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小強道:「當時郝金堂雖然功力深厚,柳寒山卻人多勢眾,以五對一,殺得難解難分,我想,這一戰無論誰勝誰敗,雙方都將落得精疲力竭,所以決心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分出勝負來再出手。」

郭長風笑道:「好主意。後來想必還是郝金堂贏了,對么?」

小強道:「不錯,郝金堂畢竟是成名人物,百招之內連傷了翠蝶四姬中兩人,柳寒山情知無法取勝,只得含恨逃走,而郝金堂也中了一支摺扇扇骨針,這時候,我正想趁機撿個現成,不料卻另外有人,竟搶先了一步……」

郭長風訝然道:「哦?是誰?」

小強望望林百合,道:「說出來,你們一定不相信,那人竟然就是寂寞山莊林莊主。」

「啊!」

林百合等人果然都驚呼出聲。

郭長風微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那人一定是留在襄陽的兩名替身之一。」

小強搖頭道:「不!我敢斷言,絕對不是替身。」

郭長風一哦,道:「你憑什麼敢如此斷言?」

小強道:「我雖沒有見過那兩名替身,但以情形衡斷,既是替身,頂多只是面貌舉止相似而已,絕不可能連武功也同樣高強。」

郭長風凝目道:「難道那人的武功很高?」

小強說道:「豈止很高,那人出手的劍招氣度,儼然有名家風範,以郝金堂的功力竟未能在他劍下走滿十招,兵刃便脫了手。」

郭長風心頭一凜,道:「真有這種事?」

小強道:「這是我親眼目睹的,當時連我也驚呆了,直到那人從郝金堂手中奪去香羅帶,已經追趕不及了。」

郭長風眉頭緊鎖,沉吟不語。

林百合道:「你一定看錯了,我爹爹還在紅石堡,根本不可能離開。」

櫻兒道:「而且,我們莊主患病多年,武功早已荒廢,根本不可能有那麼高的劍術。」

小強道:「但願是我認錯了,可是,我兩眼未花,的確看見他就是林莊主。」

郭長風搖搖頭道:「他是不是林莊主倒在其次,十招內能使郝金堂兵刃脫手的人武林中並不太多,此人突然現身奪去香羅帶,是敵是友?實在令人可疑。」

田繼烈困惑地道:「你們說了半天,真把我聽糊塗了,究竟世上有幾個林莊主的替身?」

郭長風道:「據我所知,秦天祥一共訓練了三名替身,都跟林莊主的面貌相似,其中兩名在襄陽。一叫劉凱,一名陳傑,另外一個留在紅石堡的名叫黃公展,也就是我們在欒川埋葬的人。」

田繼烈一面屈指計數,一面喃喃道:「三個死了一個,還剩兩個,加上林莊主本人,仍然是三個……換句話說,這世上共有三個林莊主,面貌都很相似,叫人不易分辨出來,對么?」

小強介面道:「現在又多出一位,加起來共有四個了。」

田繼烈道:「嗯!不錯。但這四人中,只有一人是真的,其餘都是假冒,所謂化身千萬,皆屬幻象,我們只要先確定哪個是真的,不必管它共有多少化身……」

櫻兒失笑道:「老爺子,你說了半天,全是廢話嘛。」

田繼烈正色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就知道是不是廢話了。」

微頓,接著又說道:「要想確定誰是真正的林莊主,必須先了解秦天祥訓練替身的目的。

現在,咱們先假定他有兩個目的,一是純為避仇,想以替身混淆仇家耳目,保護林莊主的安全;一是純為私利,想以替身作幌子,企圖騙取另一條女用香羅帶……」

眾人聽他分析入微,話及正題,不覺都聚精會神傾聽,連櫻兒也不敢再以「廢話」相視了。

田繼烈又道:「這兩種假定,現在已經有了結論,由郭老弟這次在紅石堡道遇的經過,以及秦天祥對親人部屬安危的冷淡,足以證明他並非一個重感情的人,那麼,他花費十年苦心,訓練貌似林莊主的替身,目的顯然不在避仇弭禍,而是為了騙取香羅帶。」

郭長風點點頭,衷心贊同這項推斷。

田繼烈道:「香羅帶雖是林家傳家之寶,林莊主卻不知道它的價值。公孫玉兒雖然獲得過香羅帶,竟然也不了解它的珍貴,反是秦天祥一見此物,便處心積慮想佔為已有,火焚桑園失敗后,又暗中訓練替身……從這些跡象看起來,秦天祥必然早就洞悉香羅帶的秘密,而且很可能與林家的上一代相識。」

郭長風瞿然變色,說道:「老前輩,你怎麼會想到秦天祥可能與林家的上一代相識?」

田繼烈道:「這道理很簡單,香羅帶既然暗藏秘密,林家祖先斷無不知之理,否則,怎會將兩條香羅帶,作為傳家的寶物,秦天祥若與林家祖先不認識,又怎會知悉香羅帶藏有秘密?」

郭長風用力一擊雙掌,道:「對極了,可笑咱們當初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林百合道:「如果我家祖先知道香羅帶的秘密,為什麼只傳香羅帶,卻不肯傳告羅帶的秘密呢?」

田繼烈道:「這當然另有緣故,譬如說,為了怕風聲外泄,招來武林人物的爭奪,或者臨終之前,來不及詳述,都有可能。」

林百合道:「但這些跟如何確定誰是我的爹爹,又有什麼關係?」

田繼烈道:「我說這些,主要在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香羅帶的秘密雖在林家失傳,外界卻並未忘記,既然秦天祥知道,難保另外就無人知道,再進一步說,既然秦天祥能想到使用替身,難保另外就無人也想到使用替身……」

林百合吃驚道:「老前輩莫非懷疑那奪走香羅帶的人,也是一名替身?」

田繼烈搖頭道:「不,正好相反,我倒懷疑那人才是真正的令尊。」

林百合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田繼烈微微一笑,道:「換句話說,我是懷疑那位被幽禁在紅石堡的人,很可能只是一名替身而已。」

林百合吶吶道:「究竟誰是替身?誰是真的?我已經被弄糊塗了。」

郭長風道:「田老前輩的章思是說,秦天祥欲以替身騙取另一條女用羅帶,也可能另有人想以替身騙取那一條男用的羅帶,這些年來,居住在寂寞山莊後園的人,可能早已不是令尊,面是另一名更高明的替身。」

田堆烈含笑頷首,對郭長風這番解釋,大有嘉許之童。

林百合卻連連搖頭,道:「這絕對不可能,我自己的親生父親,怎麼可能是假的……」

田維烈道:「姑娘別忘了,這些年來,令尊神志失常,獨居後園,根本和外界斷絕來往,甚至父女之間,也程少見面,你怎能斷定他不會是假的。」

「這」林百合一呆,為之語塞。

郭長風道:「老前輩這番推側,倒引起我另一種懷疑,只不知對與不對。」

田繼烈道:「大家都是在忖測,何妨說出來聽聽。」

郭長風道:「我進過寂寞山莊後園,也看見過林莊主焚香私刻公孫玉兒的石像,更曾經跟他交過手,據我猜想,林莊主的人可能不假,他那種瘋痴的行為,可能倒是假裝的。」

田繼烈一哦,說道:「哦!這倒也有此可能。」

郭長風道:「或許林莊主早已發現火焚桑園的禍心,一面對公孫玉兒的下落安危,終身難以釋懷,一面也對秦天祥暗中有了警惕,因此,他故意消沉頹廢,使秦天祥認為他已經不值重視,私下卻在等待公孫玉兒的出現,後來見秦天祥派來兩名替身,觸發靈機,便自己替自己也安排了一個替身,秦天祥欲送他去紅石堡,卻被他以『金蟬脫殼,的方法,暗地抽身離開了寂寞山莊,但他一直就隱藏在紅石堡附近,所以又從郝金堂手中奪回香羅帶。」

田繼烈沉吟道:「果真如此,他一定也去過欒川廢墟,當時為什麼不現身阻止咱們把香羅帶交給郝金堂?」

郭長風道:「我想,那是因為百合在場,目前他還不願意女兒知道這秘密。」

田繼烈點點頭,嘆道:「你這種推測,當然很有可能,只可惜咱們沒見到他和郝金堂交手,若能當場見到,就不難解開這個謎底了。」

小強聽到這裡,忽然介面道:「現在他已經奪去香羅帶,再找他只怕不容易,要想解開這謎底,唯一可行的方法,還是由紅石堡著手。」

林百合道:「對!我真恨不得立刻就去紅石堡,看看那被幽禁在堡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爹爹?」

小強道:「而且,咱們還要從秦天祥手中,設法把另一條男用的香羅帶弄出來,然後利用這條羅帶,引誘那人現身,才能知道他真的是誰。」

郭長風默然片刻,道:「紅石堡非去不可,但必須暗去,不能明往。」

林百合道:「你們儘管暗中去,我和櫻兒可以明去,必要時,還可以偷偷幫助你們。」

郭長風想了想,向田繼烈道:「老前輩以為如何?」

田繼烈道:「我覺得這樣也好,以眼前情勢,秦天祥不會為難她們,可是」

目光一掠羅老夫子,卻沒有再說下去。

羅化庭忙道:「諸位不必顧忌老朽,我雖然是紅石堡的人,這條命都是諸位救回來的,諸位若信得過我,放我回去,我決不會泄漏半字機密,否則,就暫時別放我回去,我也不敢抱怨。」

郭長風笑道:「咱們倒不是信不過老夫子,但若送你回去,你為了處處避嫌,也一定處處為難,不如且等這件事完了再回去吧。」

羅老夫子道:「但憑郭大俠吩咐。」

田繼烈望望天色,道:「天就快大亮了,事不宜遲,郭老弟先送兩位姑娘去紅石堡,咱們且回山腳石穴等候,再詳細商議進入紅石堡的方法。」

大伙兒分手,郭長風陪著林百合主婢上山,田繼烈用帶著眾人返山擱下石穴。

登山逢中,林百合忽然又生出怯意,黯然道:「如果堡中鄙人並不是我爹爹,我真不知道該怎樣辦才好。」

郭長風道:「你可千萬要記住,無論他是不是令尊,表面上決不能流露出來,你只能當他是令尊看侍,不可被秦天祥看出破綻。」

林百合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有些怕,萬一發現那人不是爹爹,咱們又不能出來,該怎麼辦呢?」

郭長風沉釁了一下,道:「發生任何情況,你們務必要忍耐,不能急躁,必要的時候,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你們。』

林百合道:「誰?」

郭長風道:「雙飛劍常洛。」

林百合輕哦道:「你是說『小和尚』?我最討厭他了,好好一個人,偏長了一頭癩痢,想起來都叫人噁心。」

郭長風正色道:「不要這麼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據我所知,常洛是個很熱誠的年輕人,他對你始終懷著傾慕之心,卻自慚形穢,不敢表露……」

林百合以手掩耳,道:「好啦!好啦!我不要聽這些話,反正我一見他就討厭,寧可死也不要他幫助。」

郭長風道:「可是,我卻接受過他的幫助,如果沒有他相助,這次就可能出不了紅石堡。」

林百合道:「那是你跟他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郭長風道:「你要知道,他並非願意幫助我,而是為了要救你爹爹。」

林百合一擻嘴,道:「有什麼了不起,救出來的不過一個替身。」

郭長風道:「但他當時並不知道是替身,完全是為了你才冒險行事。」

櫻兒道:「不錯,後來他還把公孫茵誤認是你,被刺中好幾劍,險些連命也斷送了。」

「活該!」林百合忽然沉下臉來,冷冷對櫻兒道:「你究竟得了他多少好處?連你也幫著他說話?」

櫻兒道:「婢子說的是真話。」

林百合道:「他既然真那麼好,你儘管去求他幫助,我是決不求他的。」

郭長風見她對常洛竟如此厭惡,不禁暗暗皺眉,恰好這時已走近峰頂,便咽住話尾,沒有再說下去。

三人藉著初升的旭日光輝望去,卻見外堡一片沉寂,杳無人影,連武士們居住的石屋也搬空了。

林百合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紅石堡搬家啦?」

郭長風凝目遠眺,搖頭道:「秦天祥一定料到咱們會再來,業已將外堡武士全部撤入內堡去了。」

櫻兒道:「這一來,咱們不是也進不去了么?」

林百合道:「郭大哥先躲一躲,咱們去旗台上叫門試試。」

郭長風依言閃身藏人石屋,林百合和櫻兒便登上了懸崖邊的旗台。

台上只剩一根旗杆,旗箱內找不到半面旗幟。

隔山望去,紅石堡的弔橋高高吊起,堡牆上果然有武士往來巡邏。

可是,任憑林百合和櫻兒揮手大叫,對面卻不理不踩,毫無反應。

林百合憤然說道:「這算什麼意思,那些傢伙明明已經看見咱們,居然理也不理。」

櫻兒道:「幸虧咱們昨夜沒有來求葯,想不到秦老爺子會如此絕情,連親戚也不認了。」

林百合道:「我不信外公會是這種人,或許守望的武士大意疏忽,櫻兒,你再大聲叫叫。」

櫻兒又提高嗓門,揮手呼喊,直叫得聲震山谷,對面堡牆上依然不見絲毫動靜。

郭長風從石屋內探頭出來,低聲道:「不用叫了,叫破喉嚨也沒有用,咱們還是回到山下去另想別的方法吧!」

林百合氣無處出,恨恨道:「除非你們一輩子別讓我進去,總有一天,我要你們這批傢伙好看。」

說著,長劍出鞘,竟將台上旗杆一揮面斷。

斷桿墜落山谷,傳來陣陣悶雷般聲響,對面巡邏武土分明看見聽見,卻故作視而不見,聽面不聞。

可是,當林百合主婢氣沖沖隨著郭長風離開外堡以後,牆樓上卻出現一群人。

秦天祥凝視外堡,得意笑道:「我就知道郭長風必然會再寒,果然不出我所料。」

百步神拳應飛道:「萬一他見弔橋曳起,知難而遇了呢?」

秦天祥道:「不會的,區區弔橋,難不倒郭長風,尤其當他發現西南方峭壁上的那片葛藤,今夜一定會有行動,咱們只等張網捕鳥吧。」

應飛也附和著笑道:「秦兄妙算無遺,除胯非他不來,否則管叫他插翅難飛。」

秦天祥道:「不過,咱們也不能小覷郭長風,這不是昔通麻雀,而是一頭狡猾的蒼鷹,必須牢牢結網,多備弩矢,別被他破網逃脫了。」

應飛低聲道:「秦兄的意思」

秦天祥以手捋須,一字字道:「寧殺毋縱,死活不論。」

這八個字,擲拂地成聲,字字充滿了殺機。

※※※

山澗旁的石穴中,大伙兒聽了林百合述說的經過,都為之憤憤不平。

小強道:「林姑娘你現在相信咱們的話了吧?秦天祥心中只有香羅帶,根本沒有一點親誼之情,他將令尊接來紅石堡,不過當作交換香羅帶的人質而已。」

林百合嘆口氣,默然無語。

田繼烈道:「我卻覺得有一點很可疑,秦天祥這樣龜縮不出,怎能得到香羅帶呢?」

小強道:「他是被六哥進入紅石堡劫走了人,又燒了糧食,餘悸猶在,所以閉門不出,一定在籌思對付六哥的方法,反正他自認林莊主在他手中,六哥決不會把香羅帶另給別人。」

田繼烈道:「果真如此,他閉門不出只是暫時的,過幾天仍然會出來。」

小強道:「可是,咱們卻不能等他安頓妥當,要救林莊主,就得趁早下手。」

石頭在旁邊幫腔道:「對!那老小子以為躲在烏龜殼裡,咱們就拿他設法哪!任他的殼再硬,咱們也給他鑽個洞。」

櫻兒笑問道:「你用什麼鑽?」

石頭道:「用鉗子呀!」

櫻兒道:「那也得先到烏龜殼邊才能動手,現在咱們連過都過不去,怎麼個鑽法?」

石頭道:「這還不容易,他會拆橋,咱們就搭橋,常聽說書的提起,攻城都用雲梯飛車,咱們也造些雲梯,響起號炮,給他個一擁而上……」

他正說得口沫橫飛,下面「兩軍廝殺」的精采處還沒來得及描述,頭上「波」地吃了個爆柳子,連忙住口。

田繼烈喝道:「大人在商議正事,誰要你來說《三國演義》,給我滾到一邊去。」

石頭揉著腦門,哭喪著臉,逗得大伙兒都笑了起來。

林百合責備櫻兒道:「都是你,害人家挨罵!」

郭長風道:「櫻兒說的倒也是實情,紅石堡險峻天成,難以飛渡,咱們必須先想進入紅石堡的方法。」

小強笑道:「這個六哥儘管放心,區區峭壁,還難不倒我。」

郭長風說道:「莫非你已經胸有成竹了?」

小強點點頭,道:「咱們昨天還沒會面以前,我已經去峰下山谷中仔細勘查過,發現一處攀越捷徑。」

郭長風道:「哦?在什麼地方?」

小強道:「紅石堡坐落的主峰四周,都是百丈峭壁,若以蜘蛛功分段攀登,縱然我能上去,你們也有困難,只有在西南方的半山壁上,有一片葛藤,恰可歇腳換氣,先用『金爪銀絲飛蜘蛛』攀上那片葛藤,再利用藤條編成長繩,你們都可以沿繩而上了。」

林百合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現在就去吧?」

郭長風道:「現在光天化日,行動不便,必須等到入夜以後才行,同時,咱們也不必都進紅石堡,山谷中還得留上接應的入。」

林百合道:「不管你們怎麼樣,我是非去不可的。」

郭長風略一沉思道:「這是當然,我想,除了你之外,有我和小強同去,便已足夠了,其餘的人,都隨田老前輩,在山谷中接應……」

話還沒有說完,田繼烈已經不悅地說道:「郭老弟是怕我腳上不方便,成了累贅?」

櫻兒也接著道:「小姐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郭長風忙道:「你們先別誤會,須知此去紅石堡,咱們目的只在救出林莊主,如有機會,希望順便取得另一條男用香羅帶,這兩件事,都必須在暗中進行,人多非僅無益,反而有害,何況,咱們若全都進堡去了,一旦形藏敗露,勢難迅速退出來,那時內無出路,外無接應,豈非都要落人秦天祥手中。」

田繼烈聽了這番話,想想不無道理,也就不再爭論了。

櫻兒卻撒賴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跟定小姐了,你們三個人能去,也不在乎多我一個人。」

郭長風道:「你可以跟咱們上去,但不必進堡,只能留在那片葛藤處,隨時準備接應救人。」

櫻兒道:「那為什麼?你就不能另派別人在那兒接應么?」

郭長風道:「田老前輩要負責地面接應,羅老夫子和石頭都不會武功,還有何人可派?

況且,連小強也只送咱們到堡牆外,就得留在牆外接應,真正進入紅石堡的,也不過就是我和百合兩人而已。」

林百合道:「好啦,櫻兒,不要爭了,郭大哥這樣分配,自然有他的道理。」

櫻兒嘟著嘴,低聲嘀咕著道:「你當然願意啦,兩個人一塊兒,當然嫌我礙眼了……」

林百合臉上頓時飛現兩朵紅雲,羞在心頭,只好裝沒有聽見。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人手分配,就這樣決定,趁現在時間還早,大家吃些東西,好好休息,小強跟我再去山谷勘查一下。」

林百合張張口,本要同去,忽然想起櫻兒剛說的話,忙又頓住。

田繼烈便命石頭般出乾糧,大伙兒飽餐了一頓,各在洞中覓地休息,小強和郭長風卻繞過山澗,同往谷中。

抵達紅石堡主峰山腳下,果然在西南方看到一片葛藤。

那片葛蘑恰在峭壁中段,距離峰頂和地面,都約三四十丈,遠遠望去,但見條條藤蔓,臨空垂下,宛如一副別緻的簾幕。」

小強指點著道:「六哥,你瞧那藤條,都有十來丈長,如果砍些下來,織成一副藤梯,上下峭壁就更容易了。」

郭長風凝視良久,卻皺眉道:「你不覺得這些葛藤有些奇怪么?」

小強道:「有什麼奇怪?」

郭長風道:「你瞧瞧,這山峰周圍一二十里,四面全是光滑峭壁,為何偏偏此處有一片葛藤?」

小強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葛藤須有泥土才能生長,此處半崖上,必然有縫隙,裡面蘊著泥土,葛蘑是由石縫中蔓延出來,才形成這一片蘑簾。」

郭長風道:「但這片葛藤,乃是紅石堡防守上唯一漏洞,咱們能找到此地,難道秦天祥反不知道?」

小強道:「秦天祥當然知道,不過,他一定仗恃這片藤簾位於山崖中段,上下各有數十丈距離,即使輕功再高的人也無法飛上四十丈的峭壁,所以沒有在意。」

郭長風搖了搖頭,道:「秦天祥決不是這種大意疏忽的人,我看,其中必然另有緣故。」

小強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咱們也別把秦天祥估量太高了。」

郭長風道:「但咱們也決不可低估了秦天祥。」

小強道:「六哥如果不放心,小弟現在就上崖去探查一下。」

說著,從腰間解下「金爪銀絲飛蜘蛛」,一抖手,向石壁上擲去。

那金質的蜘蛛八腳箕張,每隻腳端都有倒鉤,只要碰到些許凸石或石縫,立可牢牢扣住,藏在肚腹內的銀絲,既輕又軟,卻足能承受數百斤重量。

銀絲的長度雖然僅十丈余,但小強身手矯捷,迅逾猿猴,一陣輪換,霎眼間,已猱身至頂,然後,一手攀登石壁,一手取下飛蜘蛛,再度擲出。

三四次交替,便到廠葛藤垂掛處。

郭長風忙道:「只須試試葛藤的韌性就夠了,別再上去,也不要留下痕迹。」

小強一面答應,一面已沿著葛藤上崖,整個身軀忽然隱入藤蔓中不見了。

過了片刻,才見他由藤蔓中現身出來,仍用原來的方法,迅速滑落回地面。

他收好銀絲蜘蛛,得意地笑道:「果不出我所料,上面那條石縫約有四五丈探,三十丈長,足可容納幾十個人藏身,只可惜嫌潮濕了些。」

郭長風道:「石縫中沒有足印之類痕迹?」

小強說道:「什麼都沒有,我敢斷言,紅石堡的人,從未到石縫中去過,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有人合利用這片葛藤,潛入紅石堡。」

郭長風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

大伙兒休息了一整天,入夜時分相繼醒來,飽餐乾糧,人人精神抖擻。

抵達葛蘑下山腳,郭長風仍覺得難以釋懷,又將這件事詢問羅老夫子。

羅老夫子道:「秦堡主並非不知道這片葛藤,往年,曾經不時派出武土來谷中巡邏,而且在堡內西南方特別增建了兩座箭樓,因為從來平靜無事,才取捎了巡邏隊。」

郭長風又問道:「箭樓戒備的情形如何?」

羅老夫子道:「每座箭樓,白天有兩名武士守望,入夜以後,增為四人,樓中設有連環弩匣和傳譬的煙火,還有『吐火龍』。」

郭長風詫異問道:「什麼叫做『吐火龍』?」

羅老夫子道:「那是一種特製的火器,龍頭虎身,內蓄桐油,只須扳動機鈕,便能從龍口噴出火舌,遇物即燃,威力可達三數丈遠,是專為對付攀越堡牆的敵人設置的。」

郭長鳳悚然一懍,說道:「幸虧老夫於透露這件秘密,否則,今夜後果,將不堪設想了。」

小強道:「六哥太過慮了,區區火器,何必放在心上。」

郭長風臉色凝重地道:「千萬別小瓤子這種火器,堡牆居高臨下,山壁陡峭,無處掩蔽,倘若在登上牆頭之前被發覺,的確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小強道:「放心,你們等一會先在半崖石縫中藏著,由我獨自登上箭樓,把守衛的武士解決掉……」

郭長風搖頭道:「絕對不能魯莽,須知每座箭樓有四名武士,兩座合共八名之多,如果不能一舉將八名武土全都解決,反而會打草驚蛇。」

林百合道:「那麼,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郭長風仰面度量了一下,道:「小強,把你的金爪銀絲飛蜘蛛給我。」

小強道:「六哥要來做什麼?」

郭長風緩緩道:「由我先上去,看看能否制服守衛武士,毀去吐火龍。」

小強道:「這件事小弟也能辦到。」

郭長風道:「你絕對沒有把握一舉制服八名武士,只有我還可勉強一試。」

小強道:「可是,你使用金爪銀絲飛蜘蛛的手法,絕不及我純熟,或許沒到牆外就被發覺了。」

郭長風道:「我會小心謹慎的。」

小強道:「我也會小心對付那些守衛武士……」

郭長風正色道:「小強,不要跟我爭,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小強道:「我不敢跟六哥爭先,但這是六哥答應過的,難道因為我受了點皮肉之傷,六哥就認為我不堪擔當重任了?」

郭長風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如果箭樓防衛不是這樣嚴密,我當然會讓你先上去……」

小強搶著道:「正因為箭樓防衛嚴密,六哥更不宜親身涉險,六哥若一定不允許我先上,我寧可死在這裡。」

郭長風聽他衝口說出「死」字,心頭一震,臉上頓時變色。

田繼烈忙道:「你們都不要爭先恐後了,何妨兩人一同上去,強哥兒負責攀登峭壁,郭老弟負責解決守衛武士,彼此各盡所長,互相協助,不是很好么?」

郭長風沉吟片刻,舉手輕拍小強肩頭微笑道:「好吧!行動務必多加小心。」

小強答應著,解下金爪銀絲飛蜘蛛,振腕掄動,向峭壁上擲去。

眾人略退數步,仰面旁觀,只見那金色飛蜘蜂一觸山壁,業已牢牢扣住壁上突石,小強試了試,隨即飛身離地,才幾次猱升,便到了突石處。

接著金爪蜘蛛二次飛起,銀絲再吐……

除了郭長風之外,其餘眾人,都是第一次目觀小強施展「蜘蛛功」,見他猱升峭壁,如履平地,一個個全都看呆了。

櫻兒無限欽慕地道:「真看不出,他居然還有這一套出色的本領。」

林百合也由衷贊道:「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根本不須利用葛藤,一樣能輕易攀登滑壁。」

甚至以輕功享譽武林的田繼烈,也不禁大為讚賞,含笑道:「蜘蛛功最難練的是雙臂雙腕,不僅出爪要准,附絲猱升時,既要迅捷,更不能懸空擺盪,以強哥兒目前的火候,非二十年以上苦練絕難辦到,真虧他是怎麼練成的。」

這是內行人的批評,至於羅老夫子和石頭,早已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尤其石頭,直看得張大嘴巴,嘴角涎水足掛了一尺多長郭長風沒有開口,全神注視著半崖上的小強。

這時,小強已經攀抵葛藤頂端的石縫,正用力砍取藤條,結成長索。

石縫距高峰頂和地面各約四十餘丈,小強很快已結好一條長達百丈左右的藤索,卻並不放落下來接引郭長風,反將藤索索端系在腰際,再度掄動飛蜘蛛,繼續向頂攀去。

郭長風大驚,急忙沉聲叫道:「小強,你瘋啦……」

林百合詫道:「他要幹什麼?」

郭長風焦急地道:「他結好了蘑索,卻不肯放下來,竟想獨自登上堡牆。」

眾人聽了這話,齊都著慌,細看峭壁上的情形,可不正如郭長風所說小強已經離開石縫繼續向上揉升,只能看見很小一點人影了。

櫻兒跺腳道:「這傢伙真是在找死,大家快些喊他下來呀!」

她正想大聲喊叫,卻被林百合一把捂住了嘴,低喝道:「千萬叫不得,驚動堡中武士,那就更槽了。」

大伙兒既不能喊叫,又無法阻止小強的行動,只有眼睜睜望著,空白焦急,束手無策。

郭長風把心一橫,突然飛步奔到山壁下,吸一口真氣,背貼山壁,手腳並用,竟施展「壁虎游牆術」向上疾升。

林百合急道:「這樣不行的,一口真氣絕難支持升上四十丈峭壁……」

田繼烈介面道:「就算能夠,也於事無補,你再快也快不過他的金爪銀絲飛蜘蛛,郭老弟,趕快下來,咱們另想別的辦法。」

但無論眾人如何勸說,郭長風全都置之不理,仍然憑一口真氣,向上游升。

這一剎那,他彷彿已經忘了自己,也不願去多想後果,一心一意,只希望追上小強,不讓他獨自涉險。

可是,一口真氣畢竟無法維持長久,「壁虎功」又最耗體力,當升到十餘丈高,郭長風已感到體內真氣漸漸重濁,上升的速度立即緩慢下來。

林百合忙招手道:「郭大哥,快下來吧,他已經接近堡牆,追阻也來不及。」

郭長風身子緊貼著峭壁,無法看見峰頂的情形,聽了這話,心裡一著急,真氣頓泄……

幸虧他應變快,左手五指一緊,恰好扣住一塊突石,暫時穩住身子,沒有從山壁上墜落下來,連忙趁機換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一條藤索忽然從峰頂放下來,筆直觸及地面。

郭長風一把抓住藤索,雙手交替,迅速地向上攀去。

林百合和櫻兒也喜出望外,急忙沿著藤索向上猱升三人先後攀抵石縫,探頭向峰頂張望,業已不見小強的影子,只有空蕩蕩的藤索系在堡牆處一塊大石上。

堡中平靜如恆,刁斗不驚,看不出絲毫異狀。

郭長風道:「小強八成已經入堡,你們在這兒稍候,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林百合道:「我跟你一塊去,讓櫻兒留在這裡接應就行了。」

郭長風想了想,道:「也好,但你只能在最牆外等候,負責守護藤索,這是咱們唯一的退路。」

商議定妥后,兩人便繼續沿索向上攀登。

由石縫到峰頂,山壁略呈內斜,攀附時雖然比較省力,卻是登上堡牆最危險的一段距離。

因為山壁斜傾,使人整個身子暴露在峭壁上,四十餘丈內,毫無掩蔽,萬一這時被堡牆上發覺,用「吐火龍」向上噴射火焰,那後果實在不堪想象。

是以,郭長風一離開石縫,便施出全力,儘快向上猱升,並且囑咐林百合跟自己保持二十丈距離,希望以最短時間越過這片山壁,萬一半途發生意外,林百合也還來得及退回石縫躲避。

誰知這些竟是多慮了。

當他迅速地攀上峰頂,居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接著,林百合也平安抵達。

兩人隱藏在系藤索的大石背後,更發現石旁五尺處,有一個很深的坑,裡面蹲著一人,竟是小強。

郭長風暗暗鬆了一口氣,忙低聲問道:「可曾發現什麼情況?」

小強輕聲說道:「今夜情形,有些不對。」

郭長風道:「哦?」

小強用手指點著道:「你們瞧瞧,牆上兩座箭樓漆黑沉靜,始終不見人影,附近更連一個巡夜的人都沒有,這不是顯得很反常么?」

郭長風凝目打量了一會,道:「不錯,紅石堡的戒備決不會這樣松馳,看來其中有詐。」

小強道:「我也有同感,所以,沒敢冒失,或許這就是秦天祥故意布置的陷阱吧。」

林百合道:「那麼咱們還要不要進去呢?」

小強道:「既已來了,當然要進去,但必須先作萬一的準備,尤其希望姑娘務必要答應全力相助。」

林百合道:「你要我做什麼?只要能辦得到的,我一定答應。」

小強道:「好!現在請姑娘先將藤索收起來,捲成一束遞給我。」

郭長風詫道:「這是咱們唯一退路,為什麼要……」

小強道:「六哥先別問緣故,等一會小弟自會奉告。」

郭長風不便再問,只得幫助林百合收卷藤索。

長達百丈的藤索,收捲起來,變成偌大一堆,林百合要將它遞給小強,顯得十分吃力。

小強一面幫忙向土坑裡拖,一面對郭長風道:「六哥請注意監視堡牆上動靜,林姑娘請幫我把藤索掩埋起來,這東西既是咱們唯一退路,絕不能被對方發現。」

郭長風點頭道:「最好動作快些,咱們還要入堡救人,時間已經不多了。」

小強和林百合,一個拖,一個推,將藤索弄進土坑,撥土掩埋,在掩埋的時候,小強低聲對林百合說了一陣話:

說些什麼?郭長風沒有留意,只聽見林百合似乎為難地道:「這樣做,只怕不太好吧?」

小強啞聲道:「形勢如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姑娘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否則,咱們只有立刻退走,以免全軍覆滅。」

林百合道:「你真的有把握么?」

小強道:「放心,我已經考慮了很久,這是萬全之策。」

林百合沉吟片刻,又偷-望望郭長風,最後終於點頭答應,填土埋好了藤索,仍舊回到大石背後。

郭長風詫異道:「你們在商量些什麼?」

林百合顯得有些遲疑,淺淺一笑。道:「沒有什麼,他只是告訴我一個入堡的方法……」

郭長風道:「什麼方法?難道竟不能讓我知道?」

林百合嗔聲道:「誰說不能讓你知道?我正要跟你商議嘛,瞧你,疑心病這麼重。」

郭長風道:「那麼,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方法?」

林百合看看小強,猶豫著沒有回答。

小強道:「林姑娘,快告訴六哥吧。時間寶貴,休要耽誤。」

林百合深吸一口氣,偎近郭長風身邊,低聲道:「他對我說,堡里戒備情形令人可疑,可能……可能隱藏著危險,必須……必須……」

郭長風道:「必須怎麼樣?」

林百合吶吶道:「這……這樣!」

話未畢,突然一指飛出,點在郭長風「期門」穴上。

郭長風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對自己出手,腰際一麻,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驚駭之下,忽見小強已如鷹隼般凌空拔起,向堡牆飛掠而去。

郭長風張口欲叫,林百合的手掌又適時拍中了他的「啞穴」……

小強飛身登上牆頭,目光一掃,見左右兩座箭樓仍然靜悄悄毫無聲音,堡牆內是片大約十丈見方的空地,也寂然不見人蹤。

觸目所及,四下一片漆黑,彷彿整個紅石堡已成了一座空堡。

這情形太出人意外,莫非秦天祥已經棄堡搬走?難道堡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小強不禁納悶,一邁步,欺近右側箭樓。

從窗孔望進去,這才恍然而悟。原來箭樓中一張矮桌邊,圍坐著四名武士,每人手裡各捏著一副紙牌,卻僵硬不動,分明已被人點了穴道。

桌上一盞油燈業已熄滅,燈芯上猶有餘煙。

看來,這四名武士深夜無聊,恰好湊成一桌牌局,玩得正高興,卻遭了暗算。

小強皺皺眉,轉身再奔向左側箭樓。

那邊的情形和這邊大同小異,四名守夜的武士都圍在桌邊,各人面前堆著碎銀,桌上一隻空碗,其中有一名武士正高舉著右手,張口作呼喝狀,手中還提著三粒骰子。

敢情兩座箭樓,一邊正賭紙牌,一邊正在搶紅點,都先後被人弄了手腳,難怪會如此平靜。

可是,那暗中下手的人會是誰呢?

堡外百丈峭壁,難道有人竟比自己還搶先了一步?

小強既感慶幸,又有些震驚,但仔細想想,來人出手制住了箭樓中的武士,當然是紅石堡的仇家,彼此站在同一立場,又何必去探究對方來歷。

於是,聳肩一笑,飛身向空地飄落。

他腳才著地,突然發現不妙,忙仰身欲退,竟來不及了只覺渾身一緊,地上忽然升起一張大網,早將小強整個人兜進網中,那大網上更布滿了銅鈴和倒刺,人一入網,頓時鈴聲大作。

就在這剎那間,空地四周突然亮起十餘道燈光,大批武土紛紛湧現。

兩座箭樓中也射出燈火,八名「被制住穴道」的武土全都恢復了行動,扯起樓板,推出來兩具龍頭虎身的「吐火龍」。

火器上的噴火龍口,正對準著空地中央。

四周武士,除秦天祥貼身「十八鐵衛」執著長刀,再餘一律強弓硬弩,凝指著大網。

燈光下,秦天祥以手捋須,哈哈大笑道:「郭長風,老夫算定你會再來,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候多時,現在你已變成網中之魚,還有什麼話說?」

一面說著,一面緩步向場中走來。

應長老突然低聲道:「堡主不可靠近,小心那廝的暗器。」

這句話提醒了秦天祥,立即止步,對武士們吩咐道:「弓箭手注意戒備,姓郭的若敢反抗,立刻給我亂箭攢射,死活不論。」

語剛說完,只聽一聲怒吼,小強已破網而出。

那網上的倒鉤,早已沉陷在他的肌肉中,但小強仍然奮不顧身掙脫了羅網,只是人掙脫,全身衣衫已破成碎片,遍體鱗傷,幾乎成了血人。

然而,他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肉身的疼痛,也顧不得滿身血污,揮動匕首割破網索,便瘋狂般撲向秦天祥。

四周弓弦齊響,箭如飛蝗。

小強撲出的身軀停頓了一下,渾身樁射中數十箭,整個人全遭箭矢包裹,看來就像一隻忿怒的刺蝟。

但他只是身子晃了晃,並沒有倒下去,厲吼一聲,又向秦天祥撲去。

這情景,直看得人人心驚膽顫,許多弓箭手都嚇呆了,竟忘記抽箭再射。

秦天祥也不期然產生一種莫可名狀的怯意,腳下連連倒退。

小強風也似的沖了上去,舉起匕首猛然刺出。

秦天祥驚懼之下,忘了拔劍格拒,揮臂擋了擋,轉身便路。

幸虧他身後「十八鐵衛」中及時衝出一人,抽刀截住了小強。

那人刀鋒上迎,截向小強的手臂,只當小強必會撤回匕首,先求自保,誰知小強對那寒森森的劍光,卻視若無睹,非但沒有避讓,反而飛起一腳,朝那人檔下踢來。

刀鋒過處,小強右臂被齊肘斬斷,連匕首一同落在地上。

小強斷去一臂,恍若無事,竟然用左手將那柄長刀拾了起來,仍舊邁步直追秦天祥。

在場眾人,登時都嚇呆了。

應長老見小強已經形同瘋狂,無人敢現身阻擋,忙吐氣開聲,擂出一記「百步神拳」。

一拳正中小強前胸,「砰」的一聲,小強踉蹌側退了七八步,仰面跌倒。

可是,轉跟間,他又掙扎著站起來,張口連吐幾口血,又搖搖晃晃沖了過來。

邊時,連應長老也手腳軟了,急叫道:「快用吐火龍燒他!抉!」

科樓上的武士應聲扳動機柄,「轟轟』之聲入耳,兩道赤練趕的火焰,一齊射向小強……

烈火卷襲下,小強終於倒了下去,可憐他那血琳琳的身軀,仍在火光中扭曲、掙扎、翻動,似乎對於未能替郭任風完成心愿,猶覺尚有餘憾……

※※※

火焰漸漸熄滅了,夜風吹過空場,散起一陣焦臭氣味。

小強卷卧場中,渾身已成焦黑,面目潰爛。五官難辨,只有右臂斷處,仍在汩汩滲出血水。

環繞空場四周的紅石堡武士們,全都默然無聲,也不知是對適才的景況驚悸猶存?抑或對這躺在眼前的鐵錚錚漢子,懷著莫名的敬意?

許久,許久,秦天祥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想不到郭長風竟會如此憨不畏死。」

應長老道:「只是死得太不值得,寂寞山莊的事跟他何干?竟然把性命也賠上了。」

秦天祥聳聳肩,道:「這就叫做咎由自取,誰叫他不自量力,強要出頭。」

應長老道:「但不知香羅帶在不在他身上?會不會被烈火毀損?」

秦天祥笑道:「不會的,那是用西域冰蠶絲織成的,水火不侵,否則,我就不致準備吐火龍對付他了。」

回頭向雙飛劍常洛道:「去搜搜屍體,看看香羅帶藏在什麼地方。」

常洛始終未發一言,臉上流露著黯然之色,聽了吩咐,也忘記應語,默默地走了過去。

秦天祥和應長老跟去,四周燈火齊向場中聚集,數百道目光,全都沒注在小強屍體上。

這些目光中,自然包括了貪婪和得意,但絕大多數都是敬重和惋惜。

常洛蹲下身子,親手將屍體搜查了一遍,除了一副「金爪銀絲飛蜘蛛」外,什麼也沒有。

秦天祥不禁詫道:「這就奇怪了,他在沒有獲悉香羅帶秘密以前,一定會隨身攜帶,莫非被郝金堂那匹夫先得去了?」

應長老道:」郝金堂雖然老奸巨猾,論機智和武功,都不是姓郭的對手,理當不會被他得去才對。」

秦天祥沉吟了一下,道:「把那飛爪給我看看。」

由常洛手中奪過「金爪銀絲飛蜘蛛」,仔細端詳一陣,突然變色道:「不對,這人可能不是郭長風。」

應長老道:「堡主怎知他不是?」

秦天祥道:「這東西是練『蜘蛛功』的用具,以前從未聽說郭長風練過,而且,今夜血戰之時,此人始終未使用暗器,身邊也未佩帶著暗器革囊,分明是另一個人。」

在場眾人,盡皆驚顧失色。

應長老驚然道:「此人若不是郭長風,必然是他的朋友,或許故意聲東擊西,趁咱們全力對付此人,郭長風已輕潛進堡內了……」

秦天祥忙揮手道:「趕快搜查堡牆外,如果郭長風已經入堡,一定會預留退路。」

常洛精神突然抖擻起來,應聲道:「弟子親自去搜查。」

秦天祥道:「你要特別留意崖外牆角暗處,是否有藏著葛蘑繩梯之類工具,若有發現,先毀了那些東西。」

常洛一面答應,一面從武士手中取了一盞『孔明燈」,飛身越牆而出。

秦天祥又道:「應兄請帶人回去守護密室,別讓姓郭的把林元暉劫走了,立即鳴警,下令全堡戒備……」-

聲令下,武士們紛紛四散,整座紅石堡也跟著沸騰起來。

※※※

這時,郭長風和林百合正藏身堡牆牆腳一處排水渠口。

兩人躲藏處,離牆內空場不過十餘丈,適才發生的一切經過,莫不盡入眼中。

林百合目睹小強慘死,嚇得心膽俱裂,始終不敢解開郭長風的穴道,她發覺郭長風的身子一直在顫抖,眼中蓄滿淚水,情緒激動,已達極點,這時候解開他的穴道,必然如山洪暴發,難以遏止。

可是,小強的身分既已被秦天祥識破,紅石堡正展開嚴密戒備和搜查,現在如再不解開郭長風的穴道,難道兩人就這樣等著束手就擒?

她又驚,又怕,心裡更是焦急無主,眼看著雙飛劍常洛已經越過堡牆,停身在大石旁。

那掩埋葛藤的土坑,就在石側數尺處,而且,浮土新填,一眼便能看得出。

常洛目光掃過,業已發現泥土是新填的,蹲下身子伸手一扒,就看見了藤索。

但他一陣心跳,卻沒有聲張,急忙又將藤索掩蓋,並且很快地站起來,用腳踏個結實。

然後,游目四顧,忽然低聲叫道:「郭兄郭兄」

林百合不答,只緊了緊手中劍柄。

常洛又道:「郭兄請回答一聲,小弟絕無惡意。」

連叫數聲,不聞回應,常洛重又低頭尋覓,很快便看到林百合留下的足印。

於是,急急循著足印向牆腳奔來。

林百合大驚,一振手腕拔出長劍。

就在她長劍出鞘的剎那,常洛也恰好尋到水渠洞口。

四目相對,常洛先是一愣,繼而泛現出一片驚喜之色,忙以指按唇,向林百合搖手示意,隨即匆匆越牆而入。

秦天祥道:「外面可有什麼發現?」

常洛答道:「弟子已經仔細搜查過了,並沒有郭長風蹤跡,想來姓郭的一定還在山下,先派此人來探路,便被咱們截住了。」

秦天祥皺皺眉,道:「這麼說,咱們竟是打草驚蛇,本欲設阱捕虎,結果僅獵到一頭小獐而已。」

常洛道:「只要咱們不聲張,那郭長風決不會死必,一定還會再來的。」

秦天祥搖搖頭,道:「姓郭的狡猾得很,剛才的火光和人聲,很難瞞得過他,我看他是不會再上當了。」

常洛道:「人在咱們手中,他豈會就此罷休?」

秦天祥沉吟了一會,道:「為防萬一,堡中仍須嚴密搜查,你要繼續注意崖下的動靜,我得先回密室去看看。」

常洛躬身道:「弟子遵命。」

送走了秦天祥,又假作登牆巡視一番,然後叮囑箭樓武士幾句便離開了空場。

但去未多久,又悄悄折返,重到水渠洞口。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對林百合說,見了面,又結結巴巴說不出口,忸怩了一陣,紅著臉道:

「百合,我就猜想你會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林百合冷冷道:「我當然要來,我們當然要來,你們不念親誼,囚禁我的父親,難道我不該來么?」

常格忙道:「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錯怪我,上次郭兄救出一名替身,師父連我也瞞,我是真的不知道,若有半句假話,叫我將來不得……」

林百合道:「好了,用不著賭這種牙痛咒,我最討厭這一套。」

常洛賠笑道:「只要相信我,以後我發誓再也不賭咒了,再要賭咒,叫我將來……」

林百合道:「又來了,是不是?」

常洛急忙咽住話尾,郝然笑道:「我真該死,總是說溜嘴。」

林百合板著臉道:「我問你一句話,現在我跟外公已成敵對,你究竟是幫我外公?還是幫我?」

常洛遲疑道:「這」

林百合斬釘截鐵地道:「不必顧慮,說實話……」

常洛吶吶地道:「憑良心說,我當然幫你,否則,剛才就不會替你們掩飾,不過……」

林百合截口道:「你既然願意幫我,現在就立即帶咱們去密室救人。」

常洛為難地道:「現在堡中正大事搜查,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你們先忍耐一會,讓我慢慢想辦法好么?」

林百合道:「不行,咱們沒有時間等,也不想忍耐,如果你膽小害怕,咱們就自己動手了。」

常洛忙道:「千萬不能魯莽,師父和應長老都在密室,你們去了也無法下手,不如由我先去看看,等他們一走,我就帶你們去。」

林百合說道:「萬一他們一夜都不走呢??」

常洛道:「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離開的。」

林百合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咱們等你半個時辰,你若準備向外公告密,時間也來得及。」

常洛惶然道:「百合,你怎麼說這種話,我真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你……」

林百合道:「好了,好了,快去吧,咱們時間有限,不能久等。」

常洛輕嘆一口氣,轉身欲走,忽然發現郭長風閉目僵靠在洞壁上,始終沒有開過口,不禁詫道:「郭兄怎麼啦?是不是受了傷……」

林百合揮手道:「別多問,快去!快去!」

※※※

攆走了常洛以後,林百合先替郭長風解開啞穴,輕聲道:「郭大哥,覺得平靜些了么?」

郭長風閉目不答,眼角閃現著瑩瑩淚光。

林百合嘆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恨我,其實,這並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要我這麼做,當時我沒有想到台有這種結果,現在再解釋,一切祁嫌太晚了。」

郭長風仍然沒有開口,淚水卻已奪眶而出。

林百合哽聲道:「你心裡難過,為什麼不肯說出來呢?你要打我,罵我,我都心甘情願,只求你相信我,這麼做,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郭長風默不作聲,若非滿臉熱淚,看來就像一尊木人。

林百合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唏噓道:「我承認,自己有一點私心,明知道可能是個陷阱,心裡捨不得讓你去涉險,所以才答應他,我怎想得到他會因此斷送性命?早若知道,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他……」

郭長風突然截口道:「現在可以替我解開穴道了么?」

林百合忙道:「當然可以,不過,希望你現在不要太激動。」

郭長風不答,等穴道解開,緩緩舒展一下手腳,用衣袖拭乾淚水,站起身來。

林百合惶然道:「你想到哪兒去?」

郭長風目光凝視著空場,徐徐說道:「放心,我現在很平靜,但小強自幼跟著我長大,我總不能讓他這樣委屈地躺在紅石堡中。」

說著,便舉步向空場走去。

林百合急道:「不行,箭樓上還有八名武土……」

郭長風充耳不聞,也不隱蔽身形,昂首闊步走向小強捐軀處。

林百合無奈,只得劍藏肘后,躡足追出,沿著牆腳飛快地向右側箭樓掩去。

她自知無法攔阻郭長風,只好替他監視著箭樓,準備必要時暗助一臂之力。

誰知結果適得其反。

郭長風昂首闊步向空場走去,箭樓上的武土雖已發現,但因視野昏暗,郭長風又步履從容不迫,武土們一時不敢確定來人身分,是以沒有聲張。

林百合身形甫動,剛竄至牆腳,立刻被右側箭樓發覺,當時射出兩道孔明燈,沉聲喝問道:「什麼人?站住!」

右側箭樓一出聲,左首箭樓也射出燈火,四名武土同時擎燈沖了出來。

兩座箭樓的燈火集中射在林百合身上,反而把空場中的郭長風忽略了。

林百合見形藏敗露,不禁著慌,一長身,掠登牆頭。

她若緊貼牆跟,因為正在弓矢死角內,反較安全,這一登上牆頭,恰好暴露在兩座箭樓之間,只聽武士們齊聲呼喝,弓弦響處,弩矢已由兩端齊射過來。

林百合長劍展動,撥開了第一波箭矢,飛步沖向右側箭樓。

迎面兩名擎弓武士被她揮劍砍翻,跌落牆下,另兩名都拔出長刀,並肩擋住了林百合。

左首箭樓上的四名武士,急忙推出了「吐火龍」,其中一人更取出隨身號箭,準備發出警訊。

可是,當他取出號箭打算揚臂發出,突覺腰間一麻,背後伸來一隻手,輕輕將號箭接了過去。

那人想叫,還沒有叫出聲音,已被人夾脖子捏住,拖回箭樓中。

前面一個猶未發覺,催促道:「老吳,快放號箭報警,十七號箭樓已經傷了兩人了。」

連叫兩聲,無人回答。

那人回頭一看,駭然失聲呼道:「你」

嘴巴才張開,卻樁一枚號箭直塞進喉嚨里,兩眼一翻,頓時閉了氣。

最前面兩名武土正推著「吐火龍」,聞聲回顧,兩人都各中一掌,翻身倒地。

四名武士先後受制,左首箭樓上的燈光也跟著熄滅。

剩下兩名和林百合纏鬥的武土,見勢不妙,連忙虛晃一刀,轉身欲逃。

郭長風一揮手,兩點寒星電射而出,那兩人連轉了幾個身,雙雙摔落牆下。

林百合吁了一口氣,笑道:「郭大哥,謝謝」

郭長風卻好像沒聽見,既無笑容也不回答,自顧抱起小強的屍體,飛身躍落牆外。

他默默解掘出藤索又默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替小強掩裹住燒焦的屍體,然後將藤索系著屍體,緩緩垂下懸崖。

做這些事時,他是那麼仔細,那麼虔誠,舉動看著似平平靜,眼中卻著兩匿盈盈痛淚。

林百合就站在他身邊,見此情景,心如刀割,只不知如伺安慰他才好。

藤索垂至半崖,不片刻,櫻兒便沿著蘑索匆匆攀上了崖頂。

一見面,就驚駭地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剛才那屍首是誰?」

原來小強的身體五官均被烈火燒得扭曲變形,難怪櫻兒認不出來。

郭長風低著頭,默默不語。

林百合輕嘆道:「櫻兒,不必問他是誰,你只要好好守護著他的屍體,在石縫裡等侯,一切待咱們救出莊主以後再談吧。」

櫻兒道:「我已把屍體安置在石縫裡了,讓我留在這兒幫助援救莊主好么?」

林百合道:「不用了,咱們有常洛相助,人手已經夠了,你留在這兒反而不方便。」

櫻兒皺皺眉頭,顯得有些不情願,又問道:「咦!怎麼沒看見傅公子?」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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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羅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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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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