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誘君入瓮
暮靄四垂,堡內偶有一兩點燈火,死氣沉沉,宛如鬼域。
大廳房內川流不息挑出菜飯,送往堡中各處。
南堡雕樓外突飛掠而至四條身影,疾躍上樓,現出北丐青松南儒司空陵及程南淮花九鵬四人。
一個金鳳幫高手喬裝匪徒抱拳稟道:「廚房已送出酒飯,內放置迷性毒藥,稍時盟主自有通知。」
佟青松頷首道:「武林群雄已準備停妥進駐堡內,老賊有何跡象?」
那喬裝匪徒道:「自盟主以驚神弩射殺鍾離炎后,堡內匪徒人人自危,暗樁龜縮不出,老賊亦藏身秘穴,始終未曾現身。」
司空陵手指桌上豐盛酒萊笑道:「想必其內未置毒藥,我等可寬懷食用,靜候佳音便了。」
驀地——,霍文翔疾掠而入,道:「四位速通知堡外群雄進駐,飯萊內放置乃慢性迷神藥物,服后緩緩發作,呵欠連天,睏倦欲睡,為防萬一,若有匪徒未曾服用,立即制住,在下須與家岳送酒食進入秘穴行事。」言畢抱拳一拱,回身飛掠竄向大廚房。
只見秦錫壽已備好四挑全席,不禁一怔,低聲道:「這卻是為何?」
秦錫壽道:「老賊岌岌自危,已調遣十數武功高強,忠誠不渝的親信進駐秘穴內,賢婿為今之計,尚不能以玉勾斜削斷總樞紐,免老賊驚遁。」
霍文翔道:「這個小婿知道。」兩人以內功傳聲,其他雜役無法聞知,秦錫壽命三名廚役挑起,留下一挑與霍文翔。
霍文翔隨後挑起走出廚房,轉入居室,從褥內取出玉勾斜橫系在盒底,黑夜之間,絕無法發現。
地穴石府大廳內珠光照耀,四席桌面幾乎坐滿,酒菜尚未見送上,佛面人屠鐵少川面色凝肅,鬱郁不歡。
座上群邪均雅雀無聲,岑寂如水。
鐵少川忽沉聲道:「老夫已命防護本堡九個分堂每個時辰,必須稟職情,怎麼將近兩個時辰尚未見鴿訊,李霖、宋康,你兩人去查明動靜。」
兩個面目冰冷的勁裝老者嗖地立起竄出。
這一雙老者昔年縱橫粵閩及海南島沿海,名辣手雙惡,武功奇詭,為佛面人屠收伏,對鐵少川忠誠不渝,兩人一出得地穴,李霖游目四望,只見堡中一片死氣沉沉,低聲道:「賢弟,我似乎心靈上預感此非吉兆,怔怔不安,總覺得這堡內有點氣氛不對!」
宋康神色微變,道:「莫非李兄看出有什麼蹊蹺不成?」
李霖搖首道:「我們闖蕩江湖多年,什麼兇險場面均經歷過,但今晚堡中另有一種殺機。」兩人邊走邊說,不覺來到一條巷角,忽感一聲陰寒澈骨語音隨送入耳中:
「對,你們是有去無回,凶多吉少。」
兩人聞聲不禁心神猛凜,宋康凶睛四巡,厲喝道:「朋友,既膽敢闖入堡中,何不露面。」說著手中扣著一枚奪命毒梭,如那人答話,立即循聲打出。
只聽森冷語聲傳來道:「老夫自在此處,只怨你倆有目如盲,怪得了誰?」
宋康一聽語聲來自屋面,立即循聲打出,一溜藍芒震射飛去。
哪知奪命毒梭送出兩丈遠近,如遇阻力倒射飛回。
宋康不禁大駭,一個仰身倒竄避開。
逆射飛回的那隻奪命毒梭似長了眼般,宛若附骨之蛆跟蹤而至,拍的一聲射中左膝蓋骨上,這奪命毒梭乃宋康成各兇器,一擊中人身,梭尖即在體內裂成碎片,而且毒性劇烈。
只聽宋康慘嗥一聲,噗咚跌摔落地。
李霖早就覺察情勢凶危,奪命毒梭飛回時,便自縱身穿空飛去。
僅逃出五七丈外,猛感身前陡生排空阻力,只聞冷笑聲道:「你走不了。」
李霖忙兩腳一沉,站身地面,星光閃爍下,丈外遠處現出一條人影,凝目望去,不禁膽寒魂飛,暗道:「不,果是閻老鬼,我命休矣。」
來人正是北斗令閻鵬屜,面寒如冰道:「你倆昔年橫行粵閩沿海,惡行滔天,老夫正欲下手除你,不料你倆突銷聲匿跡,只道悔悟前非,回頭向善,原來投身在鐵少川門下,今晚遇上老夫,還想活命么?」
李霖神色慘變,道:「冤有頭,債有主,閻大俠今晚登門尋仇,係為了鐵少川而來,在下願領大俠去見令主。」
閻鵬展已知李霖心機歹毒,冷笑道:「你道鐵少川藏身之處機關兇險惡毒,引老夫前往正好遂你毒計,哼!鐵少川見你倆不回,必心神不寧,繼續遣人出穴探聽,令他寢食難安。」
李霖見毒計難售,凶睛一轉,知難倖免,苦笑道:「在下昔年惡貫滿盈,悔恨莫及,甘願自絕一死。」說著左掌緩緩抬起,暗運真力向自己胸前按去。
他左掌一擊在胸膛上,突飛出一蓬飛花毒弩,罩射閻鵬展全身,右手一柄毒劍藍光電芒一式「青龍出穴」。
噗的一聲,刺中閻鵬展左臂,如中敗革,原來閻鵬展並非原來手臂,毒弩亦震飛墜地。
李霖面色慘變,忽聞閻鵬展哈哈大笑,右臂疾伸,五指嵌在肩骨上,深沒入骨,痛澈心脾,不禁悶嗥出聲昏死過去……
鐵少川與群邪酒飯用完,見李霖宋康迄未迴轉,又不見鴿訊,不禁憂心如焚,出聲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三更將罄。」
忽見一個黑衣勁裝漢子抱著一隻灰鴿奔了進來,鐵少川不禁神色一變,霍地接過灰鴿,解下鴿足信筒,抽出北堡詳報堡內平靜稟帖。
鐵少川察覺信筒內尚有一物,以手指捏出,只見是一紙色澤鮮紅的拜帖,上書明晨日出時分在北堡門前相候,下款霍文翔拜啟。
這兩封不同的信帖,顯然其中大有文章,自相矛盾,霍文翔的拜帖,怎會夾入秘密鴿訊內,莫非武林群雄已將堡內弟兄制住……
若真如他所疑,後果將不堪設想。
廳內群邪發現鐵少川面色鐵青,神態凝肅,知必非好事,均面面相覷,噤若寒蟬,不敢大聲發問。
正在此際,秦錫壽霍文翔翁婿已然進入禁囚武林群雄石室,室內守護武林群雄系一名手持判官雙筆的黑衣老叟,一見秦霍兩人走入,不禁一怔,道:「你們兩人為何來在此處?」自然他認出兩人乃大廚房的王掌廚及石老三。
秦錫壽嘻嘻一笑道:「鐵令主命小的送酒食與群雄飲用。」
那黑衣老者更是一怔,暗道:「怪事,所有被囚之人,均以乾糧冷冰度日,迄未有所變更,怎麼……」
心念未了,一道寒芒卷體而過,已自屍橫兩截。
原來他並未發現石老三露出肩頭的「玉勾斜」,慘遭喪身之禍。
石老三疾趨在威靈子身前,含笑道:「青城掌門人,恕在下救援來遲。」
威靈子目露驚詫之色道:「霍少俠么?貧道安然無事,僅穴道受制。」
霍文翔伸掌拍開威靈子穴道,再遂一為被囚群雄施救后,低聲向威靈子引見七海神龍秦錫壽,道:「掌門人率領群雄隨家岳出去,在下尚須找尋機關總樞鈕加以破壞,時不宜遲,還請從速。」說罷身形一閃掠出,奔往總樞藏處。
只聽一片哄哄悶雷水聲傳入耳中,暗道:「莫非藏在水中。」
待至臨近,暗覺水聲系山後一道洪流,系由山外巨瀑積聚匯注而成,但黑暗似漆,伸手不見五指,只聞水聲,不見總樞所在,猛一抽出玉勾斜,寒光灧灧映射十丈方圓。
只見一道巨大暗瀑傾瀉注下,約莫二三十丈方圓水潭,激湍水花飛沫,潭面距霍文翔所立之處高可十餘丈,他暗暗忖思道:「岳父圖說只繪明總樞在陣圖中心,自己所立方位正合,莫再猶疑不決。」一橫玉勾斜,身形縱下,潛入水中,只覺水力奇猛,重逾山嶽,暗道:「老賊真是心機深沉,得此陰奇之處苦心經營興建藉以圖霜武林,不料作惡多端,上天不佑,終化為一場春夢。」
他潛入水底,藉劍光縱目四巡,才發現一座石座,座內密如蛛網機輪網索,工程浩大精密,以玉勾斜細心割切。
玉勾斜鋒得無比,一近鋼索如同摧枯拉朽般呈現裂痕,每根鋼索均以千百股鋼絲絞成臂粗,霍文翔並非切斷,而是留下約莫半指粗細即停止割下,侯鐵少川一觸動機鈕,機輪旋轉時,鋼索經不起拉力自然崩斷,機關立時失效。
霍文翔大功告成,才潛出水面,以玉勾斜鑿削潭壁成階梯,遂步上登離去。
一輪紅日從地面騰起,四野青蔥蒼鬱,惡鬼堡北碉樓放出一隻灰鴿,疾飛往鐵少川藏身秘穴。
惡鬼堡已風雲變幟,鐵少川只剩下秘穴中數十名可以倚靠心腹親信。
鐵少川這時只覺心神不寧,煩躁難安,只在大廳內來回踱步,忽聞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禁神色微變。
只見一個胡瓜長臉老者抱著一隻灰鴿奔入,鐵少川苦笑一聲道:「是否霍文翔約老夫出堡相晤?」
散坐在廳內的群邪聞言不禁心神大震,紛紛立起,只聽那
胡瓜長臉老者答道:「正是!」
鐵少川冷笑道:「不用了,武林群雄巳進駐堡內,意欲誘老夫出去,老夫怎能受愚!」
驀地——,突聞廳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冷笑道:「鐵少川,算你聰明,但你始料不及我等會進入你藏身之處吧!」
鐵少川聞聲不禁神色大變,喝道:「閣下是誰?」揮手示意群邪搜索敵蹤,並傳聲道:「不論來人是誰,立即格殺。」
群邪紛紛撲出。
只聽回聲答道:「你殺人無數,仇家何止千百,我是誰,見面就知。」
鐵少川疾逾飄風掠出廳外,不禁一怔。
原來廳外扇形放射九條甬道非但敵蹤不見,而且連自己手下也不見蹤影。
突然第四條甬道中現出少林掌門元元上人,合掌和聲笑道:「鐵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只要能悔過向善,自承罪行,老衲願力保你能不死。」
鐵少川哈哈狂笑道:「元元大師,你這是自投羅網,你縱然識破陣式,但卻難知鐵某陣式其中奧妙無窮變化。」說著,右手一按肩頭,劍未出鞘,元元上人身形已自無蹤。
但聞元元上人語聲道:「佛門中人,老衲不願擅開殺戒。」
其他八條甬道中人影紛紛疾現,站立遠處,面色沉肅如冰,鐵少川不禁駭然變色。
那現身八人,卻是辣手強敵,無不是與他結有深仇大恨,他一眼瞥明是七海神龍秦錫壽,丐幫誓宿長眉老人,北丐佟青松,南儒司空陵,崑崙掌門至尊,當今武林盟主霍文翔,紫府書生虞冰後裔虞鳳棲,北斗令閻鵬展。
鐵少川瞥明最後一人北斗令閻鵬展時,不禁心神猛凜,厲喝道:「閻鵬展,咱們是不死不散,又在此地相遇了。」
閻鵬展笑道:「你道閻某不慎中了你絕毒暗器螞蝗釘,巳然形銷骨化,卻不料閻某命大福大,尚活在人世,你我這筆血債應如何清償法。」
鐵少川哈哈狂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你絕不是鐵某敵手。」
閻鵬展冷冷一笑道:「狂言無益,稍時便知。」
鐵少川倏地右掌向閻鵬展直推了出去,一股暗勁沉逾山嶽送出十餘丈外,而且力道有增無已,勢如江河猛瀉,綿綿不絕。
閻鵬展卻未迎擊來掌,反而趁著掌勢飄出七八丈開外。
只聽霍文翔朗聲道:「鐵令主,今日兵戎相見,你當知處境危殆,怎還不服輸?」
鐵少川厲聲道:「你站在遠處,畏如蛇蠍,何不近身以武功相搏。」
霍文翔展齒微笑道:「在下正要領教鐵令主洗髓經遺笈之絕世武功。」說著,身法飄飄走前。
鐵少川大喝一聲,右掌按向肩頭劍柄,哪知劍柄暗簧如鏽蝕卡住,無法將劍拔出,不由愣住。
霍文翔道:「在下已說過各以真實武功相拼,玉勾斜犀利無匹,藉利劍之助取勝,也算不得什麼光彩之事。」
鐵少川尚未醒悟玉勾斜已被易換,而非原物,只是心中推測武林群雄怎能輕易進入秘穴,難道守護陣口的手下均離心背
叛不成,否則豈無絲毫驚訊。
當下,鐵少川厲聲答道:「你能不用射陽劍.老朽願以一雙肉掌印證,但不能別人助陣暗算。」
霍文翔答道:「那是當然。」說時巳至臨近丈外遠處。
鐵少川陡地雙掌錯攻而出,一式兩招,含蘊無窮變化。掌影飄舅,宛若散絮飛花。
霍文翔亦展開一身絕學,沉著應敵。
快少川果然武學奇妙,招式變化神奇狠辣,看似輕飄無力,卻無不是致命奇招。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兩人招式由奇絕漸漸變為雄渾,掌起風涌,招招如利斧砍山,一片銳嘯如潮。
如此打法,最耗損內力真元。
鐵少川心意狠毒,存心兩敗俱傷,若一擊制住霍文翔,一切可迎刃而解
忽聞鐵少川厲喝一聲,右掌一式「撥雲見月」直劈霍文翔前胸,左手五指神奇無倫出式』五龍擒珠」抓向腕脈要穴。
這兩招均是洗髓經中最厲害神奇的絕招,霍文翔心中睹驚,瞧料無法閃避,若不出奇制勝,難逃掌下之罹。
要知霍文翔聰明絕倫,靈機一動,竟視來式無睹,緩緩出指,向鐵少川胸前點去,指力若然點實,必然臟腑盡裂,此乃星河指法,力能貫穿金石,比佛門絕學金剛指力更高出一籌,人究竟是血肉之軀,無論武功再好也難禁受得住。
鐵少川兩式擊出,眼見只距寸許就要擊中霍文翔,忽見霍文翔兩指平伸,直點自己胸前七坎死穴,一縷勁出如割,瞧出厲害,迅疾收回雙掌,身形疾退回廳內,冷笑道:「廳外地形逼仄,無法施展手腳,何不請入廳內,各以本身武功印證。」
霍文翔含笑道:「在下同意!」身形逾閃電掠入廳內。
其他八大高手紛紛疾掠入廳。
鐵少川面露恐懼之色,身形緩緩退後。
虞鳳棲粉面凝霜,叱道:「老賊,我一家大小俱為你所害,先兄與你無怨無仇,下手歹毒……」
話尚未了,鐵少川面色一沉,道:「姑娘休以莫須有之罪見實,當年老朽趕至令尊處,已遲了一步,令尊令堂均慘遭殺害。」
虞鳳棲怒叱道:「好一張利口。」
鐵少川笑道:「事無佐證,要入人罪,姑娘,老朽還未至窮途末路咧。」
北斗令凈鵬展暗道:「此人真箇是巨惡元憨,如不制住他,難叫他心服口服。」
這時,佛面人屠鐵少川身形漸退至壁角,壁角置有瓷墩兩張。
霍文翔瞧出瓷墩有異,冷笑道:「鐵令主,你休要想觸動機關,將我等一網打盡,須知天下事豈能盡如人願,你那總樞鈕巳被在下破壞。」
鐵少川聞言暗道:「小賊真會危言聳聽,總樞所在豈是你能到得的,何況射陽劍鋒利未必能割斷總樞。」最重要的是,總樞被毀,一切消息俱失失靈效,而且此座大廳九處暗門必然洞開,遂斷定霍文翔故作危言,不禁泛起-絲微笑,暗中以足力踏向墩旁暗鈕。
驀聽一片軋軋微響,遙處傳來一聲巨震,只覺整座大廳微
微撼動,九座暗門,一齊洞開。
佛面人屠鐵少川面色一驚,變得蒼白如紙,耗盡心血廢於一旦,只覺心痛如絞,不禁苦笑道:「老朽自認敗輸,但有一事老朽不明,請問閣下如何覓至總樞所在,用何物毀破總樞機鈕?」
霍文翔笑道:「不用問了,鐵令主請瞧肩頭玉勾斜可是原物么?」
鐵少川不禁面色慘變,右手一披肩頭,左手兩指點向壁間,壁上陡露千百蜂孔,激射出一股濃霧,將鐵少川身形隱沒。
霍文翔一聲大喝,反手一劍玉勾斜揮出,道:「屏住呼吸,慎防有毒。」
一道匹練驚虹,砍入石壁,立時如摧枯拉朽般,絞碎一方缺口,墜散一塊堅石,濃霧漸散,呈現僅半人高一道暗黑秘徑。
霍文翔不料竟有此失,面色赧然紅赤,跪伏在閻鵬展足前,道:「徒兒疏忽令老賊免脫,有負恩師重託,請恩師賜罪。」
閻鵬展手撫霍文翔頭頂,面露慈祥笑容道:「錯不在我,這一陣是令老賊膽寒魂飛,即是制住老賊,他必不會認罪服輸。」
元元上人高吟了一聲佛號道:「這卻是為何,視死如歸均是忠孝節義之士,似他如此心險詭詐之人,老衲不信他就不怕死。」
閻鵬展淡淡一笑道:「巧言佞色,顛倒是非,當今武林中,鐵少川首屈一指,事無佐證,我等正派中人,焉能下手殺他,他若稱五台山詐死之策,即是為了暗中查訪殺害虞冰全家兇手,豈奈我輩不容,堅欲置他於死地,我等又如何置喙。」
青城掌門人威靈子道:「閻大俠斷臂之仇,足以殺之除害,焉能置人口實。」
閻鵬展長嘆一聲道:「當日閻某也曾前往虞冰隱處,亦是慢了一步,不能親眼目睹,但瓜李之下,實難避嫌,倘鐵少川堅謂武夷山追殺閻某係為了虞冰夫婦復仇,閻某何以自明。」
群雄默默不語,但均震驚鐵少川心機委實陰險辣毒。
閻鵬展微微一笑道:「如閻某所料不差,鐵少川逃出必不敢再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定逃往保安砦,翔兒,你由此秘道出去,追蹤老賊,慎防暗算,倘發現老賊行蹤,盡量拖延他的行程,切莫打草驚蛇,使為師等先他而至,從容布署。」
霍文翔立起身形迅即穿入秘穴中,他施展縮骨功將身軀縮矮,玉勾斜平指抓在手中,以靈彌前導。
這-條秘徑蜿蜒曲折,約莫四五里長,出口為一隱蔽壑谷,密嶂參天,林木森郁,就在臨近,也難發現走動形跡。
鐵少川能逃出狹矮秘徑,並非施展縮骨功而是軟骨術,捷逾猿猱,一面逃奔,一面留神身後有人追躡。
他逃出秘徑,只覺涼風撲面,多日來緊張的心情為之一滌,但前塵往事使他痛心疾首,多年苦心經營廢於一旦,不由把霍文翔恨如芒刺在背。
佛面人屠老練姜辣,料定群雄必不甘任其逃遁,霍文翔定在後追躡跟蹤,推測霍文翔便用犀利無匹的玉勾斜砍削通道。
但凝耳傾聽之下,發覺秘室絲毫聲息俱無,不禁一怔,大
感困惑,暗道:「為何閻老鬼竟任我從容逃脫,莫非他們成竹在胸,算計鐵某絕不能逃出他們掌握中,哼,我鐵少川誓必在江湖中再度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倘非如此,怎可顯得我佛面人屠的厲害。」
濤聲稷稷,碧滿眉宇,這情景最啟人猛省,四顧一眼,喟然嘆息道:「我已是望七之年,能活多久尚未可知,以有限之年月,欲湔雪今日之恥,談何容易。」不禁興起返家與妻兒重聚之念,想著望了洞口一眼,欲將火藥炸毀洞口使石土擁塞,以免群雄追蹤。
毒念方生,驀聞天際遙處忽傳來一聲長嘯,鳴回山谷,接著又生起應和嘯聲,此起彼落,暗道:「不好,必是群雄搜覓自己形跡,倘以火藥炸毀洞徑,豈非掩耳盜鈴,弄巧成拙。」遂身穿入林中。
在他騰空縱離之際,洞口射出神獼小靈緊躡而去,之後霍文翔現出,施展八步趕蟬身法杳失蒼鬱林木內。
綿陽地瀕涪江,市塵系榮,江上帆牆林立,人聲嘈雜,一艘篷舟中鑽出一個穿著天青紡衫,氣度不俗的富紳,年歲約莫在五旬往外,慢步登上扛岸石階穿入城門。
街道兩道店肆林立,行人熙來攘往,那富紳逕向一家杏花春酒樓走去。
那杏花春是綿陽首屈一指的酒樓,烹調久已膾炙人口,真可以說得是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冠蓋雲集,賓主如歸。
那富紳一登上酒樓,瀏目一望,暗道:「好生意,天色距晌午尚早,已上了八成座。」
早有堂倌趨前看坐,富紳身一落座即微微一笑道:「你隨便送上幾樣拿手好菜及陳年爐紹兩斤,但麻辣糟雜卻不可少。」
堂倌喏喏遵命退下。
這時,樓下又登上一名面色臘黃中年江湖漢子,看年歲約在三十六七,身穿深藍寬大長衫,肩上斜搭著一柄長劍,劍鞘劍柄均用青色布帶纏繞包住,僅露出四色長穗。
這漢子由堂倌引往富紳對面一副座頭人坐下。
雖然這漢子面色臘黃,宛如患過一場大病模樣,卻目光炯熾,與堂倌點菜時說得一口正純川音,堂倌走去了,便目光一直眺望窗外。
富紳不時望那漢子肩上長劍,理解不透為何以青布包裹劍身,但那漢子竟未覺察,待酒菜送上,只低首默默進食。
須臾,堂倌匆匆走至富紳面前,哈腰笑道:「客官,有人托小的送上一封書信,面交客官。」
富紳不禁面色一變,道:「書信何在?」
堂倌在懷中取出一封密緘,面色恭敬無比遞與富紳。
富紳接過書信,見信封上並無隻字,一片空白,不禁眉頭微皺,道:「那人是何形像?」
堂倌答道:「年未弱冠,俊美如玉。」
富紳一聽,不禁面色蒼白,右手一揮道:「謝謝你了。」
堂倌退下,富紳拆閱之後,只覺心神一顫,只見信內寥寥十數字,約他前往北郊雁翅橋相見,並繪有一支鐵手令。
不言而知,這富紳乃佛面人屠鐵少川喬裝,他形跡異常隱秘,為何尚逃不過武林群雄之眼目。
眼下難題是去不去赴約。
不去。
只怕這時杏花春酒樓四外已滿布武林群雄伏樁,恐難逃出群雄眼目之下。
去。
自已形單影隻,武功再強也難擋群雄合力搏擊,何況,又無玉勾斜倚仗。
一想起玉勾斜,驀地想起那面色臘黃中年漢子肩頭青布包裹長劍可疑,猛一抬面望去,只見座上空空,中年漢子巳不知何往,暗中驚疑道:「此人恐是霍文翔小賊喬裝。」繼又覺非是,霍文翔有玉勾斜在手,何懼自己。
鐵少川在杏花春酒樓上如坐針氈,忙取出一錠紋銀放在桌上,猛的穿窗飛出,去如藍鶴飄落在對街屋面上,幾個起落已在郊外,只見畦壠縱橫,翠穗迎風,農夫牧童荷鋤、豎笛往來在阡陌間,使人目曠神怡。
但此刻鐵少川哪有此心情,身形隱入一叢參天檜樹上,目光四巡,瞧瞧有無敵人跟蹤。
忽聞遙處傳來朗吟聲:
「我見世間人,
生而還復死,
昨朝猶二八,
壯氣盈襟袖,
如今七十過,
因苦形憔悴,
恰似春日花,
朝開夜落矣。」
吟聲朗朗盈耳,卻不見其人影蹤,分明是內功傳音,怎不使鐵少川心驚膽寒。
鐵少川潛藏樹中,屏息凝神,絲毫不敢動彈。
「叭」的一聲,似有物擊中檜樹,卻又不知是何物,突見樹身上升起數十數火苗,一時之間枝葉生出吱吱啪啪之聲。
若佛面人屠不見機離開,必葬身火海,不禁目中逼泛殺機,振臂穿空飛出,大聲喝道:「是何鼠輩敢戲弄老夫。」
身未落地,只見五七丈外飛起一條人影,去勢電疾,鼻中冷哼一聲,接踵趕去。
他知形跡已然敗露,再逃亦無用,不如以一身絕學了卻恩怨。
但覺那條人影輕功絕高,愈追愈遠,追出十數裡外身在一片山谷中.那人身影已杳失無蹤。
佛面人屠鐵少川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咬牙切齒一掌向山石劈出。
「蓬」的一聲巨震,巨大山石禁不起他那雄厚掌力,被擊得四分五裂。
驀聞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山石無知,拿他出氣又有何用,當今武林盟主約召尊駕前往雁翅橋一晤,何見懼之深,鼠竄豕奔,一代梟雄,威震江湖,看來見面不如聞名。」
鐵少川怒容滿面,厲喝道:「閣下何不現身出見?」
那人陰冷笑答道:「江湖末學,不見也罷?」
鐵少川趁著那人答話之際,身如電射疾撲而出,但哪有半個人影,只覺肝肺欲炸,怒血沸騰,面色鐵青,森厲駭人。
半晌,面色漸趨平和,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力拔蓋世,氣吞河嶽,亦難免烏江之罹,我鐵少川是何許人,縱不能霸
尊武林,也當死得轟轟烈烈,何能留人話柄,貽笑江湖。」一念甫生,不禁豪氣頓萌,轉身傲然大步離去,問明路人雁翅橋所在,逕向北郊行去。
雁翅橋位於荒涼驛道上,驛道坎坷不平,四顧不見人煙,橋下一溪清流,蜿蜒匯注涪水,岸旁墟壕累累,路有白骨。
這條驛道可通廣元劍閣棧道,沿途盜賊出沒無常,故行旅絕足,廢置已久。
一條人影疾逾玄鶴般登上雁翅橋,顯出面目醜陋的塞外人魔藍景輝,輕輕一擊掌,橋下迅疾翻上丐幫後起之秀栗雷,低聲道:「老賊來了么?」
藍景輝冷笑道:「由不得他不來,你我照預定之計行事。」雙雙穿空一躍,隱入墟墓荒壕間。
只見佛面人屠鐵少川身影遙遙奔來,疾逾流星,轉瞬即至雁翅橋上,面色一變,不禁愕然困惑。
他目中怒火如熾,面泛森厲殺氣,厲聲大喝道:「老夫已應約而至,霍少俠請即現身。」目光忽落在橋欄上,只見檻石上以絕乘指力刻下字跡:
『鐵令主:
久候不晤,深以為悵,在下緣有急事不克久留,但事了立即趕返,武林大勢巳成定局,張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令主因何執迷不悟,懺悔既往,當著天下群雄之前解開武林十數年間血腥之謎,以釋胸中塊磊,大丈夫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令主英雄蓋世,一旦蛟龍失水,既不能拚死一戰保全令名,又不能坦承自罪,愧贖前愆,未免有負六尺昂藏之軀,豈不貽笑天下……」
還未看了,鐵少川只覺喉頭一甜,不禁噴出一股鮮血,抽搐的面上灑飛桃花紅英,杜鵑啼痕。
忽聞十數十丈外遙處呼喚道:「是鐵令主么?」
鐵少川忙將一腔沸騰怒血壓抑下去,凝目一望,只見一個紫須滿面,蛇睛鷹鼻瘦小漢子,立在橋岸上,不禁一怔道:「你莫非成都分堂左大森舵主么?」
左大森疾趨登上橋來,躬身稟道:「半月前成都分堂為強敵寇入,屬下見機得以不死,潛藏青羊宮內晝伏夜出,三日前,曾遇單凌霄堂主……」
鐵少川忙道:「單凌霄何在?」
左大森張口欲言,只聽弓弦響音傳來,臉色慘變,伏身栽在橋面上,后胸插著一支驚神弩,引發體內三昧真火,熊熊火焰罩沒軀體,轉瞬成為一具焦炭。
鐵少川沸騰怒血再度升起,厲喝道:「什麼人膽敢在老夫之前施展暗算。」
突感腳下一軟,橋身沉陷坍塌,轟隆嘩啦,灰煙沖空,鐵少川一聲厲嘯出口,騰空沖霄拔起……
鐵少川本非甘願受辱主人,睚眥必報,下手狠毒無比,怎奈為左大森一言勾起鄉愁家思,強忍著一口怒氣,閃避武林群雄跟蹤。
他一口氣奔出十數裡外,身入摩天峻岭中,忽聞一個蒼老語聲道:「鐵老師別來無恙!」
佛面人屠鐵少川不禁大驚,只見樹蔭中分,慢步走出一長眉如雪的老人。
來人正是丐幫耆宿長眉老人,他久已絕跡扛湖,僅霍文翔
去天盪湖時見過一面,此人武功絕奇,鐵少川對長眉者人似有畏忌,抱拳笑道:「葉前輩幾時又露面江湖?」
長眉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數十年來不再伸手過問江湖是非,但鐵老師竟暗使韓夢雲搜覓老朽潛跡之處,其故安在?」
鐵少川面色一變,強笑道:「葉前輩誤會了,前輩乃武林老輩人物,鐵某意欲親近,風聞前輩隱跡在天盪湖附近,是以命韓夢雲就近訪覓,通知鐵某趨謁。」
長眉老人暗道:「此人鼓舌如簧,擅於顛倒黑白,先還不信,今日果然。」目中精芒電射,道:「然而鐵老師為何遣韓夢雲於天盪湖卧底。」
鐵少川道:「前輩明知故問,鐵某為了謀取獺皮寶衣,才出此一策,衷發於誠,迫不得已,試問鐵某被誣殺害紫府書生滿門,若不抽絲剝繭,取得星河三寶,焉能引兇手自動找上門來。」說著搖首嘆息道:「怎奈武林群雄不容,血洗紫府書生滿門遂成萬古疑案?」神色不勝黯然。
長眉老人不禁心神一震,忖道:「巧言佞色,機智絕倫,身在危中尚從容若定,此人不除,後患無窮。」
突聽嬌叱道:「老賊滿口胡盲,前輩不可輕信於他。」
鐵少川循聲望去,卻不見人影,含笑道:「是虞姑娘么?令尊堂慘遭殺害時,姑娘是否親眼目擊老朽在場。」既而面色一沉,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姑娘若堅信老朽是正凶,何不此時就作了斷。」
只聽傳來虞鳳棲冷笑道:「前途就是你喪身之處,姑娘且容你暫活片刻。」
佛面人屠鐵少川,心已蓄蘊殺機,在虞風棲答話時,已辨明虞鳳棲藏身之處,猛施雙掌,一式「剝龍剔甲」向長眉老人胸前撞去。
長眉老人面色一變,雙掌迎出,只聞蓬的一聲,長眉老人身形一撼搖了幾下,踉蹌倒退,掌罡急漩。
鐵少川忽大叫一聲,似禁受不住長眉老人雄厚的掌門,身形被震得飛起,朝虞鳳棲藏身之處急墜,旋身投掌直劈而下。
他那掌力何等雄渾,掌勢如同天河倒瀉,嘩啦巨震,山石崩飛,古木摧折,聲威甚是驚人。
但,虞鳳棲身影杳無,鐵少川便知受愚,忽覺身後颯然,破空襲來,不禁大驚,疾飄開去,四掌一甩,叮叮互撞聲響中,襲來暗器悉數震飛,轉面一望,只見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松,諸大門派掌門人。
鐵少川面色瞬息數變,心中盤算如何應付這局面,只要北斗令閻鵬展及霍文翎不在,脫身當無問題,喉中發出一陣懾人心魄嘿嘿冷笑,厲聲道:「各位是否聯手迫使鐵某就範,須知我鐵少川寧折不彎,各位老師未必就討了好去。」
元元上人高宜了一聲佛號,道:「鐵施主,你只要吐實昔年殺害紫府書生……」
聲猶未了,鐵少川厲喝道:「無中生有,鐵某如何能承認。」
司空陵微微一笑道:「你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到時,我等自會令你心服、口服。」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等暫且告別,前途再見。」右手一揮,武林諸大高手轉身穿空掠去。
戰又不戰,放又不放,令鐵少川啼笑皆非,進退兩難,仰望雲天,徐徐嘆息一聲,向南奔去。
他宛若驚弓之鳥,身如電射,心頭思緒不寧,應如何避閃武林群雄眼目之策,方針難定,一路飛奔雖未發覺跟蹤其後跡象,但似暗中有千百隻銳厲目光注視著他。
不覺行至在一條黃澄的官道上,一輛驛車正巧飛馳而過,湧起漫天的黃塵,迷人眼目。
忽地,一絲細小綠影由鐵少川身後橫掠官道而過,瞬即隱去,鐵少川長衫背上突現出一格銅錢大小,白骷髏標記,但他恍如無覺,一逕循著官道奔去。
前途官道彎處酒帘飄揚於垂楊間,他只覺飢腸轆轆,一路奔波,滴水未進,遂加緊身法,疾行如風。
官道旁數株老柳下,擺著七八張木桌,一個老漢正在切一盤滷雞,座上僅有五六人,穿著俱是-副行端模樣,共聚一席,笑謔嬉談所見所聞。
那老漢一見鐵少川走來,滿面笑容趨前道:「爺台請坐要用些什麼?」
鐵少川眉頭微微一皺道:「我還要趕路。」在身旁取出一些散碎紋銀,接道:「與我包一些現成食物帶走。」
老漢喏喏應是,一轉身走至灶前用荷葉包了兩包食物送上。
鐵少川接過疾奔而去。
他避開正途弗由,遄朝山巒疊嶂僻處擇徑,行至一山澗方才停住,四巡了一眼,暗道:「此處甚為隱秘,諒他們無法覓蹤。」就在澗泉旁席地坐下,打開食物。
他一路奔來,飢餓焦渴,疲累不堪,只覺香味撲鼻,不禁食慾大動,忽聞一聲梟鳴似地低笑隨風送入耳中。
鐵少川本是驚弓之鳥,不禁心神巨震,猛地踹身循聲撲去,疾逾離弦之弩。
但見空山鳥語,杳無人蹤,暗道:「奇怪呀!」
他停留了甚久,一無動靜,他只覺揣摸不出武林群雄是什麼心意。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鐵少川不由暗暗嘆息一聲,向澗旁走回,只見兩包食物已不翼而飛,不禁臉色慘變。
驀地,一聲清朗笑聲傳來道:「鐵令主別來無恙!」
鐵少川厲聲喝道:「尊駕是誰?」
林木中一條人影翩若驚鴻般閃出,現出神采逸飛的武林盟主霍文翔道:「雁翅橋久候不晤為悵,不料竟在此處又復重逢。」
鐵少川獰聲道:「閣下是否有意在此作一了斷?」
霍文翔搖首笑道:「在下與鐵令主並無恩怨,只是令主昔年滿手血腥,仇家太多,前途已有仇家相候清償昔年過節。」
鐵少川冷笑道:「那麼閣下此來意在危言恫嚇么?莫須有之罪回諸老夫,老夫豈能甘心認罪。」
霍文翔微笑道:「既然令主自問清白之身,無愧無悵,為何在惡鬼堡中鼠竄遁逃。」
鐵少川聞言,老臉一紅,不禁殺機陡涌,徐徐伸出右掌。
霍文翔朗笑道:「此時此地,在下無意與鐵令主拼搏出手,何況令主血肉之軀不堪承受在下長劍犀利。」
鐵少川瞥眼霍文翔肩后長劍正是自己的玉勾斜,不由面現懼容,他對於玉勾斜之失始終縈念於懷,玉勾斜永不離身,為
何輕易會易換贗劍。
這是一個不解之謎,直至今日,鐵少川仍感無法理解,不禁倒退了一步,冷冷笑道:「那麼閣下須在何時與老夫動手?」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前途!」說罷緩緩轉身欲待離去。
突聽鐵少川暴喝雷道:「且慢!」
霍文翔別面輕哂道:「鐵令主還有何話說?」
鐵少川沉聲道:「閣下此來用意不明,可否賜告?」
霍文翔道:「令主機智過人,這一點難道還想不透,在下此舉是為了使鐵令主無法逃出天下武林眼目之下。」
鐵少川冷笑道:「這倒未必見得?」
霍文翔道:「事實勝於強辨,你我前途再見。」
鐵少川道:「且慢,老夫有兩點不明請教,惡鬼堡形勢天險,又設下惡毒奇門,武林群雄為何如入無人之境,還有老夫這柄玉勾斜為何到得閣下手中。」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前途有人相候令主,到時令主自然明白。」說著略一抱拳,穿空掠去。
鐵少川神色異樣難看,暗道:「老朽如不用李代桃僵之計,無法避過武林群雄追蹤。」毒念頓萌,意欲覓一替身,才可從容逃脫,轉身向山巒間奔去。
東方微現曙光,鐵少川奔出至一片山谷,谷中桃李盛放,紅白錯織,門送花香,沁人肺腑,花林深處,隱現出一所大宅院。
鐵少川冷哼一聲,跨步進入花林,陡聞一聲峻冷大喝道:「什麼人?」
花林中飄然走出一個銀須皓髮,面色紅潤葛衣老叟,身後隨著四個錦衣長衫漢子。
鐵少川不禁失聲驚道:「你不是多臂金鋼穆爾康老師么?真想不到穆爾兄還在人世!」
葛衣老叟也認明了來人是誰,目露詫容道:「鐵兄么?為何來到此處?小弟繼居此谷,久絕人跡,常人亦難找到,鐵兄你真是一手通天。」
鐵少川搖首嘆息道:「穆兄誤會,鐵某是誤打誤闖無意來此。」穆爾康詫道:「這卻是為何?」
鐵少川黯然神傷答道:「一言難盡!」便將武林中人不容,誣陷於他,使他無法立足江湖,極盡蠱惑為能事。
忽聞一聲陰冷沉笑傳來道:「鐵少川,你臨死還要找上一個墊背的么,何不將昔年種種惡行直說無隱。」
穆爾康不禁勃然變色厲聲喝道:「犯吾禁地者死,請早現身,不然可別怨我辣手無情。」
陰冷笑聲又起道:「憑你也配,聽老朽之勸置身事外,退居宅中,尚可活命。」
花林叢中並肩走出霍文翔及塞外人魔藍景輝。
穆爾康向四錦衣人示一眼色,四錦衣漢子身形激射而出,往霍文翔、藍景輝兩人撲去。
那四錦衣漢於撲勢迅疾,掌吐暗勁,辣毒無比,向霍藍二人要害重穴襲至。
突然,一道寒虹疾卷揮出,只聽四聲凄厲慘嗥騰起,血光飛濺中,四錦衣人腰斬而死。
穆爾康不禁駭然變色,四錦衣人身手無一不是上乘,竟無法擋承對方一劍之擊,無怪鐵少川膽寒魂飛,不戰而遁。
霍文翔劍未還鞘,望著穆爾康冷笑道:「助紂為虐,你也難逃一死。」
穆爾康沉聲道:「兩位犯禁,出手辣毒,穆某巳封刀退隱數十年,不再伸手過問江湖是非,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兩位此舉不嫌欺人太甚麼?」
霍文翔道:「在下並非嗜殺成性,是你先示意四名手下猝然施襲,如非在下早有戒備,此刻身死的不是他們,而是在下兩人。」
穆爾康不禁語塞。
藍景輝不禁笑道:「老弟,追蹤老賊要緊,不知者不罪,且饒過他吧。」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聲,與藍景輝聯袂快步離去。
穆爾康目蘊怨毒之色,忽聞低沉語聲傳來道:「老爺子。」
他不禁一怔,轉面望去,只見一個黑衣漢子探首花林外,示意穆爾康走來。
穆爾康見是他手下,更是一呆,暗道:「瞧他神色似有機密大事,我這兩日,眼跳耳鳴,莫非大難臨頭。」
忖念之間,人巳向黑衣漢子走去。
黑衣漢子低聲稟道:「府中忽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稱姓鐵,乃老爺子莫逆好友,小的們不信動起手來,不料此人武功驚人,倏兒之間九人被制,命小的前來通稟。」
穆爾康猛一頓足,喝道:「走!」疾逾流星往宅中奔去。
一踏進宅門,即發現兩名手下神色惶怯不安立在檐,問道:「鐵老師何在?」
一人躬身稟道:「在大廳恭候老爺子。」
穆爾康疾向客廳奔入,只見鐵少川含笑坐在右側太師椅上。
鐵少川目睹穆爾康返回,即欠身離座,哈哈笑道:「不出鐵某所料,屈在他們,穆兄必安然無事。」
穆爾康道:「兩人是何來歷,鐵兄武功已臻化境,飛花摘葉,傷人無形,武功只在穆某之上,為何見得兩人不戰而逃。」
鐵少川赧然嘆息道:「穆兄道鐵某真箇怯他不成,若以真實武功相拼,取兩人性命,不過舉手之勞,無奈他有稀世寶刃『玉勾斜』之助,斷金切玉,如同摧枯拉朽,血肉之軀,豈能強纓其鋒。」
穆爾康失聲驚道:「玉勾斜,莫非就是星河三寶其中之。」
鐵少川點首道:「正是,玉勾斜本是鐵某之物,一時之慎為他盜取,不然鐵某也不致如此狼狽,鐵某不想連累穆兄,只望穆兄選出四人,易容鐵某形象,分東南西北四向奔去,混淆武林群雄眼目,鐵某得以安然逃逸,日後鐵某當湧泉相報。」
「此乃易事,鐵兄無須憂急,小弟立即挑選四人。」說著雙掌交擊了三下。
只見廳外魚貫走入十數人,穆爾康挑選與鐵少川身裁相仿的四名手下,余揮手令退出大廳。
鐵少川道:「有煩將易容藥物送來。」
俟易容藥物送來,鐵少川便著手易容,四人形象已換,與真鐵少川面目逼肖,龍蛇莫辨。
鐵少川將自己化為鄉間老農模樣,道:「事不宜遲,穆兄你我相見有期,他日必登門叩謝。」
穆爾康道:「你我多年舊交,何說此話,未免見外了。」示意四人分途奔出。
鐵少川倏地穿出廳外疾杳。
穆爾康端坐椅上沉思,神色極為不安,忽聞廳外起了朗笑道:「穆老師!」
穆爾康不禁駭然大震,抬面望去,只見霍文翔飄然慢步跨入大廳。
霍文翔目光一巡大廳,微笑道:「此非隱者之居,富麗堂皇,一如王侯,穆老師莫非藉封刀歸隱之名,而實坐地分贓。」
一語遭破,穆爾康不禁面色蒼白,大喝道:「穆某與閣下毫無過節,登門欺人為何?」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你不該暗助鐵少川逃遁,更不該名隱實盜,有此之罪,在下要與武林除害。」
穆爾康道:「無贓無證,強人入罪,穆某似有不服。」
霍文翔道:「在下自有你心服口服之處,屆時便知。」說著向廳外一望,道:「進來吧!」
只見廳外走進一雙少年男女,男的約莫二十二三,虎目濃眉,英氣逼人,女的年方二九,玉貌花容,目光似嫌帶有冷煞。
穆爾康目睹少年少女走來,不禁面色微變,原來他名隱實盜,每次做案,必先作周密計劃,下手毒辣,毀屍滅跡,從不留下活口,眼前這雙男女本是漏網之魚,而且不是江湖中人,是以日久淡忘,如今面對仇家,怎不膽寒魂落。
那少年一見穆爾康,目中怒火如熾,大喝道:「惡賊,你知道少爺是誰?」
穆爾康冷冷答道:「老朽與尊駕陌不相識。」
那少年劍眉一挑,霍地拔出一對乾坤筆,通體由紫砂銅與緬鋼合鑄,喝道:「老賊納命來吧!」
霍文翔忽道:「且慢!」
少年疾退兩步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屆時在下容賢兄妹手刃大仇就是。」說時廳外忽疾射而入一條迅快人影,落在廳中,正是丐幫後起之秀栗雷,右手挽著四顆血淋淋的頭顱。
穆爾康不禁面色蒼白,那四顆首級認出就是方才扮作鐵少川形象的四名手下。
霍文翔冷笑道:「這四人穆老師必然認識。」
穆爾康倏地平身竄起欲遁,只見迎面人影一閃,陡感腕脈一緊,暗道:「這人身法好快!」
面前人影一定,現出霍文翔,含笑道:「穆老師,你走不了。」
穆爾康行血逆攻內腑,渾身蟲行蟻走,比死還要難過,顫聲道:「閣下速賜老朽一死,老朽自知罪大惡極。」
霍文翔冷笑道:「你將海底名冊獻出,否則在下『太乙搜魂手法』令你求死不得,求生難能。」
穆爾康自知無幸,只求痛快一死,忙道:「就在壁內,穆某獻出就是。」
霍文翔五指一松,穆爾康走向廳壁一幅懸著唐人山水字畫之前,伸手轉動面軸,廳壁突往內陷去,現出一具鐵屜,抽開捧出一束冊笈。
穆爾康回首苦笑道:「穆某平生惡跡,所劫財富及各地方
分舵海底均登錄於此。
霍文翔接過略一展閱,交與栗雷,兩指疾如電光石火點在穆爾康「二陽」穴上。
只聽穆爾康骨骼發了剝剝聲響,分明是散除功力模樣,穆爾康面色慘變,渾身顫抖不已。
霍文翔冷笑道:「你那海底名冊上附有劇烈奇毒,一沾人體,即由毛孔內侵入,循著行血流經周身,緩緩發毒身死,不過那是痴心夢想,你臨危尚居心害人,果報之慘恕在下無能為力。」說著目光落在那一雙少年男女面上,接道:「此賊交與賢兄妹處死,在下須先行一步。」與栗雷雙雙掠出。
且說鐵少川認為此計生效,混淆武林群雄眼目,待群雄發覺受愚,他已遠在百裡外了。
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八九,他卻不知神獼小靈如影形跟蹤而去,丐幫高手更遙躡小靈身後,鐵少川雖茫然無覺,卻不敢絲毫大意,飢采山果,渴飲澗泉,穴居安眠,晝伏夜出。
時光荏苒,又是三日過去,月之中天,萬里無雲,川滇交界古田村畦隴間一條黑影疾如流星般向前飛掠。
只聽一聲清朗的佛號傳來道:「鐵施主請留步。」
那人影正是佛面人屠鐵少川,聞聲不禁機伶伶打一寒噤,抬面望去,只見是一慈眉風目的者尼,不禁啊了一聲,道:「摩訶神尼。」
摩訶神尼合掌稽首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望施主懸崖勒馬,痛悟前非。」
鐵少川大笑道:「神尼無須向老夫說什麼,老夫如今是騎虎難下,欲罷不能,神尼語重心頭,老朽不勝心感。」說著縱身一躍,已遠在六七丈外,去勢如電,瞬即無蹤。
摩訶神尼身後忽掠出虞鳳棲道:「恩師為何不趁機除他?」
虞鳳棲一臉怒容,恨不能即時手刃佛面人屠鐵少川為快。
摩訶神尼長嘆道:「他身負曠絕武功,為師難有致勝把握,霍少俠為了不使我武林精英喪失,極力主張不可與鐵少川正面為敵,你暫且忍耐,前途有百花翁守候於他,不免與之激戰,那時你可瞧出鐵少川真實功力。」
師徒二人疾向鐵少川身後趕去。
月落星沉,四更將罄,荒山野嶺中一幢山神小廟內,突然紅光一閃,神龕前燃著了一盞油燈。
昏弱火光映著鐵少川面龐,雙眉深鎖,盤坐於地,默默忖思著摩訶神尼為何發覺自己形跡,自己曾變易形貌,看來武林中人步步追蹤,絕不輕易放過他。
捫心自問,自覺罪惡如山,今日窮途末日,實禍由自取,豈可怨天憂人,不禁深深長嘆一聲。
驀地——,夜風傳來百花翁語聲道:「鐵老師別來無恙。」
鐵少川不禁心神猛震,坐式不動,身形疾射而出,直腰彈腿飄落廳外,只見樹影浮動,林風嘯谷,哪有百花翁之人影,厲喝道:「百花老師為何如此鬼祟。」
夜風傳來百花翁哈哈大笑道:「斷指之仇,不可不報,老朽在此山神廟周已布下奇門陣圖,插翅難飛,奉勸鐵老師俯首認罪,老朽當可法外施仁,饒你一死。」
此刻,佛面人屠鐵少川已把性命生死豁出去了,聞言放聲狂笑,笑聲宏烈,震撼山谷。
半晌笑定,鐵少川目光炯然逼射,身如離弦之弩朝乾宮方
位撲去。
身未落地,突聞一聲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飈勢如排山倒海向鐵少川襲來。
鐵少川冷笑道:「未必見得。」雙掌平胸推了出去。
只聽兩聲慘嗥騰起,顯然西域高手中有兩人身負重傷。
佛面人屠鐵少川但感襲來的狂飈罡力減弱后立即增強,尚帶著嘶嘶聲響,知有暗器襲來,不禁大驚,身形疾飄而退,轉身往另向撲去。
天色未明,伸手不見五指,鐵少川無法辨明百花翁布下什麼奇門,更揣摸不出方位,倚恃曠絕武學硬闖硬拼。
但聞一聲朗朗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飈罡力暴涌。
鐵少川正待推掌迎敵,猛感身後生起一片金刃破風之聲襲至,迅即一鶴衝天拔起,半空中身法變換飛鷹攫兔,兩手拾指箕張抓下。
他那一招乃出自洗髓經上,威力絕倫,瞥見一條黑影向自己急撲而來,不禁冷笑道:「這是你找死。」
兩手拾指頓插實在飛來黑影上,篤的一聲,猛感有異,原來他抓在一截斷木上,拾指嵌沒一半,只覺火辣辣的灼痛,才知受愚。
只聽身後起了一聲哈哈大笑,數股兵刃夾著滿天花雨暗器襲至。
此刻實生死懸於一發之際,不容鐵少川拔出手指,好個鐵少川臨危不亂,回身一甩,將那截斷木當作兵刃掃了出去。
只聽一片叮叮噹噹聲響,兵刃暗器悉數磕飛,猝襲之人疾如鬼魅飄了開去。
但西域高手甚眾,絕不容鐵少川有緩息之機,此退彼進,施展辣毒猝襲,飄忽如風,使鐵少川防不勝防。
鐵少川招招狠辣,雷厲萬鈞,他聽風辨影,招不虛發,西域高手傷在他手下的至少六七人,然而西域高手甚眾,前仆後繼,攻勢仍未減弱,更顯凌厲。
這種打法最是損耗真元,鐵少川明知百花翁惡計逼使他自己真元耗竭,才可一舉成擒,但此時此地無法不硬打硬拼。
天色漸漸放曙,西域高手攻勢頓告沉寂,鐵少川猛感一呆,凝目望去,只見西域高手盤坐於地,布列四周,眼神射出異樣光芒。
鐵少川與西域高手目光相接,只覺心神猛顫,暗道:「不好,此乃西域迷魂魔陣。」忙收斂心神,避免目光相接,但數十道目光銳厲若電使他不能閃避。
遙處忽然傳來百花翁朗朗語聲道:「鐵少川,你還不束手就縛么?」
佛面人屠鐵少川充耳不同,只睜開眼瞼一線,身形緩緩向前逼去,打算距離一近,猛然出手,沖開缺口逸去。
他僅走出兩步,陡聞圍坐四周西域高手同聲喧起梵唱,音律令人心神欲飛。
一條白色人影由空飛瀉落下,飄落在鐵少川身後,微微一笑道:「鐵老師當心了。」一掌疾拂而出,幻化成漫天掌影,飛絮飄雪般向鐵少川襲去。佛面人屠鐵少川猛然旋身,雙掌一錯,展出洗髓經內一套三十六路天罡擒拿手法。
雙手均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奇奧絕倫,用鐵少川招法更其玄詭,奇招迭出。
高手相拼,一招之微立判生死,但鐵少川受那梵唱之聲搖憾心神,攻守之間尚未嚴謹,百花翁不愧西域第一高人,俟隙搶攻。
倏地四周盤坐高手立起,梵唱愈高,穿插旋舞,袍袖飄飛,奇裝異服,五色繽紛,使人眼花繚亂。
鐵少川暗道:「不妙,若不衝出重圍,只怕要困死此處。」猛出三招,將百花翁逼出五尺左右,反身激射而出,雙掌帶出雄厚罡力,拍向西域高手而去。
他那掌力何等凌厲,立有兩名西域高手閃避不及,拍拍兩聲,身形被震飛出,脅斷骨裂,口噴鮮血而亡。
豈料百花翁及西域高手如影隨形追蹤而至,聯臂出掌推向鐵少川身後。
鐵少川似禁受不住,發出一聲厲嘯,身形猛衝出七八丈外,強抑著腔中一股淤血,施展草上飛絕乘輕功掠去。
片刻功夫,他已遠在十數裡外,察覺百花翁並未趕來,方陡住身法,只覺喉頭一甜,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黑血湧泉似地噴出來,不禁熱淚盈眶,仰面長嘆一聲道:「我鐵少川何至如此地步。」
他晝伏夜行,歸心似箭,向保安砦奔去。
一入滇境,他只覺寬心不少,因滇境內各處均有他心腹死黨及秘密暗舵,只有他一人知情,雖西門柳鍾離炎,及妻兒子女均茫然無知。
昆明,運河中舟楫來往不絕,堤柳籠煙,翠拂行人,左岸有家「朱家老棧」久為仕馬行台,安商客寓,兼營酒飯,房屋甚多,不下百餘間。
店主為一六旬往外胖子,頂上牛山灌濯,寸草不生,袒露胸襟,笑口常開,人極和藹可親。那日,朝陽初升,店主坐在櫃內捧著水煙袋,呼嚕嚕吞雲吐霧。
這時,店外走進一個衣衫襤樓老者,逕向柜上走去,笑道:「朱掌柜,我與你帶了一封書信。」說著遞上一封密緘及一枚制錢。
那制錢,款式特別,正反面鑲有龍鳳形像,色澤暗舊,不窮極目力,實無法審明花紋。
朱掌柜將信及制錢收入懷中,接道:「尊駕請隨我來。」
兩人先後穿堂入室,轉彎抹角,進入密室。
朱掌柜目露驚詫之色道:「令主緣何來此,邇來風聲甚緊,武林群雄紛紛搜覓令主行蹤。」
佛面人屠鐵少川道:「這點倒無庸掛慮,老朽一路而來,有幾次與武林群雄相遇,他等卻不戰而退,有意縱使老朽逃遁,其中必另有緣故。」
朱掌柜愕然道:「令主才智無匹,必然察破其中蹊蹺。」
鐵少川低哼一聲道:「星河三寶只玉勾斜出現,老朽得而復失,尚有星河秘笈及天龍丹還是一個不解之謎,雖然江湖傳言嘖嘖,以訛傳訛,但武林群雄疑心其他二寶老朽知其藏處,故長線放遠鳶,意欲在老朽身上找出二寶。」說著略略一頓,接道:「此是題外文章,這秘密分舵未敗露形跡么?」
朱掌柜答道:「屬下命弟兄盡量收斂,不得任意惹事生非,故安然無事。」
鐵少川頷首道:「好,店中有無精明幹練身手頗高之人,喚來聽老朽差遣。」
朱掌柜領命外出,須臾領進一個五官均勻,皙白微須,文士模樣中年人,抱拳躬身道:「屑下呂毓平聽候令主吩咐。」
鐵少川取過筆墨紙硯修下家書一封,向呂毓平道:「附耳過來!」
呂毓平趨近,鐵少川密語一陣,又道:「老朽在保安砦東二龍寨聚香茶棧等你。」
鐵少川又向朱掌柜道:「俟老朽離去之後,你調集其他八處秘密分舵人手趕至二龍寨候命。」
呂毓平接過書信疾掠而出。
鐵少川與朱掌柜談了一陣,穿窗飛上瓦面,身形晃了一晃便即無蹤。
朱掌柜面色凝肅,捧著水煙袋走向櫃前,棧內人來客往,他那肥胖身軀被人輕撞了一下,也未注意,坐在櫃內閉目沉思。
忽聞櫃外清朗語聲道:「借光!」
朱掌柜睜開眼瞼,只見一瘦小漢子含笑遞上一枚龍鳳制錢,不禁面色一驚道:「這錢尊駕是從何而來的?」
瘦小漢子道:「離此五里在下相遇一衣衫檻樓老頭,受他之託命在下趕來,說是有強敵追蹤,請掌柜的趕去援助。」繼說明地址,放下制錢揚長外出。
朱掌柜滿腹疑雲,暗道:「令主為何遣一素不相識之人到來,此人精華內蘊,分明身負內家絕學,其中定有蹊蹺。」猛-轉念道:「令主有知人之明,絕不致託付不可靠之人前來,倘或是強敵,他怎會捨本逐末,輕易放過令主。」
他喃喃自語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召來管事說明須離店一二日,命其照管店務,整裝外出,照瘦小漢子所說方向疾奔而去。
驀地——,忽聞一聲陰沉冷笑傳來道:「站住!」
聲雖不大,送入耳中卻宛若電擊,不禁臉色大變,只見一個參天籠蔭古檜上疾如鷹隼瀉下一條身影,顯出一氣宇挺拔,俊美瀟洒的美少年,含笑道:「朱掌柜,瞧你不出身負內家武學,確是真人不露相。」
朱胖子知遇強敵,扣著一把鐵蒺藜,施展滿天花雨暗器絕乘手法扣出,身形卻往外疾射而去。
豈知身未落定,眼前人影一閃,那俊美少年已立在面前,目光懾人,含笑道:「朱掌柜為何去意匆匆,拒人千里之外。」
朱胖子才知遇上平生罕見之辣手強敵,不由泛起一縷奇寒,額上豆大汗珠順顛淌下。
朱掌柜苦笑一聲道:「朱某須趕去探望一位朋友,彼此毫無過節,尊駕為何阻住去路!」
少年微笑道:「在下並無惡意,朱掌柜所探望的朋友是否佛面人屠鐵少川?」
鐵少川三字入耳,朱掌柜不禁面無人色,顫聲道:「尊駕就是……」
他想起邇來武林傳聞,及鐵少川所述,即猛省來人姓名來歷。
少年從朱掌柜眼神中察覺,不禁頷首微笑道:「不錯,在下正是霍文翔,朱掌柜,你妻小業均在昆明,又無惡行在外,與一作惡多端,人神共憤的巨邪甘願效死未免不值,只要你能與在下合作,在下絕不難為於你。」
家業妻小四字著實打動朱掌柜心弦,暗道:「在昆明誰人不知我朱胖子,財源茂盛,日進斗金,妻賢子孝,何必替人賣命。」一念巳定,不由長嘆一聲道:「朱某願追隨武林盟主,唯命是從,只是未免愧對故主,不忠不孝,何顏再立足於江湖間。」
霍文翔道:「朱掌柜不聞良禽擇木而棲之言,愚忠徒貽人議。」話聲略頓,又道:「老賊與朱老師相晤情形可否賜告?」
朱掌柜心神一震,忖料霍文翔有意相試,知不可謊言欺騙,便將鐵少川來棧經過和盤托出。
霍文翔抱拳略拱道:「承蒙相告,足感盛情。」說著,轉面右手一抬,檜蔭叢柯間飛落一老化子,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有煩領這位朱老師去見佟前輩。」
他目送兩人遠去后,疾展輕功身法向保安砦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