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悲師太道:「很好,你先將那一半交出來,以示誠意。」
秦天祥道:「我若交出之後,你卻食言反悔,豈非白白遭受損失?」
大悲師大道:「你怕什麼?城樓四周都是你的人,還操心咱們逃了不成?」
秦天祥笑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謹慎些的好。」
大悲師太道:「如此看來,咱們是無法合作了。」
秦天祥道:「我倒有個公平的辦法,不知你願不願意?」
大悲師太道:「說出來聽聽。」
秦天祥道:「咱們各得一半秘方,對彼此都毫無用處,何不將秘方同時交出,放在一起,置於你我之間,然後由一證人發令,咱們同時行動去取,誰先取得,便歸誰所有,這樣不公平么?」
大悲師大冷哼道:「你是欺貧尼兩腿不便,才想出這個主意?」
秦天祥道:「不!咱們以半帖秘方和龍鬚鳳尾絲作為賭注,並不限於親自出手,毒魔君藍彤座下二妃,都是輕功絕佳的高人,你可以任意指派一位作代表。」
大悲師太心裡暗罵,表面卻故作沉吟,片刻之後,才點點頭道:「好,我同意,但我也有兩個先決條件。」
秦天祥道:「請說。」
大悲師太道:「第一,你必須撤去四周包圍,誰若得到秘方,就可隨意離去,不得攔阻,第二,發令的證人,必須獲得雙方同意,以示公平。」
秦天祥道:「這都是應該的,等證人確定以後,我立即下令撤去包圍。」
大悲師太道:「既然如此,咱們各自私議一下,再提出證人的人選。」
秦天祥欣然同意,拱拱手,各自退後私下商議……
大悲師太將瞎姑喚到軟椅邊,低聲道:「姓秦的自忖並無必勝把握,才想出這個主意,他是見麻姑已死,為師行動不便,你又雙目失明,以為可欺,咱們可不能失去這大好機會。」
瞎姑道:「老菩薩準備如何應付?」
大悲師太道:「等一會我派你出場代表我爭奪秘方,但發令行動的時候,你卻要注意秦天祥,雙方接近,立刻出手攻他,而且要連施重手,務必將他纏住,為師就趁時機奪取秘方,等秘方到手,咱們就利用飛鈸大陣衝破重圍……」
瞎姑一面傾聽,一面頷首表示領會。
秦天祥也將雙飛劍常路喚到近前,吩咐道:「等一會我下令撤圍時,你要將武士們集中東南兩個方向,北面城樓中有郭長風,她們不敢硬闖,西方有為師和應長老把守,只等奪得秘方,咱們就再度合圍務必把這些尼姑斬盡殺艷,以除後患。」
常洛道:「師父有把握奪得秘方?」
秦天祥冷笑道:「那尼姑行動不便,必然派瞎姑出場,為師只要略施聲東擊西之法,絕對能將秘方奪來,即使萬一失手,咱們交出的一份秘方根本是假的,又有什麼損失?」
假扮應飛的鄧嘯天心中一動,忙道:「如果老尼姑也用秘方行詐呢?」
秦天祥道:「所以咱們要防她一著,無論是否得手,必須將她們斬盡殺絕。」
鄧嘯天道:「既然遲早要動手,又何必多此一舉,跟她作賭?」
秦天祥搖搖頭,道:「沈雪娥武功不弱,更有瞎姑相助,何況郭長風還在城樓中虎視眈眈,若能先將秘方奪到手,對咱們總是有利無害的事……」
接著,又對假扮柳寒山的呂-說道:「柳相公身分比較特殊,就煩你做個證人吧。」
所謂證人,就是持秘方站在場中,等待雙方爭奪,若有變故,必定首當其衝,成為雙方擊殺的對象。
呂-明知危險,仍欣然同意……
※※※
雙方密議妥當后,各懷鬼胎,再度相晤。
大悲師太對證人人選並不堅持,只建議道:「證人既要發令行動,必須彼此都能信賴得過,為了公平起見。咱們各派一人,分持秘方送到場中,然後由他們兩人同時發令,雙方同時行動。」
秦天祥立表贊同,道:「這話深合鄙意,就請你也指派一位證人出場。」
大悲師太道:「我方由瞎姑代表賭賽,指派何管事為證人,你有什麼意見?」
秦天祥含笑道:「悉憑尊便。」
大悲師太道:「既然如此,你先吩咐撤去包圍。」
秦天祥道:「咱們互相撤圍,也請你召回這十八位少林僧人。」
「請!」
彼此一拱手,秦天祥下令撤去包圍,大悲師太也命瞎姑召回了十八名僧人。
但紅石堡武土,都由常洛率領聚集東南方,待命行動,十八名背負飛鈸的和尚,也僅由圓陣改列成兩行長陣,準備隨時發動突圍。
接著,雙方證人相對舉步出場……
城樓附近,突然變得十分沉寂,無數道眼光齊集在兩名證人身上,隨著他們步履的移動,人人心裡彷彿束著一匝鋼箍。
這一剎那,大家幾乎都忘記了城樓中郭長風一批人,誰也沒有工夫去注意他們在幹什麼……
呂-手裡高高托著一隻鐵盒子,緩步走到空場中央,對面何老頭也捧著一隻檀木盤同時抵達。
兩人在場中一齊停步,互相保持著五尺左右距離,暗中戒備,以保安全。
大悲師大道:「為了表示誠意,咱們應該將盒蓋啟開,讓對方過目。」
秦天祥毫不猶豫道:「說得是,柳相公就將盒蓋打開讓他們看看吧。」
大悲師太道:「咱們同時啟開盒蓋,兩不相欺。」
何老頭和呂-都打開了手中盒子,裡面都放著同樣一幅薄如蟬翼的細絹,還有一束彩色絲線般的「龍鬚鳳尾絲」。
其實,何老頭和呂-都沒有見過這兩樣東西,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兩樣東西既然相同,大約就不會錯了。
兩人互相照了照盒中物,掩上盒蓋,將盒子放在地上,緩步向後各退了十步,又一齊停住。
瞎姑和秦天祥也已準備就緒,蓄勢而待。
紅石堡武士和玉佛寺門下,人人提氣作勢,等侯出手……
雙方都包藏禍心,情勢表面平靜,實際已劍拔弩張,血戰一觸即發。
這時,呂-忽然跟何老頭客氣起來,笑著道:「老人家,你我都是證人,究竟應該由誰主持發令呢?」
何老頭冷冷道:「隨便。」
呂-道:「老人家年高德劭,論理應由老人家主持,不過,此事關係重大,稍有不公,便將發生嚴重後果,所以……」
何老頭道:「你的意思如何?直說出來好了。」
呂-道:「依在下的意思,咱們既然同為證人,最好能同時主持發令,由你我二人輪流念數,從一數到三,雙方便發動,誰先奪到,東西就歸誰所有。」
何老頭道:「好,咱們誰先開始?」
呂-道:「老人家是長者,當然由老人家開始,但事關重大,在念數之前,似乎應該有個預備的口令。」
何老頭毫未考慮,高舉起右手,大聲道:「預備」
呂-介面:「一!」
何老頭不悅,道:「究竟是你開始?還是由我開始?」
呂-道:「老人家已經開始發出預備的口令,理當由在下接著念數了。」
敢情他表面故示禮讓,仍然將最後一個行動口令留給自己,必須等他念了「三」,瞎姑和秦天祥才能開始「爭奪」行動。
何老頭本來不爭最後發令的權利,卻不甘願受捉弄,登時冷笑道:「人說柳寒山卑鄙無恥,果然不錯,可是,你若當何某好愚弄,那就認錯人了。」
呂-立即沉下臉來,道:「你不是好愚弄的人,難道我柳寒山就好任人欺侮么?我是敬重你年紀一大把,才處處讓你佔先,別以為誰真怕你一個老奴才。」
何老頭怒道:「你敢罵我老奴才。」
呂-道:「你能罵我卑鄙無恥,我就不能罵你老奴才么?罵了你又怎樣?」
何老頭大喝一聲道:「姓柳的,你在找死」
呂-比他更凶,厲聲叱道:「老匹夫,你才是活得嫌膩了。」
兩人各不相讓,你一掌,我一腳,當場動起手來。
假扮應飛的鄧嘯天望見,忙推了秦天祥一把,低聲道:「秦兄,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沒等秦天祥表示可否,又揮手高嚷道:「常洛賢侄,快動手,休要放走了那老尼姑」
常格和武士們正如拉緊的弓弦,一聽呼喝,想也沒想便展開了行動,齊聲吶喊,一擁而上。
秦天祥見勢已亂,也顧不得許多,身形展動,真奔場中。
大悲師太自然不甘落後,袍袖一拂,喝道:「衝上去!」
一聲令下,兩名啞童立即抬起軟椅,四名隨行女尼也發動「羅漢飛鈸大陣」。
瞎姑當先衝出,正遇著秦天祥,頓時展開一場激戰。
紅石堡武士和十八名少林僧人相逢,但見殺聲震耳,飛鈸破空,更形成混戰局面。
混戰中,呂-早已舍了何老頭,搶起地上的檀木盒子,跟鄧嘯天趁亂退進城樓里去了。
兩名啞童抬著軟椅如飛趕到,大悲師太袍袖一卷,將另一隻鐵盒攝到手中,哈哈大笑道:
「秦天祥,你中計了,貧尼那隻檀木盒子里,只不過是半幅破絹和一副絲線而已,如今秘方奇葯已到我手,你還爭奪什麼?」
秦天祥冷笑道:「你也別高興,秦某早有防備,那鐵皮盒裡也不是真貨。」
大悲師太一怔,連忙打開鐵盒盒蓋,一看之下,幾乎為之氣結……
半幅絲絹一時難辨真偽,那束絲線,卻分明只是繡花線,何嘗是什麼「龍鬚鳳尾絲?」
大悲師太咬牙切齒道:「很好,咱們總算彼此都沒有吃虧,奇葯秘方究竟屬於誰,端看這一戰分個生死存亡了。」
秦天祥道:「我也正有此意,怕只怕你投有膽量跟秦某人單獨決一死戰。」
大悲師太嗤道:「姓秦的,你還想跟貧尼動手?現在你先回頭看看,應飛和柳寒山早已投靠了郭長風,這兒只剩下你們紅石堡幾個嘍羅了。」
秦天祥虛晃一招,扭頭四顧,果然不見了假份的應飛和柳寒山。
他心裡暗暗吃驚,卻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道:「秦某人頂天立地,何須他人相助,就憑紅石堡精選武士,一樣能將你們斬盡殺絕。」
其實,由於應飛和柳寒山臨陣叛離,秦天祥已經體會到今夜之戰難獲全勝,情勢艱險,不如及早抽身。
因此,話一落,立刻掣出了銀鞘長劍,寒芒伸縮,連發三劍,將瞎姑迫得略退,劍身一轉,便想突圍而出……
大悲師太冷哼道:「不留下秘方奇葯,你就想走么?」
大袖猛揮,竟從軟椅上騰身飛起。
她手中除了一串念珠,別無兵刃,下身衣袍虛飄,顯然雙腿已非傷即殘……
但這些,都絲毫沒有影響她出手的快速和凌厲。
只見她身影甫離軟椅,念珠已掄飛盤打,到了秦天祥的面門,而且手法連變,虛實莫測,那一百零八粒念珠,彷彿突然抖散,漫空向秦天祥擊到。
秦天祥急忙沉樁舉劍,「嘿」然吐氣開聲,驚虹繞體,接連劈出七八劍。
但聞一陣「叮噹」脆響,火星四濺,劍光珠影斂處,秦天樣竟被當場逼退了三大步。
大悲師太也落回軟椅上,手中念珠仍然完整無缺,就像是根本沒移動過身子。
表面看,兩人似是勢均力敵,難分軒輊。
但大悲師太以傷殘之軀,手無寸鐵,凌空一擊之威,將秦天祥迫退三大步,其功力之高,火候之深,顯然更在秦天祥之上。
何況,在她身邊,還有一個武功並不比秦天祥遜色多少的瞎姑。
秦天祥估量形勢,情知今夜可能要一敗塗地了。
一急之下,殺機陡起,厲吼道:「沈雪娥,你也接我一劍!」
吼聲中,連人帶劍,猛向軟椅沖了過去。
大悲師大冷然一笑,舉手向軟椅左邊扶手輕拍了一掌,道:「轉!」
兩啞童應聲而動,軟椅飛快地向左一轉,閃開了秦天祥的劍勢。
緊跟著,破空之聲入耳,瞎姑卻由側面撲攻過來。
秦天祥剛反身將瞎姑擊退,大悲師太又凌空掠到……
兩人你退我進,輪番出手,竟將秦天祥緊緊困住,無法脫身,兩名啞童更是如臂御指,閃避靈活,秦天祥幾次想對軟椅下手,都未能如願。
包圍在四周的紅石堡武士,卻被何老頭指揮十八名少林僧人,用「羅漢飛鈸大陣」敵住,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眼看紅石堡雖然在人數上佔了優勢,時間一久,必將落敗
正在這時,突聽一聲大喝,道:「住手。」
這聲呼喝,宛如晴天一聲霹靂,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心悸神顫,驚然而驚。
十八名少林僧人首先住手,激戰雙方同時停止了廝殺。
大家不約而同循聲望去,只見兩列火炬由城樓中分行而出。
左邊是林元暉,一手挽著公孫茵,一手攜著林百合,後面跟著斷魂刀馬魁和吳姥姥……
右邊是木尊者和金沙雙雄為首,後面緊隨著黑道群雄……
看情形,林元暉父女間的仇恨業已冰釋,木尊者所中失魂之毒也已經化解了,方才那一聲灌注佛門「獅子吼」的大喝,分明就出自木尊者之口。
郭長風由鄧嘯天和呂-陪同,最後出現在城樓門口,含笑向秦天祥和大悲師太拱了拱手,道:「兩位費盡心機,爭奪的不過是靈丹秘方和龍鬚風尾絲,這樣苦戰下去,最後難免總有一方傷亡,縱然得到靈丹奇葯,也不一定能挽救自己的性命,在下有一句忠言,不知兩位可願所從?」
秦天祥望望大悲師太,兩人都沒有開口,顯然仍在各懷鬼胎,等待對方的反應。
郭長風語聲略住,又接著道:「事實上,兩位激戰到現在,都已成強弩之末,再打下去,必然兩敗俱傷,而咱們卻以逸待勞,大可坐享漁翁之利,如果咱們要出手幫誰,也定然舉足輕重,穩可左右兩位的勝負,譬如說,咱們若想助玉佛寺一臂之力,紅石堡必遭慘敗;咱們若想幫助紅石堡,只須召回少林羅漢飛鈸大陣,玉佛寺也只有束手受擒……」
沒等他把話說完,秦天祥已搶著道:「郭大俠,疏不間親,別忘了紅石堡和寂寞山莊是岳婿之親。」
郭長風笑道:「不錯,正是因彼此是親戚,在下才苦勸林莊主出面……」
大悲師太介面道:「郭太俠最好先想想,是殺人奪寶的假親戚重要?還是撫育孤女的恩情值得珍惜?」
秦天祥冷冷地道:「撫育孤女?說得多好聽,如果沒有那條女用香羅帶,你會好心撫養孤女?」
大悲師太道:「至少咱們不會用女兒作餌,暗中卻派人放火殺人,干那卑鄙無恥的勾當……」
郭長風高舉雙手,道:「好了,過去的醜事,不必互揭瘡疤了,香羅帶既是林家的東西,理當物歸原主,現在郭某奉告二位,誰願意將羅帶原物交還,咱們就幫誰,至於過去的恩恩怨怨,既往不究,一筆勾銷。」
「這個……」
秦天祥和大悲師太幾乎是同時一怔,都為之默然。
爭取援手固所願也,若必須以放棄秘方奇葯作為交換,卻令人難以割捨。
郭長風笑道:「兩位都是聰明人,為什麼竟如此迂腐?試想,你們各持半副秘方,形同廢物,根本毫無用處,若肯將秘方交還,咱們自然會合力取到另一半,到那時候,還怕不能夠分享靈丹妙藥的功效?」
兩人怦然心動,齊都變色……
秦天祥衡量情勢,只恐對自己不利,忙道:「郭兄這話算數么?如果到時你不肯共享靈丹,又當如何?」
郭長風道:「蛻肌洗髓靈丹,也不過能使服用的人返老還童而已,一個人有一粒已經足夠,又何必吝於分享好友。」
秦天祥道:「話雖不錯,但人心難測,你能用什麼保證?」
郭長風搖頭道:「這種事,只能各憑良心誠意,任何保證都是假的。」
秦天祥正在沉吟,大悲師大笑道:「這真是天下最如意的主意,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心大佬倌,竟想白手起家,一石二鳥,將兩份秘方全得去。」
秦天祥心中一動,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悲師太道:「意思很簡單,要談交換合作,至少也得有一份本錢,」總不能讓咱們出錢去巴結一個空心佬倌呀!」
秦天祥道:「你是說,咱們二人捐棄成見,彼此合作?」
大悲師太道:「難道不可以?」
秦天祥疑忌地道:「你真的願意?」
大悲師太道:「咱們又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為什麼要將到手的珍物送去便宜別人。」
秦天祥四周望望,道:「可是」
大悲師太道:「姓郭的又不是三頭六臂,只要你我合作,還怕脫不了身么?」
秦天祥不禁有些心動了,尤其當他想到玉佛寺所依仗的「羅漢飛鈸大陣」已不可靠,只剩下大悲師太和瞎姑區區兩人堪與自己敵對,等著脫困之後,紅石堡實力,足以挾制對方,不怕她不交出秘方奇葯來……
心念疾轉,毅然點了點頭,道:「好,君子一諾,快馬一鞭,咱們聯手對付郭長風!」
大悲師太道:「你若有誠意,先命武士抵擋郭長風一陣。咱們脫身往城外水路遲走。」
秦天祥卻道:「不必,你不是可以指揮少林僧人么?何不用他們斷後,我下令開路,先去江邊準備船隻,這樣比較妥當。」
大悲師太道:「敢情你是想保全實力,並沒有誠意合作?」
秦天祥道:「話不是這麼說,江邊船隻,早被本堡控制,咱們當然應該安排退路……」
兩位正在互斗心機。郭長風卻大笑道:「二位用不著安排退路了,既然要合作,就得彼此都有本錢,如果其中一位也跟郭某人一樣,是位空心大佬倌,還合作什麼。」
秦天祥道:「你不必從旁挑撥離間,咱們各得了一半秘方奇葯。彼此合作,互不吃虧,絕不會讓你坐收漁利。」
郭長風笑道:「我說的是實話,二位在合作之前,最好先互相查查對方的本錢,省得遇上騙子。」
大悲師太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咱們那麼傻,取出秘方奇葯,好給你搶奪的機會?」
郭長風道:「那秘方和毒藥既能都是罕世奇珍,二位想必會攜帶在身邊,何不自己摸摸東西還在不在。」
「這」
兩人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伸手入懷……
秦天祥突然臉色大變,伸進懷裡的手也僵住了。
大悲師太詫道:「秦堡主,怎麼樣了?」
秦天祥急忙抽出手來,強笑道:「沒有什麼,只是為了謹慎起見,親自查證一下而已。」
郭長風介面道:「東西還在么?」
秦天祥冷哼道:「當然在,你別以為故意危言聳聽,咱們就會上當。」
郭長風笑道:「那就奇怪了,你的一份既然還在,我這一份卻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說著,操手入懷,取出一個閃亮發光的巧銅盒子,打開盒蓋,裡面赫然是半幅絲絹,和一小撮色呈五彩的「龍鬚鳳尾絲」。
大悲師太一見,眼中頓時射出驚駭的光芒……
秦天祥神色連變,仍然強作鎮定道:「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只要剛才見過秘方和奇葯形狀的人,都不難仿造一份,這就跟咱們不久之前來賭的東西一樣。」
郭長風道:「除非你能夠再從身上取出同樣的一份,才能證明我這一份是偽造的。」
秦天祥道:「我為什麼要聽你擺布?你用盡心機想騙咱們將秘方奇葯取出來,咱們不會上你的當。」
郭長風向大悲師太笑道:「看這情形,你是找錯合作的對象了,咱們的秦堡主,才是真正的空心大佬倌。」
秦天祥厲聲道:「別信他胡說,秘方和奇葯在我懷裡,他那二份是假的,咱們脫身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假扮應飛的鄧嘯天忽然舉步而出,含笑道:「秦堡主,何苦睜著眼睛說瞎話,你忘了剛才賭賽之前,將這銅盒子由大鐵盒中取出,偷塞在右腰袋裡,當時我正站在你右側,後來故意推了你一把,趁機把銅盒盜取過來,不信你再摸摸那個暗口袋,袋底已經破了……」
秦天祥怒喝道:「你是誰?竟敢假冒應飛,在這兒信口胡鬧?」
鄧嘯天道:「在下姓鄧,人稱千手如來,現在忝為『神手會』會主。」
大悲師太不由自主地輕「哦」了一聲……
秦天祥切齒作響,恨恨道:「很好,我認識你姓鄧的,錯開今天,我要你知道跟紅石堡作對的下場。」
郭長風笑道:「到那一天再說吧,如果連今天都脫不了身,還說什麼以後?」
秦天祥重重哼了聲,轉顧道:「沈雪娥,咱們合則兩利,分則皆敗,可不能中他分化離間之計……」
大悲師太目光閃動,沒有開口,竟似意在猶豫。
秦天祥又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要戰,咱們合力對付郭長風,要退,我下令紅石堡武士,斷後掩護,全憑你一言決定了。」
大悲師太沉吟了一下,忽然暖昧地笑了笑道:「我卻覺得應該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秦天祥道:「你的意思是」
大悲師大道:「戰也好,退也好,要合作就得互相有利,否則,咱們拿著半副秘方形同廢物,豈不失去了合作意義?」
秦天祥變色道:「這麼說,你是相信了郭長風的話?」
大悲師太道:「人證物證俱在,不由我不信。」
秦天祥道:「就算另一半秘方已落在郭長風手中,你以為他會跟你合作分享靈丹妙藥?」
大悲師太道:「所以我必須走第三條路,也必須耐心等一等,看你能否將秘方奪回來。」
秦天祥冷哼一聲道:「好!我就奪給你瞧瞧。」
話落,銀虹突展,突然一劍向大悲師太刺去。
大悲師太坐在軟椅上,變起倉促,欲退不及,只得一提真氣,飛身而起……
誰知秦天祥這一劍竟是虛招,只等她身體離開軟椅,忽然變招沉劍,寒光疾落,卻把一張軟椅劈成兩截。
兩名啞童剛抬起軟椅,正想趨避,軟椅從中而斷,各人拖著半截破椅,急忙踉蹌倒退。
而大悲師太雙腿不便,突然失去了依持,人在空中又無法停留,不禁大驚……
幸虧瞎姑及時出手,截住了秦天祥,大悲師太才凌空一個筋斗退落地面,軟椅破了,只得跌在地上。
雙飛劍常洛見師父動手,更不怠慢,也喝令武士們發動,激戰又起……
但這一次混戰,交鋒未久,玉佛寺便落在下,為因木尊者中毒已解,十八名少林僧人在木尊者呼喝之下,已經不再完全聽命於玉佛寺的指揮了。
大悲師大情急,大叫道:「郭長風,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別忘了秦天祥就是茵兒的殺母仇人,一切血案都由他而起。」
郭長風還沒回答,秦天祥已搶著道:「親情恩仇是秦林兩家的事,咱們自會解決,用不著你多嘴,即使當年我略有過分,只要今天能擒住你,使香羅帶物歸原主,也可以將功贖罪了。」
口裡說著,劍勢越發凌厲,漸漸將瞎姑逼落下風。
大悲師太又轉對公孫茵道:「茵兒,你是師父辛苦撫養長大的,難道忘了養育之恩?香羅帶本是你母親的東西,師父耗費精神,還不是為了替你報仇出氣,現在仇人就在眼前,你還不快替慘死的母親報仇么……」
秦天祥連忙介面道:「如果沒有香羅帶秘方,你會白養她十幾年么?當初桑園失火,公孫玉兒只是負了傷,卻死在玉佛寺中,誰知是不是你這賤人下了毒手……」
兩人一面拚鬥搶攻,一面互揭瘡疤,都想爭取郭長風和公孫茵的援手。
郭長風含笑而立,毫無相助之意。
公孫首卻神情凄惶,似乎有些不忍,望望郭長風,低聲道:「郭大俠,一切經過我都清楚了,母仇可以不報,養育之恩不能不報,別讓他們再打下去了……」
郭長風搖頭道:「萬事皆由香羅帶而起,除非她願意交還秘方,否則事情永不會了結。」
公孫茵又對大悲師太道:「師父,您持有半副秘方毫無用處,何不把它交出來呢?只要您肯交出秘方,過去的恩仇,都可以一筆勾銷……」
大悲師太道:「不行,為師這半副秘方,是你母親臨終相贈,並不是搶奪誰的,憑什麼要交出來。」
公孫茵道:「可是,都本來是林家的東西」
大悲師大道:「林家還不是得自天山石府么?當初為師也曾在天山石府住過,難道不能做羅帶主人?」
公孫茵還想勸說,大悲師太又搶著道:「茵兒,你是為師撫養長大的,你娘也是為師援救才得活命,沒有我,你怎麼會有今天?為師這雙腿,非『蛻肌洗髓丹』不能醫治,你竟然恩將仇報,毀滅了為師的希望?」
公孫茵道:「師父,你將秘方交出來,茵兒會求郭大俠,靈丹配成保證分一份給你老人家治療腿傷,這總可以了吧?」
大悲師太冷笑道:「為師信得過你,可信不過姓郭的,罕世靈藥,他會分給別人……」
郭長風介面道:「你最好別相信我,有了秘方,是否能配成靈藥?配成了靈藥,是否真有返老還童的神效?憑良心說,連我也不敢相信。」
大悲師大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將那半副秘方給了我。讓我去配製試一試?」
郭長風笑道:「我本想給你,就怕你帶不走。」
大悲師太怒哼道:「笑話,你以為區區紅石堡幾個武土,真能困得住我么?」
說著,雙掌一擊,厲喝道:「孩子們,走!」
兩名啞童應聲奔至,大悲師太飛身一躍,竟落在兩名啞童肩頭上,並且從僧袍內取出兩柄形如月牙,兩頭鋒蛻,中有握柄的奇門兵刃,分執手中。
瞎姑、何老頭和四名女尼,紛紛撤招躍退,聚集在大悲師太身後。
秦天祥一見她手中那對奇門兵刃,不覺駭然變色,急忙吩咐道:「小心她手裡的殘」
剛說了一個「殘」字,大悲師太左手揮起,那月牙形的兵刃已脫手飛射而至。
一道寒光,破空疾掠,直奔秦天祥的咽喉……
秦天祥不敢硬接,身形急仰,一個翻滾,向側滾出去七八尺遠。
饒他躲得快,頭上嵌玉軟帽已被寒光掃削下一大片,僅差毫釐便傷到頭骨了。
那寒光一擊未中,凌空繞了半個弧形,竟然又飛回大悲師太手中。
郭長風失聲道:「殘月斬!」
大悲師太厲聲笑道:「不錯,殘月橫空過,當者人頭落。我倒要看看誰敢攔阻我的去路?」
笑聲中,雙手連揮,兩柄月牙形兵刃一齊脫手飛出。
但見兩道寒光碟旋交錯,左右飛舞,宛若兩條凌空交綏的神龍,光芒過處,慘呼之聲隨起,紅石堡武土紛紛倒地……
要眼間,層層包圍已被大悲師太殺開一條血路,領著玉佛寺門下突圍而出,果然無人敢作攔阻。
郭長風眉峰一揚,便想飛身追趕……
公孫茵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臂膀,哀求道:「郭大俠,求求你饒了她,無論如何,她總養育我十多年。」
郭長風道:「我並不是想傷她,但半副秘方還在她手中,她這一走,必然遺患無窮。」
公孫茵含淚道:「她只有半副秘方,永遠無法配成靈丹,就讓她帶走又何妨?」
郭長風道:「正因如此,她永遠不會罷休,一定還要再奪取這一半秘方。」
林元暉嘆息一聲,道:「郭兄,隨她去吧,能得骨肉團聚,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咱們頂多將這一半秘方毀去,她就不會再糾纏了……」
正談論未已,忽聽一聲驚呼,本已破圍而出的大悲師大一行人,突然停了下來。
金沙雙雄和一干黑道高手都欣喜地道:「放心吧。那老尼姑逃不了啦!」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城牆牆頭上,直挺挺站著-個身穿麻衣,面垂黑紗的人,正攔住大悲師太的去路。
那麻衣人身邊,放著一口巨大的檀木箱子,箱蓋上橫擱著一柄閃閃發亮的銀鞘長劍……
大悲師太對那麻衣人的突然現身攔路,似有無阻驚恐,好一會,才囁嚅地問道:「你……
你是誰……」
麻衣人冷玲道:「我是誰,你還不知道么?」
大悲師大搖頭道:「陌生得很,何況閣下又戴著面紗。」
麻衣人一聳肩,道:「你不認識我,總該認得這口銀鞘劍,再不然認識這個。」
話落,麻衣突掀,手中竟分握著三柄月牙形的奇門兵刃。
大悲師大身軀一震,脫口道:「殘月斬!」
麻衣人點點頭,道:「不錯,正是跟你手中一樣的殘月斬,所不同的是,你只有兩柄,我卻有三柄。」
大悲師太尷尬地笑道:「兵刃相同,也是很平常的事,何況,兵刃不過用來防身,又不能當飯吃,多少有什麼分別。」
麻衣人道:「但是,殘月斬卻不是平常兵刃,能同時使用三柄,就表示多佔一成勝算,在下為了苦練這第三柄『殘月斜飛』,整整耗去二十年光陰,今天總算遇到一顯身手的機會了。」
大悲師大道:「你我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你攔著去路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麻衣人道:「你真的不懂?」
大悲師太道:「當然是真的。」
麻衣人嘿嘿笑道:「這也難怪你,事隔多年,或許你認為我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你又出了家,改變衣著,又用面紗遮住面貌,只當我也認不出是你來……」
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語聲突然一冷,道:「如果你不使用殘月斬,我可能真被你瞞過了,這是上蒼有靈,天意註定要你遭到報應,沈雪娥,你還不把面紗摘下來,難道等我親自動手么?」
大悲師太道:「我根本不認識你,憑什麼要摘下面紗?要摘你自己先摘,讓我先看看你是什麼人。」
麻衣人道:「好!你一定要先看我是誰,我就讓你看個仔細。」
說著,一把扯去覆臉面紗。
許多人不約而同驚呼出聲,兩名啞童更是驚駭欲絕,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那是一張奇醜無比的爛臉,血肉模糊,膿水遍布,除了兩隻眼睛,簡直分不出五官位置。
嚴格說來,那已經不能算是一張臉,縱然看見了,也無法辨認面貌形狀。
可是,大悲師太卻顯然對這張奇醜的臉孔很熟悉,一見之下,竟然低下了頭。
麻衣人扭著頭張著血淋淋的嘴唇說道:「沈雪娥,看仔細了么?這就是你的傑作,可惜你只毀了我的臉,沒有傷到我的眼睛,所以今夜我還是認出你了……」
大悲師太低著頭,默然不語。
麻衣人又道:「毒魔君藍彤的『三目血蠅』果然夠厲害,三十年來,我踏遍天下深山巨澤,遍求靈藥,始終沒有辦法治好臉上這些傷,也只好由你在五佛寺逍遙了三十年。其實,我無時無刻不惦念著你這份『厚賜』,才苦練『殘月斜飛』,立誓要『報答』你……」
大悲師太突然抬起頭來,悲聲截口道「如果我能治好你的毒傷,你還會害我么?」
麻衣人冷笑道:「可惜你辦不到。」
大悲師太道:「那也不一定,或許『蛻肌洗髓靈丹』對毒傷也很有效。」
麻衣人道:「你的意思,可是想扇惑我替你取那另外半副秘方?」
大悲師大道:「對彼此都有益的事,何樂而不為,再說,咱們合作也不是第一次」
「呸!」麻衣人翹然重重啐了一口,怒聲道:「你這無恥賤人,居然還有臉提那件事,你偷學我的絕招,毀了我的面貌,我都可以原諒你,但提起當年那件恨事,我就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大悲師太道:「那可是你自己做出來的事,誰也沒有強迫你,為了咱們當年的交情,我還替你守密了三十年,如果你不念舊情,我可要當眾給你抖出來了。」
麻衣人怒叱道:「你……」
大悲師太忽又笑道:「你放心,我一向不做那種損人利己的事,只要咱們忘去舊隙,仍然是好朋友,更何況你傷臉,我傷腿,『蛻肌洗髓丹』對你我同樣重要,為什麼不能再合作一次呢?」
麻衣人厲聲道:「沈雪娥,你已經毀了我一生,今夜任你舌燦蓮花,也休想我會饒了你。」
大悲師太笑道:「何必如此絕情,常言說得好,一次生,二次熟。有一就有二,你仍不再考慮考慮?」
麻衣人道:「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大悲師大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也罷,人各有志,你既然決心不肯,我也無法勉強,不過有一句話,我卻要鄭重奉告,……」
麻衣人道:「什麼話?你說!」
大悲師太欲言又止,向麻衣人身後望了望,道:「請你先叫那位朋友迴避一下,行么?」
麻衣人猛回頭,身後空空,並無人影,立刻發覺自己中計了……
就在這剎那,腦後破空風響,兩柄「殘月斬」已經閃電般射到。
麻衣人避已不及,突然一聲大喝,頭也不回,竟將手中三柄「殘月斬」向後擲出。
他是存心與大悲師太同歸於盡,不求自保,先行反擊,即使自己不幸傷在殘月斬下,也要大悲師太難逃一死。
五柄同樣的兵刃同時出手,漫天寒芒交射,光華耀目,交織成一片奇景……
冰冷的光影撓飛一匝,寒芒過處,只聽「叮叮」兩聲脆響,同時響起了兩聲慘叫。
原來大悲師大早想到麻衣人可能拚命反擊,殘月斬出手后,人已凌空飛起,躲開了麻衣人的反噬,兩名啞童卻趨避不及,當場慘死。
那麻衣人已存必死之心,誰知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由斜刺里射來兩支飛刀,將兩柄殘月斬撞斜,僅從肩頭貼身掠過,劃破了頸部肌膚。
大悲師太飛落在瞎姑肩上,雙手一抄接住繞飛回來的兩柄殘月斬,卻發現麻衣人已轉過身子,也接住了另外三柄殘月斬,竟然活生生地並未喪命。
這一驚,幾乎為之膽裂……
麻衣人緩緩舉起殘月斬,凝目說道:「沈雪蛾,你要不要再試一次?」
大悲師太強作鎮定,道:「殘月斬手法,我可能勝不了你,可是,別忘了你當年做的那件醜事,如果一旦抖露出來,你卻無臉見人。」
麻衣人冷哼道:「我本來就沒有臉見人了,只等殺了你,不用你抖露,我自會當眾認罪。
現在我再讓你先出手,咱們各憑功力,一決生死。」
大悲師大情知無法善了,於是把心一橫,道:「好,姓關的,休要欺人大甚,接著!」
語落,雙臂連揮,兩柄殘月斬再度出手。
殘月斬出手后,也不管能否傷得了麻衣人,忽然一拍瞎姑左唐,低喝道:「向左邊沖,快!」
左邊是秦天祥和紅石堡殘餘武士,早已被「殘月斬」嚇破了膽,突見光華又現,也弄不清楚那兩柄奇形暗器會飛向什麼方向,一聲驚呼,紛紛倒退……
瞎姑一個旋身,往左邊奔去。
誰知殘月斬雖成弧形飛射,速度卻十分快,只聽麻衣人朗聲道:「清輝映毫光,月殘人斷腸!」
吟聲中,光華閃現,大悲師太發出的兩柄殘月斬立遭擊落,剩下的一柄凌空斜飛,由背後直追而至。
瞎姑只覺肩上的大悲師太微微震動了一下,突然倒翻墜地,緊接著就聽見公孫茵尖聲大叫道:「師父……師父……」
等她停下來,反身抱起大悲師太,竟摸了一手鮮血,駭然大驚,急忙搖著大悲師太的身子呼喚道:「老菩薩,您受傷了么?」
大悲師太沒有回應,一條人影卻飛掠面到,低聲道:「她已經死了,瞎姑,快把她身上的秘方奇葯奪取出來,我拼全力助你脫身。」
說這話的竟是秦天祥。
這時,四周響起一陣沙沙腳步聲,分明是紅石堡武士圍了上來。
瞎姑目不能見,耳朵卻遠比平常人靈敏,一探手,從大悲師太貼身處掏出一個精巧玉匣,同道:「秦堡主,你說的就是這個么?」
秦天祥眼一亮,大喜道:「不錯,快些給我!」
瞎姑道:「我給了你。你真肯助我脫身?」
秦天祥急促道:「絕不食言,我寧願犧牲全堡武土的性命,一定要掩護你脫身。」
瞎姑想也沒想,一抖手,道:「好!拿去吧!」
那玉匣-空飛起,冉冉落向秦天祥,似乎因瞎姑用力稍大,失去了準頭,眼看將要飛過秦天祥頭頂。
秦天祥驚喜交集,急忙探臂縱身,迎向玉匣……
然面,他要攫取玉匣,勢須仰面伸手,胸腹下便不由自主暴露出來。
就在他身形欲起未起的剎那,突聽雙飛劍常洛叫道:「師父,當心……」
秦天祥陡生警惕,急想回手護身,卻已經太遲了……
「砰」的一聲,腹部要害上,結結實實挨了瞎姑一掌。
秦天祥連吭都沒有吭出來,身子像斷線紙鳶般飛起,落向兩丈以外。
那玉匣在空中一個翻轉,仍然落在瞎姑手中。
瞎姑一手豎掌當胸,一手托著玉匣,冷聲說道:「靈丹秘方在這兒,誰還想要麼?」
四周高手噤若寒蟬,誰也沒敢答腔。
瞎姑白果眼連轉,忽然叫道:「小師妹,你在哪裡?」
公孫首哽聲道:「我……我……」
瞎姑道:「人死百事了,生前恩怨隨風散,念在十餘年撫育之情,你就不想過來拜別她老人家?」
公孫茵滿面熱淚,早巳泣不成聲。
林元暉輕嘆道:「孩子,爹跟你一塊兒過去,無論怎麼說,她總是咱們林家的恩人。」
郭長風道:「不錯,咱們也理當同去行個禮。」
大伙兒擁著公孫茵,來到大悲師太伏屍之處,林元暉躬身施禮,公孫茵卻抱屍大哭起來。
瞎姑白果眼中,也緩緩流出兩行淚水,旁觀群雄,莫不黯然。
郭長風緊隨在林元暉父女身旁,心中雖然感到有些酸酸地,卻絲毫投有放鬆戒備。
同時,他還注直到一件奇事……
那位用「殘月斬」擊斃大悲師太的麻衣人,也悄悄立在人叢外,黯然俯首,頻頻拭淚,似乎不勝悲苦。
瞎姑忽又大叫道:「郭大俠」
郭長風忙答遭:「不敢,在下就在這兒。」
瞎姑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離得太遠,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會對林家父女下毒手,對么?」
郭長風笑笑,道:「這個……我不想否認,因為目前勢情複雜,誰跟誰是朋友?誰跟誰是仇人?已經使人不大容易弄清楚了。」
瞎姑點點頭,道:「很好,你總算說的老實話。拿去吧!」
手一送,竟將玉匣拋給了郭長風。
郭長風一怔,道:「師太,你」
瞎姑道:』我把這玉匣給你,有三個原因:第一,這本是林家的東西,理當物歸原主;第二,你上次在老福記錢莊後院,手下留情,沒有傷我,這就算我報答你的;第三,我還有一樁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郭長風道:「有何吩咐?請儘管直說好了。」
瞎姑道:「老菩薩生前功罪,我不願多說,如今人已故世,恩怨也應該一筆勾銷了,玉佛寺門下各為其主,都是無辜的,希望你網開一面,讓她們護送老菩薩遺體回寺安葬,如果還有餘恨未了,我願意一身承擔,要殺要剮,悉憑尊意。」
郭長風笑道:「我當什麼大事,原來只為這個,師太放心吧,人死仇了,咱們絕不會留難諸位,不過」
瞎姑道:「不過什麼?」
郭長風道:「關於『失魂酒』的解藥,還求多給一些,因為還有武當等四大門派十餘名高手,現在困居舟中,也需用解藥。」
瞎姑道:「這容易,我可以把解藥配方給你,由你去自行配製。」
於是,當場從大悲師太身中尋出解藥配方,交給郭長風。
郭長風一再稱謝,道:「我等原意但求能替林莊主洗雪冤枉,助他們骨肉團聚,並不願流血傷人,無奈演變至今,事與願違,這也是迫不得已,只盼從此化干戈為玉帛,萬勿再提舊仇,等老菩薩開祭時,我等還要趕去玉佛寺叩頭行禮。」
瞎姑道:「但願如此,告辭了。」
一拱手,四名女尼上前抬起了大悲師太的屍體。
公孫茵和吳姥姥緊抱屍體不放,嚎啕大哭……
瞎姑仰面長吁,想設法拉開兩人,忽聽一聲低喝道:「且慢,屍體不能由你們帶走!」
隨著喝聲,一人排眾而人,竟是那位麻衣人。
瞎姑聽出聲音,臉色頓變,憤然道:「這位施主,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樣不覺太過分了么?」
麻衣人道:「我說不能帶走,就不能帶走,誰要反對,除非連我的屍體一齊帶。」
瞎姑怒道:「你以為辦不到」
郭長風一橫身,擋在兩人之間,拱拱手,道:「這位老前輩,人死恨消,敢問為什麼要攔阻屍身歸葬?」
麻衣人道:「這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別問。」
郭長風遭:「但老前輩如此做法,總有個理由。」
麻衣人道:「沒有理由,縱或有,也不能說。」
郭長風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老前輩何須諱莫如深?」
麻衣人道:「你一定要知道?」
郭長風道:「願聆明教。」
麻衣人道:「可是,此事涉及死者隱私,你一定要揭穿它,對你沒有好處。」
郭長風道:「其實,老前輩縱然不說出來,晚輩也已料到十之八九,但玉佛寺門下,卻難以心服,勢必又起無謂之爭,豈不有違老前輩本意?」
麻衣人怔了怔,道:「噢?你能料到我的心事?我倒有些不信。」
郭長風微笑道:「並非晚輩臆測料斷,而是老前輩剛才在言談之際,已經顯露出端倪了。」
麻衣人道:「是么?你且說說看?」
郭長風道:「這種事,由晚輩口中說出來,不如老前輩索性自己揭露,否則就不能稱為『當眾認罪』了。」
麻衣人身軀微微一震,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郭長風低聲道:「關老前輩,天山石府留遺恨,殘月斬別無傳人,『三傑』身分已明,還有什麼值得隱瞞的?」
幾句話,說得麻衣人笑聲突然變成了哭聲,兩行熱淚,順著潰爛的臉頰滾滾直落。
眾人卻如墮五里霧中,一個個都愣住了。
良久,麻衣人才長嘆一口氣,道:「也罷,既然你都知道了,瞞也無用,但三十年往事如煙,卻叫我從何說起?」
郭長風道:「就從大悲師太的出身說起吧,她曾自稱是『關中黃家』未亡人,這話可是真的?」
麻衣人點點頭,道:「不惜,她的確出身關中黃家,也勉強可算是黃承彥的未亡人,但她並非魯班的原配,只不過是一名侍妾而已,後來黃家覆滅,仆眾星散,她才輾轉投奔到天山石府……」
說到這裡,又嘆息一聲,無限感慨地道:「那時候,她還年輕,人也長得很美,是我被她的美色所迷,將她領去天山石府,不料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妖女,居然施展狐媚手段,想勾引天山石府主人……」
郭長風岔口說道:「你是說神醫陳旭東?」
麻衣人道:「正是,但天山石府主人是何等身分,自然不會上她的當,她色誘失敗,反被趕出了天山石府,卻惱羞成怒,反謹天山石府主人意圖姦汙她,當時,我惑於美色,墮入計中,才幹出了那件叛師欺祖的事……」
郭長風似乎已知道那是一件怎樣的恨事了,默不作聲,靜待他說下去。
麻衣人赧然接道:「天山石府雖以靈丹聞名於世,武功也非弱者,尤其『殘月斬』號稱絕技,江湖上罕有敵手。我聽信她的哭訴,錯以為師奪人妻,憤恨難抑,便趁夜潛入丹室,企圖用『殘月斬』行兇弒師……」
郭長風郝然平靜地笑道:「結果,你並沒有得手,因為當時令師已經先遭了另一個人的毒手。」
麻衣人吃驚道:「你怎會知道?」
郭長風道:「聽說的,那下毒的人,就是『天山三傑』的老二,也就是現在的紅石堡堡主。」
麻衣人道:「一點也不錯。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等到殘月斬出手,才發覺師父早已中毒斷了氣,我驚駭之下,匆匆進出天山石府,沈雪娥那賤人反怪我沒有取得靈丹秘方,竟用三目血蠅毀了我的臉,拂袖而去。」
郭長風嘆了一口氣,道:「事後,她又怎麼知道香羅帶暗藏秘方的秘密呢?」
麻衣人道:「香羅帶本是師父隨身之物,可能他老人家已經看出老二心地不正,臨死前,暗暗將羅帶傳給了三師弟林楓,並囑他潛離天山,以避災禍,秦煌軾師之後,遍搜秘方不得,自然懷疑已被三師弟攜走,沈雪娥處心積慮也想奪取秘方,對老二的紅石堡早就布置了眼線,想必是因此得到消息。」
郭長風忽然皺眉沉吟道:「她為什麼又會出家做了尼姑?」
麻衣人道:「那是因為她練殘月斬時,不慎失手,傷了雙腿,又怕我查出她的下落,藉此隱蔽身分而已。」
郭長風搖頭道:「還有一件事,令人想不透。」
麻衣人道:「什麼事?」
弊長風道:「令師既將秘方藏在香羅帶里,又傳給了第三愛徒,這件事,林莊主的父親應該知之最詳,為什麼他絕口不提香羅帶秘密,而且始終沒有著手配製『蛻肌洗髓丹』,這豈非太不近情理?」
麻衣人道:「據我所知,師父雖然尋得了『龍鬚鳳尾絲』,但終其一生,並未配全那份靈丹秘方,換句話說,『蛻肌洗髓丹』僅只是他老人家一個最高理想,始終未能完成。」
郭長風詫道:「果真如此,羅帶中的兩份秘方從何而來?」
(原書缺段)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郭長風在開玩笑聲中,忽然發現一雙晶瑩的眸子,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那閃耀的目光,似怨,似憎,似委曲,又似失望……
那是林百合。
郭長風心裡一動,舉步走了過去,將那條女用的羅帶取出,輕輕放在林百合手中。
林百合驚喜地仰起頭,欲言又止,嬌羞滿面,忙又赧然垂首……
郭長風低聲道:「百合,你願意留著它么?」
林百合喜出望外,一面點頭,一面急急將羅帶系在腰際,而且,打了個同心結帶。
郭長風笑笑,道:「你叫我大哥,這條男用羅帶,大哥就替你作主,送給一個人了。」
林百合一驚,猛可抬起頭來,道:「你」
郭長風點了點頭,道:「帶是香羅帶,結是同心結,綰綰難綰心,恰似三春雪。寧將絲羅附虯木,莫隨流水逐飄泊……百合,真情無價,千萬珍惜。」
說完,揚目張望,卻不見雙飛劍常洛的影子,原來他已經帶著秦天祥的屍體悄然離去了。
郭長風只得將那條男用羅帶塞進懷裡,拱拱手,道:「在下曾答應一位朋友,替他送一件東西,同時也想順著看望一位故世知交,這兒的事,已經用不著在下幫忙了,就此告辭。」
林元暉和群雄急道:「郭大俠,何必急在一時……」
郭長風抱拳一個羅圈揖,卻對麻衣人低聲道:「關老前輩,得放手時須放手,往事已矣,咱們何不結伴同行,也讓我偷學幾招殘月斬絕技?」
麻衣人默然半晌,終於點點頭,隨著郭長風緩步面去。
兩人一走,瞎姑也帶著大悲師太的屍體匆匆離去。
群雄凝目相送,興起一陣感嘆,唯有林百合始終低垂著頭,淚水如斷線珍珠,滾滾直落……
突然有人輕呼道:「那口大木箱子,他們忘記帶走了。」
金沙雙雄扭頭望去,果然,麻衣人攜來的那口木箱,仍留在原處,忙道:「咱們早想看看箱子里放的是什麼東西,這下可如願以償了。」
大伙兒一擁上前,七手八腳將箱蓋打開,卻不禁大失所望。
敢情木箱里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只在蓋上刻著兩行宇:「為卿叛師無限恨,與卿併骨無限情。」
群雄看后,感慨紛紜。
有人道:「看來這位關泓倒真是個痴心人,迄今對沈雪娥仍未忘情。」
又有人道:「他本來準備與沈雪娥併骨偕亡,幸虧郭大俠使他改變了主意。」
「唉!情之一字,誤人太深了。」
「所以郭大俠看得透,寧願浪跡訌湖,不肯被情所困……」
感嘆議論聲中,一線微光,又爬上了襄陽城頭。
黑夜逝去,又是白晝。
幾人能勘透宇宙的奧秘?
幾人又能擺脫情愛的困擾?
難!難!難!太難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