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東飛自勞西飛燕

十五、東飛自勞西飛燕

逍遙先生揮火在展寧切近,朝壁間略一端詳,搖頭微吁道:

「展寧,我們遇上一個強有力的敵手了!」

展寧駭然一震道:

「老前輩,這話,怎麼講?」

逍遙先生用手一指壁間道:

「如是我的猜測不錯,你所看到的這方石壁,全是用伽禪指所塑刻的文字說明,能夠將它一把抹得面目全非,痕迹不留的人,放眼當前武林,卻是並不多見!」

展寧詫然一指廳壁道:

「您適才發現的,又是什麼呢?」

逍遙先生微笑道:

「依我判斷,那該是五座人像!」

「五座人像?」展寧茫然道:「五座人像有什麼意義呢?」

逍遙先生動容反向道:

「展寧,你當前最感迫切需要的,不是一種超凡入聖的絕世武功么?」

「正是!」肯定地。

「那未,這壁上的浮雕,就是你所急切需要的!」

「這樣說,我已一步來遲,無法如願了么?」神志頹喪之色,溢於言表!逍遙先生搖頭一嘆道:

「並非是一步來遲,看這壁上的陳舊痕迹,當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半年以前?」

展寧似是仍未死心,舉火又向壁間照了過去……

察細於微,看了又看地……

在被人抹平的字跡左下方,終於被他看出些許疑瑞來了……

展寧索性蹲下身子,一面端詳,一面捉摸有頃……

忽地,頭一仰,喜然於色道:

「老前輩,這個字被我認出來了!」

「哦,」逍遙先生一瞥展寧用手所指之處,哦得一聲,又復淡然一笑道:「你所辯識出來的,可就是「尚武精神」的尚字?」

展寧聞言駭然神奇不已,霍然站直身子,蹙眉詫然問道:「老前輩!您是怎生知道的?」

逍遙先生含笑上前,手指展寧適才端詳許久之處,神秘一笑道:

「我不但知道這是一個「尚」字,尚字上面的五個字,也應該是「雪山長眉和」五個絕對正確的大字,加上那個尚字,就成了「雪山長眉和尚」了!」

「吮?啊,啊啊……」

展寧一連驚叫幾聲,臉上困惑之色不斂,啟口又問道:

「您這究竟是仰仗未卜先知呢?還是空恁臆測琢磨而來?」

逍遙先生也被他逗得好笑,不住搖頭說道:

「未卜先知過份出於神化!恁空臆測呢,又缺少實際作根據!展寧,只怪你太以疏忽了!你看,這是什麼?……」

手一松,一方白色物什應掌飄下地來……

展寧俯身用手拾起,分時是一塊其薄無比的白色羊皮!

攤開這方縱橫不足五寸的羊皮,上面筆飛墨舞三行草字,寫的是:

洞中各式,留贈有緣人

按圖索驥,當知來龍去脈

雪山長眉和尚題留

翻開羊皮反面果然不錯,又是一幅巧手橫繪的山水圖形!

與碧防上浮雕的山水,分明是出在同一人的手筆!

鬼斧神工,真箇生動無比!

展寧一合手中的羊皮,黯然說道:

「老前輩,現在該去百丈峰了喲?」

「不錯!」

展寧依戀不舍的,放眼一瞥被人塗抹了的壁間,幽幽一嘆道:

「只是這五招神功,平空失去了蹤跡,日後豈不殘缺不全么?」

逍遙先生哈哈一笑道:

「羊皮上明明說是有三宗神功,損失這三招五式,又能算得了什麼,何況,我有信心能將既已失去的五招找得回來,你信是不信?」

展害頻頻搖頭道:

「晚輩實在想不透……」

「哈,這有什麼想不透的,請問,你方才追丟的兩個人如何解釋呢?」

展寧頓時所悟,介面問道:

「您是說,我等已然落進別人的算計與監視之中了?」

逍遙先生點頭笑道:

「雖不能肯定說是監視你和我,他們監視這藏寶之地,卻是毫無疑問了的!」

逍遙先生將雙錢碧玉塞回展寧手中。

「這話怎麼說?……」

「哈,這有什麼想不透的,請問,你方才追丟的兩個人如何解釋呢?」

展寧在極端焦慮中,婉露出許希望之光。

「這就令人更加費解了!」展寧玄霧滿頭道:「壁上的神功招式,已被他們學得去了,伽藍禪指浮雕的圖形與字跡,也被他們毀去,他們還苦巴巴的星夜守在這裡,其目的又當何苦呢?」

逍遙先生笑色不斂,反譏道:

「他們將你展寧已看的真真切切,詎料隱身在涓外的,還有我這運籌帷幄的逍遙先生,這一著,他等倒是失算了的!」

展寧茫然直霎眼,摸不清逍遙先生說話的真義何在……

逍遙先生繼續又說道:

「為求避免受人阻饒,打現在起,我倆分道揚鑣!」

「怎樣分法?」

逍遙先生笑道:

「你既已露面朝相過了,下一站的百丈峰,你就不必去了!將那些躡尾跟蹤你的人,引帶到一條錯誤的路上去!」

展寧含笑點點頭!

逍遙先生又道:

「這樣,一不但可以順利達到目的,而且在行動上,我們也將不受人干擾,甚至我敢向你鄭重保證,你的生命將沒有半點危險!」

展寧含笑頷首,表示能夠理會!

逍遙先生伸手接過羊皮與碧玉,吩咐道:

「你繞泰順到景寧,這條路約莫只有四百餘里,日走七十,六天到達地頭也就行了,月之二十一日酉牌時,我倆在仙霞高陛客寓相見就是!」

展寧惑然微笑道:

「日走七十里,這有多慢?」

逍遙先生呵呵一笑道:

「忙裡偷閒,盡情去領略沿途湖光山色,不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么?」

不容展寧再說什麼,逍遙先生反手指指自己,再指指入洞的開啟之處……

再指一指破口之處,又指指展寧……

口裡輕道一聲,再見!飄身縱出洞去……

「叮噹」一聲——

前洞啟開的一座石門,關閉的嚴嚴密密了!

乍一離別,展寧油然漾起一縷落寞的感覺!

默度著逍遙先生已然出得遠了,這才振衣走出洞底的破壁來……

皓月當空!

銀華迤邐!

展寧故意咦得一聲,輕搖手中的一柄摺扇,一步三搖,踱下山來……

候地,驚鴻一瞥——

在二十丈外的密林之中,騰起三條身影……

其疾無倫地,又向東北方向遁去!」

展寧佯裝未見,安步踱下山來……

在靈溪鎮尋得一處棧房,緊肩門窗,倒頭便睡……

一覺到天明,倒是疲勞盡除,睡了個又甜又香!

一骨碌爬起身來,展寧一揉猩松的睡眼,傻了!

昨夜臨寢前,分明緊了的兩扇窗欞,怎麼敞開一扇來了!

敢情有人斗膽前來施了手腳?

心弦猛震中,偏臉一回頭——

嘿,茶杯下面壓著的,不是一張白色字柬么?

展寧驚異不置地湊過頭去……

字柬上赫然幾行草字,上面寫著:

處身十面埋伏之中

尚能落枕睡如死

沿途多注意

千萬要留神

字跡秀挺絹細,儼然出自女人的手筆!

展寧一看再看,暗暗笑道:

「逍遙老前輩料事如神,當真已落進別人的監視中了!」

但是,這一紙示警字柬,來得確乎玄之又玄,奇中又奇了!

顯然的,留柬人絕不是監視我的人!

因為,自行暴露監視的企圖,天下能有這樣傻的人么?

那麼,這示警的留柬,當是出乎善意的啰?

誰會關心我?

若說這留字出自女人手筆,這更是叫人難以理解!

賀芷青純然一派天真,她若知道我展寧來在浙東,歡迎尚且唯恐不及,一定會露面前來相見的,用得著恁般隱隱藏藏,鬼鬼祟祟?

當然,這必然不是她!

鄔金鳳嗎?她遠在川東一隅,朝夕不能或離地獄谷主的左右,她勢不能有悖親情,緊躡著我來到浙東!

若說這是蘭娘所為,那將更是荒誕不經的了!

她對夫妻之義,母女之情尚且淡漠如斯!

能對我展寧獨具慧眼,關懷若是?

既不是上述的三個女人,其他的,那就真是沒有!

再說,男女授受不親,一個女人,能夠夜半無人,摸進單身男子的卧室中來……

所以,留柬示警的人,說不定許是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能寫恁般絹細挺秀的字,確乎不太多見!

一想再想,也就是想它不能……

忽地,一念頑心又生,心中又道:_

「管它!我何心窮鑽牛角尖,鑽得自己頭昏腦張的?逍遙老前輩既說我不至有喪生之厄,我又何必多擔這許多心事。現在,我該上道了!監視著我的人,說不定早已在門外守衛著。隨我走吧!我的任務,就是要使你等落進五里霧中去!暫時,當然要使你等莫測高深的!

在店裡,匆匆用罷早餐,沒事人似的,緩步踱出棧來……

故意在靈溪鎮上繞行一匝,面對著北上平陽的官道上小立有頃,方始折回身來,落荒向泰順方向走了下去……

夏日炎炎,火傘高張!

展寧掣開手中的白紙招扇,權當拉陽傘,一步三搖,神態悠閑之極!

這條路,既非通商官道,也非車馬驛站,行人自是少之又少,疏如晨星!

展寧亟似漫不經心的文人墨客,忽而仰望天際的浮雲蒼芎,忽而轉眼打量景色如畫的近水遠山,舉止飄逸塵,哪裡是別懷隱衷的緊張模樣?

內心裡,可就迥然兩樣了!

兩隻神光奕奕的眸子,就連身邊的一木一草也沒放過。

出得鎮來,展寧已然發覺,有兩個商賈服色的人,緊躡在身後……

這二人,一路談談笑笑,也是一付泰然自若的樣子!

展寧暗自好笑,忖道:

「這條碎石羊腸小徑,既不是官商驛道,你等扮成這商賈模樣,那能避免得了尾躡跟蹤的嫌?據我所知,銜尾而來的絕不就是這樣兩個,還有人隱身在暗中,尚未現身呢。至低限度,不是還有一個寄柬示警的人嗎?」

疑念未盡,又起一念抖道:

「讓我來試試你二人的腳力,看看你等是不是真箇盯住我?」

「萬一能將暗中監視我的人,也一併能夠引出來,彼此三頭對六面,豈不更好?」

想到這裡,遽爾一緊腳程——

青色儒衫臨風飄展,栩栩飄飄,如煙翻滾,就向前途滾了過去……

一口氣奔下幾十里來!

停步一回頭——

遠遠的,那兩個商賈裝束的人。不正是疾步追上前來了么?

眼看展寧已在道中住足,這二人送也緩下步伐來……

展寧情形看在眼裡,搖頭忖道:

「低能!低能!盯梢還有這般盯法的!」

轉念又一想,奇道:

「始終不見露面的暗中人,足見比較高明多了!我不相信就無法引出你來,再趕一程試試!」

一念心決,埋頭疾步提身……

將腳程運到極限,又是幾十里下來,卻將兩位商賈裝束的漢子,丟在老遠……老遠了。

僅這般忽停忽走,忽止忽奔,目不銜山,已遙遙望見了泰順縣城!

展寧憬然自忖道:

「這樣不好,若是一旦撇下了跟蹤的人,我便是功虧一簣,弄巧反拙了!臨進城之前,我還要等著你二人追上前來,不要失掉聯絡才好!」

有此一忖,展寧舉步踱進城外大道的右首林間……

呵,坐在林中歇腳的人可是真不少!

有商賈,有販夫,有寄身方外的和尚,也有清虛自守的道士!

有倚馬站著的白衫文生少年!

也有一奇矮無比,與一駝峰朝天的古稀老人!

數一數,足有二十幾位!

展寧是有心人,對林間諸人環掃一瞥,心裡可就動了疑心:「奇怪呀,泰順縣城近在咫尺,怎地這些人卻不直接走進城去,全在這林間憩下腳來,未必真是巧合?二十多個人之中,可能只有一半是無心巧合的!還有一半呢?……當然是屬於有所為的了!動員恁多人前來跟蹤,不嫌得不償失么?

其中最惹眼的,也是最凸出的,就算這三個和尚,四個道人,一個矮子,一個駝子,和那個倚馬站在一旁的文生相公了!最奇怪的,居然沒有一個女人!女人不露,那留柬示警的謎,顯然就破解不開!」

展寧心中嘀咕不絕,摺扇輕搖,舉步踱出林來……

恰好,那兩個著商賈服色尾攝跟蹤的人,正好趕到林前,跑的大汗如雨,氣喘如牛!

展寧舉止安詳,毫無表情的繼續走進城去……

斜眼后望,果然,有一個肩抗布包販夫漢子,緊躡在身後,若即若離……

展寧暗暗冷哼一聲,昂頭走進一家規模不小的招商旅棧!

一切打點舒齊了,獨對一盞孤燈,暗付:

「想不到,這一天卻走下百十里地來,以此腳程,也就趕到仙霞嶺了!打明天起,走的全是陽關大道,行人勢必眾多,我的腳程也當緩慢下來!看這些銜尾盯梢的人,怎生走法?」

想到好笑處,盡自傻笑幾聲!

一口吹滅油燈,和衣倒在床上。

寬心篤定,又復睡個安適酣暢!

第二天起個絕早,桌上赫然仍有一張字柬,上寫:

故作斯文賣乖

立意逗人該打

同式的紙質與筆跡,顯然出在同一人之手!

展寧情知想也想不能,笑得一笑,不求其解地步出棧來。

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展寧滿以為自己起個絕早,可以將尾躡跟蹤的人,捉弄的寢食不寧,起坐難安!

詎料,別人早已上了道,早巳奔行在泰景路上!

四個道人成一批!

矮子與駝子走在一起!

文生相公的一人一騎馬在最後!

令人萬分怪異的,卻少了昨天苦追自己的那兩個人!

這些人,似是目的全然一致,目標指向景寧縣城!

幾批人馬,或前或后的,與展寧走了個大致不離!

這一天,展寧走了六十里!

臨晚住棧,淦以為示警的留柬人,可能又要朗然光臨,指望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

沒想到,一夜未曾合眼,卻是守了一個空!

第三天到了景寧!

路上除了間或插進幾個陌生面孔的過往行人之外,簇擁在展寧身前身後的熟面孔,仍舊是那麼幾批!

象是彼此廝混熟了,點頭為禮,相互竟也招呼起來!

第四天趕龍泉!

情況仍然與前一樣!

這是第五天,在龍泉往浦城的驛道上……

想不到的事,終於發生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血蓮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傳統武俠 血蓮花
上一章下一章

十五、東飛自勞西飛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