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瞎姑道:「不知道。咱們根本沒有見到他,只不過,老菩薩交待說,你若能如期取得香羅帶,林莊主和公孫首都會安全無恙,否則……」
郭長風道:「我若如期取到香羅帶,咱們怎樣聯絡?」
瞎姑沉吟了一下,說道:「限期明天屆滿,總共只有兩天兩夜時間,你真有把握?」
郭長風道:「那是我的事,現在我只請問咱們約定在什麼地方見面?」
瞎姑道:「咱們會把見面的地方留信在老福記錢莊,你若取到羅帶,隨時去那兒聯絡,只要將羅帶給彭管事過目,他就會給你信函,屆時,你帶著東西,咱們將帶著人,照信上地址晤面交換……」
郭長風道:「且慢,你說的人,是指哪幾位?」
瞎姑道:「自然是林元暉和公孫茵,如果你堅持連吳姥姥也算在內,也沒有什麼不行。」
郭長風道:「還有一個。」
瞎姑道:「誰?」
郭長風道:「丫環櫻兒,她追蹤林莊主和鳳珠,想必也落在二位手中了。」
瞎姑輕哦一聲,笑道:「是那冒失丫頭嗎?不錯,她正在後面禪房裡,你們現在就可以將她帶走,不必等到交換的時候了。」
說完,和麻姑雙雙騰身掠起,飛落庵門外……
郭長風目送兩人去遠,才放下籤筒,帶著林百合匆匆轉入殿後,果然在一間禪房內找到了櫻兒。
可是,櫻兒卻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睜著,穴道也未受制,叫也叫不應,推也推不起,竟像中了邪一般。
林百合吃驚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莫非那瞎尼姑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郭長風道:「別忙,讓我試試。」
他伸出五指,在櫻兒眼前晃了晃,又捏開她的下顎,伏身嗅嗅口中氣味……
忽然低聲喝道:「櫻兒,站起來。」
說也奇怪,櫻兒聽了這簡短的吩咐,竟然如奉綸音,一挺身,從床上站起來。
郭長風喝道:「往前走!站住……」
櫻兒兩眼直視,如言施行,叫她走就走,叫停就停,神情痴獃宛若一具傀儡。
林百合瞠道:「她……她怎麼了?」
郭長風嘆了一口氣,道:「她已經被灌『失魂酒』,從此只能聽命行事……」
林百合駭然道:「這該怎麼辦呢?」
郭長風搖搖頭,道:「僅有的一粒解藥,已經給了楊百威,只有暫時帶她回庄去,等香羅帶到手再想辦法。」
林百合恨恨道:「那瞎尼姑真可惡,既肯放她回去,為什麼又給她吃下失魂毒酒……」
郭長風道:「她這樣做,不外含著威脅之意,如果咱們不能如期取得香羅帶,令尊和公孫姑娘也將遭到同樣的命運。」
林百合道:「郭大哥,限期就在明天,你真有把握嗎?」
郭長風仰面長吁,苦笑道:「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咱們已經處處落在下風,現在已不是有投有把握的問題,而是非辦到不可了。」
林百合也深深體會到情勢的嚴重,輕嘆一聲,默默垂下頭去。
好在櫻兒雖然中毒失魂,仍能在簡短口令下行動。
只是,三人走出自衣庵時,步履都是得同樣沉重……
※※※
就在三人離去后不久,白衣庵內又魚貫走出兩個人。
前面一人,正是百步神拳應飛;後面一位,竟是紅石堡主秦天祥。
應飛以手捋須微笑著道:「果不出秦兄所料,這件事全是姓郭的小輩在幕後作主搗鬼。」
秦天祥冷哼了一聲,道:「可惜今天沒見到那位玉佛寺的『老菩薩』,此人居然能將當年魔君藍彤的兩名妃子收歸座下,又能使郭長風俯首聽命,分明不是等閑之輩……」
應飛低聲接遭:「尤其她竟然也知道羅帶的秘密!」
秦天祥點點頭,道:「不錯,所以咱們得好好會一會她。」
應飛道:「剛才郭長風曾答應那瞎尼姑,今明兩天之內。要盜取秦兄的羅帶,咱們可得加意提防……」
秦天祥傲然一笑,道:「讓他來吧,這兩天,咱們掃榻以待,只怕他不來。」
正說著,巷口人影一閃,花蜂柳寒山輕輕掩了進來。
應飛忙問道:「怎麼樣?摸清她們落腳的地方了?」
柳寒山一面抹汗,一面喘著氣,道:「好險!好險!那賊尼姑眼睛雖瞎,竟然比鬼還精靈,若非我溜得快,險些脫不了身……」
應飛沉聲道:「我問你有沒有摸清她們落腳的地方,誰要聽你這一大堆廢話!」
柳寒山急忙賠笑道:「我這就正要說到跟蹤的結果了,如果沒摸清她們的去向,我還有臉回來?」
應飛不耐煩地道:「那就快說。」
柳寒山連聲應諾,道:「我跟蹤她們直出北門,眼看她們上了一艘小船,便也雇船隨後盯梢,誰知瞎尼尼姑好像發覺有人跟蹤,竟吩咐小船在河中兜圈子,趁個空隙,忽然又回頭靠岸,棄舟登陸,我急急追上岸時,兩個尼姑卻在僻靜處等著準備聯手對付我,所以……所以……」
應飛道:「所以你就逃回來了,是不是?」
柳寒山忙道:「不!不!當時我怕暴露形跡,所以沒敢繼續跟蹤……不過,我曾躲在暗處偷看,親眼見她們又上了船,直向樊城駛去,想必她們落腳處一定就在樊城無疑了。」
應飛冷哼道:「說了半天,敢情你根本不知道她們落腳的地方?」
柳寒山道:「我已經查出了她們往樊城去了,只因為急於回報,才無法跟到樊城去,何況,堡主一再交待,不可泄露了形跡……」
應飛低喝道:「虧你還是久走江湖的人物,這種結果,你還有臉回報?」
秦天祥搖搖手,道:「那瞎尼姑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也難怪柳老弟盯不住她,知道她是去樊城已經足夠了,咱們回去吧!」
應飛道:「可是,樊城那麼大,怎知她……」
秦天祥道:「不要緊,我自有辦法找到她們。」
說完,舉步出了小巷。
應飛狠狠瞪了柳寒山一眼,低聲道:「蠢貨,你不會隨便虛指一處地方?為什麼要說出她們去了樊城?」
柳寒山聳聳肩,也低聲道:「你請放心吧,她們根本沒去樊城,是在北門城樓附近便失了蹤,我已留下四姬在附近監視,看來城樓下可能另有地道密室……」
「噓」
應飛以指按唇,又向巷口外指了指,低聲道:「小心跟蹤,繼續監視,有消息再告訴我,千萬注意別被他發覺了。』
柳寒山諂笑道:「絕對不會的,事關應老和在下後半生榮華富貴,我豈能不謹慎。」
應飛沒再多說,揮揮手,快步出巷而去。
待他去遠,柳寒山滿臉諂容忽然變成了一臉冷笑,用力向地上啐了一口,喃喃道:「呸!
老子跑腿受氣,你他媽的倒想坐享其成?東西到手,叫你知道姓柳的厲害。」
罵完了,柳寒山也走了,庵門右側矮檐下卻輕飄飄落下一個人,望著巷口長嘆一聲,道:
「爾虞我詐,巧取豪奪,世道人心如此可怕,無怪武林劫數重重……」
這人面垂黑紗,一身麻衣,手中握著銀鞘鴛鴦劍,正是在七賢樓客棧和城南農莊外兩度出現過的神秘麻衣人。
※※※
郭長風趕回寂寞山莊,將櫻兒安頓妥當,立即請田繼烈和楊百威,呂-……眾人齊集後庄小樓,商議對策。
大家聽說林元暉也落在大悲師太手中,都皺緊了眉頭,為了救人,除設法盜取香羅帶一途之外,別無他法。
但要盜香羅帶,只有寄望千手如來鄧嘯天,而鄧嘯天自從假扮柳寒山在後庄露過一次面,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影子,甚至呂-也說不出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依情理推測,鄧嘯天既然打算觀察秦天祥的起居習慣,以作下手準備,應該在前庄才對。
可是楊百威就住在前庄,卻從來未發現過他的蹤跡,呂-也曾親赴前庄尋兄,同樣毫無發現。
看來,鄧嘯天就像鬼魅般由寂寞山莊消失了。
田繼烈認為時間已經不多,主張當晚改由呂-下手,必要時,不惜使用迷藥。
郭長風卻不贊同如此急躁,說道:「鄧兄易容之術已達化境,他一定改變了身分,混在秦天祥左右,只是咱們認不出來而已,現在可能正等侯下手機會,咱們若輕舉妄動,或許會影響他的計劃。」
百合道:「可是,現在時機急迫,如果咱們沒有辦法跟他聯絡,誤了時晨,豈不糟糕?」
郭長風沉吟良久,道:「這件事,恐怕仍得借重呂兄,我想,神手會同門之間,若有特急事需要聯絡,應該有別的方法吧?」
呂-道:「不錯,方法有兩種,如果想詢問對方是同門,就用左手握拳,右手輕扶左腕,置於左胸上,如果急需支援,則在通衢顯目之處,用白粉畫三個重疊的『丫』宇,最上面一字略為傾斜,便是暗示馳援方向。」
郭長風道:「既然如此,就請呂兄在前庄顯目之處,多留幾個暗記,鄧兄見了,自然會來後庄跟咱們晤面。」
呂-道:「不必郭大俠吩咐,小弟已經在前庄留下了暗記了,但迄今將近午時,仍未見會主露面。」
郭長風道:「噢?呂兄是什麼時候留下暗記的?」
呂-道:「今晨郭大俠進城之後,小弟去前庄尋覓會主未遇,便留了暗記。」
郭長風道:「這麼說,他可能不在庄中……」。
忽然心中一動,回顧楊百威道:「現在秦天祥在不在前庄?」
楊百威道:「不在,今天一清早就跟應飛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郭長風又問道:「柳寒山和翠蝶四姬呢?」
楊百威道:「也不在,他們是昨天離庄的,一直未見回來。」
郭長風道:「可曾派人跟蹤?」
楊百威道:「有的,但跟蹤的人也沒有返庄。詳情還不得而知。」
田繼烈道:「秦天祥有沒有告訴你,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楊百威苦笑著搖搖頭,道:「他對我似乎已不太信任,除了向我打聽庄中情形之外,一向不肯透露自己的行蹤。」
郭長風道:「如果我的猜測不錯,鄧會主一定也跟秦天祥出庄去了,咱們再等半天,秦天祥一回來,就會有鄧會主的消息。」
林百合道:「好吧,咱們就等到今天入夜時候,假如今夜子時前還沒有消息,下半夜就由咱們自己動手。」
郭長風點點頭,道:「到時再說吧,現在不妨多派幾個人進去探聽一下,若有秦天祥行蹤消息,就……」
話猶未畢,忽然前庄武士飛報道:「秦老爺子和應長老回庄來了。」
楊百威急忙站起身來,道:「這麼巧?小弟告退了……」
「慢!」
郭長風一抬手,道:「見了面千萬別露聲色,負責跟蹤的武士回來,叫他趕快到後庄來一道。」
楊百威應諾,匆匆去了。
田繼烈注目楊百威的背影,低聲道:「郭老弟,你覺得楊百威這人可靠嗎?」
郭長風怔道:「老爺子何出此言?」
田繼烈道:「我總覺得他和秦天祥淵源太深,老母猶在玉佛寺掌握中,似乎不能太寄予信任,托以心腹……」
郭長風笑笑道:「這些我知道,但當前局勢險惡,玉佛寺和紅石堡都在暗中拉攏人手布置實力,只有咱們力量最弱,咱們既然要用他,就須以誠相待,不可再暗存猜疑。」
林百合道:「萬一他出賣了咱們,怎麼辦?」
郭長風搖頭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我相信楊百威絕不會出賣咱們……」
忽聽一聲輕笑,道:「只有以誠待人,才能將心換心,郭大俠可謂深得個中三味了。」
笑語聲來自樓梯口,接著,一個人拾級上了小樓,赫然竟是百步神拳應飛。
眾人都大吃一驚,紛紛離座躍起,有的取兵刃,有的掏暗器……
應飛連忙搖手道:「各位,千萬別動傢伙,都是自己人。」
一面說,一面舉起左手,摸了摸右耳。
郭長風驚喜道:「是鄧會主?」
鄧嘯天欠身道:「不敢,在下現在的身分是百步神拳應飛,比神手會的會主身分神氣多了。」
此人談吐風趣,不僅易容術絕妙,更能模仿各種不同的口音,剛才用應飛的口音說話,連呂-也被瞞過。
郭長風忙替林百合引介,直弄得林百合目瞪口呆,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呂-也上前見禮,鄧嘯天笑道:「別人不認識我還有話說,你身為本會二當家,居然也跟著起鬨,剛才若非愚兄抖明得快,只怕還會挨你幾傢伙哩。」
呂-笑笑道:「不會的,有田老爺子和郭大俠這些高人在座,還輪不到小弟動手。」
鄧嘯天搖頭嘆道:「咱們神手會畢竟是左道旁門,兄弟對大哥竟然說出這種話來。」
眾人不由哈哈大笑,然後重新敘禮落座。
郭長風道:「咱們正急得不得了,不知鄧兄化身何人?隱跡何處?再也料不到鄧兄會假冒應飛。」
鄧嘯天道:「我想了很久,只有應飛和秦天祥最接近,沒辦法,只好暫時借用他的身分了。」
郭長風道:「但應飛身為太極門長老,又是秦天祥的知交好友,怎麼會……」
下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其意顯然是懷疑鄧嘯天把真正的應飛如何處置了?
鄧嘯天笑笑,道:「你們若以為應飛真是秦天祥的知交好友,那就錯啦,他表面對秦天祥忠心馱耿,其實也在打香羅帶的主意。」
眾人都愕然道:「真有這種事?」
鄧嘯天道:「我親眼看見他和柳寒山密議,準備等香羅帶到手的時候,合力暗算秦天祥,多年朋友也各懷奸詐,當時真有點替秦天祥難過,後來想想,反正應飛也要對付他,我也要對付估,不如就由我代替了應飛吧!」
郭長風道:「鄧兄又把應飛如何安排了呢?」
鄧嘯天道:「這就全靠玉佛寺那位大悲師太幫忙了。」
郭長風詫異道:「她……,她怎麼幫的忙?」
鄧嘯天慢條斯理地道:「她不是配了一種『失魂酒』,打算招待五大門派的嗎?後來那酒被咱們呂老二偷回來不是?」
郭長風道:「不錯。」
鄧嘯天笑道:「這不就成了,我假扮伺候前莊客室的僕人,偷偷給他喝了兩小杯,他就傻不愣登地聽我擺布了,於是,我把他改扮成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帶他進城,假傳郭大俠的口諭,交給金沙雙雄照顧去啦。」
郭長風長吁了一口氣,讚歎道:「鄧兄思慮周密,令人佩服!」
鄧嘯天道:「這也僅是權宜之計面已,可是卻沒想到因此也幫了郭大俠一次小忙……」
郭長風道:「我!」
鄧嘯天道:「正是,今晨你和林姑娘一切行動,都已落在秦天祥眼中,若非我從旁攔阻,他很可能對你們暗下毒手,後果真不堪設想。」
鄧嘯天道:「據我從旁觀察,秦天祥對那位玉佛寺的大悲師太似乎頗感疑懼,他雖然沒有說出原因,語氣間,好像懷疑她是一個多年前的舊相識。」
郭長風道:「他怎樣說?」
鄧嘯天道:「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根急於想會會大悲師太,彷彿要證實一下是不是他所懷疑的人。」
郭長風沉吟道:「不錯,我也懷疑他們彼此原是舊識,否則,他們怎會都知道香羅帶的秘密。」
林百合道:「現在何必去想這些事,鄧會主既然來了,還是商議如何盜取香羅帶要緊。」
鄧嘯天道:「姑娘不必性急,盜取香羅帶的事,在下已經心有成算,隨時可以下手。」
郭長風道:「鄧兄也知道,如今林莊主被劫持,限期僅到明天為止,如能早些下手,那是最好的。」
鄧嘯天說道:「行!今晚午夜下手如何?」
郭長風道:「那當然再好也沒有了,不知鄧兄需要什麼協助?」
鄧嘯天搖搖頭,道:「什麼也不用,今晚子時,請郭大俠將那條女用羅帶攜來前莊客室,再叫呂老二在院子里替我把風,這就夠了。」
郭長風道:「女用羅帶就在我身邊,鄧兄現在便可以帶去……」
鄧嘯天搖手笑道:「不必,這東西關係重大,如果由我手中失落了,我可賠不起,還是請郭大俠屆時攜來的好。」
郭長風知道他是不願意惹嫌,也就不便再勉強。
接著,又談了些從秦天祥口中探聽到的秘密消息,以及約定晚間聯絡識別的方法,鄧嘯天便告辭走了。
他一走,郭長風立刻正色對眾人說道:「事情成敗,端看今夜,鄧會主雖然身負絕技,仍不能不防萬一,大家先商議一下晚間如何布置戒備,以便配合鄧會主行動,我得趁此時間進城去一趟……」
林百合忙問:「你進城去做什麼?」
郭長風道:「我要為明天跟大悲師太交換人質的事預作安排,午夜之前,一定會趕回來。」
林百合道:「那」
郭長風沒等她說出來,搶著道:「你不必跟我去了,莊裡還有許多事要你協助,如果秦天祥詢問令尊和鳳珠的去向,也得你出面應付,我會儘快趕回來的。」
林百合赧然笑了笑,欲言又止,默默垂下了頭。
田繼烈藉送郭長風下樓的機會,悄聲道:「郭老弟,羅帶到手,你真的準備拿去送給那尼姑?」
郭長風道:「為了救人,咱們別無選擇……」
微頓,卻壓低聲音接道:「不過,咱們也不會白白便宜她。」
※※※
邊一夜,對寂寞山莊來說,似乎特別漫長。
從日落不久,田繼烈便暗暗將護守後庄的武士全部調赴前庄,把秦天祥下榻的客室四周,一層又一層,圍個水泄不通。
客室中燈火通明,楊百威正陪著秦天祥欽酒談笑,百步神拳應飛,花蜂柳寒山,以及翠蟬四姬全在座,懷觥交蠟,場面好不熱鬧。
楊百威奉命,即使無法將秦天祥灌醉,也得盡量把飲宴時間拖延到夜深,一則便於外面調派布置,二則要讓秦天祥疲憊睏倦,好方便鄧嘯天下手。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等候郭長風。
說也奇怪,時間已過三更,郭長風仍未返庄,林百合放心不下,偷偷去庄門外望了三四遍,始終不見人影。
眼看月移中天,時近子夜,柳寒山和翠蝶四姬都已稱醉告退好幾次,全被楊百威硬留下來,酒宴實在無法再拖下去了,郭長風依舊蹤影全無。
田繼烈表面故作鎮靜,心內焦急萬分,不得已,只好私下對呂-道:「設法傳話給楊百威,酒席先散,送秦天祥回房安歇,其餘眾人暫時原地待命,如果我逾了子時正刻未回來,今夜的計劃就取消。」
呂-道:「老爺子要進城去?」
田繼烈點點頭,道:「郭長風迄今未返,可能出了意外,……不過,這件事千萬瞞著林姑娘……」
田繼烈話猶未完,卻見林百合飛步奔了進來,喜孜孜道:「郭大哥回來了!」
郭長風緊隨而到,滿身風塵,精神卻很振奮。
田繼烈忙問道:「出了什麼事?到現在才回來?」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安排明天交換的事,多費一點時間……」
接著便問:「前庄情形怎麼樣?」
田繼烈道:「一切尚稱順利,因為久等你不見回來,還沒散席。」
郭長風道:「時間不早了,告訴楊百威快些散席,依計行事。」
田繼烈吩咐傳話前庄,準備行動,然後尋了個單獨的機會,偷偷問道:「郭老弟,這半夜你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郭長風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低聲道:「現在沒有時間詳談,麻煩老爺子準備點乾糧和食水,要夠五六個人一整天的需用。」
田繼烈一怔,道:「要乾糧食水作何用途?」
郭長風道:「老爺子現在別問,如果羅帶能順利到手。那時自會詳細奉告。」
田繼烈越打聽越糊塗,只好不問,自去依言準備。
沒多一會,已屆子夜。
郭長風隨身攜帶了那條女用香羅帶,和呂-準時來到前莊客院。
千手如來鄧嘯天已在院中等侯,三人照面,呂-留守窗外,郭長風和鄧嘯天卻移身院牆牆腳下。
郭長風道:「情形如何?」
鄧嘯天低聲道:「秦老兒多喝了幾杯酒,剛躺下就睡熟了,現在正是下手好機會。」
郭長風把女用羅帶遞給了鄧嘯天道:「咱們不僅要取得那一條男用羅帶,把這一條系在他腰上,更不能驚動他,鄧兄有把握嗎?」
鄧嘯天笑了笑道:「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郭長風又道:「萬一失手驚醒了他,寧可不取羅帶,也不能硬奪,鄧兄要先求脫身,咱們自會給你掩護。」
鄧嘯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我想,大約還不致糟到那種地步吧。」
揣了羅帶,竟大搖大撰向秦天祥的卧房走去。
郭長風放心不下,一閃身,掠上房外一棵樹上,屏息靜觀變化。
那棵樹,斜對著房外回廓通道,恰好可以居高臨下,同時看到卧房的窗口和房門。
只見鄧嘯天去迴廊盡頭轉了轉,不片刻,竟變換成個十七八歲大丫環,手裡捧著茶盤,忸忸怩怩走到秦天祥房門口,舉手在門上輕叩了三下,低叫道:「老爺子,睡了投有?」
郭長風看得直想笑,皆因那鄧嘯天絕然襟衫長裙,鶯聲歷歷,扮得惟妙惟肖,裙下露出一雙男人的大腳。
何況,今夜侍候客室的丫環僕婦,都已經奉命避開,哪兒還會有這麼「標緻」的大姑娘。
房中鼾聲隱隱,不聞回應,看來,秦天祥的確已經睡熱了。
鄧嘯天毫不猶豫,徑自推門,走了進去。
他-腳跨進房中,便反手掩上了門。
郭長風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又捨不得放過「精彩」插面,忙跟呂-打個手勢,飄落樹下,欺近窗前。
側耳細聽,房內鼾聲未輟,這證明秦天祥並沒有被驚醒。
郭長風沾濕指尖,輕輕將窗紙挖破一個小孔,眇目向里望去。
這一望,不禁愣住了……
原來僅這霎眼工夫,房內已不見鄧嘯天的人影,那隻茶盆卻擱在床邊小兀上。
秦天祥抑面而卧,手腳伸張擺成個「大」字,身上只穿著內衣褲,鼾聲起伏,睡意正濃。
或許因為酒後身熱吧,床上被褥全被察天祥推去一邊,那條閃閃發光的男用羅帶,就系在他貼身褲腰上。
郭長風目光掠過羅帶,忽然眼中一亮,奇怪,羅帶左右怎會多出了兩隻手!
天!
那兩隻手竟是由床下伸出,正迅速地解著帶子結扣……
郭長風真是又驚又喜,他做夢也想不到,鄧嘯天早已在秦天祥的卧床下弄了手腳。
難怪他要事先觀察秦天祥的起居,難怪他敢誇口有把握將羅帶換取到手,敢情他是在秦天祥卧床上挖好了洞,人藏在床下,雙手由洞中伸出,等於環抱著秦天祥的腰部,輕面易舉便將那條貼身羅帶解下來,換上另外一條……
鄧嘯天不愧「千手如來」之稱,手法既迅速,又利落,不過片刻,已將羅帶換下,從床底輕輕滑退出來。
床上的秦天祥仍然熟睡如故,毫無所覺。
鄧嘯天好心替他盞好被褥,含笑搖搖頭,低聲道:「這麼大年紀啦,也不知道愛惜身體,當心著了涼啊!」
說完,端起茶盆,從容退出房外。
郭長鳳連忙迎了過去,同時招呼院中的呂-,迅速離開客室。
田繼烈在院外接應,急向道:「怎麼樣?」
郭長風按手道:「成功了,叫武土們全部撤回休息,咱們回後庄去再詳談。」
田繼烈聽說東西已經順利到手,欣喜不已,連忙傳話下去,武土們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撤出了前莊院落。
大伙兒舊雨樓小樓,林百合更是興奮,忙命備酒慶功。
席間,眾人傳觀那條男用羅帶,卻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除羅帶形式較女用者略為寬長些,上面所嵌珠花圈案,幾乎毫無分別。
郭長風感嘆地說道:「就為了這條羅帶,掀起無邊風波,真叫人想不透,原因何在?」
鄧嘯天也搖搖頭,道:「憑良心說,這羅帶頂多值萬把兩銀子,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珍貴的地方,若說咱們『神手會』同道看中它猶有道理,以紅石堡的財勢,爭這東西就不近情理了。」
林百合道:「咱們不必管它有什麼珍貴,既然東西已經到手,就該儘快救回我爹和公孫姐姐。」
郭長風道:「這個我早已安排妥當了,不過,咱們不僅要用它救回林莊主和公孫姑娘,同時也要了解它的珍貴處,據我猜想,香羅帶所藏秘密,很可能跟整個武林禍福有關,咱們絕不能從此置身事外,任憑他們去爭奪。」
林百合道:「你有什麼安排呢?」
郭長風道:「這要看你是否信得過我了,如果你相信我,就讓我全權作主,否則,我就把羅帶交還給你,由你自己決定如何處置。」
林百合不覺一怔,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我當然相信你全權作主呀!」
郭長風道:「可是,我處置的方法,多少有些風險,萬一不巧,也許會毀了你們林家的傳家之寶,為了查證羅帶秘密,或許會延緩救回令尊……你都願意聽我的安排?」
林百合道:「只要最後能救回爹爹,一切我都聽你的,別說我區區林家寶物,即使毀了整個寂寞山莊,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郭長風點頭笑笑,道:「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田繼烈道:「乾糧和食水,不知都準備妥當了沒有?」
林百合道:「早巳妥當,隨時都可取用。」
郭長風收斂了笑容,站起身來向眾人舉杯敬酒,正色說道:「諸位都是郭某人的朋友。
也曾為寂寞山莊殫精竭慮,流血流汗,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大恩不言謝,郭某人謹代寂寞山莊奉敬薄酒一杯,聊表寸心……
眾人連忙謙謝,都幹了一杯酒,靜待他的下文。
郭長風接著道:「目前,為了爭奪香羅帶,紅石堡和玉佛寺已經劍拔弩張,志在必得,武林黑白道也都捲入了漩渦,而寂寞山莊原本無辜,卻受沉冤所蔽,反成眾矢之的,郭某人既承林姑娘托代全權處理羅帶和營救莊主之責,自問菲才,深恐難負重任,尚望諸位能一本初衷,繼賜鼎助,俾使林莊主沉冤得以昭雪,寶物藏珍不致落人貪婪奸徒之手。」
眾人紛紛道:「我等都願效死力,郭大俠但有差遣絕不推諉。」
郭長風道:「諸位既然如此看重我,郭某人就當仁不讓了,當前形勢險惡,相比之下,以咱們寂寞山莊力量最弱,處境也最不利,稍一不慎,後果將不堪設想,諸位若決心共赴危難,就必須忍受點委屈,凡事以大局為重。」
眾人都道:「這是當然。」
郭長風道:「現今咱們人手已屬單薄,又須兼顧內外,因此,不得不事先將任務略作分配……」
微頓,環顧了在座眾人一眼。便一一指名分派道:「庄中防護,由馬兄負責指揮,後庄小樓責成田石頭小兄弟留守,同時看顧櫻兒和兩位替身。」
馬魁和田石頭都頷首應諾。
郭長風又道:「楊兄專對秦天祥,從現在開始,必須隨時緊跟他左右,以便必要時先發制人,讓他措手不及,如和玉佛寺的人遭遇,卻要偽作恭順,以免危及令堂的安全。」
楊百威點點頭,好生感激。
郭長風接道:「對付玉佛寺大悲師太,由我和林姑娘出面,我已經跟老福記性庄聯絡妥當,明天午夜時分,在北門城樓上空場,用羅帶交換人質,屆時,咱們除了跟她交換林住主、公孫姑娘和吳姥姥,當然還要設法替楊兄營救令堂出險,以及索取『失魂毒酒』的解藥……」
田繼烈突然岔口道:「郭老弟,你們個個都分派了任務,還剩下我老頭子和鄧、呂二位,難道就閑著沒事做嗎?」
鄧嘯天和呂-也異口同聲道:「是啊,咱們雖不堪用。至少也能搖旗吶喊,充充場面。」
郭長風笑道:「三位別性急,我對三位不僅另有安排,而且要借重大才,負擔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
田繼烈等三人連忙問道:「是什麼任務?」
郭長風道:「你們暫時別問,天亮之前,請攜帶五人份量的乾糧和食水,趕到七賢樓客棧後院上房,跟金沙雙堆會合,他們自然會告訴三位應做何事……不過,三位可得受點委屈了。」
田繼烈等三人欣然起身,含笑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就先告辭動身了……」
郭長風沒有挽留,只在田繼烈耳邊密語叮嚀了一番。
田繼烈連連點著頭,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帶著鄧嘯天和呂-,匆匆告辭而去。
※※※
郭長風在後庄調兵遣將,理當絕對保密,然而,這些經過,卻不料落在一個人眼中。
偏偏這個人,竟是紅石堡主秦天祥。
田繼烈等三人剛走,秦天祥也從一棵大樹上飄身落地,冷笑了一聲,屈指輕彈三響。
暗影中迅速閃出柳寒山,低聲道:「堡主都看見了?想不到應老爺子這麼豐富的閱歷,竟然也落在人家算計之中……」
秦天祥以手捋須,臉上浮現一抹陰沉的冷笑,緩緩道:「郭長風自認聰明,也一樣落在老夫算計之中了。」
柳寒山阿諛地道:「當然,堡主妙算無遺,那郭長風怎會是堡主的對手……」
秦天祥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你現在跟蹤姓田的進城,看看他們究竟安排了什麼花樣,探查清楚后順便去七賢樓救出應飛,但不必再回這兒來,就在北門城外等我。」
柳寒山連忙應道:「小的遵命……」
「還有!」
秦天祥又道:「你那四個女人,全留在庄中不用跟去,以免郭長風起疑。」
柳寒山應諾,如飛而去。
秦天祥目送柳寒山去遠,低頭看看腰際那條女用羅帶,陰沉的臉上,突然閃過一層殺機,切齒作聲,道:「哼,你會魚掃混珠,難道我就不會移花接木?咱們倒要試試誰的手段高明……」
※※※
柳寒山奉命追蹤田繼烈,遠遠尾隨著三人直入襄陽西門。
進城不久,卻見三人聚在一起,竊竊低語了幾句,鄧嘯天和呂-突然轉身奔向西南方,田繼烈則加快腳步,獨自向北門奔去。
柳寒山暗忖三人之中以田繼烈最重要,北門又是預定交換人質的地方,田繼烈直奔北門,必有緣故。
當下便撇開鄧嘯氏和呂-,緊釘著田繼烈。
這一來,柳寒山可受了罪了。
田繼烈號稱「千里追風」,別看他壞了一條腿,奔行起來仍然捷逾快馬,疾似流星,可憐柳寒山年紀雖輕,早被女色淘空身子,幾乎連吃奶的力氣全使出來,依舊跟不上速度。
好在由西門往北門尚不太遠,一陣急奔也就到了。
柳寒山剛想喘口氣,想見田繼烈以指擊額,喃喃自語道:「糟!怎麼把重要東西給忘了呢?」
說完,掉頭又往來路去。
柳寒山無奈,咬咬牙,只好也跟著重回西門。
來到西門城樓,田繼烈又停步自語道:「不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先把城裡安排妥當,明天再回去取東西!」
於是,返身又奔北門。
柳寒山不敢放鬆,只得也緊緊隨著轉身……
回到北門城樓,田繼烈忽又跺腳道:「唉!我真是老糊塗了,這麼重要的事,怎能不先通知金沙雙雄?」
一轉身,又飛步奔向七賢樓客棧……
柳寒山跟了兩個來回,早巳上氣不接下氣,直在心裡哀求道:「我的親爹,你老人家就不能拿定主意嗎?再這樣繞城跑下去,我可要被活活累死了……」
抵達七賢樓客棧,田繼烈總算投有再改變主意,飛身一躍,掠進了後院店牆。
柳寒山望望那幾丈高的院牆,人已快要虛脫,但田繼烈既然進去了,說什麼也非跟進去不可。
他吸一口真氣,勉強抑住喘氣,飛身縱起……
將近牆頭,正想伸手勾搭牆上瓦脊,不料牆上也同時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把,扣住了他的腕脈穴。
接著,一聲低笑,道:「柳相公累了吧?俺來扶你一把。」
笑語聲中,牆頭探出一張又瘦又長的臉孔,赫然正是金沙雙雄老二,「鐵臂蒼鷹」甘天侯。
柳寒山還想掙扎,早被甘天侯拖進牆內,駢指點了穴道。
院子里站著八九個人,其中有四名和尚,肩后各負兩面巨大銅鈸,分明是少林弟子。
甘天侯向客房裡叫道:「諸位,打扮好了沒有?時間不早啦。」
「來了!」
隨著應聲,房裡魚貫走出三個人。
第一個人錦袍博帶,正是「應飛」,第二個人身著紅色儒褲,卻是另一個「柳寒山」……
柳寒山不禁呆了,若非親眼目睹,他幾乎要懷疑那人和自己誰是真的?
不過,看見最後出來的人,柳寒山總算恍然明白過來,敢情那人一邊走,一邊在扣袈裟,面貌雖已扮成「木尊者」模樣,顯然是由田繼烈喬裝的。
不問可知,另外兩人必是鄧嘯天和呂。
田繼烈整好袈裳,又將外貌作最後檢查,然後對金沙雙雄道:「為了爭取時間,咱們必須分頭行事,我帶四位去青牛宮,鄧兄和呂兄往北門,其餘的事,就付託你們二位了。」
甘天侯道:「放心,咱們兄弟一定會依計行事。」
田繼烈望望榔寒山,又道:「這小子和應飛都是助紂為虐的東西,千萬要小心看管,如果他們妄想脫逃,不妨當場格殺,免留後患。」
丁蓬笑道:「老爺子不用交待,咱們會好好『侍候』他的。」
田繼烈點頭道:「總之,大家務必謹慎行事,尤其你們這兩路伏兵,舉止成敗,莫不關係大局。希望諸位多多警惕忍耐,萬勿掉以輕心。」
再三叮嚀,才領著四名假和尚越牆面去。
接著,鄧嘯天和呂-也離開了七賢樓客棧。
丁蓬等眾人去后,忽然望著柳寒山齜牙一笑,道:「柳相公,聽說咱們這次跟五大門派的事,是你們從中挑撥的,對嗎?」
柳寒山見他們笑得陰森,心知要糟,忙道:「丁大哥,莫要誤會,那跟小弟一點關係也沒有……」
丁蓬冷啐道:「呸!憑你柳寒山也配跟丁某稱兄道弟?打從金陵洪記麵店,大爺就看你小子不顧眼了,想不到你有落在咱們手中的時候?嘿嘿……」
柳寒山急道:「大爺,你高拍貴手,小的是受人逼迫,身不由己。」
丁蓬道:「姓柳的,放光亮些,咱們金沙雙堆可不是吃齋念佛的,你招惹上咱們,那隻怪你運氣不好……」
回頭問甘天侯道:「老二,你說怎麼辦?」
甘天侯木然道:「老爺子既然交待過,留著是個後患,不如宰了省事……」
柳寒山一聽這話,心膽懼裂,連聲哀求道:「丁大爺,甘二爺,稱們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小的只不過一條狗,二位要殺小的,就像宰條狗一樣容易,何必沾污了二位貴手?」
丁蓬聳聳肩,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咱們也不屑殺你,不過,這些年來,你自命風流,毀人名節,缺德事幹了不知多少,咱們只割你的命根子,叫你將來老老實實做人……」
柳寒山大驚道:「丁大爺,你老人家手下留情,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丁蓬左手一伸,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右手從靴筒子里拔出匕首道:「下次?下次你『敢』也沒有用嘍!」
※※※
就在柳寒山被「修理」的同時,田繼烈帶著四名假和尚也到了青牛宮。
這兒是武當派的別業,廟宇規模雖不算宏大,戒備卻十分嚴密。
田繼烈等人才到距官門二十丈外,一塵道長已和其餘三大門派掌門聯袂迎了出來那是武當一塵道長、峨嵋白雲禪師、華山掌教靈飛道長和崆峒「鐵戟鎮三山」李華陽。
大伙兒見田繼烈身後跟著四名背負飛鈸的假和尚,都顯得高興萬分,只當是少林高僧援手,誰也不知道田繼烈也是西貝貨。
一塵道長以地主身分,首表歡迎,笑道:「大師真是言而有信,果然帶了生力軍,一路辛苦,快請進宮奉茶。」
白雲禪師也道:「我等計算行程,總以為尊者最早也得明後天才能到,真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田繼烈傲然一笑,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救兵如救火,老枯以飛諭傳訊回寺,恰好他們四人正在這信陽附近,就近兼程趕來,故能提前抵達。」
他有意流露出些傲慢,恬音盡量低沉,只因怕口音模仿得不像木尊者,被人聽出破綻。
四名假扮少林僧人的,都是黑道英雄,平時,一開口總難免語帶粗野,這時也只好故作冷漠之態,緊閉著嘴,盡量少說話。
進入宮內坐下,田繼烈順口替四人各取一個「法號」,並且得意地道:「這四位同門,都是本寺專練飛鈸的高手,老枘將他們召來,非僅為了對付那麻衣蒙面人,也要叫紅石堡見識見識少林絕世武學。」
一塵道長笑道:「正是,他們這些武林豪門平時也太猖狂了,以後要叫他們認識五大門派的厲害。」
田繼烈道:「襄陽城中,近日可有什麼動靜嗎?」
一塵道長道:「大師來得正是時候,昨夜秦天祥曾派柳寒山前來知會,說是明天午夜時,要咱們會集在北門口,可能想利甩咱們替他對付一個仇家……」
田繼烈道:「他憑什麼可以指使咱們五大門派?」-
塵道長道:「據柳寒山說:這次約會,對紅石堡十分重要,如果咱們能全力相助,事後,秦天祥就將金丹秘方給咱們。」
田繼烈輕哦了一聲,游目四顧道:「諸位的意思以為如何?」
白雲禪師道:「我等商議了很久,尚無定論,如今尊者既然回來了,還是由尊者作個決定吧。」
田繼烈搖搖頭,道:「老衲想先聽聽諸位的意見。」
白雲禪師道:「咱們的意思,原則決定答應,但武當和崆峒主張要秦天祥先交出秘方再赴約,華山和咱們峨嵋兩派,則主張不妨依約前往,到時再看情形相機行事,是以尚無量后定論。」
一塵道長連忙介面道:「大師請想想,這次約會既然對紅石堡如此重要,那秦天祥必是自忖力量不夠,才向咱們求援,咱們當然應該藉機逼他交出秘方,若等事後,他極可能食言反悔……」
白雲禪師道:「貧衲卻以為不宜藉機要挾,咱們怕他事後反悔,難道他就不怕咱們東西到手扯他後腿?倒不如暫時答應下來,方不失咱們正大門派的氣度。」
一塵道長道:「咱們目的在取得金丹秘方,何必參與他們的是非恩怨?秦天祥若非對手大強,不會求咱們相助,咱們又何苦去替他出頭,招惹強敵……」
田繼烈搖搖手,道:「好了,大家先別爭論,老衲想請教諸位幾件事。」
白雲禪師和一塵道長停了爭論,在座眾人,都默默等待他的問話。
田繼烈輕咳了一聲,緩緩道:「諸位可知道秦天祥的對頭是誰?他們之間因何結的怨?」
眾人面面相覷,全答不出話來。
田繼烈肅容道:「老實告訴諸位吧,咱們都被人利用了,所謂金丹秘方外泄,本來就是一項毒惡的謠言陰謀,秦天祥說對咱們示惠求助,也全是虛情假意,他們雙方的目的,都想利用五大門派去爭奪一件名叫香羅帶的寶物,事成則彼等獲利,事敗則以五大門派為代罪羔羊。」
眾人驚問道:「大師這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田繼烈道:「諸位不必問消息的來源,但消息絕對正確,據老衲所知:那秦天祥的對頭本是一位武林豪門的遺孀,在玉佛寺落髮修行,法名大悲,她手下有兩名得力弟子,就是當年毒魔君藍彤的瞎妃和麻妃。」
在座都是武林一派掌門,他們雖未聽過「大悲師太」的名號,卻都深知毒魔君藍彤,所謂人名樹影,聽了這話不禁都駭然變色。
田繼烈道:「那位大悲師太能將瞎麻二妃收為己用,自然不是等閑之輩,秦天祥冒俠義之名,陰懷奸詐,也不是平常人物,咱們五大門派夾在其中,無論助誰都難求必勝,何況還有郭長風和寂寞山莊也捲入了這場漩渦,咱們應該如何自處?諸位也該拿定主章了。」
在座眾人除了錯愕相顧之外,都惶然無計。
一塵道長道:「大師的直思,咱們應該如何自處呢?」
田繼烈沉聲道:「這就要看看諸位,是否信得過老衲,是否願照老衲的安排行事了。」
眾人忙道:「咱們當然相信大師,願以大師馬首是瞻。」
田繼烈道:「好!既承如此推重,老衲有兩個方策供諸位擇一而行……」
微頓,介面道:「第一個方法,明哲保身,及時撤出襄陽,遠離是非,無論他們誰勝誰負,五大門派都不插手,這是上策。」
眾人互相觀望都帶著猶豫之色。
田繼烈淡淡一笑,道:「老衲也知道這辦法有些礙難,所謂不到黃河心不死。諸位為金丹秘方不辭千裡面來,空手而返,自是不肯甘心的。」
一塵道長苦笑道:「大師請說說那第二個方策又是如何呢?」
田繼烈道:「第二個方法,咱們不妨事先趕去北門,隱身暗處,暫不露面,也不幫誰,等他們雙方爭奪有了結果,才突然現身,就以排解紛爭為藉口,要他們交出香羅帶和金丹秘方,由五大門派共同保管。這叫做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咱們就做那得利的漁夫……」
話未完,眾人都欣然鼓掌,道:「好計!好計!」
一塵道長笑道:「大師此計,可謂深得眾心,論理,咱們五大門派,忝為武林正道,也的確該為他們排難解紛,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