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兩相牽挂

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兩相牽挂

曙光微現,天色青白,露濃霏霧,沾翠欲滴。

隱隱望去可見一雙翠衣少女背迎盤坐,瞑目行功,兩少女面目姣好,卻蒼白憔悴,顯然重傷罹體又一路奔跑,疲累不支,胸脯急劇起伏,明眼人一見即知她們在強行逼運真氣抑壓欲發傷勢。

長孫琰暗道:「一雙女娃兒還值得避之若虎,傳揚出去,豈非令人笑掉大牙。」

心念乍起,驀聞兩聲尖銳長嘯遙遙隨風划空飄送入耳,嘯音刺耳陰森,令人心悸。

曠野盡端忽現出五個豆大人影,由遠而近,疾行如風,轉眼五人形象可見,只見是五個面目陰沉,彪虎鷙悍的勁裝大漢,年歲都在四旬上下-

個身著淡灰鑲黃,濃髯環腮的大漢,瞥見二女行功療傷,不禁張嘴嘿嘿怪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歐陽姑娘,幾次均被你逃脫,今日……」

一雙少女正是歐陽翠英歐陽翠華姐妹,只見歐陽翠英睜開雙眸冷笑道:「應天鐸,別白日做夢,我姐妹是好惹的么?」說時身形一躍而起,伸手向肩頭疾挽,一道奪目寒光疾卷,平胸凝注待發。

應天鐸不禁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大姑娘,何必逞強,自找苦吃,應某隻奉命請二位姑娘屈駕與展幫主一晤。」

歐陽翠英粉臉鐵青,叱道:「你知我姐妹的來歷么?」

應天鐸咳了一聲道:「當然應某知道。」

歐陽翠英厲叱道:「既然知道,當知我姐妹一向手辣心黑。」

應天鐸喉中嘿嘿進出兩聲乾笑,道:「大姑娘,須知來者不懼,懼者不來。」說時已撤出肩頭一柄鋒芒犀利的狼牙刀。

突然,應天鐸身後竄出一人,揚刃寒光電奔疾刺向仍在瞑目行功的歐陽翠華。

撲勢迅疾,出招辛辣,令人失措難防。

寒星一點僅距歐陽翠華肩頭半寸,歐陽翠華倏地身形一歪,抬腕右掌疾揚。

一聲怪叫傳出,撲襲大漢身形被震彈飛起,叭噠墜地,胸前劃破尺許長的口子,鮮血噴溢而出。

只見歐陽翠華手執著一柄鋒利小刀,長身立起之際,忽嬌軀晃了兩晃,面色更形蒼白,叫了聲:「姐姐!」口中噴出一股箭似黑血,仰面倒了下去。

歐陽翠英大驚,芳心如裂。

應天鐸面目一變,喝道:「大姑娘,應某早就奉勸不要逞強,令妹雖自食惡報,但如此手辣心黑,應某難以按忍。」

歐陽翠英叱道:「你要怎的?」

應天鐸一旁忽響起陰森刺耳的語聲道:「姑娘貌美如花,所以應老師不忍下毒手,故而幾次被姑娘得隙逃脫,今日姑娘插翅難飛,姑娘是聰明人,無須明言即知應老師心意。」

歐陽翠英聞言驚得魂不附體,只見應天鐸眼中吐出兩道異樣光芒,不禁頓萌與其身受凌辱偷生,不如自刎留得清白在。

應天鐸手中狼牙刀一擺,同黨三人立即趨出,分佔四方向歐陽翠英逼去。

四匪一步一步逼前,歐陽翠英利劍刃口則一分一分與咽喉接近。

她自分必死,仍希冀著萬一的希望,這希望卻屬渺茫巳極。

長孫忍不住要躍出伸手相助,卻見陸曼玲暗中搖手示意暫別妄動,暗道:「這位侄女真能忍得住,未免心硬如鐵,見死不救。」但發現陸曼玲眸中殺機逼泛,怒火如熾,不禁難解陸曼玲真正用意。

驀聞一聲厲喝道:「站住!」

一條人影從空電瀉落下,現出一手執長劍玉面少年。

應天鐸等四人聞聲大駭,身形倒躍開去。

歐陽翠英目睹少年現身,只覺頭昏目眩,不支倒了下去。

那少年滿倏泛出一片殺氣,冷笑道:「兩個負傷沉重的少女也不放過,狼心狠毒如此,饒你們不得。」

應天鐸明是一個年僅弱冠的少年,幾分怯意一掃而空,嘿嘿狂笑道:「小輩,你自以為是何人?應某手下不死無名之輩,速將姓名報出,跪下求饒,應某法外施仁,免你一死。」

少年聞言不怒反笑,道:「在下誠屬無名之輩,報上名也屬無用,不過在下死後,煩通知豫南柏樹庄……」

一匪不禁失色驚道:「你是玉面喪門伍夢龍?」

伍夢龍朗聲笑道:「正是在下!」

話落劍出如風,青虹暴漲,一式「風捲殘雲」起處,寒光閃奔,只聽一聲悶哼,一個匪徒右耳為劍芒削落,血流滿面,身形疾翻了出去。

應天鐸大為震怒,暴喝一聲,狼牙刀一式「橫斷在半」攻出,招至半途,疾換「千絲釣鰲」,只見漫空刀影撒罩而下,接著一腿踢出。

無疑應天鐸在玉虎幫中是上乘高手,一招兩式,凌厲奇奧莫測,腿彎處突透出一蓬牛毛飛針,電漩如雨射出。

其餘三匪亦掄刃追攻,沉猛如山。

伍夢劍走游龍,僻奇怪異,劍招震出九朵寒星,寒飈如潮逼開四匪攻招,一劍「順水推舟」斜揮而下。

一匪措手不及,左肩頓為切中,一條左臂齊肩落了下來,血涌如注,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伍夢龍正欲再起一劍攻嚮應天鐸而去,卻不料應天鐸腿彎發出飛針處體,只覺兩股一陣麻木,不禁大駭,忙運氣封住穴道,面色泛出森森殺機,右手倏地連攻三招,左腕打出獨門暗器「喪門釘」。

寒光急飈中隱藏著十數點棗核形喪門釘,交叉飛射而出。

應天鐸深知伍夢龍年紀輕輕,便已揚名江湖,如非身負絕技,焉易幸致盛名,所以一出手狠毒無比,但不料伍夢龍身中飛針還能凌厲搶攻,不禁大喝道:「伍夢龍,你是找死么?」狼牙刀一招「春潮狂瀾」卷出。

「找死的是你們,並非在下!」

話才入耳,應天鐸突發覺喪門釘由伍夢龍劍飈中暴射而出,閃避已是不及,快回招一封,身形穿空騰起。

其餘三匪亦是急騰遁空,卻均不免喪門釘傷體之罹,嵌入足脛骨肉,紛紛怪嘩一聲,身形沉得一沉,又自斜掠遁去。

朝陽方升,映在伍夢龍面上慘白無神,滿臉汗水,仰天長嘆一聲,長劍支地,向歐陽翠英身前走去。

相距僅丈許,歐陽翠英卻悠悠立起,滿頭長發散垂披肩,晨風拂起飄了開來,面色慘白如紙,不類活人。

伍夢龍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後退一步,抱拳含笑道:「姑娘無恙么?在下來遲了一步,連累令妹……」

歐陽翠英寒聲道:「倘不是少莊主一路追趕愚姐妹,玉虎幫匪徒怎能發現愚姐妹的行蹤呢?」

非但不謝相救之情,反變顏斥責,寧非怪事。

伍夢龍呆了一呆,搖頭嘆息道:「在下追趕二位姑娘,也是為了二位姑娘傷重在身,難妨匪邪猝擊,二位姑娘又是武林矚目人物,為此在下放心不下是以趕來,在下本出諸善意,姑娘竟相責在下,豈非令人寒心。」

歐陽翠英冷笑道:「少莊主用心至險,愚姐妹焉有不知之理,像少莊主如此口蜜腹劍,反白辯冤,叫人齒冷。」

伍夢龍心頭不禁火發,卻面現黯然之色,長嘆一聲道:「在下對二位姑娘愛慕不渝,願長伴妝台,永作裙下之臣,怎奈不獲二位姑娘青睞,反道在下用心叵測……」

歐陽翠英蒼白臉色上泛出一絲紅暈,不待伍夢龍說完,叱道:「你胡說什麼?你究竟是愛我妹妹還是愛我!」

伍夢龍不禁一怔,答道:「如今令妹已歸泉下,當然是愛姑娘了。」

歐陽翠英冷笑道:「你道我妹妹已死么?她不過是用力太過暈厥過去。」

伍夢龍聞言更是一呆,佯作微笑道:「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美談,在下何幸能得二位姑娘垂青。」

歐陽翠英目蘊怒光,叱道:「得隴望蜀,已是人所不齒,

妄想一箭雙鵰.更屬無恥之尤,想不到威望中原柏樹庄少莊主竟是個卑鄙之徒。」

伍夢龍再也按忍不住,怒道:「姑娘最好不要出口傷人,在下哪點比不上奚鳳嘯。

藏在長草中的陸曼玲聞言一怔,暗道:「難怪,奚鳳嘯心中已有心上人,所以對我不屑一顧。」

只見歐陽翠英厲叱道:「奚少俠胸襟袒盪,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不似少莊主口是心非,外貌恭順,內藏險惡。」

伍夢龍微微一笑道:「奚鳳嘯棄兩位姑娘重傷於不顧而去,在下千里隨侍,誰是誰非,自有公論。」

歐陽翠英冷笑道:「我不怨奚少俠,那是我娘逼他走的,你知道什麼?」

伍夢眼中泛出一抹異樣的光芒,哈哈大笑道:「反正奚鳳嘯不愛兩位姑娘是無疑的。」說著竟持劍向歐陽翠英緩緩走來。

此刻,歐陽翠英巳無動手之力,見伍夢龍以不懷好意逼來,不禁心神一顫,喝道:「站住!」

伍夢龍微笑道:「在下不得姑娘,死不瞑目,恕在下無禮了……說著身形未曾停頓,繼續逼前。

突然,草叢中冒出一個蒙面少女,叱道:「狂徒,還不滾開!」縴手一揚,拍出一股勁風向伍夢龍打去。

其實,伍夢龍下體巳中應天鐸牛毛飛針,雖封住穴道,但巳微感麻木不仁,怎還有與人動手拚搏之力,不禁嚇得魂飛膽寒,人都未瞥清,忙向一側翻了出去。

身形才一站實,突感兩支足被人抓住,未及出聲呼叫,即為巨力拋起半空,遙聞一個蒼老語聲入耳道:「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氣,伍維岳孽種竟是如此不成才的東西。」

身形如斷線之鳶般墜下,摔得委實不輕,那裡敢稍事停留,亡魂遁去。

陸曼玲飛身掠在歐陽翠華身前,只見嘴角尚自溢出一絲鮮血,伸手一扶心口猶溫,知尚有救,探手入懷取出一顆丹藥喂服而下。

歐陽翠英盈盈一福,道:「姐姐拯救愚姐妹於千鈞發之際,仁心厚德,當有所報。」

陸曼玲嬌笑道:「你也別說話啦,耗損一分元氣,恢復傷體就增加了一分困難。」伸手遞過了一粒丹藥。

歐陽翠英謝了一聲,接過服下,望了一眼躺在地下的歐陽翠華,凄然道:「請問姐姐,舍妹還有救么?」

陸曼玲略一沉思.笑道:「我這丹藥可保傷體無虞,但我不明兩位姑娘是受了何種內力所傷,不能施治。」

歐陽翠英一搖螓首凄然笑道:「小妹是受了不知名的蒙面老叟拂脈震穴曠絕手法所致。」

「什麼?」陸曼玲驚訝道:「蒙面老叟!」纖掌一擊。

草叢中忽冒出八個青衣女婢,四個彪形大漢及風塵神乞長孫琰。

只見陸曼玲道:「此處非談話之所,兩位姑娘傷體沉重,跋涉不宜,我命女婢背負,趕往前途客棧,我尚有事向姑娘請教。」

不由分話說,示意兩個女婢將二女背起,串眾如飛奔去。

魯北冀南,萬山叢中有一丁家凹,僅數十家民戶散居於凹中,四山環繞,長滿修竹翠篁,韻濤過處,簧吟悅耳。

這丁家凹並非交通孔道,地勢極為幽秘,凹內有一條寬僅三丈溪水,蜿蜒奔流,因溪中怪石嶙峋,激湍如電,水花飛濺,數十家民戶就散建於溪水兩邊,由三道石橋溝通,居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無異世外桃源。

瞧著兩面溪畔彎道處有一家矮檐黝黑不造小客棧,並無店名,門首貼著一付對聯:

「未晚先投宿

雞鳴早看天」

紙色已褪舊,字體斑剝不清,門左矗立一方三丈許花崗石,上鎊:

「泰山石敢當」五字。

左鄰開著一家葯肆兼營雜貨,香燭布疋,針線花粉,一應俱全。

右側是一屠店,每三月才開屠一次,由店主鳴鑼周知,平日門可羅雀。

客棧內陸曼玲等人巳趕至丁家凹,投宿其內,傍晚時分,歐陽二女經過陸曼玲喂葯施治,傷勢已大致無礙,熟睡甚濃。

陸曼玲偕著風塵神乞長孫琰漫步走出店外,店主正與左鄰葯肆主人坐在石凳上對奕,一見兩人走出,即肅然起立,面色恭敬。

長孫琰微笑道:「兩位請便。」偕著陸曼玲步上石橋上。

陸曼玲仍是面蒙紗巾,風動羅衣,飄飄若仙。

她望了四外一瞥,道:「形勢隱秘,可謀發展。」

長孫琰詫道:「莫非賢侄女有意角逐武林?」

陸曼玲默然不答。

長孫琰咳了一聲,道:「此處是老化子昔年無意偶經,適解救居民一步危難,故居民視老化子如萬家生佛,老化子如賢侄女與令尊性情一模一樣,鵬融振翼,志在萬里,外和內剛,嫉惡如仇,尤其令尊生死成謎,雖然外聞傳言令尊仙去,但老化子並不深信,賢侄女此來中原必有原因……」

陸曼玲秀眉微蹙,道:「伯父,何必嘮叨不住。」

長孫琰不禁一怔,深深望了陸曼玲一眼,笑道:「老化子當助侄女如願,先去四外察看形勢。」雙肩一振,穿空騰起,幾個起落沒入幽竹翠篁中。

暮瞑漸合,晚風振拂陸曼玲羅袂,瑟瑟出聲,鬢髮飛揚,而陸曼玲恍若無覺,目光凝向如奔雷的溪流,心底泛出一片惆悵,腦中歷歷往事走馬燈般重泛眼前。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耳後響起歐陽翠英語聲道:「姐姐。」

陸曼玲「哦!」了一聲,回面望去,只見歐陽二女並肩立在身後,微笑道:「二位好些了么?」

歐陽二女盈盈一福,拜謝救治之恩。

陸曼玲謙辭不敢,寒喧了數句,三女就在橋欄上坐下。

這時,陸曼玲重提起伍夢龍之事,詢問原委。

歐陽翠英用手一理為風吹亂的雲鬢.凄然一笑,道出鹿角堡之事。

陸曼玲傾聽後接道:「令堂是否認為上官相師兄梅六所知白陽圖解隱秘最多,故命二位前往鹿角堡。」

歐陽翠英頷首稱是,道:「料不到上官相命人先我姐妹而至,武林群雄亦在堡外窺視,太極雙環劉文傑,豐都鬼王滕文星等人為其中巨擘,故我姐妹難擔大任,尤其謠言盛傳鐵翅蝙蝠是我驪山之物。

陸曼玲笑道:「所以二位詐死,以絕群疑?」

歐陽翠華笑道:「詐死亦為了擺脫伍夢龍的糾纏。」

陸曼玲道:「我看伍夢龍玉面朱唇,英俊不凡,竟不獲二位垂青?」

歐陽翠英粉面一紅,道:「其人心地不正,陰詐善變。」

陸曼玲忽道:「奚鳳嘯如何?」

兩女聞言不禁粉面通紅,垂首難以出口。

陸曼玲道:「是否丰神俊逸外另有一種吸引的氣質,使人難以自己。」

歐陽翠英聰明慧穎,聞言察出其意,不由失聲驚道:「姐姐可是途中曾遇奚鳳嘯么?」說著幽幽嘆息道:「我姐妹違忤母命,萬里追蹤,陸姐姐知他下落,告我姐妹當不勝心感。」

嘆聲幽幽悱側,入耳心酸。

只見陸曼玲別過面去,低嘆一聲,竟無言相答。

二女不禁一怔,歐陽翠華以目向其姐打了一個眼色。

歐陽翠英憬然悟出陸曼玲也愛上了奚鳳嘯,但奚鳳嘯冷漠如冰,絕裾而去。

世上唯獨情字最能理解,尤其少女心中愛慕,也最難捉摸,歐陽翠英暗道:「倘真如我所料,她與自己姐妹竟是同病相憐。」一時之間,無法啟齒,亦無言相慰。

驀地山谷中響起一聲長嘯,嘯聲憤激,谷鳴回應,久久不絕。

陸曼玲心中一驚道:「這是老化子遇上了強敵,二位請回,待我趕去。」

聲猶未落,只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奔來,須臾奔近,現出長孫琰滿身血污。

陸曼玲驚道:「伯父相遇何人?」

長孫琰道:「老化子相遇龔煥翔及賀姓老鬼率眾搜覓你我下落,一時不慎為他們發現老化子行跡,引起一場生死拚搏,老化子招施大力手法連斃七人,但因眾寡懸殊……」

說著面色倏地一變,與三女疾速隱去。

星光閃爍下,七條條黑影紛紛飛落在石橋上,賀姓老者目光如電四外掃視一瞥,冷笑道:「我就不信老乞鬼飛上了天去,必藏在民家內……」突然咧嘴慘叫出聲,面色慘變,身形向前栽下。

龔煥翔大驚失色,忙伸手抄住,赫然只見賀姓老者背上嵌著一支鐵翅蝙蝠,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突然感到「命門」穴上一麻,跟著一陣痛徹心脾,慘叫方出口中,噴出了一股泉涌鮮血。

彈指之間,隨來盜黨紛紛悶哼倒地。

石橋上橫屍八具,血腥刺鼻,死狀猙獰,星光映射下,令人不寒而慄。

陸曼玲四人掠落橋上,目睹此景,不禁駭然道:「此是何人暗助?」

長孫琰眼力銳利,發現龔煥翔背上鐵翅蝙蝠,心神大震,叫道:「三位姑娘,瞧這是什麼?」

翻開賀姓老者的屍體,亦為鐵翅蝙蝠致命。

兩支鐵翅蝙蝠俱深嵌在「命門」穴上,部位奇准,不爽分毫,手法甚准,顯然打出鐵翅蝙蝠之人距離甚近。

由此忖出此人尚隱在近處窺伺,不禁同時心神大凜,四人忙運功護體,目光巡視四外。

忽聞十丈開外一叢翠竹旁「刷啦」一聲微響,隨著騰起一聲陰沉的冷笑。

長孫琰一聲大喝出口:「朋友,何不現身相見?」兩臂一抖,身如離弦之弩撲去,雙掌推出一股潛猛的勁力,排空怒嘯,威勢駭人。

三女防老化子遭受不測,如影隨形紛紛疾射撲去。

只聽一聲「嘩啦」巨響,十餘株碗粗徑巨竹為老化子劈空掌力摧折,竹葉濺飛如雨,漫空霧障。

老化子身形疾落,那有半個人影,不由愣住。

三女隨之沾地,亦不禁面面相覷,此人身法之快,誠然不可思議,委實令人難信。

陸曼玲心細如髮,暗道:「莫非此人施展調虎離山之計?定是賀姓老鬼身內藏有什麼重要物件!」

心念乍起,回面一望,果然有一條迅疾人影騰空拔起,不禁嬌叱道:「還不與我留下!你走得了么?」

反身疾騰撲去,縴手虛空一揚。

歐陽二女與老化子長孫琰亦巳發覺,縱身撲去。

只見那條人影凌空晃了一晃,斜飛落下,沾足屋面,又穿空而起。

歐陽翠華瞧得此人身形甚熟,不禁出聲嬌呼道:「奚少俠!」

那人影去勢如電,瞬眼杳失夜色沉沉

陸曼玲聞聲一呆,飄身落地,詫道:「真是他么?」

歐陽翠英道:「妹妹,不要認錯人了。」

「決錯不了。」歐陽翠華正色道:「除了他,並無第二人。」

長孫琰喟然嘆息道:「顯然他並未忘情於三位姑娘。」

三女粉面暗中一熱,陸曼玲凝目望去,突發現二屍上鐵翅蝙蝠已失,恍然大悟道:「原來他是為取回鐵翅蝙蝠施展調虎離山之計。」

長孫琰慨嘆道:「奚少俠行事真箇謹慎,為防鐵翅蝙蝠淪為妖人邪惡之手,使線索混淆,更不易找出真主。」

陸曼玲怒道:「我等亦是凶邪么?」長孫琰忙搖手笑道:「別誤會老化子話意,他此舉是不得已而為之,為防我等不敵重力魔掌,故情急施展鐵翅蝙蝠,拳拳之誼,令人心感。」

陸曼玲道:「他既念故人之情,為何不願與我等相見。」語氣似是不忿。

這話使老化子甚難答覆,躊躇須臾,佯咳了聲道:「大概他有難言的苦衷。」

陸曼玲冷笑道:「伯父幾時又為他說話了。」

長孫琰不禁僵住,泛出尷尬的笑容,暗道:「這位侄女真難侍候,喜怒無常,意向難測。」

只聽陸曼玲喃喃自語道:「他今日不願與我等相見,日後他也別想見我。」

歐陽二女裝作未聽見,姍姍向客店走去,只覺陸曼玲性情剛烈,非女人所應有,亦非其福。

殊不知陸曼玲紗巾蒙面,兩顆晶瑩淚珠奪目而出,自負絕世容顏,竟遭冷落,心情哀怨,可想而知。

口口口口口口

燕京,剛過了端午,就進入初夏了。

這日,天氣依然涼爽,陽光照在身上有著暖和地感覺,不帶半絲炙熱,是燕京的好天氣。

居民永遠是不慌不忙,悠閑來往,架鳥龍、搓鐵彈,哼著小調,大搖大擺地逛街玩票。

彰儀門,牛街口上熙攘行人中,有一身著團花夾衫,領口敞開的三旬左有的少年混混,右手架著一支鳥籠,一搖三晃向北口路南大森茶葉鋪走去。

大森茶葉鋪在燕京極具盛名,買賣興旺,故開茶葉鋪准賺不賠。

茶的好處,不待贅言,尤其酒後睡醒,遠路歇足,好好地泡上一壺茶,真是沙口解渴,醒酒提神,一時愁解,兩掖生風。

這少年混混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大森茶鋪後面的一間茶座,往-付空座坐下,將鳥籠往桌上一攔,向四座打了一個哈哈道:「各位早!」

泡茶的夥計趕緊上來泡上一壺香片,道:「卜大爺!這兩天怎麼沒看到您光臨小店?」

少年混混立時拉長孔,道:「這兩天大爺幫中事忙,沒空!」

有-熟客笑道:「卜大爺,你在玉虎幫定是位居樞要,在下意欲求大爺幫忙一件事。」

少年混混一拍胸,面現得意之色,道:「兄台但說無妨,我卜虎只要力之所及,無不如命。」

那人道:「在下要見貴幫主,有好心奉獻。」

卜虎聞言神色一變,道:「目前事有礙難,過兩天再說吧!」

那人故作詫容道:「卜大爺不是說在展幫主面前,言無不聽,計無不從,怎麼這點小事,竟會令在下失望?」

卜虎一張臉漲得通紅,道:「兄台究竟有什麼好心奉獻?非要面見幫主不可。」

那人大笑道:「此雖小事,但在貴幫堪稱驚天動地,卜大爺如此窮根究底,恐展幫主甚難情願,算了吧!你卜大爺在玉虎幫中也不是什麼叫得響的人物,狐假虎威,充的什麼字型大小?」

這出言譏刺之人,是一四旬開外,身穿綢布短裝的胖子,笑口常開,在彰儀門地頭是吃喝玩樂的朋友,認識他的人管他叫汪胖子。

卜虎恍然悟出汪胖子有意取笑,不禁面色鐵青,凶睛一瞪,伸掌一拍木桌,霍地起立,大喝道:「兄台可是有意找碴?咱們出去交待一個清楚。」弦外之音,是想打一場架,爭一個面子。

忽聞座客中忽響起一聲陰側側的冷笑。

卜虎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神色陰冷沉重,面如珠砂老者緩緩立起,由不住面色死灰,戰慄張口,宛如雨中寒雞。

面如珠砂老者跨出座中,目中兩道如刃冷電注視在汪胖子臉上。

汪胖子神色一變,掉首往店后奔去。

老者大喝道:「那裡走!」右掌一伸運勁欲待拍出。

忽聞一聲咳音,咳聲強勁,送入面如珠砂老者耳中,如聞霹靂,震耳欲聾,不禁面色一變,目光落去,只覺心神在凜。

原來壁角陰暗處坐著神情悠閑,捋須含笑的太極雙環劉文傑。

面如珠砂老者眼珠一轉,右臂疾如電光石火一探,一把抓住卜虎,如矢離弦望店外掠去。

老者一跨出店門,立即拔上屋面,迅速朝城廂奔去,片刻時分落在城坦上,一隱不見。

轉瞬,一條人影從空飛落,現出太極雙環劉文傑,目中威菱四射,不見面如珠砂老者,心中異常驚疑,暗道:「此人居然能逃出老夫掌中,也算是難得了。」但不無怏怏之感,目光四外一瞥,縱身掠入僻巷中。

距此七八里城廂上突冒起面如珠砂老者,手抓著卜虎翻出城外。

老者將身落在城沿,放下卜虎,伸掌拍開穴道。

卜虎睜目醒來,只見老者滿臉殺機,不禁嚇得面無人色。

老者寒聲如冰,喝道:「卜虎,你知罪么?」

卜虎連連叩首道:「小的知罪,小的該死,彭堂主請念小的尚有老母在堂……」

「住口!」老者喝道:「你平日在彰儀門無惡不作,老夫已有耳聞,數日前幫主嚴命幫中一律人物均不得露面,違者處死,你居然忤令不遵,可見你膽大妄為之極,如寬貸免死,老夫則何以服眾。」說時一掌向卜虎面門。

只見卜虎氣息室逆,眼耳口鼻內緩緩溢出一線黑血斃命。

老者迅疾在懷中取出一支小瓶,傾出少許葯末,灑入卜虎口中,伸臂抓起,丟入窪中。

驀地——

耳邊突響起陰森低笑道:「天子腳下,竟敢做出毀屍滅跡惡行,目無法紀,還不束手認罪?」

話才入耳,老者不禁心神大凜,迅即運功護體,旋身出掌,猛感一縷指風如劍,點中「期門」穴上,立時周天氣凝,眼前一黑,仰面倒下。

一個蒙面人疾將老者挾在脅下穿掠去,去勢如電,瞬即無蹤。

口口口口口口

前門外南下塵陶然亭,遠無望去,林木陰翳,池水清碧,春秋佳日,都下士人,皆聚會於此,地極幽雅恬麗。

亭本康熙時尚書江藻所建,是以又名江亭,江藻自題亭聯:

「愧吾不是丹青手

寫出秋聲夜聽圖」

因亭西有流泉,其聲錚琮,秋夜聽之,令人神往。其地臨臨野,層軒壘榭,水綠飄紅,喬樹依稀,平湖在望。

去亭數百武,垂柳掩拂中,隱隱可見一幢宅第,由宅門漆色斑剝蝕脫,可知家道衰微沒落了。

臨野寂杳,一個蒙面人挾著一具身形飛掠在宅前,竟不推門而進,身形疾騰翻牆入去。

這蒙面人入得一間暗室,「刷啦!」一聲,擦亮了火摺,燃點桌上殘燭,將老者放在榻上。室中僅一榻一案,兩張木凳,陳設簡陋,四壁徒然,昏黃的燭光映照下,氣氛異常凄涼。

蒙面人木立榻前目注老者學沉思良久,似躊躇未決,半晌,出聲長嘆道:「彭天麟,生死兩途,唯有你自己取捨了。」伸掌拍下。

面如珠砂老者得睜日醒轉,發覺情景有異,不由駭然變色一躍而起,右掌橫胸,大喝道:「你是何人?為何將老朽擒來此地!」

蒙面人微笑道:「彭兄,稍安勿躁,你還記得小弟么?」說著已揭下蒙面烏巾。

「恕老朽眼拙……」彭天麟愕然凝目注視,猛然憶起一人,驚詫道:「你可是崔星五賢弟?」

「正是!」崔星五目中精光閃閃道:「難得彭兄尚記得小弟。」

彭天麟道:「賢弟之恩,沒齒難忘,自從別後,地北天南,彭某時刻在念,唉!歲月變遷,人事全非,我你已至暮老之境,若非彭某熟記賢弟語音,彭某還不敢冒叫出口。」崔星五大笑道:「彭兄太言重了。」倏又正色接道:「彭兄視小弟與展天行兩人,情誼孰重孰輕。」

彭天麟聞言愣得一愣,道:「一個恩深如海,一個義重如山,叫彭某如何答覆。」忽地詫然道:「賢弟是否與展天行有仇,怕我從中作梗,如所料不差,彭某立即遠行他鄉,置身事外。」

崔星五朗聲大笑道:「小弟一向行事果斷,從不因循自誤,幾曾怕人從中作梗過?」

彭天麟疑雲滿腹,道:「賢弟究竟為了何事?」

崔星五笑道:「別忙,小弟要請問彭兄,當今武林中彭兄最敬佩的是何人?」

彭天麟茫然不解崔星五此時此地問話真正用意,略一沉吟,答道:「彭某最欽服赤手屠龍何崑崙大俠,肝膽昭日月,神威揚九州,可惜江湖傳言何大俠離奇失蹤或謂仙去……」

崔星五截住彭天麟話尾,道:「小弟追隨何大俠多年,何大俠離奇失蹤與貴幫中神秘人物有極大的關連,所以小弟想借重彭兄。」

彭天麟不禁駭然莫名,詫道:「神秘人物!」

「正是!」崔星五正色道:「貴幫遷移總壇,嚴令門下斂跡,亦是為了此人。」

「原來賢弟亦知敝幫隱情,這個彭某願竭力殫智查出此人。」彭天麟嘆息道:「恐怕甚難報命。」

崔星五微笑道:「不是小弟小看彭兄,此人暗中圖謀貴幫,禍害武林,無論是武功、心機,那一方面都強出彭兄太多,彭兄恐不能當此大任。」

彭天麟佯怒道:「賢弟說話顛倒,是否神志有點不清。」

崔星五大笑道:「小弟神智清醒異常,彭兄願否相助端在一言,如蒙應允,當聽令於小弟。」

彭天麟實在不明白崔星五用意,長嘆一聲道:「彭某昔日諾言猶在,賢弟如有所命,縱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燭熠搖晃,香風撲鼻,一個面蒙白紗少女翩然若驚鴻般掠入,向彭天麟盈盈一福。

彭天麟驚愕不勝,問崔星五道:「這位姑娘何人?」

崔星五答道:「何崑崙大俠獨生掌珠,特來拜謝彭兄相助之情。」

鼓天麟不禁「啊!」了一聲,忙抱拳一揖道:「彭某失敬,請姑娘恕罪。」

何湘君道;「兩位請坐,故友重逢,其快如何,我還有事不奉陪彭老英雄,已備酒菜,片刻送上,恕我失陪了。」說罷盈盈一福,轉身走出,向後院行去。

只聽何湘君喚道:「春梅!」

一間小樓內春梅疾射而出,道:「小姐,呼喚婢子何事?」

何湘君道:「你持我信物去請奚少俠來,必須慎秘行蹤,依計行事。」

春梅道:「婢子知道。」反身飛燕投林,身法美妙,已穿入小樓。

口口口口口口

彰儀門大街小巷,行人肩摩踵接,車水馬龍,人群中突現出太極雙環劉文傑,行雲流水向大森茶葉鋪走去。

他身法雖比常人快捷,但不驚世駭俗,更不易察覺絲毫有異,這份火候,非武林等閑人物可以企及。

大森茶葉鋪外行圍聚如堵,彼此談論方才卜虎之事,劉文傑無心聽此,逕向鄰慶遠堂藥店進入。

慶遠堂是一規模甚小的藥店,櫃檯內一個老叟見到劉文傑走入,忙堆上一臉笑容問道:「您老是……」

劉文傑道:「我來探訪一位小友,名叫奚鳳嘯,不知是否住在寶號?」

「他么?」老叟露出歉然笑容道:「已去關外洽買一批藥材,半月之後定可返回。」

劉文傑面露失望之色,微笑抱拳道:「如此老朽到時來訪。」轉身走出,覺挨身擦入一個老嫗,掏出一張藥方配藥。

他鼻內聞入一縷淡淡幽香,暗道:「老嫗那有此少女體香。」不禁一怔,正欲轉面觀察,忽見街心中現出老龍神上官相身影,鼻中冷哼一聲,逕向上官相身後暗暗跟去。

慶遠堂店主鋪開方單鎮住,正要照方抓藥,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忙將方單收置懷中,低聲道:「請回覆命,我命鳳嘯如約而至。」

老嫗謝了一聲,轉身甫一消失人叢中,太極雙環劉文傑去而復返。

劉文傑不見老嫗,由不得怔住,暗道:「其中必有蹊蹺。」正欲詢問店主,忽聞身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冷笑,轉目望去,只見一個黑衣老婦,鳳目吐威,嘴角冷峻笑容未斂,目光凝注在慶遠堂店招上。

他略一沉吟,逕向黑衣老婦身前走去,微笑道:「驪山舊友別來無恙?」

黑衣老婦正是驪山鬼母,聞聲發現出聲之人竟是武林名宿太極雙環劉文傑,不禁目露怒容,道:「劉老師不是與老神龍走在一處么?怎會來此?」

劉文傑微微一笑道:「歐陽女俠你誤會了,老朽雖與他們巧合湊在一起,卻志不同道不合,各行其事,夏口鎮外如非老朽暗助,二位令嬡恐無法全命。」

驪山鬼母黯然嘆息道:「兩個丫頭負傷未愈,私自潛逃,害得我千里奔波,遍覓無著……」

劉文傑微笑道:「所以想到一個少年人身上,因二位令嬡對這位少年情深一往,效那紅拂私奔。」說時不禁憶起方才那買葯老嫗,體內發出少女持有的幽香,暗道:「莫非老嫗就是鬼女易容扮成,哼!你既對老朽不敬,老朽也懶得管了。」

驪山鬼母聞言冷笑道:「劉老師無須出言譏諷,少年人血氣方剛,遇事偏激在所難免。」

須知劉文傑外似寬宏,其實心胸狹窄,聞言暗中怒火猛騰,口中佯笑道:「這位少年人老朽知之甚深,少年方正,行不逾矩,老朽已視作未來衣缽傳人,可惜他已遠赴關外,歐陽女俠來得適非其時,不過老朽可斷言令嬡為凶邪所擄。」

驪山鬼母心中感憂急,忙道:「為何人所擄,不知劉老師可否見告?」

劉文傑微作沉吟,道:「老朽向不作不實之言,燕京群雄畢集,只在可疑人物中必可尋出端倪,他們之來旨在尋獲白陽圖解,距都門東北九十里長城外燕山,是群雄必去之地,因燕山乃傳說紛紜圖解藏處之一,女俠何不去燕山一行。」

驪山鬼母深感劉文傑之話並非無理,頷首笑道:「燕山終須一行,多承指教,適才冒犯,請予寬諒。」

劉文傑微笑道:「老朽並非心胸狹窄之人,女俠無須掛懷。」

驪山鬼母作別而去,劉文傑轉身急欲向店主探詢方才買葯老嫗,但不知想起什麼重大之事,逕自離去,消失於人叢中。

慶遠堂中忽閃出奚風嘯,易容成三旬上下精壯漢於,面孔干黃,頷下微髭,身著一襲灰舊長衫,朝前門外走去。

去南下窪奚鳳嘯不走官塘大道,沿著城下擇偏僻小徑奔去,距陶然亭不過里許,忽聞樹木陰翳中傳出喝叱聲,不禁心中一動,猛挺身一躍,拔起九尺高下,倏地騰腰弓腿,凌空一個疾翻,身如離弦之弩,疾射出七八丈外,突然仰腰一挺,穿入林內。

他在沾足樹枝之際,似風送入耳一個語聲道:「好俊的身法。」不禁心神一凜,知有人暗隨自己身後,索興穩住不動,只見一條疾飛的人影疾掠而過。

那身影似是太極雙環劉文傑,內心更是一驚,猶豫了一陣,暗道:「怎能怕得這麼多?」身形疾動,如飛而去。

只見三個面目怪異陰冷,勁裝緊服漢子的立著林內,面帶譎笑,一個藍衣漢子高聲道:「朋友,玉虎幫我威振北五省,門下高手都是三頭六臂,望重一方的人物,怎麼朋友躲躲藏藏鬼祟行蹤,見不得人,不怕有損貴幫的威名么?」目光炯炯凝向陰暗處。

陰暗處,忽掠出一個虎背熊腰,背插一對短戟,神熊猛悍的大漢,滿面怒容,厲聲喝道:「兄弟與三位朋友素不相識,為何如此相逼,未免欺人太甚,恕兄弟萬難按忍。」

藍衣漢子目光閃閃望望大漢肩頭后寒光犀利短戟兩眼,猛然憶起一人,道:「朋友是否就是威震三湘的追命溫侯樊潛。」

「這是武林朋友抬愛,不足掛齒。」樊潛面露得意之色,道:「三位大名可否見告。」

藍衣漢子察覺樊潛神色狂傲,不由冷笑道:「在下郭盛,與異姓兄弟陳玉、羅東野,蒙江湖朋友不棄,賜與晉北三鷹匪號。」

樊潛聞言面色微驚,抱拳說道:「晉北三鷹,威振江湖,不知三位老師有何指教。」

郭盛道:「明人不說暗裡話,在下奉了上官令主之命,意欲求見展幫主,怎奈貴幫不知為了何故,突告銷聲匿跡,無法晉見,故此相煩樊老師領在下三位拜見展幫主,有要事相告,」

樊潛面有難色道:「此事恕難從命。」

郭盛冷笑道:「樊老師何拒人千里之外,兄弟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說時晉北三鷹身形倏地一分,站立品字方位,將樊潛圍在當中。

樊潛見狀,知三鷹不懷好意,不動手不能善罷,內心又驚又怒,暗道:「難怪幫主令我等不能露面,違者立即處死,原來黑白兩道無不與玉虎幫為敵。」忖念之間,已將雙戟撤在手中。

郭盛道:「樊老師一定要動手么?」

樊潛哈哈大笑道:「是三位恃強相逼,非是樊某一意孤行,如三位及早回頭,樊某當不為己甚。」

郭盛冷笑道:「兄弟早知樊老師執迷不悟,徒費唇舌何用,兄弟要得罪了。」

樊潛沉聲道:「三位還是合毆,或是單打獨鬥,話要先說明,樊某雖向來手辣心黑,但不願落入話柄。」

郭盛知樊潛心懼,陰陰一笑道:「都是一樣,樊老師你逃不了。」

樊潛大喝道:「未必見得。」右手短戟一招「指天划日」攻出,振出三點寒星,襲向郭盛「喉結」、「乳中」左右兩穴,凌厲無儔。

郭盛冷笑一聲,身形疾挪,鬼頭刀一招「撩空撥月」磕向短戟。

他出手迅快如電,刀身堪堪觸及戟桿時,倏地刀身一側,竟貼著戟桿一招「順水推舟」滑下。

這一招委實辛辣歹毒,詭疾莫測。

樊潛心神大駭,卻不料陳玉、羅東野兩股兵刃交叉攻至,銳嘯破風,砭膚如割。

幸虧樊潛也是成名人物,武功甚高,忙身形一側猛挫,彈身奔空,一個雲里翻身,疾掄雙戟,幻起漫空戟影,尖著一片強勁的嘯風,雷霆萬鈞當頭猛襲而下。

晉北三鷹不禁大駭,暗驚樊潛果非易與之輩,身形躍出,又自猛撲而上,三股兵刃立時展開,招式潮湧疊波,狠辣之極。

樊潛在這一雙短戟上浸淫幾三十年,招招神化辣毒,無懈可擊,雙戟著著迫攻而去。

奚鳳嘯隱身在一株參天古樹上注視著此一生死拚搏,忽地耳聞蟻語傳音道:「少俠慎防劉文傑老鬼跟蹤,不可逕向我家小姐而去,極力引開老賊或騙走,劉文傑就藏在左鄰樹上。」

語聲顯為春梅所發,奚鳳嘯不禁心頭一震,移眼尋視,果然發現鄰樹濃枝密葉中隱藏一條黑影。

只聽春梅語聲又起:「小姐說樊潛雖非善良,但無論如何不能落入晉北三鷹手中,此事關係小姐甚大,少俠宜設法暗助樊潛脫身。」

奚鳳嘯暗詫道:「玉虎幫與何姑娘不知有何關連?」暗助樊潛本無不可,但須不被劉文傑察覺甚難,如此煞費躊躇,苦無善策。

他自魯境至燕京一路行來,無時無地不在參研三元秘笈上武功,由於他聰穎過人,短短時日已參得三元秘笈上曠世絕學神髓十之七八。

此刻,他忖念再三,決以「飛花摘葉」,粟米打穴」上乘武功一試,伸手一探,摘下三片綠葉,蓄聚內力向晉北三鷹打去。

林內陰暗無光,奚鳳嘯打出手法又神奧無比,施展陰柔潛力不帶絲毫風聲,晉北三鷹迫攻樊潛全力出手,怎能察知有異。

驀地,哈哈一聲大笑中撲出一條人影,人在凌空,宏聲道:「上官相計窮力拙,出自下策,老夫偏不叫他如願。」說時雙掌拂出。

晉北三鷹不禁大駭,只覺體后穴道一麻,悶叫倒地。

人影墜地,現出面目醜陋猙獰豐都鬼王滕文星,他只道晉北三鷹為自己陰寒掌力所傷,卻微感驚異三鷹為何不堪一擊。

滕文星目光銳利電掃四外,卻找不出絲毫可疑之處,因為方才一場生死毆烈拚搏,漩盪勁風摧落周外枝葉,是以無法察知其中有三片是奚鳳嘯虛空打穴的樹葉。

非但滕文星不知,即是太極雙環劉文傑懵若無覺,心中暗驚豐都鬼王武功遠超逾自己所料來得卓絕。

這時,樊潛見狀竟不由呆住,突聽一個細小語聲送入耳中:「樊潛,你此時不走還待何時呢?」

樊潛猛然驚覺身還在險中,雙肩急晃,一式獨鶴衝天奔空而起,猶防豐都鬼王滕文星追來,揚腕撒出一把金錢鏢,曳空星射逸去。

果然豐都鬼王滕文星大喝道:「你怎能逃出老夫手外。」甩袖拂掌,磕飛漫空雨襲的金錢鏢,身形將起半起之際,只聽陰森刺耳的冷笑傳來道:「滕文星,無故毒手殺害老夫門下是何道理?」

話聲中,老龍神上官相在林中飛掠而出,怒容滿面,凶光暴熾。

豐都鬼王滕文星似畏忌上官相,心神微震,目珠一轉,哈哈大笑道:「上官兄,先別血口噴人,是否滕某所害不妨仔細察視。」他自恃拂空掌力雖致人於死,旁人決查不出半點傷痕,故出此言。

上官相不禁怔得一怔,鼻中冷哼出聲,見豐都鬼王竟推得一乾二淨,怒火猛騰,但卻又不能不信,俯身趨視三具屍體。

這時,奚鳳嘯身形倏地離枝穿空而起,往陶然亭方向掠去。

他為防上官相看出是「飛花摘葉」,粟米打穴」手法致命,一言喝破,那劉文傑必疑心自己所為,不如走為上策,算計劉文傑定暗暗隨來。

但,奚鳳嘯憂心惴惴,為患得患失之念作祟,如劉文傑隨來,該用何種手法擺脫,否則,晉北三鷹之死定知是自己所為,如被劉文傑察出自己居心叵測,前途艱難困危可想而知。

他身形落地,頭也不回,飄然漫步,翩翩瀟洒踱向陶然亭而去。

黃昏日落,天邊彩霞絢爛,群鳥繞林,暮靄蒼茫中間榭隱現,將陶然亭憑添了幾分綺麗。

陶然亭自古即為來往京都必由之處,亦或考試拙落,選官未成,日暮途窮,寥落之思,在所難免,故陶然亭題詠最多,更有美人香草,名士風流,諸如香冢,醉郭墓等均在陶然亭附近。

奚鳳嘯翩然登上江亭,遍覽亭內題詠,其中不乏佳作,足堪擊賞,也有失意試第,惆悵之情躍然於詞里行間,一字一淚,令人悱側。

只見他凝視著兩闋詞章之上,墨跡猶新,顯是近人所作,因詞澡悱麗,不覺吟詠出口:

「城上層樓天邊路

殘照里平蕪綠樹

傷遠更惜春暮,

有人還在高高處。

斷夢蹄雲經口處,

無計使哀弦寄語

相望恨不相遇,

倚橋臨水誰家住」。

緊接著一闋:

「萬乘靴袍御紫宸

揮毫揮麗藻畫經論,第名天階首平津

東堂桂,重佔一枝春。

殊觀聳簪神

蓬山仙話重露恩新

暫時趨府冠談賓

十年外

身是鳳池人。」

這闋「感皇恩」寫盡得意之態,十年寒窗,一朝成名,歡愉之情,躍躍欲出,顯系新科進士之作。

他暗道:「仕途多艱,勛業更難,人生百年,何苦於是!」

奚鳳嘯雖然佯裝漫不經心,其實暗中留神著身後,突然身後微風颯然,一條身影如風中落葉般沾上亭階,只聞劉文傑語聲道:「老弟別來無恙?」

他裝作震驚駭回頭,目光望著劉文傑,又是一驚,長施一揖道:「原來是劉老前輩,真是何處不和逢。」

劉文傑微微一笑道:「老弟為何隱蔽本來面目,如非老朽發現老弟在慶遠堂內走出也不能辯認。」

奚鳳嘯目中頓泛黯然之色道:「晚輩此次奉母之命來京投靠族叔,不幸途中捲入江湖是非,實非晚輩所欲,更非家母所願,族叔無嗣,視晚輩如子,已為晚輩納粟入學,寄望晚輩飛黃騰達,光耀門閭,不得已深居簡出,杜絕交遊,偶出外時必須隱蔽。」

劉文傑心中大感失望,卻微笑道:「老弟是懼一雙鬼女糾纏么?」

奚鳳嘯面上一熱,赧然答道:「晚輩既非江湖中人,自然不願與江湖人物交往。」

劉文傑點點頭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但願老弟日後勛業彪炳,懋績豐功,不過老朽有話奉勸老弟,區區之見,諒不為忤。」

奚鳳嘯道:「晚輩洗耳恭聆。」忽目光落向池畔,不禁大驚道:「老前輩請看那是什麼?」

劉文傑不禁一怔,循著奚鳳嘯手指望去,只見蒼暮靄下,暗淡水光浮映隱隱可見池畔躺著兩具屍體,由不得口中「噫!」了一聲,身形如矢射出亭外。

凝視兩具屍體,只見雙屍就在不久之前致命,不會超逾一個時辰,肩上赫然嵌著兩支鐵翅蝙蝠。

劉文傑不禁心神大震,知若逗留此處,必是非纏身,武林傳言本以訛傳訛,毀跨及身甚難洗刷,忙回身一望,只見奚鳳嘯已影蹤俱杳,嘆息一聲沖霄騰空離去。

原來奚鳳嘯趁著劉文傑射出亭外之際,暗道:「此時不走恐無法脫身。」一溜煙似地疾逾流星遁去,到達春梅約定之處,只是數十株白楊及綠楓,圍繞著一座石砌巨墳,荒草蔓煙,寂寥無人。

他不禁疑雲頓生,忖道:「春梅怎麼相約在如此凄涼所在?」

夜風瑟瑟,裊裊悲鳴,聲聞於耳,令人心悸。

驀地——

只聞隨風傳來一串銀鈴笑聲,笑聲飄浮,似遠似近。

奚鳳嘯徐徐出聲道:「春梅姑娘,在下遵命來此多時了。」

春梅翩若驚鴻般一閃而出,笑意嫣然道:「小姐亦等候巳久,少俠請隨婢子來。」

奚鳳嘯道:「有勞姑娘了。」

春梅明眸凝牲了奚鳳嘯兩眼,忽地噗嗤笑出聲來,低聲道:「請。」話落人即往墓後走去。

奚鳳嘯被春梅笑得大感困惑,卻不便出聲相問,緊隨春梅身後。

但見春梅轉至墓后掌緊按著墳石上,忽陣軋軋聲響,墓墳忽齊中裂開尺許,春梅一牽奚鳳嘯衣袖迅疾側身閃入……

奚鳳嘯極感詫異,料不到這是座空墳,並布有機關消息,諒是前人所築,如非避兵燹之禍,即為劇盜巢穴。

只聽軋軋聲響又起,墓壁重合,眼前一片沉黑。

春梅擦亮火摺前導,拾級而下,深入地底。

奚鳳嘯疑雲滿腹,默默隨著春梅走下,但見春梅雙肩聳動,似是忍不住,暗暗竊笑,不禁問道:「姑娘為何發笑?」

春梅噗嗤一聲笑出口來,道:「少俠面目丑怪,見著小姐如何答話?」

奚鳳嘯道:「在下情非得已,諒小姐不致見怪。」

春梅回眸一笑道:「但小姐不信你就是奚少俠,江湖上詭雲譎波,甚多精擅易容之術,神情語音無不逼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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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闕虹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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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兩相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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