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第 六 章

林百合俯首道:「我也不大清楚,事情都是外公作主安排的。」

郭長風仰面長吁,道:「當然,你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我。但是,我卻要告訴你,這樣做非但毫無幫助,反而更危險,對方在寂寞山莊早已布置了跟線,你們的一舉一動,對方都了如指掌。」

林百合吃驚道:「真的么?」

郭長風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說到這裡為止。其實,不用我說,你們也應該想得到,對方既然開出如此高價,世上已很難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林百合道:「你的意思是,無淪我爹爹藏在什麼地方,都會被人出賣?」

郭長風道:「所謂『錢能通神』,正是此意。」

林百合惶然道:「換句話說,為了那十七箱珠寶,你也決心要下手殺我爹?」

郭長風聳聳肩,道:「我是否下手,這已經不重要了,用那些珠寶,足可買到十個郭長風,甚至連我的首級一併收買,也不算難事。」

林百合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喃喃道:「這麼說來,一切都絕望了!」

郭長風搖頭道:「姑娘,希望你能諒解,我的確已經盡了力,可是」

林百合道:「不必說了,我會諒解你的。」

微頓,忽又凄然一笑,道:「多奇怪!你要殺我的父親,我居然還說會諒解你,這話豈非太可笑了?」

郭長風想笑,但鼻子酸酸的,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平生洒脫,無論道遇到多大危險,腔上始終不失笑容,現在卻第一次領略到,「笑」,竟也如此艱難!

林百合接著道:「我是真的諒解你,我也相信你為了『比價增酬』的事,暗中盡過力,幫過咱們的忙,這一次,對方出價實在太高,咱們拿不出十七箱珠寶,只能怪自己不如人,不能怪你重利輕義。事實上,你我素昧平生,彼此之間,也無義可言。」

郭長風嘆道:「姑娘能體諒微衷,委實令人感激。」

林百合道:「我想請教一件事,如我不認輸,還能和對方繼續『比價』嗎?」

郭長風道:「當然可以,不過」

林百合道:「你是擔心我拿不出十七箱珠寶?」。

郭長風道:「難道姑娘能拿得出?」

林百合搖搖頭,道:「我雖然拿不出十七箱珠寶,可是,我能拿出的,對方未必也能拿得出。」

郭長風愕然道:「姑娘是指的什麼東西?」

林百合道:「這個你別管,我先問你,對方那十七箱珠寶,究竟能夠值多少銀子?」

郭長風沉吟道:「確實價值,一時很難估計,但至少也在數千萬兩以上。」

林百合道:「就算它五千萬兩,可以嗎?」

郭長風道:「也差不多了。」

林百合把頭一揚,道:「那麼,你再看看,我能值多少銀子?」

郭長風一怔,道:「誰?」

林百合道:「我!林百合,『無敵飛環』林元暉的獨生女兒,今年十七歲。請問價值多少?」

郭長風失笑道:「姑娘,別開玩笑,人怎能用金錢估量呢?」

林百合道:「怎麼說?你估計不出價值?」

郭長風搖頭笑道:「金珠有價,紅顏無價。別說我估不出,世上沒有人能估出價值來。」

林百合紅著臉道:「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郭長風道:「不錯,是我說的。」

林百合道:「好!那就請你去問問對方,看他是否也拿得出同樣的條件來『比價』?」

郭長風連忙道:「可是,姑娘知不知道『比價增酬』的含義?」

林百合道:「什麼含義?」

郭長風道:「所謂『比價』,是雙方競相出價;所謂『增酬』,就是增加我的酬勞……

換句話說,雙方出的代價,最後是要屬子我所有的……」

林百合含羞低啐道:「當然知道-嗦!」

一扭腰,低頭奪門而出,轉眼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郭長風反而怔愕了許久,才啞然失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何其多?不管怎樣,這倒是一條絕妙的緩兵之計。」

對林百合,他未存絲毫邪念,但半天來積壓在心底的煩惱和憂慮,卻因林百合的「以身作價」而霍然開朗,一掃而空。

任憑你珍寶成箱價值連城,怎及得如花似玉美容顏。

金珠有價,紅顏無價。

這一次,該輪到黑衣人去傷傷腦筋了……

※※※

子夜,萬籟俱寂。

郭長風高挑明燈,一壺酒,一卷書,獨自憑窗而坐,靜候黑衣人的消息。

酒,他已經喝了不少,書卻壓根兒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醉眼朦朧中,那一行行字跡,彷彿都印在林百合細嫩的面頰上。

想到林百合的嬌憨神情和如花容貌,郭長風不禁為之悠然神往

難得這女娃兒不僅貌美,心思也這般靈巧,竟想出「以身作價」絕招來,等一會,當黑衣人聽到寂寞山莊的「出價」,準會為之氣結。

其實,郭長風並無章偏袒任何一方,他的目的,只希望有足夠的時間,先求了解雙方結仇真象,無奈黑衣人催逼太急,才使他不得不暗助寂寞山莊一臂之力。

他不難想象,今晚跟黑衣人見面,將會是個多麼尷尬的場面,黑衣人雖然擁有價值連城的珠寶,卻無法買到另一個同樣的林百合,其忿恨和惱怒,自是意料中事,到時候,還須多加婉言安慰,以免激起其他變故……遠處鼓樓已響起三更。

更鼓甫歇,院外隨即傳來叩門聲音。

郭長風微微一笑,暗道:「果然很守時!」

子是,放下書本,起身迎了出去,隔門問道:「是誰?」

話出口,迅速拔去門栓,拉開院門。門外站著的,卻是客棧的夥計,賠著笑臉道:「郭爺,還沒安歇?」

郭長風道:「廢話,我若安歇了,誰替你開門?」

夥計笑道:「小的是給您送信進來,望見房裡還有燈光,才敲門。」

郭長風道:「信呢?」

夥計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柬,道:「這封信,是一位老人家傍晚時送來的。可是,他囑咐小的,一定要等到三更響過,才能送到後院來……」

郭長風接過信,揮手道:「知道了,你去休息,今天晚上別再來打擾我。」

夥計唯唯應諾,告退離去。

郭長風重新栓上院門,轉身回房,一面走,一面拆開信套,抽出內簽……

誰知一看之下,不禁愣了。

原來那信中所附,竟是一張白紙,上面半個字也沒有。

郭長風詫道:「奇怪」

屋內突然有人介面道:「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已經來了。」

話音來自客室,不知什麼時候,黑衣人已經端坐在椅上。

他仍然戴著頭罩,仍然一身寬大黑袍,所不同的是原來冷峻、凌厲的眼神中,蕩漾著狡黠的笑意。

看來,他對自己這種出人意外的安排,頗有些沾沾自喜。

郭長風笑道:「閣下來就來了,又何必這樣故作神秘呢?」

黑衣人道:「我沒有寂寞山莊那麼大的勢力,行動自然要謹慎些才行,否則,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先在書桌上睡個午覺,等候郭大俠回來。」

郭長風駭然道:「原來白天的事,你已經知道了?』黑衣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郭大俠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又何必怕人知道?」

郭長風怔了好一會,才搖頭笑道:「閣下,我真是服了你了,敢情你竟有千里眼,順風耳?」

黑衣人道:「那倒沒有。不過,為了知己知彼,對寂寞山莊的舉動,咱們也得隨時注意。」

郭長風輕吁一聲,道:「既然如此,也省得我再複述一遍,閣下對子寂寞山莊的『出價』,不知有何意見?」

黑衣人道:「這句話,似乎應該由我請教郭大俠,才比較適合吧?」

郭長風問道:「為什麼要問我?」

黑衣人道:「為什麼不該問你?黃金珠寶的價值,人人都能估計,至子紅顏玉貌,只有當事者才能領略,如果我把她低估了,郭大俠不覺得心疼嗎?」

郭長風真沒想到黑衣人的詞鋒犀利,如此咄咄逼人,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黑衣人毫不放鬆,緊接著又道:「依郭大俠的目光評論,那林百合真的很美嗎?」

郭長風點頭道:「不錯,的確很美。」

黑衣人緩緩站起身子,一步步走到窗前,仰面望著深沉的夜空,又徐徐問道:「美得比十七箱珠寶更令人動心?」

郭長風道:「紅顏無價,這是不能用金錢比擬的。」

黑衣人「哦」了一聲,道:「聽郭大俠這口氣,是決定不愛珠寶愛美人咯?」

郭長風笑道:「我沒有這麼說,只不過,事情演變到現在,委實出人意外,使人很為難……」

黑衣人截口道:「難在何處?」

郭長風道:「若論金錢,自然是閣下出價最高,但美人無價,因此很難決定取捨。」

黑衣人聳聳肩,道:「這是說,魚與熊掌,無法兼得?」

郭長風道:「正是。」

黑衣人道:「如果我能使郭大俠兼得魚與熊掌,不知郭大俠還有沒有說詞?」

郭長風道:「那當然最好不過了,可惜的是」

黑衣人道:「可惜我沒有辦法找到比林百合更美的女孩子,對不對?」

郭長風道:「我不敢說世上沒有比她更美的女孩子,但美女如靈芝,可遇而不可求,何況欲得子倉促之中。」

黑衣人冷笑道:「哼!林百合也不過只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我倒不覺得她真是天下第一絕色美人兒。」

郭長風笑道:「閣下,你沒有見過她,自然不覺,在我看起來,的確可稱得上是國色天香,平生僅見」

黑衣人說道:「是嗎?你看我比她如何?」

舉手搞下頭罩,轉過身來。

郭長風一怔,登時瞠目咋舌,再也笑不出來了。

※※※

那是一張美得令人眩目的臉,真箇是眼如秋水,眉若春熏,硃唇皓齒,玉骨冰肌……

郭長風做夢也想不到黑衣人是女兒身,更想不到會這麼美,尤其想不到她的面貌,竟和林百合十分酷肖。

兩人不僅面貌酷似,年紀也相仿,林百合十七歲,這黑衣少女頂多十八歲出頭,無論身材、膚色,簡直就跟一胎雙胞姊妹毫無分別。

乍見之下,郭長風幾乎錯把她當成林百合了,細看以後,才發現黑衣少女除了年齡比林百合略長,左眉上方,還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

那疤痕好像是天生胎印,隱藏在覆額髮絲之下,非但未損其美,反而憑添幾分嫵媚。

郭長風越看越驚,心裡不禁暗暗地稱奇……

黑衣少女半仰著臉,柔聲問道:「郭大俠看夠了沒有?她是天香國色,難道我就是蒲柳之姿?」

真奇怪!

她一旦摘去頭罩,不只人變了,連聲音也變得悅耳動聽了。

郭長風忙道:「不!姑娘和她一樣美,簡直教人難分軒輊。」

黑衣少女擻擻嘴角,道:「這麼說來,她雖然很美,我也並不比她遜色?」

郭長風道:「的確是如此。」

黑衣少女道:「郭大俠該不會為了禮貌,故意當面捧我吧?」

郭長風道:「這是事實,絕沒有半句諂諛之詞。」

黑衣少女微微一笑,道:「那麼,郭大俠還有什麼為難的呢?」

郭長風道:「正因為姑娘和她同樣美。才令人更加為難。」

黑衣少女道:「這話怎麼解釋?「

郭長風道:「兩人都是花容玉貌,同樣教人捨不得放棄,如果必須狠心捨去一方,豈不是很難么?」

黑衣少女說道:「郭大俠別忘了,人雖然難分美醜,那十七箱珠寶,卻只有一份。」

郭長風搖搖頭,道:「佳人當前,紅顏無價,區區珠寶已經不在意中了。」

黑衣少女怫然道:「但你必須作一個抉擇取捨,總不能一箭雙」

最後一個「雕」字已到舌尖,突然臉頸上一紅,連忙又咽了回去。

郭長風一笑道:「我還不敢那麼貪心,可是,姑娘總得給我時間,讓我考慮考慮。」

黑衣少女道:「不必考慮,你現在就得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否則,我情願另求高明,決不再等了。」

郭長風說道:「姑娘,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不但我要考慮,姑娘也得考慮。」

黑衣少女道:「我有什麼考慮?」

郭長風道:「姑娘不吝巨金,毀家尋仇,甚至不惜以身相殉,難道就不考慮會殺錯人嗎?」

黑衣少女怔了怔,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郭長風道:「從前,我不知道姑娘的年紀,總以為你和林元暉之間的仇恨,必然是親身經歷,才會如此深痛惡絕,現在以姑娘的年齡推想,林元暉不可能直接和姑娘結怨,所謂仇恨,或許是從上一代留下來的,對么?」

黑衣少女默然片刻,道:「就算是上一代的仇恨,難道就不應該報復了嗎?」

郭長風道:「仇恨當然應該報復,但既是上一代結的仇,姑娘未曾親見,想必只是耳聞,又怎能武斷不會弄錯呢?」

黑衣少女道:「笑話!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哪有弄錯的道理。」

郭長風道:「我並沒有說一定會弄錯,只是說有那種可能,所以我認為,姑娘在尋仇下手之前,最好能親自證實一下,千萬不要一著失錯,遺恨終身。」

黑衣少女冷笑道:「你要我當面去問林元暉?他做了昧心事,自己會承認?」

郭長風說道:「姑娘不妨把事情經過說來聽聽,只要證據確鑿,不怕他不肯承認。」

黑衣少女道:「哦!兜了半天圈子,原來你是想套問我的來歷?然後再去向那姓林的丫頭邀功?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郭長風急道:「姑娘誤會了,我是一番好意……」

黑衣少女截口道:「你若是好意,就趕快履行承諾,替我去殺了林元暉,至子我和他的仇恨,與你無關,也絕不勞你操心!」

郭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答應去殺林元暉,姑娘是否真願意履行『以身作價』的承諾呢?」

黑衣少女毫不猶豫道:「當然願意,只要你殺了林元暉,我的身體和財富,全部都是你的。」

郭長風道:「那時,我若要娶姑娘作妻子,姑娘也不反對?」

黑衣少女道:「為妾為婢,悉由尊意。」

郭長風笑笑,道:「既然有這種關係,姑娘和林元暉的仇恨,怎說與我無干?不勞我操心呢?」

黑衣少女一愣,道:「可是,你現在並沒有殺死林元暉,等你先履行了承諾,我自然會把詳情告訴你。」

郭長風道:「如果事後證明殺錯了人,豈非太遲了?」

黑衣少女似乎有些詞窮,把頭一擺,道:「不管你怎麼說,反正在殺死林元暉之前,我決不會透露自己的身世來歷,更不會說出結仇的原因,你也不必轉彎抹角來套我的話。」

郭長風聳聳肩,道:「好吧!你一定堅持不肯說,我也不再探問了。但在我答應殺林元暉以前,希望你也答應跟一個人見見面,可以嗎?」

黑衣少女道:「誰?」

郭長風道:「林百合」

他話才出口,黑衣少女已經斷然搖頭道:「我沒有必要跟她見面,也根本不想見她。」

郭長風徐徐道:「不!你一定要見見她,絕對有此必要。」

黑衣少女道:「為什麼?」

郭長風道:「因為你們兩人不僅年齡相近,容貌更非常酷似,彼此見面談談,不是很有意義嗎?」

黑衣少女道:「噢?她真的長得很像我?」

郭長風道:「像極了,簡直就跟同胞姊妹一模一樣。』黑衣少女道:「天下容貌相似的人多得很,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郭長風道:「但天下容貌相似的人,未必都有仇恨,你們見見面,或許對雙方都有益處。」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我會跟她見面的,但不是現在……」

郭長風道:「那是什麼時候?」

黑衣少女一字字道:「等林元暉死了以後。」

郭長風道:「為什麼不能先跟她見面呢?」

黑衣少女道:「不為什麼,只因她是林元暉的女兒。」

郭長風吁了一口氣,道:「姑娘好深的仇恨心。」

黑衣少女木然道:「如果郭大俠也身受和我同樣不幸的道遇,你就不會有這種感慨了……」

微頓,又接道:「郭大俠所提的條件,我已經全部做到了,請問,何時才能給我一個肯定答覆?」

郭長風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好吧!讓我考慮一下,稍遲數日,必定給你迴音。」

黑衣少女哼道:「十幾年過去了,我倒不在乎多等幾天,只望郭大俠不要考慮太久,須知一個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說完,轉身向屋外走去。

郭長風尾隨而出,含笑道:「我送姑娘回去!」

黑衣少女道:「不必!」

雙臂一展,身形筆直射起直入夜空。

郭長風急忙倒退了兩步,抬頭仰望,想看看她的去處方向,誰知等了許久,竟沒看見黑衣少女再落下來。

夜幕深沉,長空如墨,四周靜悄悄地,那黑衣少女就像一股上升的輕煙,在空中飄散消失了-OCR:大鼻鬼-

郭長風倒吸一口涼氣,驚忖道:「啊!這不是武林失傳已久的『一飛衝天』身法么……」

從這黑衣少女的談話和武功路數,他彷彿已經摸索到某些蛛絲馬跡,只是有兩件事,仍然甚感疑慮!

其一,黑衣少女一向消息靈通,又在寂寞山莊中布有眼線,對林元暉已悄然離庄的事,卻始終隻字未提。

她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故作不知?

其二,以黑衣少女一身功力,想殺林元暉並非難事,她為什麼不肯親自下手?寧願不惜代價,僱人報仇?

郭長風此時的心情,可說是驚疑交集,憂喜參半,又憂慮,又興奮,雖然辛苦了一天一夜,卻精神奕奕,毫無倦意。

眼下時日無多,必須把已知的片斷線索,設法連貫起來,然後,趁這幾天的「考慮」時間,好好作一番安排……

他索性不睡了,返身回房,準備繼續喝酒,靜靜地思考。

誰知提起桌上酒壺,才發覺酒已喝光了。

越是「見壺不見酒」,心裡就越想喝,無奈這時天色未明,卻到哪兒去弄酒?

正在為難,一條人影越牆而入,輕輕叫道:「六哥睡了沒有?」

郭長風忙道:「是小強嗎?來得正好。你房裡還有酒么?」

小強道:「可能還有小半壇,是昨天喝剩下來的。」

郭長風大喜說道:「趕快去拿來!快些!」

小強翻身退出,沒一會,果然抱著一隻酒罈回來。

郭長風迫不及待地搶著喝了一大口,嘖嘖嘴唇笑道:「這半壇酒,真變成救命瓊漿了,小強你不愧是六哥的好兄弟。」

小強道:「我早就想進來探望,只怕泄漏了身分,等到深夜,卻發現那黑衣人親自到客棧,所以一直沒敢露面。」

郭長風道:「咱們的談話,你聽見了嗎?」

小強道:「沒有,我始終在房裡沒有出來,等黑衣人走了以後,才特地過來看看。」

郭長風嘆道:「那真是大可惜了。」

小強道:「可惜什麼?」

弊長風道:「你若早來一步,還能看見仙女下凡,可惜你躺在房裡,大好機會,竟白白錯過。」

小強愕然道:「六哥,你在說些什麼?哪兒來的仙女下凡呀?」

郭長風笑道:「昨天這一日一夜,真是奇遇連綿,艷福無窮。等我先喝足酒,再慢慢告訴你吧!」

一面說著,一面嘴對準壇口,咕嘟嘟猛喝起來。

小強連忙拉住酒罈,央求道:「六哥,別急著喝酒,先把仙女下凡的奇遇說來聽聽好嗎?」

郭長風道:「我的酒蟲已經爬到喉嚨口子,不拿酒沖它下去,怎麼能說得出話來。」

小強道:「這樣吧!你請坐下,由小弟替你斟酒,你邊喝邊說,權當以妙語下酒,豈不很有詩意?」

郭長風笑罵道:「小孩子也懂詩意?倒不如說急著想打聽仙女的模樣,還中聽些!」

兩人同在窗前地下,小強捧著酒罈。欲將酒傾入壺中,一不小心,竟把酒壺碰落地上。

壺蓋滾落,沾了許多泥碎。

小強連聲致歉道:「糟糕,越急越不行,六哥,請稍坐片刻,我去把酒壺洗一洗。」

郭長風道:「沒有關係,屋后缸里就有清水。」

小強急急轉入屋后,洗凈了酒壺,重又斟好酒,笑道:「小弟不但洗了酒壺,連耳朵也洗過了,以便『洗耳恭聽』。」

郭長風突然注目望著他的面頰,問道:「小強,你到什麼地方去洗酒壺了?」

小強道:「就在屋后水缸里呀!」

郭長風道:「這麼近一點路,你幹麼跑得臉色蒼白,額上冒汗?」

小強不由自主舉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忙道:「哦!大約是我太性急了,恨不得一步就趕回來,聽聽六哥的奇遇。」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那只是說著好玩罷了,你若真以為仙女舍下凡,只怕要失望!」

小強道:「不會的,六哥請說吧。」

≈閱讀最新章節請前往http://210.29.4.4/book/club/index.asp≈郭長風又笑了笑,倒杯一飲而盡,這才開始將夜間經過,從頭細說了一道。

他一邊說,小強一面替他斟酒,經過說完,半壇酒也所剩無幾了。

小強聽得很用心,神情專註,充滿羨慕之色,最後感慨地道:「真想不到,黑衣人竟會是個女孩子。」

郭長風點點頭道:「最出人意外的是,她和林百合的面貌居然那麼酷像,兩人同樣美,年齡也相仿,天下竟會有這種巧事?」

小強道:「事情演變到今天。六哥究竟有什麼決定呢?」

郭長風道:「你是指哪一方面?」

小強道:「當然是刺殺林元暉的事,現在必須作個決定了。」

郭長風搖頭道:「真象未明之前,我決不會下手。」

小強道:「這不就等子拒絕黑衣少女了么?」

郭長風道:「這並非拒絕,而是想幫助她,如果我的猜測正確,她和林百合之間,很可能有血統上的關係,一旦鑄成大錯,就遺恨終生了。」

小強道:「就因為她們面貌很像?」

郭長風道:「面貌酷似,自然也是理由之一,此外,還有別的原因。」

小強道:「什麼原因?」

郭長風道:「譬如林元暉私自偷刻的石像,跟黑衣少女也很酷肖,還有那條『香羅帶』,是林家之物,怎會落在黑衣少女手中?假如仇恨真是由上一代留下來的,我敢斷言,必是由『情』字而起。說得明白點,林元暉和黑衣少女,可能還是骨肉親人!」

小強道:「這……怎麼可能?」

郭長風道:「怎麼不可能?假設林元暉當年曾經對某一個女人負過心,而那女人就是黑衣少女的親人尊長,現在她長大成人了,前來尋林元暉報仇,豈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嗎?」

小強默然良久,道:「照你這樣推想,那黑衣少女可能就是林元暉的棄女,她和林百合竟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了?」

郭長風肅容道:「甚至根本就是同父同母,嫡親姊妹,也一樣可能。」

小強道:「就算全都如稱所想的,這些關係,黑衣少女一定很清楚,她既然明知林元暉是自己的親人,仍要殺他報仇,咱們又何必多管閑事?」

郭長風道:「她可以殺自己的親人,咱們卻不能做她的幫凶,何況,其中或許有很多內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咱們更不能糊裡糊塗就替她殺人。」

小強沉吟道:「六哥的意思是寧可放棄美人和財富,也不肯輕易下手?」

郭長風道:「正是。」

小強道:「那……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郭長風點點頭,道:「的確很可惜,但若要我終生受良心責備,我還是情願窮一輩子,打一輩子光棍。」

小強笑道:「六哥說這話,不像職業殺手,倒像是位悲天憫人的俠客了。」

郭長風道:「殺手也罷,俠客也罷,既是人,就有良心,咱們可以不理天下人的責難,卻不能不理會自己良心責備。」

小強俯首無言,過了好一會,忽然抬頭道:「六哥,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事情既可順利解決,你也不必顧慮會受良心責備。」

郭長風道:「噢?是什麼妙法?」

小強道:「由我替六哥下手」

說到這裡,突又住口,注目望著郭長風,似在等待他的反應。

郭長風好像早已料到會有這句話,臉色一片平靜,毫無驚異之感,一面緩緩舉杯,一面說道:「說下去!你準備如何下手?」

小強道:「六哥出面邀約紅石堡主暗談,由我潛入庄中,殺掉林元暉,事後查證,他們決不會疑心到六哥頭上,對黑衣少女卻可以順利交差,豈非兩全其美?」

郭長風聽了,微微一笑,道:「小強,你這樣做,是想過殺人的癮呢?還是為了那無窮財富和如花美女?」

小強忙道:「不不不!我只是……只是想幫六哥解決困難……」

郭長風道:「這是真心話?」

小強道:「當然是真話,我對六哥難道還有異心。」

郭長風笑道:「如果你真有別的目的,我倒不便說什麼,如果你只是想幫我的忙,我卻要勸你,趁早別做這種傻事。」

小強道:「為什麼?」

郭長風道:「己所不欲,勿施子人。我自己不願做的事,怎能讓你去做?何況,你這樣做非僅無法幫助我,反而更增加我的內疚,你也是人,莫非你就不怕受良心的責備嗎?」

小強道:「可是,我」

郭長風道:「你年紀太輕,也許你還沒有領略過『悔恨終生』的滋味,六哥卻是過來人了。」

說著,伸手去取酒杯,未料「砰」的一聲,竟將杯子推落地上,摔得粉碎。

小強跳了起來,踉蹌連退四五步……

郭長風詫異地道:「咦!我的手怎麼了?」

再試著去拿酒壺,誰知五指卻挺直僵硬,再也合不攏來,連曲伸亦不能夠。

換用左手,情形也完全相同。

郭長風大驚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的手……怎會變成這樣?」

這雙掌原較平常人寬大,十指矯捷靈敏,故有「魔手」的雅號,如今卻突然僵硬如鐵,變成了「鐵手」。

這突來的變故,使他驚恐莫名,兩眼瞪著自己的雙手,嘶聲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手!手……」

小強已經遇到床邊,渾身顫抖,搖搖欲倒,不得不緊捏著床欄藉以支撐身體。

郭長風大喝道:「小強!是你乾的?你在酒里下了毒?是你毀了我的雙手?」

小強滿臉驚容,吶吶道:「六……六哥……我……」

郭長風咬牙切齒地道:「小強,我一向拿你當親兄弟一樣看待,這些年來,噓寒問暖,解衣推食,我哪點虧負了你,想不到你居然這麼狠心,反而下毒唐我?」

小強惶然失措,淚水竟奪眶而出,掩面失聲道:「六哥,我錯了」

郭長風恨恨道:「你現在才知道錯了?當你下毒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想想咱們兄弟的情分?為什麼不想想這件事的後果?為什麼不想想這樣會『遺恨終生』?」

小強顫聲道:「我想過,六哥,我真的都想過,可是,我是人,我也想跟你一樣,在武林中成名露臉,我不能一輩子這樣默默無聞,六哥,你說是不是?」

郭長風道:「所以你就忍心毀了我,要搶這成名露臉的機會?」

小強道:「不!我已經勸過你很多次,希望你答應下手,但是,你卻堅持不肯,眼看太好機會要白白錯過了,我才……」

郭長風道:「咱們不必追究這些,我只問你,什麼時候開始被人收買的?」

小強道:「就在那次由北門城樓跟蹤黑衣人至船上,我一時疏忽,被他們發覺了,以後才開始交往。」

郭長風道:「他們許你多少代價?」

小強說道:「十箱珠寶,並願代為揚名。」

郭長風嘆道:「沒想到多年友情,竟抵不過十箱珠寶,這真太令人心寒了。」

小強慚然道:「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只求六哥仍像從前一樣疼我,此地事情了結之後,我願意永遠跟隨六哥,侍候你一輩子。」

郭長風苦笑道:「一個雙手已毀的廢人,你以為我還會苟活在世上?」

小強拭淚道:「我錯已鑄成,追悔無及,只求六哥能原諒我,給我補過贖罪的機會,有生之年。我會盡心儘力,使你活得舒適快樂。」

郭長風道:「你若真有這份心,就答應我一件事。」

小強道:「只要我能辦得到,一定答應。」

郭長風道:「你一定辦得到的,從現在起,咱們離開襄陽,不再過問寂寞山莊的事,你願意嗎?」

小強道:「這個」

郭長風道:「怎麼?你不願意?」

小強遲疑了一下,道:「六哥,這樣一來,你的兩隻手不是白白犧牲了么?」

郭長風道:「不!如果能使你醒悟回頭,我的雙手就算有了代價,小強,不要再猶疑了,聽六哥的話,咱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小強用力搖著頭,道:「我不能走!不能走……」

郭長風道:「為什麼不能?難道你仍然貪戀那些珠寶財富?仍然忘不了空名虛譽?」

小強激動地道:「原諒我,六哥,我已經騎虎難下,決不能放過這次機會,我只干一次,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郭長風嘆息道:「只這一次,可能就會使你悔恨終生。」

小強道:「我知道,但它可能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成名致富的機會。」

郭長風仰面長吁道:「名利誤人,何其太深!」

說著,舉起酒壺,深深吸了一大口。

小強駭然道:「六哥,你的手」

郭長風微笑道:「很奇怪,是不是?六哥以殺人為業。如果區區『石藤精』就毀了我的雙手,還敢在江湖中行走么?」

小強嚇得機伶伶打個寒噤,一旋身,便向後窗奔去……」

「站住!」

郭長風低喝道:「你自信能躲過這把酒壺,那就儘管逃!」

小強已經奔近窗口,聽了這話,連忙停步,惶然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

郭長風以壺代杯,又喝了兩口酒,緩緩道:「說實話!『石藤精』是誰給你的?」

小強囁嚅地道:「是何管家給的。」

郭長風冷笑道:「難道他沒有告訴你?『石蘑精』有硫磺味道,而且,一遇茶葉,藥力就會消失?」

小強俯首低聲道:「六哥,我錯了。」

郭長風道:「你錯在年紀輕,沒有下毒的經驗,譬如,酒罈封泥分明是新開的,你卻謊稱系喝剩餘酒;藥粉本應該下在酒罈里,你卻畫蛇添足,故意將酒壺撥落地上,假稱洗滌,暗下藥粉,而神情又慌張失措,才露出了馬腳。」

小強滿面羞慚。

低頭無語。

郭長風搖搖頭。

接道:「不過,他們竟然將你收買,這一點,倒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所以我特地假作中毒,試試你的本意,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原來一沾上『名利』之爭,最親密的朋友,一樣會變成敵人……」

小強哽咽著道:「六哥,求你不要再說了,我對不起你,我忘恩負義,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六哥,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郭長風道:「不!這是人性,我並不怪你,也許我一向拿你當小孩看待,忽略了你已經二十多歲,已經長大成人了,你有慾望,不甘心默默無聞度過一生,這都是對的,但是,你不應該用這種手段,一個人不能為了成全自己而犧牲別人!」

小強愧怍難抑,掩面大哭

郭長風沒有攔他,讓他盡情哭了個夠,才柔聲道:「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這並不可恥,只有知錯不改,頑固不化的人才可恥。小強,你還年輕,將來的日子長得很,成名致富並非難事,何必操之過急,用這種不正當的手段呢?」

小強只是吞聲飲泣,唏噓不已。

郭長風又伸手將他輕輕挽了起來道:「知恥近乎勇,你能知錯,仍然不失為我的好兄弟,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再提它,去洗洗臉,咱們還有許多正事要商議哩!」

小強驚喜地道:「六哥,你不怪我?還願章認我這個忘恩負義的兄弟?」

郭長風笑道:「你若不肯去把臉洗乾淨,像這樣眼淚鼻涕,一塌糊塗,叫我怎麼認你呢?」

小強含淚而笑,急忙轉身奔向屋后。

※※※

等他洗好臉回來,郭長風正蹲在一根屋柱前,輕輕撫摸著柱身,同時聚精會神地側耳察聽。

小強詫道:「六哥,你在」

「噓」

郭長風以指壓唇,啞聲道:「這柱子是空心的,裡面有傳聲話筒。」

小強也啞聲道:「你怎麼知道?」

郭長風不答,雙手繞向柱后,將一塊活動木片,小心翼翼地取卸下來。

柱上,赫然現出一個方洞,裡面有一具喇叭形狀的東西,下端連接著空心銅管,直人地底。

郭長風用一團破布將喇叭口塞住,輕吁道:「難怪我的一言一動,他們都了如指掌,敢情就是這東西作怪。」

小強道:「這兒是客棧房間,他們怎能在客房內埋設竊聽裝置呢?」

郭長風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說不定這家客棧就是他們開的,在我未到襄陽以前,這些東西早已布置好了。」

小強說道:「咱們把客棧掌柜找來問問……」

郭長風擺手道:「不必!咱們要找的是那艘雙桅大船,面且必須儘快行動。」

小強道:「我知道雙桅船在什麼地方,他們曾經告訴我,如果下毒成功,就去船上相見……」

郭長風搖搖頭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竊聽了剛才的經過,情知事敗,必定遠走高飛了。」

小強道:「他們要殺林元暉的事還未成功,怎會離開襄陽?」

郭長風道:「我擔心的,正是這件事,他們買通你下毒害我,等子已跟我翻臉,事敗之後,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暫離襄陽,另聘高手;一是突擊寂寞山莊,作孤注一擲。」

小強道:「六哥估計他們是走哪一條路?」

郭長風道:「第二條路太冒險,成功的希望也太渺茫,我想他們走第一條路的可能較多,不過,無論走哪一條路,他們一定會留下眼線,監視咱們的動向。」

小強望望那木柱,低問道:「他們的眼線,會不會就是那竊聽的人?」

郭長風在他肩上輕拍了一掌,道:「小強,你怎麼忽然聰明起來了!」

小強道:「那咱們就趕快動手吧,只要沿著銅管挖下去,必定能找到……」

郭長風笑道:「剛誇你聰明,又說笨話了。你去前院酒樓弄幾壇酒來,瞧瞧愚兄的妙用。」

小強不解道:「要酒幹什麼?」

郭長風道:「先別問,快去快來,酒要烈性的,有兩三壇便夠了,但務必小心,不可顯露行跡。」

小強依言而去,不多久,居然抱回來三壇烈酒。

郭長風又道:「現在,你去屋頂瞭望,舉動隱秘些,多留意屋後院牆外那一排民房,我隨後就來。」

小強答應著,飛身掠登屋頂。

郭長風一面將酒罈封泥除去,一面拔去喇叭的破布團,口裡喃喃道:「小強,洗好臉了沒有?我還有重要的話跟你商議哩……剛才我忽然想到一條妙計,咱們正好騙騙那個何管家……」

說著,酒罈一傾,三壇烈酒全灌進了「漏斗」狀的喇叭口。

酒灌完了,又深吸一口真氣,對準喇叭口,「呼」地猛吹了進去,急忙再用布團塞住管口,一旋身,上了屋頂。

小強伏身屋脊,正凝目向後院牆外張望。

郭長風道,「有什麼動靜?」

小強用手指著牆外道:「剛才好像聽見那排民房中有人輕呼了一聲,但沒聽清楚是哪一間。」

郭長風抬拍手,道:「跟我來吧!」

兩人同時縱聲越過院牆,牆外是小巷,對面一排民房,大約有二十餘間,低檐窄門,顯然是窮苦百姓的居處。

小強道:「要否一間間挨戶搜查?」

郭長風笑道:「不用了,我知道是哪一間。」

說完緩緩移步,由巷尾向前走去。

他每走過一家,便駐足向門窗空隙處輕吸一口氣,接連走過十家左右,突然嗅到一股酒味。

郭長風低聲道:「就是這間了。」

小強道:「我進去看看!」

一捋袖子,便想推門。

郭長風橫臂一攔,道:「不!你在外面把風,只要有人進出來,就用暗青子招呼,但千萬別打要害,要留活口。」

小強依言後退了幾步,道:「六哥請小心些!」

郭長風露齒一笑,道:「多年沒動過手了,能試試筋骨也不錯。」

這是一間破舊的矮屋,門窗緊閉,裡面一片漆黑,瓦檐上有塊大制店招,寫著「福記炭行」四個字,門上卻掛著一把嶄新的大銅鎖。

郭長風暗笑道:「原來老福記錢莊也兼做煤炭生意。」

舉手一拂銅鎖立斷,輕輕推開木門。

進門是一間倉房,堆滿了煤塊和炭簍,靠牆壁放著一副桌椅,桌上有筆墨硯台,還有兩把算盤,看來像個記賬的櫃檯,再往後面,是卧房和廚房。

整棟木屋內,不見人影,卧房雖有筒陋的床帳,也未見人居住。

郭長風循著酒味直入卧房,拉開床鋪,才發現蚊帳後面有一道暗門,下面竟挖了地窖。

陣陣酒香,由地窖中發出來,醺人慾醉。

郭襖風輕敲地窖門板,道:「朋友,喝夠了么?該出來了。」

下面黑洞洞的,毫無回應。

郭長風笑道:「秘密都揭穿了,躲著不吭氣就行嗎?這兒又別無出路,還是老老實實上來吧!」

連叫數遍,仍然沒有回答。

郭長風藝高膽大,吸口真氣,冷笑道:「你不上來,難道欺我不敢下來么?」

話落,雙手護胸,一低頭衝下了地。

他腳下剛落實地,立刻旋身拍出四掌,分擊四周,藉以防備道受突擊。

誰知掌力發出,全部落空,地窖中除了酒氣充斥瀰漫,根本沒有人。

郭長風突然發覺不妙,急忙飛身縱起,迅速地向入口退回。

就在這時候,一溜火光由上沒落,「轟」的一聲響,地窖里的酒液和酒氣,頓時被引燃起來。

郭長風幸虧早一步躍起,雖未陷身火中,頭臆仍被火焰熱力灼得奇痛無比,部分眉須且被燒焦了。

他飛出地窖,忙不迭掩閉了入口木門,目光反掃,只見一條人影正往屋后破窗進去。

郭長風怒喝一聲道:「好小子,你還想走?」

順手抄起一塊煤塊,振臂射出。

窗外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又聽見小強的呼叱聲音。

郭長風知道人已被小強截住,也就不再急子追趕,轉身尋了一柄鐵鏟,掘土取沙,傾入地窖,將火焰掩熄,以免火勢蔓延,波及附近二十餘戶窮苦百姓。

等到余火熄滅,再追出屋外查看,卻連小強的影子也不見了。

郭長風暗驚道:「這傢伙居然能負傷逃走,未被小強截住,身手一定不弱,早知如此,就該先擒人再救火才是。」

略一沉吟,便飛身掠上「七賢樓」酒樓屋頂。

附近房屋,只有「七賢樓」最高,郭長風立身樓頂,游目四望,果見東北方有人影閃動,隱約傳來金鐵交擊的聲響。

郭長風急忙趕去,及至近處,才看清對方竟有兩人,一個使刀,一個使九節鞭,正圍著小強激斗。

那兩人都穿青衣,頭戴布罩,武功全都不弱,小強以一敵二,手中兩柄短劍左迎右擋,已顯得有些慌亂。

郭長風低喝道:「朋友,兩個打一個,未免不光彩吧?」

兩名青衣人一見郭長風趕到,虛晃一招,回頭便跑。

小強叫道:「六哥,快向北追,剛才那受傷的往江邊逃了,這兩個只是他的幫手。」

郭長風道:「別管他是誰,捉住一個就行,你迫那個使刀的,把使鞭的讓給我,咱們比比看誰先得手。

使鞭的青衣人聽了,連忙加快腳步,沒命地飛奔而去。

郭長風卻一橫身,將那使刀的攔住,笑道:「你那位同伴真不夠義氣,只顧自己逃命,竟把你丟下不管了。」

使刀的青衣人這才知道上了當,可是郭長風和小強一前一後,將自己夾在中間,再想奪路逃走,已經遲了。

郭長風又道:「事已至此,我看你還是認輸了吧,把刀放下來我保證不會難為你。」

青衣人哼了一聲,刀鋒一轉,徑向郭長風迎面劈去。

郭長風毫不閃避,左手疾探,「嗒」的一聲,竟將刀身輕輕夾住。

青衣人奮力抽刀,連抽了兩次,卻無法抽回。

郭長風笑道:「一隻手不行,要不要兩隻手再試試?」

青衣人不服,果然雙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扯……

不料郭長風鬆手笑道:「小強,接住了!」

那青衣人用力過猛,踉蹌倒退,被小強迎個正著,短劍一轉,正敲在腰后「志堂」穴上。

郭長風道:「別傷他,先把頭罩取下來看看。」

小強一伸手,扯去青衣人頭罩。不禁驚呼道:「呀!原來是個女的。」

可不是,圓圓的臉蛋,長長的秀髮,柳眉杏眼,正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

郭長風也很感意外,低頭端詳了一會,問道:「姑娘,咱們好像在哪兒見過面嘛?

青衣女一扭頭,道:「哼!誰見過你這騙子!」

郭長風笑道:「你沒有見過我,怎麼知道我是騙子呢?」

青衣女冷冷道:「剛才你若不用騙術,我會落在你們手中嗎?」

郭長風道:「這意思是說,你輸得很不服氣?」

青衣女道:「當然不服氣。」

郭長風道:「那麼,我放了你,咱們再重新較量,比個高下,你看如何?」

青衣女閃目道:「你真敢放了我?」

郭長風道:「有什麼不敢?我要贏你還不是像囊中取物一樣容易。」

青衣女道:「好!你若把我放了,再憑真本領贏我,那我就服氣了。」

郭長風道:「放你可以,不過你得先把名字和住址告訴我。」

青衣女道:「為什麼?」

郭長風道:「萬一你不守信諾,趁我不注意時逃走了,我好去你家裡找你。」

青衣女冷笑道:「原來你是想查問我的來歷,你以為我會那麼傻?」

郭長風道:「我若想查問你的來歷,方法多得很,何必用這種手段。」

青衣女哼道:「你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姑娘拼了一死,你休想問出一個字。」

郭長風道:「那又何苦呢?你年紀輕輕,又這麼漂亮,死了豈不可惜。」

青衣女道:「不用廢話了,你要放就放。不放就拉倒,姑娘既然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郭長風笑道:「想不到你竟是女中豪傑!既然這樣,我得想個特別的方法,才能叫你說實話了。」

青衣女冷冷道:「請便!」

郭長風向小強招招手,道:「離遠一點,好好商議個辦法,別被她聽見了。」

果然領著小強,向丈餘外屋檐陰影下走去。

小強低聲道:「六哥,不用商議了,我認得她就是船上侍女之一。」

郭長風道:「我也知道她是船上侍女,可是,咱們不知道船泊在什麼地方。」

小強道:「那容易,給她點苦頭吃,不怕她不說實話!」

郭長風道:「給她什麼苦頭吃?剝光她的衣服?還是划她兩刀?」

小強吶吶道:「這」

郭長風笑了笑,道:「好男不跟女斗,辣手催花的事,咱們干不出來,何況,這丫頭倔強得很,只宜智取不能蠻幹。」

小強道:「怎樣智取呢?」

郭長風壓低聲音道:「現在你注意聽我說話,不要轉身,也不要回頭,咱們必須找一個帶路的人……」

小強詫道:「誰?」

郭長風輕輕道:「姓吳的老婆子,她就躲在一丈外那條小巷裡面。」

小強駭然一驚,連忙探手拔取短劍。

郭長風沉聲道:「不要妄動!那老婆子武功很高,你不是她的對手,有我在,她不會現身,等一會我藉故離開,引她出來,你就……如此這般……」

小強點頭道:「好吧!但願別被她們識破了。」

兩人計議定妥,又回到青衣女身邊。

青衣女冷然道:「你們商量了什麼毒計,現在使出來吧!」

郭長風道:「咱們已經想到一個絕妙的方法,保證可以教你說實話,而且要你自己心甘情願說出來。否則,也顯不出咱們的本事。」

青衣女不屑地道:「你們是在做白日夢!」

郭長風笑道:「不錯,是在做夢,但卻是一個香艷溫柔的夢,姑娘你也是夢中主人翁。」

青衣女冷哼一聲,閉目不理。

郭長風接著說道:「女孩子們都是重感情的,只有對自己心意中人,才會說實話,所以,我決定先替姑娘介紹一位英俊蕭灑的意中人,讓你們小兩口,私下談一談。」

青衣女霍然張目道:「你竟想用下流手段侮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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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羅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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