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午後。

又是一個灰熱的天氣,使人一動就會汗流浹背。

艷麗的陽光下,冷一凡在採藥,他不能不故作姿態,他知道自己的行動暗中有人監視。

回想仙洞中所發生的事,簡直象一場怪誕的夢。

他極想能找到武林判官,既然他做了秘密門戶的執事,應該了解秘密門戶的內幕,只消他一句話,謎底便揭曉。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武林判官為何跟房二少爺一樣,竟然作出叛門的事,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情理上完全說不過去,先後發生的事,成了一串解不開的謎結。

他用全部的智慧去思想這離奇的謎底,但越想越糊塗簡直完全不能以情理去分析,事情怪得離了譜。

由於心有所鶩,他把採到的葯隨采隨拋。

突地,他感覺身後來了人,沒有任何聲息,他只是感覺到,象野獸的第六感,不必看到聽到,便可以斷定。

他收懾心神,還是繼續採藥,他不知道身後是什麼人,來了多久。

「浪子!」身後發出聲音。

「什麼人?」冷一凡是蹲著的,他準備要站起來。

「別動,劍尖正對著你的后心。」

「朋友是……」他呼吸-頓。

「你在做什麼?」聲音相當冷峻。

「朋友不見在下在採藥?」

「你根本不是在採藥,騙不了人,你一路采了已拋,足以證明你採藥是幌子,入山別有所圖。」

冷一凡心弦一顫,這才發覺自己的失神。

「這是在下的事,朋友大可不必管。」他在無言可辯的情況之下,只好如此說了。

「本人是管定了!」

「朋友管得了么?」

「別忘了劍在你的后心!」

「在下很不喜歡這樣,朋友最好把劍拿開。」

「浪子,喜不喜歡是你自己的事,本人可管不著,聽清楚,你現在有兩條路走,你自己選擇一條。

「噢!有意思,第一條是什麼?」

冷一凡忽然明白過來,對方是秘密門戶中人,不許外人在山裡,這和音音被他們中人暗殺的道理相同。

「在下入山採藥,事完自然會走,眼前還不打算離開,第二條路呢?」

「那可是既簡單又便捷,只消本人的劍尖朝前一送,便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你不是笨人應該知所選擇。」

「在下選第二條!」最後一個字出口,反手遞劍出鞘,人隨之翻起。

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情況,然而這情況發生了,而且發生在使人連意念都來不及的瞬間。

「鏘!」地一聲,劍刃交錯。

冷一凡已站直,面對著對方。

不應該意外之中的意外,對方赫然是十里香卧室見過的田四郎,想起來便窩囊他是被推藏到床底下的。

冷一凡認得他,但冷一凡並沒跟他照個面,他能叫出他的外號,當然是眼線提供的資料。

「浪子,你還真有一套?」

「好說!」

「不過,你是死定了!」

「朋友,我們並不認識……」冷一凡故意說。

「只要本人認識你就行。」

「我們還見面么?」

「廢話一句!」田四郎手中的劍倏然揚起,眸子里泛出殺芒,臉上的神色轉變成似笑非笑了。

這即是田四郎立意要殺人的表情,而從他的氣勢看來,無疑的是一把好手。

「朋友,殺人得有個理由,至少也得找個借口,你我素昧生平,這該從何說起?」冷一凡邊說邊在打主意。

他不能殺他,連傷也不行,如果正面與秘密門戶中人結上了怨,行動便受阻了。

「你要聽理由么?」

「在下是想明白!」

「是很簡單一句話,你該死,本人想殺你。」

「在下為何該死?」

「不為什麼,就因為你該死。」

這真是狂到了極點,冷一凡沒生氣,只覺得好笑。他知道對方在保密原則之下當然說不出任何理由。

不過,江湖上隨時隨地都在上演這種戲,並不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也不一定要說出理由,因為有的理由是不能也不必說的。

「朋友,你有把握殺在下?」

「毫無疑問。」語氣非常肯定。

「如果殺不了呢?」冷一凡有意蘑姑。

「拔劍!」田四郎已經不耐。

冷一凡已拿定注意,盡量採取守勢,避免流血,最理想是

對方能知難而退,於是,他緩緩拔出了長劍,亮起架式。

田四郎眸子里的殺意倏然加濃。

冷一凡卻十分平靜。

忽地,由四郎目注冷一凡身後方向,臉色又變成原先的難看,象是突然看到了什麼令人震驚的意外事物。

冷一凡已發覺,但他不能回頭。

在雙方舉劍對峙之下,田四郎這種失神別顧的行動,已經犯了練武者的大忌。

如果面對的是真正敵人,或者立意決生死的對手,他已經沒命了,然而冷-凡沒利用這極好的機會。

因為,冷一凡並不想殺人,他殺人的動機還沒到。

當然,田四郎也不是這麼稀鬆的武士,失神只是那麼一會兒,他立即便警覺了,閃電般彈退了六尺。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狀況,而使他犯這要命的錯誤。

冷一凡後腦沒長眼睛,當然無法看到,但他很想知道,就趁田四郎彈腿之際,他收劍轉身,一看。

他大感意外,現身的竟然是其胖如豬的小姑太。

小姑太緩緩走近,每挪動一步,身上的肥肉便抖顫了一下。

到了近前,偏頭眯眼,朝冷一凡周身上下象選貨品似的打量了一陣,點點頭,然後望向田四郎。

「田四郎,你奉命殺人?」

「屬下沒有。」田四郎劍已垂下。

「那你在做什麼?」

「屬下……只是想考驗一下他的能耐。」

「不是這樣吧?」小姑太笑了笑:「如未不是他那反手一劍,你已經從背後殺了他,對不對?」

田四郎笑著躬了躬身。

「小姑太,不會有這樣的事,屬下當然會遵守不奪命殺人的;規矩,剛才……只是想問他幾句,因為他來路不明!」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我不喜歡狡辯。」小姑太披了披嘴。

「小姑太……」田四郎裝出受委屈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殺他。」

「屬下……」

「你吃醋,對不對?」

田四郎的臉一下子脹得緋紅,脖子也變粗了,他發急地道:「小姑太,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屬下跟他素不相識,只想盤他的底,吃的什麼醋?」

「嘿!」小姑太冷笑了一聲:「你心裡明白。」

「屬下真的不明白?」臉上現出了憤怒之色。

冷一凡心裡卻有些明白了,十里香跟自己曾幸茅屋公開見面交談,當然瞞不了他們的耳目。

而田四郎是十里香的男人,他吃醋是意料中事。

冷一凡上一次在山腹秘室里差一點就被搜了出來,這一點便足以證明小姑太言出有因的。

「田四郎,不管你明不明白,一句話,不許你殺他,希望牢牢記住。」胖嘟嘟的臉上現出嚴厲之色。

這一點,冷一凡便不明白了,這肥胖的女人為什麼要維護著自己,她是在打著什麼主意呢?

「遵命!」他轉變得真快,臉上的憤怒之色倏然消失了,田四郎又回復謹慎的樣子,不但不回答,還加了一躬。

顯而易見,這小姑太他還惹不起。

小姑太的桃花眼轉向冷一凡,凝注著,森冷尖利的眼神象刀鋒,彷彿要刺透了人的心臟般。

現在他已經不是淫蕩庸俗的女子,而是一個相當可怕的角色,久久,才冷冷啟口道:「浪子,你可以走了!」胖手揮了揮。

冷一凡默默地轉身舉步。

他邊走邊想,可是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阻止四田郎對自己

出手?

上次在秘窟里迷失,遇上她的貼身保鏢何金剛,何金剛殺人的動機是自己說出是十里香的客人之後,這說明十里香姑侄之間有互不相容的原因存在,既是如此,她護衛自己的目的何在?「

他當然是走回那間茅屋。

冷一凡回到茅屋。

在堂屋裡坐下,卧房裡突然傳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說:「浪子,坐著別動,屋子外面有眼睛在看著你。」

冷一凡陡吃一驚,脫口道:「你是誰?」

房裡的聲音道:「你聽不出來?」

冷一凡這下聽清楚了,是江湖秘客的聲音。

「哦!是閣下……」

「聽著,你去探秘洞的事我已經知道,不用再提,現在你必須急速出山。」

「為什麼?」冷一凡大感奇怪。

「山裡派出殺手,要取音音姑娘的性命,殺手是什麼形象目前不知道,只知道是很可怕的殺手,而且已經出山。

所以你必須立即趕到襄陽,西城外那家最大的馬店可能找到她,你儘可能在暗中保護,不要跟她一道。「

冷一凡窒了片刻。

「他們為什麼如此急於殺她?」

「聽說是已經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必須滅口。」

「什麼利用價值?」

「不清楚,他們是這樣說的。」話鋒頓了頓,又道:「我在很巧合的情況下親自所聽到金劍殺手在下達這道命令……」

「金劍殺手下的命令?」

「不錯!」

冷一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劍殺手是音音痴戀的男人。

她與他相處過三天,她在這茅屋裡曾經痴守了三個月,據音音說,他倆已經有婚姻的誓約。

而現在他竟然下命令派殺手滅口,不久前的毒蜂事件,幸虧是房二少爺援手,音音才脫了死劫。

看來金劍殺手是蓄意要音音的命,這是為什麼?

說是音音已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他們到底利用是什麼?音音要是知道這殘酷的事實,她……

「浪子,你可以走了!」

「好,在下立即動身!」

「留心被人盯蹤。」

「這點在下會注意。」

冷一凡離開茅屋,朝出山方向疾行。

冷一凡大事未了,極不願出山,但音音的安危他不能不顧,尤其在明白了金劍殺手的居心之後,他更加要管。

女殺手巧姐兒的聲音又響在耳邊:「希望你給她幸福……」

做姐姐的為了成全妹妹而退出。

想不到音音早已心有所屬,現在情況又發生了突變,江湖風波詭譎,人心極其險詐,想起來實在令人膽寒。

等有機會再面對金劍殺手,非宰了他不可。

冷一凡心裡已作了決定,現在擔心的是音音能否受得了這打擊?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一個女人,頭一次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是居心叵測的騙徒,這多殘酷!

金劍殺手能下令殺人,表示他在秘密門戶中地位相當不低,他為什麼每次現身都蒙著臉?有什麼不能見人?

這個秘密門戶到底是什麼門戶?

地靈門出了一個白玉娥的叛徒,欺師滅祖,出賣門戶,造成了鵲巢鳩占,當然霸佔者不會再採用原來的名稱。

而世上僅知道為首的自稱蓋代劍尊,同時,故判斷蓋代劍尊很可能便是劍中劍歐陽軒的化身,他以什麼作為門戶的稱號?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山腹黑牢中的死囚。

那死囚被廢除武功,打斷了雙腿,他們留他的活著是為了要逼出一樣東西。

而那東西是一套霸道無比的劍法要訣,劍訣已在自己身上,自己也已悟透,那死囚與地靈門是否有關?

地靈門第二代門主夫婦被用鐵練鎖有仙洞墓室,對方要追索的是地靈經,那死囚贈送自己的劍訣是否是地靈經中的。

只惜當時沒想到這一點而加以查證,他夫婦已脫出生天,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恢復了功力?

死囚托自己找一個叫小山兔的女子,以綠玉鐲為憑,既已應承了就必須辦到,可是人海茫茫,從何著手尋覓?

想,他不斷地想。

有人說,山裡的氣候晚娘面,說變就變,本來好好的天一下子陰暗下來,朵朵烏雲在空中形同馬群賓士。

山風陡起,帶著濕濕的土味。

冷一凡驚覺之時,烏雲已壓到頭頂。

山中的暴雨是很可怕的,風雨會帶來山洪,山洪會把山路變成激湍的溪溝,連野獸都經不起那沖涮的力量。

昏天地暗,山風更峭,顯示暴風雨馬上就到。

冷一凡著急地放眼嘹望,想找個避風雨的地方。,突地,他發現下方不遠的山澗邊有間小木屋,沒有任何考慮的餘地,他彈起身形,象野鴿般朝小木屋掠去。

這是間水磨坊,麵灰使整個房子結了霜。

一個從頭到腳沾了麵灰的老者坐在一角吃炒豆下酒,矮桌上一罐一碗一堆炒豆,炒豆人口,蹦蹦有聲。

冷一凡行進去他連頭都沒抬。

「老丈,借個地方避雨屍」唔!「一個字算是答覆。

冷一凡站到門邊的角落。

門外已是風狂雨暴,偏僻世界末日來臨,聲勢猶如千軍萬馬,似乎要把木屋踏碎,雨灑進了門,冷一凡伸手……

一條濕淋淋的身影沖了進來,看上去相當精壯。

獵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轉頭望了冷一凡一眼,獸眼,精芒迫人,轉回頭,上前兩步,到老者身向,魁梧的身體正好擋住了冷一凡的視線。

「老爹,可以借口酒么?」

「唔!」

「這場雨真要命,差點丟了獵物!」獵人象有自語:「我兄弟本來是在一起追山貓,中途,現出一對香獐的窩……」

「哦?」老者算正式開了口:「香獐,相當值錢的東西是一公一母么?」

「不錯!一公一母,象是山裡逃出來的。」

「什麼地方?」

「上頭的山洞裡左右顧盼一下,又道:」老爹,香獐相當滑溜,想請你梢個信給我的鄰居,派幾個得力的人手來捕捉。「

「可以,先坐下來喝碗酒去寒。」

「謝啦!」

冷一凡在聽雨,山裡的雨來得快去得急,就這麼短短一陣了,風已停了,雨勢也小了,倒是澗水的聲音很大。

獵人自己拿了個土碗,在老者對面坐下,倒上酒。

冷一凡這時也很想喝上幾口,但人家沒招呼,而且看人家喝酒是很尷尬的事,所以他的眼睛沒望向那邊,他只等雨停上路。

「格蹦!格蹦!」吃炒豆的聲音很響。

冷一凡盤算,由這裡翻一個山頭便可到江邊,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渡江,連夜去馬店找音音。

使他意外的是這一路竟然沒人盯梢。

他也想,山裡派出的殺手,究竟是什麼樣的貨色,以音音的能耐而言,一般高手奈何不了她。

屋裡的光線亮了許多,表示天已晴開了。

冷一凡拉開門拴,站到門框邊。

烏雲在逐漸消散,只剩下疏疏的雨絲和斷斷的檐滴……

「老爹,雨停了!」

「唔!」老者嘴還在嚼著豆。

「我想去接應我兄弟?」

「山洪還沒退,你過不了澗,再待會吧!」

「獐子窩下邊說不定……會有大東西……」

「難說!」

「我得走……」

「你不必走了。」咕嘟一大口酒。

「為什麼?」

「你沒那麼好命能獵到獐子的。」

「老爹,您……」

接著是一聲「嗯!」象一個剛要發出聲音又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聲音噎住了。

古怪的聲音引起冷一凡回頭。

老者弓著腰,揭開一塊地板,下面是沖磨的水槽,嘩嘩的水聲十分震耳,老者轉過身,一腳把獵人踢進水槽。

奇怪!獵人連哼聲都沒有。

冷一凡目光電張,手按劍柄。

老者直起身,面對冷一凡。

「啊!」

冷一凡腕口叫出聲,到此刻才看清這守水磨的老者赫然是武林判官,這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他為何要殺這獵人?

「浪子,這場雨下得好!」

「……」不著邊際的話,冷一凡無法回答。

「要不是這場暴雨,獵狗不會跟著你屁股來。」

「獵狗?」冷一凡忽然明白過來,這扮成獵戶的漢子本來是跟蹤自己的,風雨把雙方趕到了一處。

武林判官是秘密門戶里法堂的外執事,他為何要這樣子做?

冷一凡心念之間,點點頭,表示已明白了,他又開口問道:「閣下這樣做的原因是為什麼?」

「獵狗的吠聲不能傳回山裡。」

「哦!」冷一凡又點頭:「他所說的是香獐又是指的是什麼?」

「等會你就明白,這實在好險,要不是下這場雨,他沒被迫進磨坊來,香獐的消息先傳進山裡,那可真是不得了。天意!喝碗酒暖暖身么?」

「不用了!在下急著要趕出山!」心意一轉,又道:「在下想請教-下,有兩件事……」

「一件也別問,我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麼。」武林判官打斷了冷一凡的話頭,目芒閃了閃:「我不能離開這裡,怕有什麼意外的情況,你先別忙出山,先去辦件事。」

「辦什麼事?」

「處理香獐的事,凡是看到生面孔的,全打發上路,-定要做得乾淨,否則就會誤大事,你懂這意思?」

「唔!在下……懂得。可是……」

「時機緊迫,你馬上去。」武林判官又打斷了冷一凡的話:「出門,順澗邊往上爬,到峰頭上你可以看到五棵古松並列。」

構樹後面有個石洞,那就是剛才那隻獵狗所說的獐窩,另一隻獵狗還在那裡守候,做了他,快去!「

冷一凡已無法再開口細問,只好出門上路。

這是件古怪事,現在他又明白了一點,武林判官與江湖秘客是連通一氣的,至於目的是什麼便不得而知。

雨後的山景份外清新,峰巒林木象霍剛作水洗過。

冷一凡根本無心領略,他急著要去辦事,順澗而上相當吃力,青苔著了水變得滑溜無比,只要一步不踏實便會掉落澗底。

暴雨之後的山澗有如倒演的天河。任何東西掉進去就會立即吞噬,連影子都不會留的。

小心加上功力,他平安地登上峰項。

五松並列的標誌相當顯目,一眼便看到了。

冷一凡並不急著迫近,他必須先了解狀況,石澗被形容成獐窩,當然,裡面藏的絕對不會是真的香獐。

是人,是什麼樣的人便有待揭曉了。靜侯了片刻,不見任何動靜,於是,他趕回側方,他發現情況了。

一個同樣是獵人裝束的漢子,伏在岩隙里,拚命用鐮石打火,看樣子是火絨沾了雨水,就是打不燃。

冷一凡悄然逼到那漢子身後。

漢子後邊石頭上放著煙火號上具,顯然他準備發出訊號,幸而早一步趕到,如果讓他發出訊號,事情便砸了。

火絨冒了煙。

漢子吐口氣道:「真他媽的費事,還好,打燃了,不然非得親自下山不可。」邊說邊伸出手去點燃煙火……

「別動!」冷一凡開了口。

那漢子的脖子突然沒有了,腦袋縮齊肩膀。

「什麼人?」漢子栗聲喝問。

「浪子!」

「你……」漢子突地迴轉身,背靠著岩石,眼鼓鼓地面對冷一凡:「浪子,我們命不與你為敵,你想做……」

「你和你的那些同伴本來是追蹤本人的,對是不對?」

「這……」

「你準備發訊號請援手,對不對?」

「……」漢子象嘴裡塞了東西說不出來。

不必費事了,現在回答本人幾個……

那漢子的眼珠子一轉一柄短刀閃電繞遞向了冷一凡的前胸?純熟的手法,看來他還是個玩刀好手。

冷一凡以更快的手法,抓住了對方手持刀的手腕,扭轉刀尖反抵漢子的右腰眼,這瞬間的動作彷彿順理成章。

「現在回答本人幾個問題。」

「……」漢子默然。

「聽著,那使金剛劍的蒙面人是誰?」

「……」還是默然。

「你不說?」

「……」依舊沒回聲。

冷-凡怒哼了一聲,手略一用力,刀尖刺入眼,一寸他現在還不能殺他,他要他開口揭開謎底。

漢子打了個抖戰,居然不哼不叫。

「你不說,很好,本人會要你待不及地說出來!」這並非虛聲恫嚇,冷一凡精通醫道,對人身的經絡穴脈了如指掌。

他當然有幾套狠手,只是他從來沒用過,現在他準備用了,因為他想要知道的對自己太重要。

「浪子!」漢子開了口:「本門把你當朋友看待,所以你才能在山裡好好活著,現在你準備跟本門作對么?」

「說這些是多餘,快回答。」

「難道你敢殺人?」

「玩刀的不敢殺人,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那你就下手吧!老子認了。」

「在你還沒回答問題之前,想死也辦不到」

手一松,並指疾點,那漢子悶哼一聲,歪了下去,隨即在岩石間扭動起來,慘叫聲聲相連。

只一會工夫,衣裂皮破,那漢子變成了一個血人。

「說是不說?」

「我……我說先解開……穴道。」

冷一凡是正派的武士,不是萬不得已,不願用這種殘忍而下流的手段,腳尖踢出,慘叫聲停止,只剩下喘息。

「快說,使金劍的是什麼身份?」

「他……是……」漢子慢應著,突然把手指放到嘴裡,似乎已吞下了什麼東西。

冷一凡驚覺已來不及阻止。

漢子身軀突然挺直,口裡道:「老子……說了還是死,不如自了……落個……痛快,你小子等著……」

一聲長喘,身軀軟下,不動了,兩眼還暴睜著。

好厲害的毒,說了便了。

冷一凡呆住了,深悔自己失意,沒提防到對方會來這一手。

使他聯想到了一點,能調製這種劇毒的,必是用毒能手而劍中劍歐陽軒正是毒道高手。

由此判斷,神秘門戶之主蓋代劍尊就是歐陽軒的化身已得到證明。

想到這裡,內心一陣激動。

音音的事擔在肩頭,他不能回山,只有待山外的事完了再採取行動了。

奇怪,外面發生了這大的情況,還死了人,近在咫尺的山竟然毫無動靜,所謂香獐,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一凡欺到洞口,用力咳了一聲。

「裡面是誰?」他大聲問。

靜悄悄沒半點反應,再跨一步,視線已可透到洞底。

淺淺的岩洞,約莫三丈深,洞底鋪了張草席,一個棉被卷,此外便空無一物,看樣子是人藏身之所。

可是人呢?又有什麼人呢?冷一凡步了進去。

除了席子棉被,的確是什麼也沒有。

怪了,如果是個空洞,外面那服毒自決的漢子為什麼還在守伺,同時準備放迅號求援呢?莫非人已悄悄避開?

冷一凡相當閑惑,但他不能持久,他要趕著出山。

轉身出洞,目光掃去,不由駭然大震,那漢子的屍體竟然沒了影子,他分明已經服毒自盡。

死人當然不會走路,難道他服毒是假的?這可糟了,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沒有加以檢驗,這跟斗栽的真是窩囊。

彈身過去,仔細察看,屍體的確是失蹤了。

他繞峰頭轉了一圈,後面是懸岩絕壁,側方是山澗,下峰必須照順澗的原路,然而放眼望去,什麼也沒有發現。

轉眼的工夫,竟發生了這種怪事。

此地再無可為,他只好下峰。

又到磨坊。

武林判官還在炒豆配燒酒。

「浪子你白跑了一趟,情形我知道。」

冷一凡愕然,他人在磨坊里,怎麼知道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比你早一步上峰。」

「噢!什麼人?」

「一句話,自己人,你就不必問了,反正說出來你也不認識,趕快到囊陽辦你的事吧!天晚了渡江不方便。」

「在下還問兩句話,憋在心裡不舒服。」

「你問吧!」

「所謂香獐是怎麼回事?」

「這是隱語,代表要犯。」

「要犯,什麼樣的人?」

「不必多問,慎防隔牆有耳。」

冷一凡吐口悶氣,心裡實在是憋得難受,但是武林判官既已這麼說了,他無法再追問下去。

反正與自己沒有切身關係,不知道也罷了!

倒是武林判官當秘密門戶的外手事,對門戶里的事應該清

楚,問他比自己盲目追索強……

「閣下是刑堂外執事,對門戶的一切應該……」

「別問!」武林判官搖著手:「老夫是新進的人還不能登堂人室,現在是在接受考察的階段。

你想問的老夫無法回答,同時你也不能在此久留,如果被他們知道我們之間有來往,大事便不妙了,快走!「

武林判官一再催促,冷一凡只好出門上路。

情況詭譎得象迷霧,武林判官為什麼會介入自己的事件中?

他本是冷血無情職業殺手,只知有利不知有義,通常這類人是絕不參與別人恩怨的,這是為什麼?

如果他的行為被門戶察覺將有什麼後果?

馬店。

大離膾的客棧,趕騾趕馬,行腳負販,買賣商賈,各色人等全可以住。

馬飼、客房,露天場子,貿物堆棧設很齊全,當然。一些自認上流的客人是不會光顧的。

西平外最大的馬店當然不會有第二家。

現在是清晨,客店裡面一片烏煙瘴氣,人喊馬嘶,進進出出,就算他是熱鬧非凡吧!

冷一凡投宿在專住客人的別院里,與人馬混雜的大院隔了道牆,但吵雜的聲浪還是陣陣侵來。

他倒不是在意這個現象,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到音音,把山裡派殺手對付她的消息傳給音音。

讓音音心裡有所準備,以免發生肘腋,猝不及防。

他站在房門口,希望音音能發現他。

這是店裡最忙的時刻,一個店小二擦著汗走過。

「小二哥!」冷一凡叫住了他。

「客官,什麼事?」

「幾天前有個年輕漂亮頭髮長得很長的姑娘投宿在你們店裡,她住在那一個店房?」

「客宮,這個……」小二抓了抓頭,翻起眼,想了一下道:「你是說眼睛長得很野的……」

「對對對,有這麼個女客,脾氣大,小的挨過她罵,所以還記得,她只住了一宿便退店了。」說完,舉步就要離開這裡。

冷一凡心裡一涼,趕緊又開口。

「可知道她去那裡?」

「這……我們店家不過問這種事。」

「她是一個人?」

「還有個小白臉伴著。」小二匆匆離去。

冷一凡愕在門邊,還有個小白臉陪著,會是誰?

音音是個行為隨便的女人,難道她已經找到了……

不可能,金劍殺手在山裡,還下令派出殺手取她的性命,那會是誰,是她新交的朋友么?

也不可能,她用情極專,連自己她都拒絕。

小二回頭走來,嘻著臉道:「客官,那小白臉我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個美男子,甭說女人,男人見了都會心動,真的!」

說完,又快步走去。

店小二特別的這幾句話,在冷一凡心中打了一個疙瘩,他不相信音音會是個見異思遷的人。

可是女人善變,誰能打包票?難道說她已對金劍殺手失望,而抗拒不了新的強烈誘惑改變了初衷?

這似乎有可能,因為別無合理解釋。

那護花使者到底是誰。

如何才能找到音音?

冷一凡獃獃地想。

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傳了過來——「你們存心要把我老人家餓死、饞死、渴死是不?人命關天,你們店家準備打人命官司?」是個老人的聲音。

「老頭,你到底講不講理?」店小二的聲音。

冷一凡扭望去,同一排第六個房間,剛才走過的小二兩手叉腰站在房門口,老人的聲音是從房裡傳出來的。

「我老人家為什麼不講理?」

「你白吃白住不付錢,這叫講理?要是每一位客人都像你老頭一樣,我們不是要關門大吉?」小二臉紅筋脹。

「誰說我老人家不付錢,要你拿去皮襖子去當。」

「哼!算了吧!那件破羊皮襖丟在地上也沒有人撿。」

「閑話少說,拿酒來,我老人家要犯酒癮死了,你們可得負全部責任,」

「你馬上換店,欠的錢我認了!」

「胡說,我老人家活到這把年紀,可沒欠人家一分錢,人窮志不窮,等我的徒弟來了,一切照辦,分文不少,快拿酒來!」

「老頭,省省吧!快搬出去是真的。」

「不搬,住定了!」

「要我們趕你出去?」小二氣得發抖。

冷一凡好奇地走了過去。

一看,房裡坐著的是個白髮老頭,披著一件破皮襖,油光滑亮,看上去年紀少說也在七十以上。

冷一凡側隱之心油然而生,他站在房門口。

「老丈,你的店錢由在下代付!」.「什麼?」老頭抬眼打量了冷一凡一眼,口裡哼了一聲道:「小夥子,你當我老人家是乞丐,討飯的?」

冷一凡為之氣結,天底下竟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小夥子!」老頭自己下台:「你付可以,算是借的,等我老人家有錢就還你,不會少一個子兒!」

店小二苦苦一笑。

冷一凡轉向小二。

「這位老客人一共欠了多少。」

「一兩五錢四分銀子!」

「好!」冷一凡從身上摸出錠鐵子:「這是五兩,多下來的找給這位老客人……」冷一凡把銀錠塞給小二。

「別忙找,先送酒萊來,雙份,算是我老人家請客。」

冷一凡啼笑皆非。

「小夥子,我老人家看你是個好人,進來,我們來喝幾杯吧!」

說著向冷一凡招了招手。

「老丈,在下還有急事……」

「咦!你小子是看不起人還是不識抬舉?我老人家從來不請客,現在破例邀你,你倒拿蹺了!」白多黑少的眼珠翻了起來。

這種話說出來真可以活活地把人給氣死了,銀子是人家見他既老又窮而給他的,可以說是一種施捨。

他竟然神氣活現地要作東,還說是抬舉人家,的確是豈有此理。

「老頭,你還想活嗎?人家是可憐你……」店小二有些氣不過,連脖子都粗了。

「我老人家要人可憐?」老的黑眼珠幾乎全沒了。

「那你怎麼說?」小二橫起眼。

「我老人家說過是借的,有借有還難道不可以?他肯借我老人家,借到手便算是我老人家的,拿來請客不行嗎?」

歪理,但不能說全無道理。

冷一凡目芒忽地一閃。

屍小二,你照老丈的話做!「

「客官……」

小二聳聳肩,搖著頭走了。

冷-凡進入房間,在小桌邊坐下正好與老頭相對。

「小夥子,你很有意思,叫什麼名字?」大刺刺一副以老賣老的樣子,與剛才死賴皮要酒的神情完全兩樣。

「在下浪子!」冷一凡平靜地回答。

「哈!那更有意思了,我老人家是老浪子,漂浮浪蕩,一事無成,只好杯中之物。」一副十分自得的樣子,頓了頓又接著道:「浪子總是菩薩心腸,見不得人閑苦,把錢財當作轉手的東西。

嗯!不對。「白眼又翻起。

「什麼不對!」

「你先說有事,後來又改變了主意……」

在下忽然想到陪老丈喝杯也誤不了大事。「

「你說謊!」老頭的臉板了起來。

冷-凡並不認為這老頭古怪,而且感到心驚。

「何以見得在下是說謊?」

「你教初掏銀子出來,是可憐我老人家,而後,你拒絕我老人家的請客,是嫌棄我老人家。

最後,你眼芒發亮,突然改變了主意,是發現錯看了我老人家,對不對?「

冷一凡的的確確是心驚了。

這自稱老浪子的怪老頭觀察力竟然著此銳敏,簡直就像是打從他的心眼裡鑽了出來的一般。

的確,冷一凡是突然發現了這個老者異常之處老頭外披丟了沒人要的破羊皮襖,裡面穿的卻是最名貴絲綢衫子。

左手無名指上套了個銀指環,鑣了顆龍眼核大的暗紅珠子,他絕不是付不起店錢的人,好奇使他改變主意。

「錯看了老丈這句話怎麼說?」冷-凡當然不能立即承認,他要聽聽這老頭如何的說了。

老頭抬手亮了亮環珠,淡淡一笑。

「對,正是這個原因,在下是好奇!」冷一凡不能不承認,但又接下去道:「可是在下仍然覺得不大明白。」

「還有什麼不明白?」

「車船店腳牙,做小二的眼芒都比一般人尖……」

「我老人家懂得你的意思。」用手-轉指環,把珠子轉抽了掌心,然後握起拳頭道:「浪子,你看怎麼樣?」

現在露在外面只是銀圈子,不到三錢。

「在下還是不明白。」

「好小子,你什麼意思?」

「老丈既然有錢,為什麼要跟小人物嘔氣?」

「我老人家氣不過店家狗眼看人低。」

「其實……又何必跟這小人計較呢!」

店小二端了酒菜進來,還不錯,四熱炒、一冷盤、一小壇花雕,擺設齊全之後道:「還剩下一兩七錢!」

說著,把找的銀子放在桌上。

冷一凡道:「賞給你了。」

小二意外地一愣,然後堆下笑臉,『謝』字剛要出口……

老頭一把抓了過來,翻眼向冷一凡道:「不行,一兩七錢銀子,我老人家馬虎點還能湊和兩天。

銀子是我老人家向他借的,日後還要還,不是自己的錢不心疼是么?「邊說邊把銀子塞到懷裡,開始倒酒。

冷一凡哭笑不得。

小二的笑容僵化在臉上,眼芒變成了死魚眼,直瞪著老頭,久久之後才哼出了聲,車轉身出房離去。

老頭自顧自地連干三杯,咂一咂舌頭道:「很過癮,要不是那五兩銀子,他不會送這麼好酒來,喝吧!」

冷一凡連連舉杯。

老頭也不再開口,只顧吃喝,那樣子好象是餓了三年。

冷一凡根本無心吃喝,喝了兩杯之後,索性放下杯筷,看老頭一個人狼吞虎咽,心裡在想著音音。

如何才能找到她呢?跟她一道的小白臉是誰?要是讓山裡派出來的殺手找到她,問題可就嚴重。

盤底快要朝天,老頭才放下筷子。

「咦!你怎麼不吃?」

「在下還不餓,也不習慣喝早酒。」

「你有心事?」

「嗯!有那麼一點。」冷一凡漫應著。

「說出來,如果我老人家能替你解決,就折抵那五兩銀子,我老人家一向不喜歡欠人家的。」咕地又幹了一大杯。

冷一凡心中一動,這老頭十分邪門,裝瘋賣傻。

但何以看出這老頭絕不是尋常人物,他是馬店的客人,說不定真能提供一點有關音音的線索。

「在下是在找人。」

「噢!找什麼人?」

「一位曾經投過這家馬店的姑娘,聽小二說,伴著她的還有個刁、白臉……」

「砰!」老頭的酒杯重重敲在桌上,白眉揚起,白眼珠也翻了出來,大聲道:「你不早說,嘿!這五兩銀子算是折定了。」

冷一凡精神大振。

「老丈知道她的下落?」

「當然,你問對人了,要不是你這一大方,逗上了我老人家,你把整個襄陽城翻過來也休想找到。『』頓了一頓又說道,」那小白臉可真一表人才,會迷死女人,出手可比你大方,我老人家就借過他十兩銀子。浪子,那女的是不是你媳婦,不守婦道跟小白臉跑了?「

冷一凡心裡老大不是滋味,想笑又笑不出來。

「不是,在下跟她只能算是朋友。」

「那還好,要不然你們為了女人而拼上老命,我老人家罪孽可就大了,你跟那女的有什麼事?」

老頭偏起腦袋,白多黑少的眼睛已帶了幾分酒意了,朝著冷一凡望著。

「只是代人給她捎個信。」冷一凡盡量說得平淡。

「是這麼樣!那我就告訴你!」

「老丈,請指點!」

「普度庵,知道地方吧?」「知道!」冷一凡點點頭,兩眼登時發了直。

音音當初曾手刃過普渡庵的淫尼人妖,現在她竟然帶著小白臉住進尼庵這簡直不可思議。

她的師姑是鼎鼎大名「辣手仙娘」的傳人,怎會容許音音這種沾污佛門凈地的行為么?不可能的!

音音不是那種人,非弄個明白不可。

「老丈告辭了!」

「你現在就去找她?」

「是的!」

「浪子!咱們算兩不相欠。」

冷一凡已匆匆出了門。

他朝著這怪老頭所說的普渡庵方向疾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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