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參究推尋

第九章 參究推尋

「九毒書生」姬天缺面色微變,正待發話,但「南筆」諸葛逸又已繼續道:「所以彼此還是按照武林往例,憑藉一身所學,較量個誰弱誰強!你們孟三娘不在,我們也決不以人多欺壓,乾脆雙方各派旗鼓相當之人出陣,以十陣定輸贏!諸葛逸一方如敗,不但『乾坤五絕』名號奉讓,所有赴會諸人一概聽憑處置,你們如敗,則請解散『羅剎玄陰』兩教,各返名山,葆元健體,自樂天年!但這位『九毒書生』卻因滿手血腥,殺孽太多,應該如何處置,須留待天下武林公議……」

「南筆」諸葛逸說到此處,那位「九毒書生」姬天缺卻發出……陣懾人心魂的厲聲陰笑!

鍾離老人為了解開這種僵局,忙即點頭笑道:「諸葛兄快人快語,『是非』二字,因各有立場,本來難辨,最好就依武林慣例,強者稱尊!我們一言為定,十陣論輸贏,你我就此各派對手,!」

鍾離老人話音剛落,「玄陰教」「潛龍堂」堂主,「芙蓉劍客」靳潛龍便即起身笑道:「鍾離老前輩若不嫌靳潛龍技薄,頗願一試對方虛實!」

鍾離老人知道這位「芙蓉劍客」靳潛龍,是「玄陰教正」副教主以下的第一高手!由他出陣,對方決不能用「乾坤五絕」之中人物對敵,倒是頗佔便宜,何況壞「奪魂旗」,及「玄陰教主」

「八指飛魔」司空曜,均未相攔,遂微微點頭示意許可!

「芙蓉劍客」靳潛龍,徵得鍾離老人同意之後,並向本教正副兩位教主,深施一禮,才慢慢走出茅亭以外,卓立一片乎廣石坪之上,凝神待敵!

「南筆」諸葛逸不知這位「潛龍堂主」虛實,但對方既然第一陣就派此人出場,必非庸俗!何況靳潛龍卓立場中,神閑氣靜,岳峙淵,內行人一看便知武學有了相當造旨!

目光方往坐在天痴道長身畔,正與「銀須劍客」方百川互相笑語的「南疆隱俠」謝東陽一瞥,那上官靈已走到「南筆」身後,低聲笑道:「諸葛老前輩,你不要動我師傅的腦筋,派我出去好么?」

「南筆」諸葛逸看了上官靈一眼,微作沉吟說道:「第一陣最好別挫銳氣,此人氣沉神穩,不躁不浮……」

上官靈介面笑道:「諸葛老前輩放心,我在勾漏山『落魂谷』,『玄陰教』的『主壇』之中,一個人斗過他們『龍虎風雲』,四大堂主!這次出去,不要說是動手,光動嘴皮子,我也叫這位『芙蓉劍客』,帶愧含羞地逃出『萬梅谷』外!」

諸葛逸聽上官靈這樣說法,又知道他已與「芙蓉劍客」靳潛龍在勾漏同中,會過一陣,遂點頭說道:「你去也好,但勝負一分,便須適可而止,年輕人略為敦厚,足以養福,不必學得過份尖酸刻薄!」

上官靈恭身說道:「『玄陰教』下,只有此人舉動還算光明,我討令出戰,就是想成全這靳潛龍脫身劫數以外!」

說完,竟向對方的鐘離老人發話問道:「鍾離老人,看起來你們那邊,表面上是由你發號施令!我要請教一聲,我下場以後,倘若那位靳堂主,不敢和我動手,算不算是我上官靈勝了一陣?」

鍾離老人這回真被上官靈問了個莫名其妙!長眉略蹙之下,緩緩答道:「下場分勝負,舉手不留情!只要有一方臨時怯敵,自然應該算是對方勝了一陣!」

上官靈點頭一笑,慢慢走出茅亭,那位「芙蓉劍客」靳潛龍,風是他來,知道這年輕對手,極其難斗,足下微退半步,不丁不,八地開出門聲,抱拳笑道:「靳潛龍以一雙肉掌,領教上官小俠幾招驚世絕學!」

上官靈拱手還禮,含笑說道:「彼此既下場中,不論軟硬輕功,或是拳劍暗器,只要靳堂主劃出道來,上官靈無不奉陪!但在動手之前,我想向靳堂主請舉教一事!」

「芙蓉劍客」靳潛龍領教過上官靈的刁鑽古怪,如今見他居然對自已彬彬有禮,不由有點受寵若驚地笑答道:「上官小俠何必過謙,靳潛龍但有所知,無不奉告!」

上官靈忽然神色一整地庄容問道:「靳堂主身居『玄陰教』重職,並曾代掌『玄陰北斗令』統率群雄!我這江湖末學,武林後進,想向你請教一聲,江湖行道,究應以何事為重?何事當先?」

靳潛龍不明白上官靈問話的用意所在,應聲朗然答道:「仁義當先,然諾為重!」

上官靈點點頭說道:「對對對,然諾為重,一言九鼎!那些食言背信的匹夫,根本就算不了是武林人物!」

說到此處,突然話鋒一轉,又向靳潛龍問道:「靳堂主是武林之中的成名有物,江湖群豪,總該贈送你個什麼美號才對?」

靳潛龍仍舊猜不出上官靈用意,也未曾深思地,隨口答道:「靳潛龍浪得虛名,江湖友好賜號『芙蓉劍客』!」

靳潛龍猛然想起一月以前,勾漏山「落魂谷」「潛龍堂」內,「玄陰教」下「龍虎風雲」四大堂主合鬥上官靈之時,好「奪魂旗」在樑上出語譏嘲,自己因無言可對,彈斷成名兵刃「芙蓉劍」,並曾聲稱俟繳還「玄陰北斗令」后,便即歸隱林泉,絕口不談武事!嗣後雖由於本教正副兩位教主,親返勾漏,召集教下好手,同赴羅浮助陣,而不得不來!但如今卻不僅被上官靈用話套住說出「江湖行道,應以仁義當先,然諾為重」等語,且當日的好「奪魂旗」,又復在座,卻叫自己怎樣的出爾反爾?

上官靈見這位「玄陰教」下的傑出人物,「芙蓉劍客」靳潛龍,被自己問得囁嚅難答,不由微微一笑,正待繼續發話,靳潛龍忽然眉梢略剔向自己一抱雙拳,朗聲說道:「上官小俠雖然一片苦口婆心,想對我加以成全點化,但靳潛龍亦因有苦衷下情,不得不爾!蓋『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姐弟,突然隱跡,『玄陰教』面對『乾坤五絕』已成存亡絕續的最後關頭,靳潛龍倘見危圖安,袖手歸隱,豈非負義?惟我昔日彈斷『芙蓉劍』之際,曾雲今後不談武事,則此刻下場欲向上官小俠討教,又成食言!江湖人物,確實應該『仁義當先,然諾為重』,不過在兩者無法兼全以下,靳潛龍不能負義,寧可食言!」

上官靈靜靜聽完,突然仰面遙望天際浮雲,一陣縱聲狂笑!

靳潛龍被上官靈笑得心內惶然,雙目一張,神光四射地問道:「靳潛龍有何言不當?上官小俠儘管賜教!」

上官靈笑聲一收,神色凜然地庄容說道:「靳堂主,你平日頗以文武全才自詡,怎的竟把個『義』字曲解到這等地步?『義』字本意,就是『行事得宜』,也就是『分所當為,不為所不當為』之理,『玄陰教』的組成份子,如果大部份是遺民志士、豪俠英雄,所作所為,如果是行義行仁、教忠教孝,則靳堂主不僅不應在它面臨絕續之際,全身而退,反而應該拋大好頭顱,灑滿腔熱血以酬知己,並全始終,才不愧是頂天立地的丈夫行徑,足以流芳百世!但事實上大謬不然,『玄陰教』只是司空曜、談白水欲挾以縱橫武林的一個淫盜集團、姦邪淵藪。凡屬誤投其中的潔身自好之士,皆應及早覺悟,方不致陷溺日深,無法自拔!想不到靳朋友居然把這人人側目的南荒邪教,視同君父一般,真令我不懂你究竟是喪心病狂?還是戀棧這「潛龍堂」堂主名位?來來來,我早對你這『芙蓉劍客』的文才武學,頗為欽遲,索性成全你替『玄陰教』立件奇功,儘管照我周身死穴上招呼,上官靈決不還手!」

「芙蓉劍客」靳潛龍臉上顏色,隨著上官靈的話聲,一陣紅似一陣,到了末后,竟然成了一塊大紅布般,連連頓足浩嘆,轉身向茅亭中的「八指飛魔」司空曜、「鳩杖神翁」談白水,以及「玄陰教」「天風」、「流雲」兩位堂主,微一拱手,半語不發地,突然施展「龍形一式」絕頂輕功,再轉化成「燕子飛雲蹤」縱往「天香坳」外!

靳潛龍一走,上官靈又恢復了他調皮搗蛋的刁鑽神情,對鍾離老人笑道:「鍾離老人,剛才我們事先講好,誰不敢動手,誰就算輸,所以這位『芙蓉劍客』靳潛龍,雖然是被我罵跑,但要請你記上一筆,十陣之中,我們業已勝了一陣!」

說完,故意裝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傲然神色,走回亭中,只氣得「九毒書生」姬天缺等人,空自七竅生煙,而毫無方法,加以反駁!

但這邊的「南筆西道」,以及「南疆隱俠」謝東陽等,卻均暗暗點頭,認為上官靈的聰明機智,膽識胸襟,均太已不凡,假以時日,再能使他略略受上一些挫折琢磨,將來必成大器!

上官靈迴轉茅亭以後,那位假扮好「奪魂旗」的「閃電神乞」諸明,卻向「南筆」諸葛逸笑道:「諸葛兄,小弟想向你討枝將令,與對方的『九毒書生』姬天缺一會!」

「南筆」諸葛逸知道這位「閃電神乞」諸明,雖非真「奪魂旗」,但一身得自「幽冥十三經」的功力,頗為不凡,遂點頭笑道:「好『奪魂旗』與壞『奪魂旗』,同在真正『風磨銅奪魂旗』之前,互較神功,真是武林無上盛事!諸兄請自施為,讓小弟等一飽眼福!」

「閃電神乞」諸明微笑遜謝,緩步走到石坪之中,先向上官靈插在地上的「風磨銅奪魂寶旗」,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向茅亭以內叫道:「假扮『奪魂旗』的『閃電神乞』諸明,敬請另一位假扮『奪魂旗』的『九毒書生』姬天缺,下場一會!」

「九毒書生」姬天缺始終認為自己弄來這位冒牌鍾離老人的真實面目,是「閃電神乞」諸明,如今居然聽得好「奪魂旗」,也自稱「閃電神乞」,不由自人皮面具以內,射出兩股陰森獰厲目光,注向鍾離老人臉上!

鍾離老人神色自如地向「九毒書生」姬天缺,附耳低聲笑道:「名震天下的『奪魂旗』鬧起雙包案,甚至三包案,倒還可說。怎的連我這區區『閃電神乞』,居然也會有人冒名,卻未免有點不可思議!這一陣你且讓我會他一會!」

「九毒書生」姬天缺滿腹疑雲,無從解釋,只冷冷「哼」了一聲,鍾離老人便銀須飄拂地,走出亭外,「閃電神乞」諸明見自己發話指名叫陣,壞「奪魂旗」「九毒書生」姬天缺,居然不應,卻來了這個身份撲朔迷離,令人猜不出究竟是真是假的鐘離老人,不由眉頭暗蹙!

這時「逍遙老人」鍾離哲,業已走到諸明面前,笑嘻嘻地說道:「你不是『奪魂旗』么?怎的又自稱『閃電神乞』諸明,這個名號更不能隨便用的!」

諸明聞言,手指立在地上那桿迎風擺拂的「風磨銅奪魂寶旗」,正色所道:「我因景慕『奪魂旗』的一身絕學,來去無蹤,才假借他的名號,遊戲江湖,但自信所作所為,決未辱及這位當世奇人威望,但如今面對真旗,怎能覲顏再復假冒?故而特對天下豪雄,還我本來面目!我要向老人請教,為何你方才說是『閃電神乞』諸明六字,更不能隨便用呢?」

鍾離老人哈哈笑道:「你這『奪魂旗』,究竟是真是假,我管不著,但『閃電神乞』諸明,與我交好甚深,與我關係太密切……」

諸明不等鍾離哲說完,便已氣得伸手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來面目叫道:「鍾離哲,請你自尊身份,切莫信口胡言,在場天下群雄之中,只有那位『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才與我交好甚深,關係密切……」

鍾離老人不等他說完,便即搖手笑道:「你何必定欲強辯?天下事的是是非非,本來極難分清,乾脆還是按照武林規矩,以勝負論真假!你如佔了上風,便由你自稱『閃電神乞』,否則就仍舊戴上人皮面具,作你的『奪魂旗』吧!」

這一番話話,把諸明聽得好不詫異!因為照鍾離老人口氣,「閃電神乞」四字,居然竟高於「奪魂旗」?尤其最想不通的是對方為何不願意自已自稱「閃電神乞」?還要以武功上下,來賭這名號的真假!

心中雖然覺得這位舉措怪異的鐘離老人,有點不太講理,但因羅浮大會主旨,便在較量彼此強弱,企圖就此擊潰「羅剎玄陰」兩教,造福江湖!逐也不肯徒費這些爭來爭去依然無法分清的真真假假唇舌,自腰間撤下那桿「奪魂旗」來,但不卦骷髏白骨紅綢,反而功聚掌心,握住旗杆一捋,把外表黃皮褪去,還原成了一根色呈黝黑的「窮家幫」專有兵刃「四煞降魔棒」,棒在手中,凝神卓立!

鍾離老人靜靜看他作了這些動作,卻自搖頭:「我雖要和你較量,但不必用甚兵刃。」

諸明「四煞降魔棒」一收,昂然答道:「老人慾以掌法或輕功賜教,諸明照樣奉陪!」

鍾離老人銀須微擺,搖頭笑道:「軟硬輕功,拳劍暗器,我聽得好似已覺厭煩!」

諸明詫然問道:「除了掌法、兵刃、暗器,以及軟硬輕功之外,還有什麼可以比較?」

鍾離老人哈哈笑道:「我覺得上官靈那小鬼,方才光靠耍嘴皮子,便勝得一陣,倒蠻有趣。」

諸明眉梢-剔笑道:「老人難道要想比罵?是我來罵你,還是你來罵我?」

鍾離老人雙手亂搖笑道:「罵來罵去的有多難聽?我知道凡屬江湖中高人逸士,通常均有八字形容,就是『學究天人,胸羅萬有』!今日來這『萬梅谷天香坳』內赴會群雄,更都是四海八荒的稱絕人物,尊駕以『奪魂旗』名號,亦曾馳譽東南,威震天下!不如由我試提三項問題,你只要能夠答出其中任何一項,便算得勝,否則,就請回亭,換人上陣!」

諸明聽出這位鍾離老人是要比賽博學多聞,雖然自知難稱「學究天人,胸羅萬有」,而對方所問,又必定是刁鑽絕頂的刻薄題目!但一來面對滿座名家,無法示弱;二來心想三項問題以內,只需答出任何一頂,也未准能難得住自己。遂在略為躊躇以後,點頭應允!

鍾離老人微捋銀須,把頭一偏笑道:「我第一個問題是,佛家嘗云:『九界無邊,眾生難度』!請問九界是否有邊?眾生如何能度?」

諸明萬想不到鍾離老人突然對自己談起禪理,只得苦笑搖頭答道:「老人這個問題,問得太遠,諸明谷不通禪,無能奉答!」

鍾離老人目光向他略微一打量,搖頭笑道:「九界無邊悟是邊,眾生難度誠能度!這並不一定非通禪理,無法答出,只是你未曾多想罷了!你既嫌我第一個問題,問得太遠,第二個問題,我就問得近點!這一年以來,天下武林之中,莫不談論『奪魂旗』!好『奪魂旗』、壞『奪魂旗』,東南『奪魂旗、西北『奪魂旗』,『風磨銅』所鑄『奪魂旗』、『四煞降魔棒』所化『奪魂旗」,簡直鬧得天翻地覆,使人眼花繚亂!如今真正的『風磨銅奪魂旗』,雖已插在此間,但我要請教,當年峨嵋金頂,施展這桿寶旗,會斗其餘『西道東僧南筆北劍』『乾坤四絕』之人,究竟姓甚名誰,是哪一個?」

諸明簡直被這位鍾離老人,弄得有點啼笑皆非!因為對方第一個問題太遠,第二個問題卻又太近!「奪魂旗」之謎,舉世皆迷,自己雖也是假「奪魂旗」之一,依然對「奪魂旗」秘密,莫測高深,如何作答?

鍾離老人見諸明那等窘迫神色,不由失笑說道:「這第二個問題答案,你既難答,我也不知!好在『風磨銅奪魂寶旗』業已露面,旗主人在這『羅浮大會』結束以前,總會現身,天下群雄恍然大悟之期,當不在遠!前兩項問題,我自知稍難,最後一項,且問件比較容易,有關武學方面的,你總不能在心中暗暗罵我過份刁鑽刻薄吧?」

諸明因對方接連兩個問題均使自己無法開口作答,心中正又驚又窘,卻在暗罵這個鐘離老鬼,刁鑽刻薄絕倫!忽然聽得他第三項問題,是問的有關武學方面,不由精神一震,自嘴角慢慢浮起半絲微笑!

鍾離老人想了一想,微笑問道:「第三個問題我要請教『調寒靈,合玄武,經童庭,穿火府,分渡銀河,紫微玄母』!這幾句內功修為妙訣,應該怎樣解釋?」

「閃電神乞」諸明聽完鍾離老人這第三項問題以後,心中震驚得委實無以復加!因為他所這幾句「調寒靈,合玄武,經童庭,穿火府,分渡銀河,紫微玄母!」正是自己所得「幽冥十三經」中,最艱澀深奧,屢經苦思,均未能參詳透徹的內功妙訣!不知怎會自這鐘離老人口中問出?

再轉念一想,除了第二項問題,像是臨時想起以外,這位鍾離老人,頗似含有某種深意,對自己暗加點化!

「閃電神乞」諸明心頭靈機既動,傲躁羞窘之念全消,竟自恭恭敬敬地,對鍾離老人深施一禮說道:「諸明愚蒙認敗,等這羅浮大會了結以後,再請老人賜予教益!」

鍾離老人含笑還禮,但並未答言,只向亭中的「南筆」諸葛逸叫道:「諸葛仁兄,請你記上一筆,十陣之中,前兩陣我們是平分秋色!」

諸明蹙眉緩步,走回亭內,目光與「南筆西道」等人-對,搖頭低聲嘆道:「小弟太已無能,愧對諸兄,但那位鍾離老人,有些言行,著實神奇……」

上官靈插口說道:「諸老前輩何必難過,你不過是被那怪老頭兒,用話套住,使他佔了便宜而已!一個人知識再博,也不能無所不包,上下數千年,縱橫九萬里,問的人可以信口開河,答的人自然吃虧太大,我若問他三個問題,他也未必准能答得出來呢!」

上官靈話音方了,鍾離老人便在亭外介面笑道:「上官小鬼,你要是不服,就出來問我三個問題試試!」

上官靈朗聲叫道:「老頭兒,俗語說得好,『得了便宜,莫再賣乖』!你那一大把年紀,若被我問個張口結舌,夠多難為情呢?你住的西崑崙絕頂,究有多高?你頜下那把白鬍子,究有幾根?這『萬梅谷天香坳』中,究竟有多少株梅花樹?我也不用問你什麼禪理法門,就這三項問題,你能答對幾項?」

這幾句話,真把鍾離老人頂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上官靈又復笑道:「再說『乾坤九絕大會羅浮』的這樣一場萬眾矚目的精彩好戲,也不能光耍嘴皮子!文戲已然連著演了兩場,也該換場武戲,老頭兒趕快回去派人,我們這邊出場的,不是『東僧』,便是『北劍』!」

「北劍」蒲琨向諸葛逸大笑說道:「上官小鬼的這幾句話,確實既頗得體,又夠厲害!他已指名點將,小弟便以『三指劍』,會會對方人物如何?」

「南筆」諸葛逸微笑點頭,蒲琨遂緩步走出茅亭,把自己那柄厚脊薄鋒,柄端嵌著三粒明珠,名滿天下的「三指劍」,取在手內,亮聲叫道:「忝列舊『乾坤五絕』中的『北劍』蒲琨,敬請所謂新『乾坤五絕』以內的任何一位名家一會!」

俗語說:「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蒲家劍術,威震八荒,蒲琨這一持劍下場,整個「天香坳」內,一齊肅靜無聲,所有的只是颯颯山風,吹送過來高雅無倫的梅香陣陣!

「九毒書生」姬天缺,目光一掃座中諸人,那位「玄陰教」的副教主,「鳩杖神翁」談白水起立笑道:「我家司空教主,少時需與『南筆』諸葛逸了斷昔年舊債!『奪魂旗』兄及鍾離老人,則請準備應付『西道』、『東僧』,且由談白水來會威震江湖的蒲家劍術!」

「九毒書生」姬天缺心中,也覺得以「鳩杖神翁」談白水出場應敵,較為妥當!遂與鍾離老人,一齊點頭同意,並囑咐談白水,「北劍」蒲琨武功卓絕,名不虛傳,務須特別小心應付!

談白水手持「鳩頭鐵杖」,走下場去,「北劍」蒲琨見是他來,一陣仰天狂笑說道:「談白水,我聽說『笑面閻婆』孟三娘,曾經拒你列名新『乾坤五絕』之中!如今她師姊弟不來,你這把交椅,倒算坐得穩了!」

談白水臉上一陣飛紅,厲聲叫道:「蒲琨老兒,武林較藝勝為尊!新『乾坤五絕』與舊『乾坤五絕』究竟誰弱誰強?羅浮會後,便知分曉!談白水特來領教你蒲家『三指劍』,不必多言,趕快進手!」

蒲琨炯如冷電似的目光,略注手中「三指劍」,突然一陣長笑,聲若龍吟,震得四外群峰,迴響不絕!

「鳩杖神翁」談白水被「北劍」蒲琨笑得一愕,憤然問道:「蒲琨老兄,談白水何言不當?引得你如此狂笑!」

「北劍」蒲琨笑聲一收,冷冷答道:「當年峨嵋金頂盛會,蒲琨連戰『驚神筆』、『長尾雲拂』、『龍虎鋼環』,及『風磨銅奪魂寶旗』等四件壓蓋天下,威力無邊的奇絕兵刃,也不肯以『三指劍』,暗佔便宜,先行進手,不想如今你敢說出這種話來!蒲琨並非恃技驕狂,我若真先發劍,你那根『鳩頭鐵杖』,決難接得住三十招以上!」

談白水丹田氣涌,心內火騰,厲聲獰笑說道:「兩人之中,若均不肯先行進手,怎樣打得起來?談白水就算佔了便宜,且試你這柄『三指劍』,究竟怎樣的威力無邊,壓蓋天下!」

「天下」二字語音,猶在空中蕩漾,「鳩頭鐵杖」已以一式「駭浪排山」,蓄足十成內家真力,杖風狂嘯地疾掃中盤,試探這位名滿乾坤的「北劍」,如何應付?

蒲琨不避不閃,掌中「三指劍」負身一立,招發「砥柱中流」,居然迎著狂掃而來的「鳩頭鐵杖」崩去!這種打法,真把「鳩杖神翁」談白水嚇了一跳,因為蒲琨的「三指劍」,雖然寬約三指比尋常寶劍略沉!但自己「鳩頭鐵杖」,本就重達百斤,再加上掄圓狂掃,威勢無倫,對方怎敢用一柄長劍,硬崩硬接!

心中不服之下,十成真力以上再加二成,銳嘯驚人的鐵杖風聲,攔腰掃到!

「北劍」蒲琨推劍二尺,縮劍二寸,但時機捏得太已恰到好處,是在「鳩頭鐵杖」與「三指劍」剛剛相觸,尚未聽到半絲金鐵交擊聲音之時,驟然一縮!所以這區區的二寸距離,不僅把對方「鳩頭鐵杖」的千鈞重力,卸諸無形,連談白水的身形,也被粘得閃進半步!

談白水早在不服之中,暗存戒意!如今見「北劍」蒲琨,居然把「粘」「卸」二訣,運用得已入化境,自然越發心驚!借著身形被對方帶動,疾如電閃地,索性往右前方衝出三步,杖尾猛然一推,杖頭鳩嘴便恰好點向「北劍」蒲琨后腰的「精促」重穴!

「北劍」蒲琨見對方這種招式打法,變幻得也頗奇妙難測,遂微然一笑,化引為推,這回是真用內力,把談白水的「鳩頭鐵杖」,推出尺許,但仍不還招,「三指劍」電疾收回,斜舉胸前巍立如山,面寒似水!

談白水不懂對方為何不加反擊之意,眉頭略蹙,鐵杖當胸疾點,在一式「毒龍尋穴」以內,暗藏了上壓天靈,下搗丹田,及橫掃腰胯等三種變化!

「北劍」蒲琨這回更妙,根本對這招「毒龍尋穴」,視如無賭,直等談白水見自己不接不架,不閃不躲,無須再用其他變化,鐵杖的尖銳鳩嘴,堪堪業已點到心窩之時,才右足絲毫未動,左足微撤半步,手法又快又准地,用「三指劍」尖,點住鐵杖頭,突發內家潛力,一顫一震,把「鳩杖神翁」談白水,震得右腕一陣酸麻,生怕「北劍」就勢搶攻,疾收「鳩頭鐵杖」,躍退八尺。

「北劍」蒲琨雙目以內神光一凜,看著談白水冷然發話說道:「談白水,我已讓你三招,不曾還手,你如識相認敗,便回陣換人,否則……」

談白水身為「玄陰教」副教主,也算得上是一名有數魔頭,當著濟濟群雄,臉上怎能掛得住如此奚落譏嘲?鬚髮齊飄地暴吼一聲,把根「鳩頭鐵杖」,舞成一團「呼呼」怪響、風雨不透的玄色精光,施展開自己生平最拿手的九九八十一手「天龍杖法」,向「北劍」蒲琨,猛襲而至!

「北劍」蒲琨則人如虎躍,倏地騰空直上四丈六七,半空中掉頭一撲,「三指劍」灑下千條劍影,以及數不清的朵朵劍花,向「鳩杖神翁」談白水當頭罩落!

談白水攻得既疾,變得也快,一見蒲琨初次還手,即是蒲家劍術中最有名的「澤及萬方」絕招,自己若不見機,只一被他劍影劍花罩住,便將從此永落下風!遂就著鐵杖斜砸之勢,身隨杖起,避開「北劍」蒲琨的凌空下擊正面,飄然左躍兩丈!

這一招威力極強的「澤及萬方」,雖然被他躲過,但談白水身才落地,「北劍」蒲琨的龍吟長笑,帶著劈空疾落的銳嘯劍風,已到耳邊,嚇得他急忙施展一招護身絕學「寒山卷雪」,右臂倒掄,「鳩頭鐵杖」向背後反手一掃,捲起強烈勁風,橫截空中劈落的「三指劍」影!

蒲琨低低叫了一聲「好」,收劍斂勁,提氣縮胸,身形飄過談白水當頭,倏然疾打千斤墜,連人帶劍,一招「反臂降龍」,又自灑落漫天森森劍氣!

談白水暗咬鋼牙,帶回手中鐵杖,「橫架金梁」,往上接劍!但蒲琨此時手下,不再留情,剎那之間,風電並作,劍氣彌天!可憐這位「玄陰教」副教主「鳩杖神翁」談白水,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是「北劍」蒲琨的矮胖身材,冷傲面容,以及中有珠光奪目的「三指劍」影!

「東僧」醉頭陀看得微一皺眉,低聲向天痴道長問道:「痴道士,這所謂新『乾坤五絕』之中,我只會過『笑面閻婆』孟三娘,那女魔頭一身技藝,委實不弱!怎的這『鳩杖神翁』,如此不濟?」

天痴道長微笑答道:「醉和尚且慢看不起人家,這談白水是新『乾坤五絕』之中的最弱一環,其他幾個魔頭,尤其是那鍾離哲老怪物,著實不好鬥呢!」

「東僧」醉頭陀就自己的酒葫蘆中,喝了幾口美酒,呵呵大笑道:「痴道士既然這樣說法,少時我便用『龍虎鋼環』,向那名滿天下的鐘離老人,找個釘子碰碰!如今我先和你比比眼力,依你看法,蒲琨老兒的『三指劍』,要在多少招上,才能勝得了談白水手中的『鳩頭鐵杖』?」

天痴道長哈哈一笑,回頭對上官靈說道:「上官小鬼,我借這個問題,來考考你的心機目力!你看你『北劍』蒲老前輩,在多少招內,能勝『鳩杖神翁』?」

上官靈偏著頭兒想了一想,含笑說道:「第三十二招!」

天痴道長與醉頭陀方自相顧一笑,上官靈又復繼續說道:「因為蒲老前輩曾經誇言,說是對方逃不出他還手以後的三十招外!如今顯然已佔上風,控制戰局,所以遲遲未下煞手之故,想必是要在最後的第二十九招上,擊敗『鳩杖神翁』,才好使對方心服口服!照我這種猜法,這二十九招,加上一開始表示謙讓,不曾還手的三招,不是第三十二招么?」

天痴道長目注場中,微笑說道:「醉和尚,大概要被小鬼猜對,你看這已經是第二十七招,蒲琨老兒用的『光騰牛斗』,把『鳩杖神翁』談白水逼得退到西北死角,下面可能再加上一招『電閃雷奔』,最後施展他那最拿手『六龍行雨』,克敵制勝!」

「東僧」醉頭陀口不釋酒地搖頭答道:「第二十九招,必是『六龍行雨』!但第二十八招,卻不一定是『電閃雷奔』,因為我看談白水業已手忙腳亂,可能要不顧名譽地,施展他那自以為了不起的『百步烏風草』了!」

場中情勢,果如所言,「鳩杖神翁」談白水被「北劍」蒲琨沉雄快捷、巧妙神奇,兼具「三指劍」的劍花、劍影、劍光、劍氣,業已弄得左支右絀,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這才心中深深感覺到「乾坤五絕」之名,太不易得!自己簡直不度德量力,可能要在天下群雄的睽睽眾目之下,遭受殺身慘禍,或是奇恥大辱!

明知非敵,則只有不顧一切地,用盡手段一拼!談白水好不容易聚集十成功力,用「鳩頭鐵杖」,盪開「北劍」蒲琨一招「光騰牛斗」的重重劍影,左手趁勢一探一甩,九葉「百步烏風草」,聚成一束,「刷」然出手!

「北劍」蒲琨也知道談白水壓箱底的功夫,便是這「百步烏風草」,遂抱劍止步,矚目凝神,想見識識對方這種成名暗器,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驚人之處。

「百步烏風草」起初由九聚一,飛出六七尺后,突然一散,又復由一化九!但手法果極神妙,九根「烏風鐵草」,居然分出快慢,前面四根鐵草,成上下左右方向急襲「北劍」蒲琨,後面五根鐵草,也化成上下左右中的一朵梅花形狀,不過行進不若前面四根快速而已!

武學之道,講究要能變中有變,才能使人防不勝防!談白水的「百步烏風草」手法,便已達到這種境界!由一化九,前四后五以後,突然慢的變快,梅花形的五根「烏風鐵草」,超過前面四根,直襲對方!本來較快的四根,則不僅稍慢,並上下左右的,一齊略為往外偏斜,等於把上下左右之中的面積,加大不少!

這種情形,也就是說「鳩杖神翁」談白水一手發出的九根「百步烏風草」,成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中」的形狀,不僅中間的五根鐵草,專襲敵人,連上下左右的一切退步,也被他全行封死!

這是「鳩杖神翁」談白水的拿手絕學,打法之精,與變化之妙,也確實稱得起舉世無雙!但可惜對爭是名列「乾坤五絕」的「北劍」蒲琨,蒲琨一面為談白水的奇絕手法,大聲贊好,一面人凝電閃,劍化漩光,一團劍光人影,上下左右飛騰過後,九根「百步烏風草」,便已根根由直里,應劍中分,成了一十八片,墜落在地!

談白水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所恃的拿手絕學,居然反而促成對方大現身手的良機!正在又驚又愕之間,半空中人笑劍嘯,「北劍」蒲琨不知何時,人已躍起四五丈高,一招被天痴道長、醉頭陀等料中的「六龍行雨」,宛如在空中結了一片劍網,密灑而下!

「鳩杖神翁」談白水藝雖不敵「北劍」,但眼力自非俗流可比,看出自己九根「百花烏風草」,招來了人家的拿手絕學!知道極可能即將命喪須臾,只得無可奈何地,以「鳩頭鐵杖」用了一招「獨柱擎天」,往上略擋!

哪知他「鳩頭鐵杖」往上一掄,居然把「北劍」蒲琨光密如幕的漫天劍網盪開,蒲琨「三指劍」收處,飄身落地笑道:「我先前曾說,要與談兄討教三十回合!如今尚差一合未交,彼此勢均力敵,不如這一陣,就此住手,算是和局好了!」

談白水聽完「北劍」蒲琨所說,知道可能是自己方才那一手「百步烏風草」打法,使對方動了憐才之意,曲予成全!不由暗在心中,把「玄陰教副教主」,新「乾坤五絕」的名位,及項上這顆白髮人頭的輕重之間,作一比較!終於雄心頓失,壯志全消,滿含感激神色地,向「北劍」蒲琨看了一眼,也未作任何答話,便自低頭走回亭內!

「北劍」蒲琨也自緩步回亭,「南筆」諸葛逸向他把拇指一挑,含笑說道:「蒲兄二十年小別,不但劍術之精,與日俱進,且胸襟氣宇,也寬宏得令諸葛逸心服口服!適才那種曲意憐才,臨空收劍,確實比一心爭勝,濺血飛頭,高得多了!」

蒲琨含笑遜謝,「南筆」諸葛逸轉面向「逍遙老人」鍾離哲微笑叫道:「鍾離老人,十陣之中,前三陣彼此成和,第四陣諸葛逸不才,想在老人手下,討教討教!」

鍾離老人搖手笑道:「今日既然舉世豪俊,齊集羅浮,彼此間總少不得比劃比劃!但諸葛兄找我,卻找錯了人,這位『玄陰教』的司空教主,與你有筆舊債,還未曾了呢!」

「玄陰教主」「八指飛魔」司空曜,見「南筆」諸葛逸向鍾離老人叫陣,心中正暗喜,可以有機會看看這昔年強敵的別來進境如何!但忽然聽得鍾離老人三言兩語,便輕輕把自己抬了出去,不由有點啼笑皆非!但又無法不加答理,只得起身發話叫道:「諸葛窮酸,司空曜與你昔年一別,繫念多時,且請你下場一會!」

他果然不愧「八指飛魔」之號,人隨聲起,但並未高拔,只是美妙無倫地貼地平飄,一飄三丈,卓立場中,昂然待敵!

「南筆」諸葛逸則毫不賣弄,儒衫輕擺,踱著四方酸步,慢慢走到場中,向「八指飛魔」司空曜,笑吟吟地說道:「司空老怪,你既繫念我多年,如今諸葛逸就在眼前,我們是怎樣親近呢?」

司空曜目中精光一閃,面色深沉地冷冷答道:「當年司空曜在你『驚神筆』下承情,今日仍想會會你這件成名兵刃!」

「南筆」諸葛逸因與多人同行,心愛青驢並未騎來,但筆筒卻是隨身攜帶!聞言目光上下一注司空曜,回頭叫道:「上官靈,取我的『驚神筆』來!」

上官靈對這位名滿天下的「南筆」,景仰極深,好容易看到他出手施展,當然興高彩烈地,自諸葛逸的筆筒以內,取出那枝「天字第一號」的「驚神筆」來,縱到場中,雙手捧上!

「玄陰教主八指飛魔」司空曜當年一身「玄陰氣功」,便是毀在「南筆」諸葛逸的這枝「驚神筆」下!如今雖然巧獲奇葯,再度練成「玄陰氣功」,功力並勝過昔時,但見了這枝武林群邪無不心驚膽落的「驚神筆」,仍不禁有點毛髮驚然,急忙撤出自己的獨門兵刃,「連環金索日月雙輪」,靜氣凝神,抱元守一!

但出乎「天香坳」內所有群豪意料之外的,「南筆」諸葛逸自上官靈手中,接過那枝「驚神筆」來,並不用以與「八指飛魔」司空曜動手,居然雙掌一合一揉,把自己這枝震驚天下的成名兵刃,揉作飛灰,掌心一舒,飄飄四散!

諸葛逸的這種奇異舉措,連手執「連環金索日月雙輪」,凝神待敵的「八指飛魔」司空曜,都為之震驚下已!

上官靈更是莫名其妙地詫然問道:「諸葛老前輩……」

諸葛逸仰天一陣縱聲狂笑,彷彿胸中竟有積鬱難伸,笑完神色一肅,對著天下群豪,朗然發話說道:「諸葛逸這枝『驚神筆』,昔年峨嵋金頂論技之時,曾在真『奪魂旗』手下,失去一根筆毛!慚愧的是,直到昨夜,方始知情,尚有何顏再用這件兵刃?如今『風磨銅奪魂寶旗』,早已矗立場中,諸葛逸敬請隱身暗處的真『奪魂旗』,在我斗完這位『玄陰教』的司空教主之時,下場一會當年舊友!」

上官靈見「南筆」諸葛逸,對「驚神筆」毛被拔之事,不但毫不隱諱,並對著天下群雄,侃然自陳,毀去「驚神筆」,永不再用!不由心中好生欽佩,暗想這才真不愧領袖武林人物的正大胸襟,和光明舉措!

他正在心中想事,「南筆」諸葛逸業已含笑問道:「上官靈,我上次在廬山『小天池』,是要用哪一枝筆,與這位司空教主過手?」

上官靈應聲答道:「是那枝最小的第五號禿筆!」

諸葛逸大笑說道:「對對對,我也記得我曾經借用過杜工部的一句詩:『我拈禿筆掃驊騮』!你且把我那枝禿筆拿來,暫請『玄陰教主』,聊作『驊騮』,試試可擋得住諸葛逸的禿筆一掃!」

「八指飛魔」司空曜雖然已經氣得雙眉含煞,七竅生煙,但深知對手委實太強,自己倘若心氣先浮,必將又蹈昔年覆轍!

所以強自寧心釋躁,總算是仗著數十年內功修為,壓下那一股充郁胸頭的不忿之氣,儼如未聞未見,依舊像尊石像般的巍然卓立!

上官靈則知馬上就有好戲可看,笑嘻嘻地回頭便跑,但諸葛逸又復叫道:「上官靈你再把我墨硯帶來,站在場邊,替我磨墨備用!」

上官靈連聲應諾,把那枝五號禿筆取來,送到「南筆」諸葛逸手中,如言退到場邊那桿「風磨銅奪瑰寶旗」旁邊,一面凝神觀戰,一面隨手磨墨!

諸葛逸三指拈著手中這枝又干又禿,極其平常,用舊了的書畫筆,看了一看,笑聲叫道:「上官靈,我的『生花七筆』,你想學已久,如今且在旁邊仔細看上一看!我把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先行單獨施為,然後再融會發揮,並且由你點將好了!」

上官靈喜得打跌,答道:「唐詩,唐詩,我最喜歡唐詩!諸葛老前輩,請你先來一首李義山的七律好么?」

「八指飛魔」司空曜見諸葛逸、上官靈兩人這樣一問一答,哪裡還把自己看作名震江湖的「玄陰教主」,簡直成了譏諷嘲笑對象!再好趵涵養,亦自忍耐不住,「連環金索」「嘩啦」一抖,冷冷叫道:「諸葛窮酸,何必妄自驕狂,欺人太甚!我倒看看你假借唐詩,能施展出些什麼工部古風,青蓮絕句!」

話音未落,「連環金索」兩頭的日輪銳角,及月牙精芒,業已在空中自行「刷刷」電轉三圈,閃織成一片奪人心魄的銳響寒光,向「南筆」諸葛逸蓋頭灑落!

「八指飛魔」司空曜的這種打法,不僅神速,並中含變化極多,但「南筆」諸葛逸卻宛如未覺地,既未舉筆招架,也未縱身閃避!

眼看「連環金索」及「日月金輪」所幻精光,已將「南筆」身形罩住,但精光斂處,哪裡有人?諸葛逸卻氣靜神閑地,站在上官靈身旁,以筆蘸墨,用眼角瞥了「八指飛魔」司空曜一眼,微曬說道:「這上官小鬼,指明要看義山七律,我又怎能乞句於工部青蓮?不過文爭一起,開頭較難,你卻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知不知道這是玉溪生的哪一句么?」

「八指飛魔」司空曜氣得目射凶光,默然不答,上官靈卻得意笑道:「諸葛老前輩,他猜不出,我猜得出!這老怪物死不要臉,出手暗襲,但徒勞無功,連你的蹤跡都未看清,豈不是李商隱的『來是空言去絕蹤』么?」

諸葛逸點頭大笑說道:「上官小鬼不但刁鑽古怪,並還兼通文武,滿腹詩書!你猜得對,但『來是空言去絕蹤』之下,緊跟著便是『月斜樓上五更鐘』,威震南荒的『玄陰教主』,月華幽約,鍾韻凄迷,爭名奪利之徒,在這種境界之內,最宜猛省,你體會得么?」

「乾坤五絕」之中人物之高,就高在這種地方,「南筆」諸葛逸根本未曾蓄勢縱躍,但最後一句「你體會得么」的話音剛出,人已不知如何欺進地,到了「八指飛魔」司空曜近前,手中禿筆,快得使人看不出怎樣動作,電疾連揮,口內並朗聲吟道:「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我就用這未濃淡墨,替你留點紀念!適才鍾離老人說得好:『九界無邊悟是邊,眾生難度誠能度』,諸葛逸是一片誠心,想度化你這蓋世魔頭,但看你是否真正能『悟』而已!」

「八指飛魔」司空曜聞言,知道「南筆」似乎已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不由心中好生驚疑!暗想適才為了應付諸葛逸欺近身前,曾經施展了一招「宮牆萬仞」,這是自己獨創的防身絕學,一經日月雙輪的精光電漩,便即風雨不透,怎會被對方有所施為?尚自懵無所覺!

如今人家已然收手退出,發話自詡以誠度人!但自己暗中遍察全身,仍未發現絲毫異狀!

就在這位「玄陰教主」「八指飛魔」司空曜,心中驚疑摻半之時,站在「風磨銅奪魂寶旗」旁邊,緩緩磨墨的上官靈,業已笑聲說道:「諸葛老前輩,你這種手法,太已神奇妙絕,實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令人大開眼界!但生公雖然誠心說法,頑石卻未必便會點頭,這位作威作福,欺凌良善慣了的『玄陰教主』,真箇悟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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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魂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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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參究推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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