娘,你能告訴我?」他不自覺地又改了稱呼,不再叫她小袁。
「我不能!」
「為什麼要瞞著我?」小龍大為憤懣。
「刀客叮囑要親自告訴你。」
小龍無語。
谷頂天際已現朝霞,再不見有人出來。
關里的火光已因天光放明而相對減弱,濃煙倒反而更加明顯。
「二公子,我們走吧!」
「到哪裡去?」
「出山再說?」
「走吧!」
兩人動身朝谷外走去。
幽靈殿已毀,算是替余巧巧報了仇。
但小龍心裡並沒有落實的感覺,總覺得似乎有所欠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片空茫,過去的幻滅了,留下來的是無盡的遺憾,未來的是沒有邊際的虛無,想也無從想起。
「美玉姑娘!」默默走了一程,小龍開了口,「令尊現在情況如何?」
「他老人家也參加了行動。」
「可是我們沒碰頭。」
「是呀!他老人家是與刀客一道的……」
「對了,還有件事,在財神廟裡,黑狼李七與二號黑毛武土雙雙陳屍,是怎麼回事?」
「那是刀客的傑作,黑狼李七是被救活的,二號武土是擒到的,利用來作這次行動的引子,兩個都是刀客下的手,這場戲使花五娘深信不疑。」
「噢!對了,怎麼不見花五娘的影子……」
「她不可能漏網,定在陳屍之列,甄大俠此次利用她而順利達到行動的目的,不會放鬆對她的控制,更不會掉以輕心。」
兩人談說之間,到了谷外。
小龍回頭望了這座無名的罪惡之谷一眼,感慨地搖了搖頭。
「二公子,我們出山吧!」
「走!」
兩人加快了速度朝出山方向奔去。
奔出了兩座山頭,眼前是一條幹涸了的溪澗,溪床很寬,怪石密布,由於地勢的關係,下流一段分成了雙岔,變成了兩條不同方向的山溪。
「看,那是什麼?」袁美玉手指溪床。
「啊!」小龍隨即發現溪中一塊石頭上擺了一根帶葉的樹枝,由於石頭是白的,樹枝是翠綠的,所以特別醒目,樹枝是所謂高人的表記,而高人就是玩刀的怪客。
兩人奔近石頭邊,袁美玉道:「二公子,你知道這記號……」
「當然知道。」
「樹枝的柄指方向,可是……前面的山溝是雙岔,樹枝指的是正中,該怎麼辦?」
「簡單,我們各走一條。」
「看來只好如此了!」袁美玉抬頭遠望,希望能發現些別的,但什麼也沒有,山溝是死寂的。
「刀客留這記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未必一定是刀客本人所留。」
「你是說……樹枝已成了我們共同的記號?」
「對!我猜想這根樹枝要不是被山風吹歪了方向,便是倉促間留下,否則不會指雙岔山溝的中間方向。」
「很有道理,我們分道揚鑣吧?」
「二公子走哪邊?」
「你先走,剩下的那一邊是我的。」
「好!」袁美王笑了笑,彈身朝左邊奔去。
小龍奔向了右邊的山溝,溝底是亂石,但很光潔,是經年累月沖刷的結果。
兩側是凌空的危岩和倒懸的野樹,想象山水暴發時,這山溝是相當危險的地方。
山溝既深且長,約莫三四里,谷勢一開,才算見到了陽光,山勢趨於緩和。
這裡已不是溝,沖積的沙石呈扇形灑開,最寬處至少有半里,一路什麼也沒發現。
小龍沿右邊走,是盲目地追奔,因為除了樹枝指了方向而外,情況丸謎。
為了使視線更開闊,小龍登上了一座小峰。
遠望山溪無盡,蜿蜒曲折,隱現無常。
小龍佇足峰頂,心裡盤算該採取什麼行動才適當,他不能一直跟著小溝跑。
他發現遠遠的山邊有個屋子,半隱在林木里,照常識判斷這戶山居人家很可能是獵戶,因為附近沒有開墾的痕迹,當然就不會是山農。
這是離開幽靈殿之後,唯一發現的人家。
考慮了一陣,他準備到荒山野屋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可循。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小龍轉頭一望,大喜過望,現身的竟然是紅杏。
「紅杏,山溝石頭上的記號是你留的?」
「不是,我們也是照記號指示而來的。」
「甄白夫呢?」
「他到小屋去了。」紅杏遙遙用手一指。
「你為什麼不去?」
「我在等你。」
「那我們走吧!」
「不!」紅杏搖搖頭,凄清地笑了笑,接著道,「本來我已經決定要走了,又想到該向你道別,所以又留了下來,其實,唉!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小龍茫然瞠目,他聽不懂紅杏到底在說些什麼,久久才吐出聲音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是說……我們已經到了各奔前程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發紅。
「你是說分手?」
「對!」
「為什麼?」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合必然就有分!」紅杏用手掠了掠鬢邊的散發,極不自然地笑笑,「我們曾經緊密地合作過,然後我們分手,此次因了善心人的關係,我們又碰在一起,現在事完了,又到分手的時候,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紅杏!」他有太多的話要說,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的情緒開始翻騰,她為什麼這麼無情?是故作姿態還是……
「小龍哥,我……正式向你告別!」
「你真的要走?」小龍激動地抓住她的雙手。
「我不能不走!」紅杏掙脫了被捏住的手,反抓住小龍的手,眼圈更紅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走?」小龍心亂如麻。
「我為什麼不走?」紅杏反問了一句,又道,「小龍哥,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們註定無緣,這是天意,不關人意……」
「紅杏,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小龍哥,我會把你對我的這一份情意永遠放在心底,人老了,一切改變了,我還會記住。」突地一靠身,仰頭,在小龍臉上親了一下。
小龍觸電似地全身一顫,抽回手,伸手,作勢要抱。
紅杏游魚般滑了開去,腮幫上掛下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紅杏,這是……為什麼?」
「小龍哥,珍重,我不向你說再見了!」以手掩面,電閃而去。
小龍木在當場,他不懂,真的不懂,余巧巧已經不在人世,他以為紅杏與他之間已經沒有阻隔,然而,她卻絕情而去,為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逐漸恢復,口裡發出一聲長嘆,喃喃自語道:「流水有情,惜落花無意,去吧,走吧,都離開吧,我也要離開所有的人,浪子……你本來就是浪子,何必自苦,曲終了,人當然要散!」
他撫了撫被紅杏吻過的臉頰,心頭湧起了幻滅的悲哀,眼望空山寂寥,似乎物我共棄。
下意識地以手撫心,忽然觸到童叟交付的密柬,心頭一層,回到現實,暗道一聲糟了,童叟鄭重交代,在對幽靈殿採取行動之時,應拆看密柬,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他立即掏出,拆開,展視,一看,傻了。
柬上的大意是不肖女五娘,受梅天奇的慫恿,投入幽靈殿,胡作非為,父女之義已絕,骨肉之情難泯,希望能在破殿時放她一馬。
童叟說過他本姓花,五娘當然指的是花五娘,原來他恨梅林主人是這原因。
花五娘無疑已陳屍在亂屍之中,如何向童叟交代。
花五娘真的死了么?這必須向甄白夫求證。
他又想到了刀客的記號,於是,他彈身朝山間小屋奔去。
小屋,用椽子疊架而成的木屋,沒隔間,兩張床一張木桌,四條板凳,爐灶就在桌邊,角落裡堆放了一些廢棄的獵具。
一望而知是獵戶入山時期棲身的地方。
屋裡現在有三個人,花五娘坐在板凳上背靠桌子,她身前左邊站著的是化名小巧的紀小芸,右邊半靠門框站立的是甄白夫。
花五娘的媚態已消逝得無影無蹤,臉色相當難看,她似乎突然衰老了。
她凝視著紀小芸:「我花五娘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小巧,你到底是誰?」眸子中充滿了怨毒。
「我叫紀小芸,水仙宮的弟子,明白了么?」
「十分明白!」目光又掃向甄白夫,「你也不叫甄白夫,對不對?」
「很對!」甄白夫回答。
「那你該是誰?」
「該是真白夫。」
「什麼?你……到底……」
「現在告訴你無妨,水仙宮主白、尚香,區區是她的丈夫武大龍,所以叫真白夫,意思就是真正是姓白的丈夫。」
「……」花五娘兩眼瞪得更大。
此刻,屋外有個人在發抖,他就是浪子小龍,他實在想不到甄白夫就是大哥武大龍,這種妙參造化的易容之術,可以說獨步天下。
武大龍背轉身,在頭臉上一陣撕抹,再回過身,恢復了他的本來面目。
花五娘的臉皮子不斷抽動:「算你們狠,我花五娘認了!」
「你不認也不行!」武大龍咧了咧口角,「現在只問你一句話,希望你據實回答!」
「什麼一句話?」
「幽靈殿主是誰?為什麼要毀水仙宮?」
「你們要知道?」
「當然!」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嘿嘿嘿嘿!」武大龍冷笑了一聲,眉毛一挑,「花五娘,簡單一句,區區的手段絕不輸於你們對付敵人的方式。」
花五娘努力一咬牙,微側身,正面對著武大龍:「相好的,我鬼迷心竅,看中了你,真有意思,格格格格……」她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別笑,快回答問題!」
「我要先問一句話……」
「什麼?」
「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這個……」武大龍沉吟了一下,「區區保證用非常人道的方式……」
「怎麼個人道法?」
「現在還說不準,有個玩刀的作主。」
「玩刀的?」花五娘身軀一震,「就是那個對本殿高手實行黑殺的劊子手?」
「並無不可,現在回答問題吧?」
花五娘垂下頭,久久,又抬起來,似已下了決心道:「反正你們是放不過我的,我有個條件。」
「說吧!」
「我要毫髮不損,毫無痛苦地死。」
「可以,區區可以答應。」
「好!那我告訴你,本殿主人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武狀元駱林,他父親北道盟主駱公望毀在水仙宮主人李四姑的刀下,他立誓要報父仇……」
「為什麼等到現在?」武大龍臉色變了變。
「李四姑嫁人之後便失了蹤,到現在才查出她是水仙宮主人,就是這樣。」
武大龍寒著臉不說話。
門外的小龍激動木已,江湖上的恩怨循環太可怕了,幾十年的老帳都要翻。他想:李四姑是玩刀的聖手,目前出現的刀客毫無疑問是水仙宮的人,該是誰?余巧巧曾經以殺人者姿態出現過,而她已經遇害了……
「怎麼安頓我?」花五娘凄厲的叫出聲。
「以你的作為,該不得好死,但區區答應過你,讓你保有全屍,毫無痛苦地死,這樣吧,區區作主,許你自我了斷!」
「哈哈哈哈……」花五娘狂笑起來,許久才斂住笑聲道,「也罷,我早說過認命的,我死之後,就把我埋在這小屋後面,立塊碑,上面寫武林一艷花五娘之墓……答應么?」
「可以照辦?」
花五娘費力地逡坐地面,看樣子她已經被制了穴道。
「小巧,我一向疑心極重,但對你卻絲毫沒起過疑心,這應該算是天意。」
「對,天意!」紀小芸冰冷回答。
花五娘坐正,閉目。
「慢著!」小龍大叫一聲,衝進屋子。
花五娘又睜開眼,脫口道,「浪子!」
武大龍和紀小芸意外地愕住。
花五娘厲聲道;「武大龍,記住你的諾言,如果浪子損了我的身體,我做鬼也要報復。」
小龍掃了花五娘一眼,目注武大龍:「大哥,放了她!」
「什麼?」
「我說放了她。」
「什麼意思,小龍,你……」
小龍把童叟的密柬取出來遞給武大龍。
紀小芸眉頭皺了起來。
武大龍看完,牙齒咬了又咬:「小龍,你一定要堅持這麼做?」
「我不能對童叟背信。」
「童叟?」花五娘栗叫出聲。
「花五娘!」小龍吐了口氣,道:「令尊是正道之士,遺憾生了你這個不肖女,他的請求是基於骨肉天性,武道不能偏離天道,所以在下不得不網開一面,你已經是中年人,希望你後半輩子好好懺悔思過。」說完,把密柬從大龍手中取回遞給花五娘。
花五娘接過看完,眸子里溢出了兩滴淚珠,頭垂了下去。
小龍接著道:「看樣子你還保留了幾分人性,你走吧!」
花五娘抬頭,起身,臉上的表情無法以言語形容,她是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武大龍上步伸手,在花五娘身上點了兩指,道,「你沒有武功更能安分度你下半生,走吧!」
花五娘挫了挫牙,深深環望了在場的三人一眼,低頭出門,不久背影消失。
武大龍悠悠地道:「這真是生死有命,花五娘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死裡逃生。」
小龍點點頭。
紀小芸道:「二公子是照樹枝記號指示來的么?」
小龍道:「是的!」
突地,他想到了刀客,下意識地目光一轉,向大龍道:「大哥,怎不見高人現身?」
武大龍道:「你是說刀客?」
小龍道:「是的。」
紀小芸轉身出門,張望了一眼,回到門邊,道:「二公子,刀客在外面等你!」
小龍心頭起了激動,迫不及待地大步出門,目光游掃之下,只見不遠處的林葫中有條黑色人影,黑色披風,黑巾蒙面,全身只見兩眼。
是個女的。
小龍奔了過去,面對刀客,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開口,定定望著對方。
他發覺對方的眼神似曾相識:「芳駕是誰?」
對方眼神一黯,沒有回答。
「芳駕到底是誰?」
蒙面人抖落披風,一邊的衣袖是虛飄的,面巾摘落,露出臉來……。
小龍忽感一陣天昏地暗,身軀連晃之後,僵住,所謂的高人,刀客,赫然是余巧巧。
這不像是真的,但失去了一臂的余巧巧活生生站在眼前,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巧巧!」小龍的熱淚奪眶而出,心頭翻攪得像狂濤巨浪。
「小龍哥!」余巧巧的淚珠也滾落凄清的粉腮。
「巧巧,這……不是夢?」
「人生本就是一場夢,何必追究真假?」
「巧巧,那墳墓……」
「是假的!」
「你……怎能逃過大劫?」
「水仙宮另有應變的秘密出口。」
「這麼說,宮裡的人……」
「水仙宮被埋,但只有幾人受傷,師父李四姑命封姥姥她們早已離宮另有安身立命之所,實際上事變發生之時,我是主人。」
「啊!」小龍太激動,周身抖個不停,「巧巧,我……我能對你……說什麼?」
「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必說。」
「你不會再離開……」
余巧巧笑了笑,笑花綻放在淚光里。
小龍伸張雙臂。
擁抱,緊緊地擁抱。
刀與劍終於在歷盡風波之後合而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