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無邊春色消魂吟
花燕來卻身不由已地跪在他身前哭叫道:「連橫!你雖然做錯了,可是你的忠心卻使我終生感激的,你為什麼要這樣決絕呢?」
面對著那一具殘屍,林琪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對於這老兒之死,他約略有些明白,卻不太詳細,花燕來卻仍是跪在那兒,垂淚絮語如故。
一直等了很久,林琪才忍不住道:「前輩!他已經死了!聽不見您的話了!」
花燕來緩緩起立,悲聲嘆道:「我從小就由他一手帶大,名雖主僕,情甚父女,卻不想會……」
林琪也輕嘆道:「這老丈也太死心眼了,什麼事都可以好好說,何必出此下策……」
花燕來輕嘆道:「他因為我功力喪失,而且都傾注在你身上,所以才給你服下巫神冷露茗……」
林琪連忙問道:「就是我喝下的那杯香茗嗎?它怎麼會有一個怪名字?」
花燕來想想才道:「此茗產自巫山神女峰頂,相傳楚襄王夢會神女,風月遺澤,受天地寶氣所鍾,乃生出這一棵茶樹,那藥性如何,你想必也知道了!」
林琪聽得臉色一變,半晌才紅著臉道:「原來是這麼一回子事,難怪我怎麼會把持不住的……」
花燕來忽而微笑一聲道:「這倒不能全怪藥方,此藥性催合歡,然對純陽之體,卻是一無作用,因為它是稟賦陰陽二氣所生的,你是維揚名士,倚馬才情,張緒風流,自不免……」
林琪臉色一紅,連忙道:「前輩誤會了,晚生家訓謹嚴,從不敢涉足荒唐場所……」
花燕來微笑道:「這話不可靠,你真要此身如玉,就不會為茗中藥為所動……」
林琪一身熱汗,無可奈何,只得把在苗疆與夏妮的那一段尷尬事情如盤托出,花燕來聽了之後,才收起譏諷的笑容道:「這倒不能怪你了,久聞苗疆生命之源乃天下第一淫泉,你自然無法抗沖,幸而你持心尚正,才能一瀉而將泉性運消,否則……」
林琪神色微動道:「否則會怎麼樣?」
花燕來紅著瞼嘆道:「否則你的命就會在剛才送掉了,我雖然能將功力收回,可是一生名節也會就此斷送,更違背了我原先作成你的一片本心……」
林琪滿臉通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是花燕來苦笑一聲道:「連橫跟了我那麼多年,還是不了解我,幸好錯未鑄成……」
林琪怔了片刻,忽然道:「前輩怎會採擷那種藥草的?」
花燕來嘆了一口氣道:「你別忘了我修的魔道,僅管天魔之境,已是魔道中的上乘之學,卻仍不是正規之道,自然也有許多不合正理的法門,那葯茗是用來練功的……」
林琪自然而然問道:「什麼功夫?」
花燕來紅著臉道:「這事與你不相干,你也不必問了,現在我得把連進叫來,他是連橫的兒子,也是連素姿的丈夫,你見過了連素姿了吧?」
林琪點點頭道:「見過一面,她跟費冰在一起,也參加了十三友之列!」
花燕來哼了一聲道:「連家父子是我的忠僕,她們婆媳都是費長房的死黨,當年……」
林琪用心聽著,正想多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離夫恩怨,花燕來卻止口不說了,只是撮口作了一聲長嘯!
嘯聲才落,外面飛來一個中年男子,背上負了一口棺木,走到他們前面,見林琪仍是站在那兒,不禁神色一黯,吶吶地道:「小姐!您……」
花燕來神色一寒叱道:「連進!你怎麼知道你父親已經死了?」
連進慘然地道:「爹早就跟我商量好了!」
花燕來怒聲道:「這麼說來你們父子是議決了來算計我的?」
連進跪下來道:「奴才父子身受隆恩,只恨不能殺身報答小姐!」
花燕來哼了一聲道:「你們用錯了心思,白送了你父親一條老命!」
連進低頭不敢說話,身子不住地顫抖著,花燕來反覺不忍,改以柔聲道:「算了吧!姑念你們一派忠心,我也不追究了,還不快把你父親收殮起來……葬在我父親的旁邊吧!」
連進叩頭感激地道:「謝謝小姐!」
花燕來一揮手道:「快把事情辦完,收拾一下,我還要派你有事!」
連進含著眼淚,將棺蓋打開,裡面的被褥都已鋪放妥當,動手將老者的屍身抱起來,安放進去,花燕來不自禁地又跪了下來,連林琪也跪倒在地。
連進急忙叩首還禮,哭著聲音道:「小姐!您這不是要折殺奴才嗎?爹怎麼當得起?」
花燕來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起身道:「你父親一生隨著我,也沒有什麼好處來報答他,只有聊表一點敬意了,你快去吧!我不再到墳上去祭拜了!」
連進答應一聲,蓋上棺木,抱著走了!
花燕來嘆了一聲,回頭朝林琪道:「跟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林琪肅然應命,跟著他走到一間精室中,布置得淡雅宜人,素帷白綾,想是花燕來的卧房,花燕來先在壁架上取下一個小玉瓶,倒出兩粒白色丸藥,自吞了一顆,然後將另一顆遞給林琪道:「吃下去!使心情冷靜一下!」
林琪毫不猶豫地接過吞下,果覺心頭一陣清涼,將先前那股莫明其來的煩燥都排泄得一乾二淨!
花燕來等他的眸子放出一道清光時,突然又將身上的輕紗完全褪除,斜躺在卧榻上,口發呢聲道:「我累死了,過來替我捶捶腿!」
林琪莫名其妙,但是她的話中有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果然移來過主,伸手在她赤裸的腿上輕輕地睡著!
花燕來等他捶了片刻,忽然撩人一笑道:「你認識過不少女孩子吧?」
林琪點點頭道:「晚生闖蕩江湖,的確結識了一些女孩子!」
「她們都很美嗎?」
林琪想了一下道:「是的!她們都堪稱人間絕色!」
「你能略的比較一下她們的優劣嗎?」
林琪困難地道:「那恐怕不容易!各人有各人的特點,各相迥異,無法比較的!」
花燕來笑笑道:「這倒是透闢的見解,你不妨逐一下個評語!」
林琪想了片刻才道:「李芳菲艷光照人如芍藥,娃狄娜依依可人如盆蘭,夏妮雅麗絕俗如水仙,王梅芝淡逸如竹,梅華清如含韻如寒梅,費冰美而帶刺如玫瑰……」
花燕來輕笑道:「以花喻人,你倒是個好的鑒賞家!」
林琪赧然道:「晚生不過是說出心中的感覺……」
花燕來又笑道:「你跟她們的交情如何?」
林琪正容道:「娃狄娜曾與我有婚姻之約,我不能說對她沒有感情,至於其他人都不過是因緣而聚……」
花燕來哼了一聲道:「那夏妮與你曾有肌膚之緣,你也那麼說嗎?」
林琪悔疚地道:「這是一個錯誤的遇合,我跟她都希望能忘了那件事!」
花燕來點點頭,忽然又道:「別人都說過了,因為你無從比較,就以那夏妮而論,你認為我比她如何?」
林琪一驚道:「前輩何出此言?」
花燕來笑笑道:「只有她跟我曾與你袒裎以對,我要你作個比較!」
林琪見她一臉正色,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只得道:「前輩肌骨如玉,美似天人,晚生不敢以言詞相瀆!」
花燕來一笑道:「你閱人頗多,只要不作違心之論,看法總是公平的,如此說來,我還不算是醜婦人了!」
林琪正容道:「前輩太謙虛了!以前輩之姿,比諸那些女孩子絕無遜色,晚生斗膽以花喻之比前輩直如一朵睡蓮!」
花燕來笑笑道:「你看了動心了嗎?」
林琪怫然道:「前輩這是什麼意思?晚生適才雖曾相瀆,乃是事出無奈……」
花燕來推開他坐起道:「別講廢話,我要你老實答一句!你動心嗎?」
林琪正容搖頭道:「不動心!」
花燕來笑笑道:「那你對我的感覺如何?」
林琪想了一想道:「晚生方才說過前輩如月下睡蓮,使人有身心平靜之感,晚生此刻如同嬰兒坐在母親身畔,心中只有聖潔的尊敬之念!」
花燕來哈哈大笑,一面披衣一面道:「我自習天魔正法,剛才對你所施的是玄牝蛇女大術,連成佛作祖的得道高僧都不容易逃得過,想不到你一個小夥子居然無動於衷……」
林琪悚然大驚道:「前輩!這……」
花燕來一面扣著衣襟一面豪笑道:「別婆婆媽媽的,你要說什麼就痛快地說!」
林琪支吾地道:「前輩方才的話是真的嗎?」
花燕來哈哈笑道:「難道我會騙你不成,多半是我年紀大了,法力也不行了,否則你這小子怕不溶成一團軟泥!」
林琪吶吶地道:「晚生聽說天魔九式,不如伏魔四大式,可是最易惑人心志。」
花燕來笑笑道:「那為什麼動心而能自持而不亂呢?」
林琪想了一下道:「那多半是與前輩贈的藥丸有關……」
花燕來怔了一下,才得意地笑道:「你這小子真了不起,怎麼會想到那一點的?」
林琪動容道:「前輩對晚生恩深義重,即成全在前,斷不會毀之於後……」
花燕來的神色一正道:「這句話還有良心!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自逞醜態,對你來上這一番測驗?」
林琪肅然道:「晚生不知道!但是晚生明白前輩此舉必有深意!」
花燕來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我傳你的伏魔四式雖是天下絕學,卻仍脫不了魔氣,憑這四式劍招,你雖不致於成為天下無雙的高手,但是我擔保沒有人能傷得了你了……」
林琪一怔道:「前輩是說天下還有更高明的武功嗎?」
花燕來正容道:「武功之途,永無止境,當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林琪想想道:「晚生涉身江湖數年,頻遇高手,然則像前輩這等人物,卻是僅見……」
花燕來輕輕一嘆道:「你這話不是顯得太幼稚,天下並非沒有高人,只是你的資格不夠,人家不會來找你……」
林琪不解地道:「為什麼?」
花燕來想一下道:「以你原先的身手,假若遇上一個普通的江湖庸手,你也會與他相搏嗎?」
林琪搖頭道:「那自然不致於,勝之不武!」
花燕來笑笑道:「這就是了,一個不如你遠甚的人,即使正面地侮辱你,找你一戰,你也最多一走了之,絕不會與他爭鬥的,否則你就不配學武藝。你以前未遇高人,就是這個緣故,現在你只有顯露出伏魔四式,自然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對手來找你,不過你也別擔心,人的能力極為有限,那些人也許會稍勝於你,卻絕不會超過太多,克敵不足,自保有餘……」
林琪心中一動道:「前輩遇到過那種人嗎?」
花燕來點點頭道:「是的!所以我才蹈光隱晦,不求聞名!」
林琪連忙道:「是什麼樣的人呢?」
花燕來忽而變得不耐煩地道:「你不必問了,反正你遇上之後,自然會明白的,謹記住一句話,水漲船也高,麻煩是跟著你的技藝而進的!」
林琪肅然道:「晚生謹領教諭!」
花燕來點點頭,片刻又道:「事情只交代了一半,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為什麼要給你眼下那一顆冰心冷髓丸,又為什麼要對你施展玄牝蛇女大法?」
林琪恭敬地道:「晚生正想請示!」
花燕來正然地道:「你現在所能,不懼外敵,但憂內患!」
林琪一怔道:「內患由何而來?」
花燕來動顏一笑道:「你忘記剛剛才幾乎送命的事嗎?」
林琪恍然大悟,紅著臉道:「原來前輩是怕我為色所迷,那還不至於……」
燕花來冷笑一聲道:「現在自然不致於了,以你剛才在丹室的表現,那可不敢擔保!」
林琪紅臉不敢作聲,花燕來卻慈祥地撫著他的脖子道:「別難為情,人非太上,孰能無欲?天將人生為男女兩性,就是不禁止讓人慾。不過你所習的劍式是屬於魔道,卻應極力避免,否則一把持不住,必將身葬欲流!」
林琪大驚失色道:「前輩!這有什麼法子呢?」
花燕來笑笑道:「有的,欲止其生,先斷其根!皇宮中的太監都是男人,就不會發生問題!」
林琪臉有難色,花燕來笑笑道:「別苦著瞼,我知道你是個獨子,一脈單傳,君子愛人以德,我不能為了傳授你的武功而叫你斷了宗嗣!」
林琪滿面通紅,閉口無言。
花燕來又笑道:「所以我給你服下秘制的藥丸,那可以斷絕你的一切人慾,使你不受外力所惑,自然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林琪變色道:「那不是一樣嗎?」
花燕來搖頭道:「不一樣,魔條雖苛,不禁至情,你真要遇上一個傾心相愛的人,自然會脫出藥力禁止……」
林琪深思不語,花燕來又道:「你一生只能有一個女子,所以你必須慎重處理!」
林琪想想道:「晚生已有婚約……」
花燕來一笑道:「我不知道!婚約並不是真心相愛的保證,像我與費長房一樣,縱有夫婦名份,卻仍是同床異夢,甚至互相仇視……」
林琪連忙道:「前輩與費長房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花燕來一嘆道:「往事重提,徒亂人意,我不想再說一遍,反正遲早都會有人告訴你的!」
林琪又問道:「我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個堪侶終身的女子呢?」
花燕來微笑道:「你不必故意去找,真要遇上那個人時,你自然會有感應的,兩情之間,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
林琪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那人會是費冰姑娘嗎?」
花燕來神色一變道:「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林琪坦然地道:「晚生想前輩也許顧念母女之情……」
花燕來變色道:「你認為我會為了小冰,才對你作那些安排!」
林琪不作聲,臉色上卻流露出不否從之意!
花燕來哼了一聲道:「我從生下她之後,就沒有見過她的面,用不著費心去替她安排!」
林琪微笑一下道:「前輩之所以對我如此栽培,不就是為了要救她出險嗎?」
花燕來點頭道:「不錯!這是我作成你的動機,也是我做母親唯一能替她做的事,至於她的終身我不想替她幫什麼忙,因為我不知道她對你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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