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獨目老嫗夜叉婆
項小芸在盛怒之下,三鞭出手,威勢無倫,但聽在一串鏗鏘大響之中,劇變已然發生。這一次她不但捲走了那女童的長劍,也將那女童的腹部抽中了一鞭。
但見那女童面色慘白,掙扎呻吟了一會,一股血箭從唇角間流了出來,萎萎頓頓而死。
項小芸大吃一驚,她沒想到會這樣容易的要了她的性命,這樣一來,自己該向駱香雪如何解釋。
縱然誼屬至友,也是甚難解釋明白之事,何況自己與她尚是未曾謀面之人,她如何會將「白玉冰母」借給自己使用。
探首望去,小庄中靜謐如前,似乎自己擊斃了那女童之事庄中並無人知曉,項小芸心中一動,暗忖:情勢所迫,自己說不得要仿效一下竊賊之行,暗中闖入庄去,找到那口香雪井,取出「白玉冰母」一用了。
此刻已是暮色將盡之時,雖然積雪耀眼,但林間起了一層濃霧,景物蒙蒙,倒是甚利於暗暗活動。
項小芸心動念轉,當下不再遲疑,纏起長鞭,懷抱著黃一萍輕輕一躍進入了竹籬之中。
但當她躍人竹籬之後,眼前景物突變,使她不禁大吃一驚!
這變化太突然,太奇怪了,那矮矮的竹籬業已不見,呈現在眼前的卻是巨樹危岩,一片荒漠。縱目四眺,那裡還有香雪山莊的影蹤。
她立刻悟出了一個事實,自己進入了陣法之中。
這是件大傷腦筋之事,機關陣法,五行陰陽,她幾乎一竅不通,不要說再去找那香雪井,就算要闖出陣去,也是大大不易之事。
駱香雪倘苦發覺了自己殺死女童,闖陣而入,那後果不難想像得出,恐怕只有翻臉動手之一途。
但她並沒遲疑多久,立時就想出了一個果斷的辦法,那就是憑著手中的長鞭,冒險一闖。
忖念既決,又復拉出手中長鞭,左臂牢牢抱定黃一萍,右手揮鞭,首先向一株巨樹打去。
那巨樹看來有合抱粗細,項小芸用出了約有八成真力,自料一鞭擊中,登時可將之一擊而毀。
殊料這一著又出了她的意料,一鞭擊出,卻彷佛不曾擊到任何東西,鞭力落空之下,幾乎一跤摔了下去。
定神看時,面前只有一株拇指粗細的樹苗,那裡是參天巨樹。
項小芸心頭一喜,禁不住啞然失笑。
同時,她悟出了這陣式只是一種有如障眼法兒的一種迷神大陣,並非按五行生剋而布,除了能將人困在陣內之外,並不能將人置於死地。
有了這一發現,項小芸登時寬心了不少,長鞭疾揮,一路貼地打去。
長鞭過處,所有的巨樹危岩一律消散無蹤,五丈之外,景物重現,她發覺已經進入了竹籬之內。
然而整齊的竹籬卻有一道丈許寬的缺口,以及數株樹苗及幾塊太湖石,已經東倒西歪,一片凌亂。
項小芸目光轉動,抱著黃一萍,就向庄內馳去。
但她奔出不足十丈,忽聽一聲尖厲的大喝:「站住!」
項小芸應聲收住腳,只見一個年約七旬的老嫗,帶領著兩名白衣女童已經迅快地攔到了自己面前。
定神看時,項小芸不由愕然一怔。
原來那老嫗瞎了一隻左眼,滿臉兇相,一身玄衣,更增加了一份神秘恐怖,令人不自禁的心泛寒意。
項小芸愕然呆怔之間,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獨目老嫗重重哼了一聲,道:「香雪山莊與世無爭,你為何這樣放肆,殺我女童,毀我陣式,這是誠心要與老身做對了!」
項小芸皺眉道:「這是萬不得已之事,有勞前輩傳報一下,待我親向駱女俠解釋,領罪!」
獨目老嫗哼了一聲,道:「你說什麼?」
項小芸道:「這些不幸之事皆由誤會而起,倘若駱女俠深明大義,一定會原諒我的過失!……」
獨目老嫗冷哼道:「你認得駱香雪么?」
項小芸苦笑一聲道:「久仰大名,卻是緣慳一面!」
獨目老嫗振聲大笑道:「老身即是駱香雪,你又到哪裡去找第二個駱女俠?」
項小芸又是愕然一怔,道:「駱女俠出道成名之日,年方雙十,歸隱十年,亦不過三旬左右,但前輩……在年齡上似乎大有出入!」
獨目老嫗格格大笑道:「倘若在江湖道上,也許老身有冒充之嫌,但在這香雪山莊之內,難道老身也冒充得么?」
項小芸皺眉道:「這……倒是想不通了!」
獨目老嫗又是桀桀一笑道:「十年之前,老身出道江湖時,乃是用了一層偽裝,使世人對老身有一個錯誤的印象,認為老身是一個年青貌美而又劍術高強之人,要不然老身怎會乍現即隱,十年之中不離香雪山莊一步……」
微微感嘆了一聲,又道:「坦白說來,老身只不過是為了要博得一個美名,讓世人知道北劍駱香雪是一個年青貌美的俠女,不讓他們知道我是個既老且丑的獨目老嫗!」
項小芸半信半疑,心想這話也有道理,駱香雪博得十七高手之一的名號之後,即刻歸隱,此後十年未現江湖,除了這是惟一的理由之外,倒也很難有合理的解釋,倘若製做精巧,用一套人皮偽飾,化裝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也非難事,那麼眼前這獨目老嫗果然就是北劍駱香雪了!
忖念之間,只聽獨目老嫗又縱聲狂笑道:「難道你還不相信老身么?」
項小芸忙道:「晚輩完全相信,同時,晚輩對前輩的苦心十分同情!」
獨目老嫗格格一笑道:「老身十年隱居,靜極思動,不久又將重出江湖,再在武林中湊湊熱鬧!」
項小芸心中一動道:「前輩此次出山,不知是用您的真實面目,還是仍用十年之前的偽裝?」
獨目老嫗大聲道;「自然要用偽裝,老身這付面目如何能夠見人?」
項小芸道:「但您十年前的偽裝只怕已經不合用了,因為十年歲月已過,您不能仍是雙十年華!……」
獨目老嫗笑笑道:「那是自然,不瞞你說,老身現在正製造另一套人皮偽裝,面目既要與當年相似,年齡又要老上十年!」
項小芸皺眉道:「這隻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獨目老嫗大笑道:「在老身手中,沒有一件不可能之事,老身所決定要辦之事,不達目的絕不休止……」
獨目盯注了項小芸與她懷中的黃一萍一眼,道:「她怎麼了,病了?傷了?」
項小芸苦笑道:「在未說此事之前,晚輩先要解釋一下,方才……」
獨目老嫗的目光不停在項小芸與黃一萍身上亂轉,同時嘻嘻一笑,打斷她的話道:「不必說下去了,老身不會計較那些,因為老身也有要你幫忙之處……看來咱們有緣,交上朋友了!」
項小芸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對獨目老嫗的言談舉止,總難免有一種莫測高深之感,同時對北劍駱香雪所生的美好印象,也因之一掃而空。
獨目老嫗向隨在身邊的兩名女童揮揮手道:「快,去庄中備酒,老身要一破十年戒律,款待佳賓了。」
兩名女童朗應一聲,迅快地轉身而去。
項小芸方欲有言,獨目老嫗卻搶先笑道:「咱們邊走邊談吧!……」
身形一轉,當先走去。
項小芸連忙跟了上去,道:「不瞞前輩說,晚輩千里迢迢,就是想借用一下香雪井中的『白玉冰母』,治療一下我這位女伴的傷勢,因為她被傷於三陽真力之下!」
獨目老嫗愕然一怔,道:「三陽真力?……」
項小芸苦笑道:「不瞞前輩說,她是傷在一個當世最邪惡的魔頭皇甫方之手!」
獨目老嫗噢了一聲道:「這就難怪了!……你們兩位的芳名呢?」
項小芸脫口道:「晚輩姓項名小芸,她姓黃名一萍,是一劍先生公孫明的入室弟子!」
獨目老嫗大笑道:「這樣說來,一個是十七奇中首屆一指的紅粉霸王,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公孫大俠高足,都是大有名頭的人了!」
項小芸謙虛地道:「不敢當前輩過獎!」
獨目老嫗笑道:「好說,好說……」
項小芸道:「前輩還不曾說出願否將『白玉冰母』借與一用呢!」
獨目老嫗爽脆地道:「這有何難,老身何惜乎一方『白玉冰母』?」
說話之間,已到一座寬敞的茅廳之前。
只見廳中陳設雅潔,一塵不染,廳外梅枝壓雪,窗前幽篁搖曳,令人幽然而生出世之心!
廳中此刻已經擺上了一桌盛筵,獨目老嫗嘻笑顏開,連連肅容道:「山居簡陋,粗蔬淡酒,項女俠休怪怠慢!」
項小芸懷中仍然抱著昏迷不醒的黃一萍,聞言皺眉道:「晚輩迢迢數千里趕來,目的是在為黃姑娘醫治三陽真力之傷,還請前輩先賜借『白玉冰母』一用,否則晚輩萬萬不敢叨擾!」
獨目老嫗坦然笑道:「項女俠有所不知,香雪井深及百尺,『白玉冰母』在於井底特製的一個錢櫃之中,入夜井水特寒,不宜撈取!」
項小芸迫不及待的道:「如蒙見允,晚輩願意親自下井去取!」
獨目老嫗笑道:「項女俠古道熱腸,令人敬佩,但夜間入井,危險重重,救治黃女俠,亦不在一夜之差,老身保證明日一早就將『白玉冰母』取來!」
項小芸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好先行謝過,將黃一萍平放在窗下所設的一張竹床之上,返身入座。
獨目老嫗殷殷敬酒,大有一見如故之狀。
但項小芸始終未能釋然於懷,酒一沾唇,登時知道那酒中已然下上了毒性猛烈的毒藥。
她內功已達出神人化之境,當下裝做不知一連三杯,一口氣喝了下去。
獨目老嫗見項小芸毒酒下肚,欣然色喜,試探地道:「這是老身親釀的松子酒,項女俠認為味道如何?」
項小芸笑道:「果然好酒。」
獨目老嫗連忙親自執壺斟上一杯道:「那麼老身再敬項女俠三杯!」
項小芸接杯在手,但卻又放了下來道:「休說三杯,就是再飲三十杯,晚輩也還躺不下去,不過,我卻有一個提議,咱們不妨行個酒令!」
獨目老嫗面現不愉之色,但卻強笑道:「項女俠既有雅興,老身自當奉陪!」
項小芸又取過一個酒杯,將壺中的毒酒斟滿道:「在行酒令之先,且容晚輩與前輩對干一杯!」
獨目老嫗一驚道:「好!」
端起她原來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項小芸冷然一笑道:「前輩這樣飲法,是做不了數的,依照敝鄉的風俗,對飲應取客人所敬之酒,不能自取門前之杯!」
獨目老嫗赧然一笑道:「入鄉隨俗,可惜此處是長白山香雪山莊,請恕老身未曾遵命!」
項小芸已經確定了這獨目老嫗不是北劍駱香雪,她之所以對飲敬酒,目的並不在灌她毒酒,而是要藉此試試她的功力。
獨目老嫗一再推讓不飲,可知她功力尚未到能夠聚毒迫毒之境,對項小芸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高明的對手,當下暗暗笑,忽道:「奇怪了,為什麼我忽然有些腹痛起來?」
獨目老嫗大喜道:「想是項女俠遠涉長途,中了寒氣,只要再飲上三杯熱酒,包管立時痊癒!」
項小芸欣然笑道:「這話有理!」
咕嘟咕嘟,又是三杯灌了下去。
但三杯飲完,人卻也咕咚一聲摔下地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獨目老嫗仰天大笑道:「這丫頭枉負紅粉霸王之名,如今卻落到了我老婆子手中……」
輕敲三掌,叫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只見內室之中應聲走出了兩個中年僕婦模樣之人,向著獨目老嫗襝衽一禮道:「奴才聽候吩咐!」
獨目老嫗笑道:「把那兩個丫頭押入地牢之中,小心不要傷了她們的皮膚,老身要多做上兩套人皮偽裝了!」
兩名中年婦人連忙朗應一聲,分別挾起項小芸與黃一萍,大步向著廳外的梅林之中走去。
在梅林之中,挾持著項小芸的僕婦,忽然將她放下地來,在一株梅樹樹榦上輕輕地敲了三響。
那梅樹發出三聲咚咚的聲音,聽得出樹榦是中空的,如果再仔細注意一下,則可發覺那梅樹早就是枯死了的,枝頭的花枝俱是偽造上去的。
不久。
但聽軋軋一響,雪地上登時掀起了一片三尺見方,一尺厚薄的石板,一個黑黝黝的洞穴立刻打了開來。
兩名僕婦分別挾著黃一萍與項小芸迅快地進入了地洞之中,那地洞共有三十餘級石階,是一間地下石洞,估計約有四丈多高。
洞中十分寬大,其中遍布石樁鐵鏈,分明是專供囚人之用。
在洞中盡頭的一根石樁上已有一人鎖於其上,由披肩的長發,和衣著打扮上看得出是一個女人。
洞門入口處,一個模樣兇狠的中年男子面露陰鷙的笑容,道:「是又有人要關么?」
兩名中年婦人已將項小芸與黃一萍摔於地下,其中一名婦人向黃一萍指了一指,說道:「這女的已被三陽真力所傷,已是要死不活,用不著鎖了,那女的可要鎖牢,等她藥酒過來,也許不容易馴服。」
那中年漢子嘻嘻一笑道:「兩位儘管放心,在我禿頭鷹手上,還沒出過差錯!」
兩名中年婦人淡淡一笑,道:「要出了差錯,你這顆禿頭也就保不住了!」
原來那中年漢子童山濯濯,竟是一個禿頭。
兩名中年婦人嘻嘻一笑,拾階而上,打開的洞口立刻又合了起來。
禿頭鷹待聽得腳步聲去遠,舔嘴咂舌的一笑道:「我禿頭鷹這份差事不錯,看守的都是美貌女子,可惜的是只能看而不能動,唉,這……」
忽然,他覺得有些不對了,原來被毒酒弄昏了的項小芸竟然盈盈地站了起來,向他一笑道:「今天你的運氣來了!」
禿頭鷹大驚道:「你……你不是中了毒酒么?」
項小芸輕輕地笑道:「那毒酒對我來說,是越多越好,因為我不喝毒酒,不能過癮!」
禿頭鷹大驚失色,邁動腳步,就要向洞外逃走。
項小芸從從容容的一笑道:「咱們交個朋友不好么?逃什麼呢?」
說話之間振腕出指,兩縷指風過處,禿頭鷹已像堆金山倒玉柱般的摔倒於就地之上,項小芸格格一笑,櫻唇啟處,一股酒箭射了出來,原來那都是她已經喝下肚去的毒酒悉數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