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赴約涉險
此時,天已黎明,景物隱隱可見。
一進廳門,迎面飛來了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
是天蠍手林立的蠍尾針。
他隱在大廳一角,早已蓄勢戒備。
這一把蠍尾針,至少有百支以上,有如一團煙般飛了過來。
田長青、小方,都為吳一諤擔心,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眾多的毒針,兩人手中有兵刃,可也沒有把握能全數擊落。
這時刻,就看出吳一諤的真本領了,只見他雙袖急勁地揮出,身前尺許處,似是突然多了一扇牆壁,數百支蠍尾針,竟難越雷池一步,全部被擋落身前。
是的!玄門太乙神功,有如銅牆鐵壁般,連一支毒針也未透入。
小方暗道:「果然是神乎奇技的高人。看來!我的寒冰掌,也難傷得了他。」
心念轉動之間,另一片數尺方圓的黑色煙霧,又急勁地襲了過來。
飛砂手梁成的毒砂出手了。
挾帶著腥風的毒砂,飛卷而至。
吳一諤冷冷說道:
「好歹毒的暗器,不能留下你們為禍人間了。」
大袖揮出,一片罡風,擊落毒砂。
田長青一記劈空掌,打了過去,含著大龍真氣的掌力,遙擊向丈餘外的飛砂手梁成,活活把梁成打的七竊涌血,倒地而斃。
小方的寒掌,也劈了出去,他擔心功力難以及達,疾快地向前行了三步。一道冷鳳,直飛而出。
天蠍手林立,第二把蠍尾針,尚未出手,只覺寒氣罩身,人已暈死過去。
吳一諤回顧了兩人一眼,笑道:「好功力。」
田長青笑道:「老前輩認為不能留下他們為禍人間,晚進是奉命行兇。」
「是啊!長者命,不可違!」小方接道:「只是太便宜他們了!」
吳一諤微微一笑,道:
「現在,他們大概不會和我們正面動手了。他們已躲入密室中,以防守為主。」
田長青嘆息一聲,道:「前輩果然有先見之明,如若阿橫、阿保搶先而入,這一片毒針、毒砂,可能要他們見不到今天的日出了。」
「田少兄的屬下,都有相當高明的武功!」吳一諤道:
「對陣搏殺,他們都是勇將。但常奇的鬼城伎倆,就叫人防不勝防了,非兩人這等傑出成就的高手,就很難應付了。」
「其實,晚進一直在想!」田長青道:「剛才,如是晚進首當其衝,只怕是很難應付下來!三、五支毒針,總是要被他擊中的。」
「我是肯定應付不了!」小方道:「早就毒發而亡了。」
只聽一個冷冷聲音,接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啊?常某和兩位素無過節,為什麼要幫吳一諤對付常某呢?」
「不是交朋友!」田長青道:「那就省了通名道姓的麻煩。我們是什麼人?你不用知道,也不配知道。」
「何況,現在已經有過節了。」小方道:「我們殺了三法師、神刀、飛輪六位太保,再加剛才兩個用毒的。你的十三太保,被我們弄死了八個,這個過節可是大得很啊!」
「正確是十個,兩個毒女,不知被你們用什麼手法?使她們背叛本大法師?常某人心中明白,今夜之局,全毀在了兩個毒女手中,常某絕不會放過她們!」
「那得有機會呀!過了今天這一關再說!」小方道:「還餘下三個神劍太保,不過,他們不夠看,只有你姓常的還可一戰,現身出來吧!大家憑武功做個了斷,怎麼樣?」
「好!不過,不是今天,三日後,我到田園拜訪,那裡綠竹環圍、清凈無塵,是最好的生死對決戰場,怎麼樣?敢不敢給我訂下這個生死賭約?」
「常奇,你相當愚笨啊!」吳一諤道:「自暴其秘,訂下三日之約,是說明你三日之內,可以完成練法了。所以,能走不走,死守於此,是嗎?」
他擔心田長青和小方被常奇拿話套住,一旦答允下來,江湖人一諾千金,那就上了大當。
「常奇大法師,你想的美呀!」小方笑道:「我們不吃這個,落水狗不打白不打,你已經黔驢技窮,躲不過了。」
田長青微笑不言。
吳一諤卻暗暗忖道:「這個年輕人看上去老實,卻是口齒如刀啊?只可借常奇已是頭千年老狐,很難用話把他逼出來了。」
常奇嘆息一聲,道:「吳一諤,我有一年的時間,隨時可以殺了你。但竟一念仁慈,留下了的性命,這是我生平最大的一樁恨事了!」
「你心存大欲,想解開九龍玉佩之秘。所以,沒有殺我。」吳一諤道:「用天蠶索,穿過我的琵琶骨,囚禁一年,那可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書到用時方恨少,船到江心回頭難。」田長青道:「常奇出來吧!剛才,我們未分勝負,現在,我們決一死戰!」
不再聞常奇回答之聲,似是人已離去。
「他們在廳中,我們搜吧?」小方道:「天已快亮,找出密室門戶,應非難事!」
「這座大廳,通達地下密室。」吳一諤道:「但以常奇的多疑善算,不知練法密室,是否就在這大廳之下?」
「前輩有何良策?」田長青道:「水淹如何?」
「辦法是不錯!」吳一諤道:「但我們看不到練法破除,總是難以安心。」
田長青點點頭,道:「是!如果密室中有堵水之物,只要保持法壇不損,練法一樣可以完成,畢竟千百位人力輸送之水,無法像大河一樣,源源不絕。」
吳一諤微微一笑,道:「至少,常奇今天絕不能再練法。就算密室不在大廳之下,亦必有路可通,我們掘地三尺,不難找到秘門,先用火攻,繼之水淹。當然,人也要進去看個清楚,是否已破壞他的法壇?」
聲音說的很大,似是有意讓常奇聽到。
「老前輩!」程小蝶緩步行入廳中,道:
「是否要招人進來,立刻動手?」
「好!選百名健壯軍士,分三批挖掘大廳。」吳一諤道:「去通知他們準備吧!」
「吳一諤,你心腸如此歹毒?哪有修道人的慈悲!」常奇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本法師打開秘門,你們可敢進來嗎?」
「一言為定!」吳一諤道:「你開了秘門,我們就憑仗武功闖進去。我知道你還有一些邪術未曾施展。何況,你已早有存心,和我一決勝負,彼此就仗憑本身所學,分個勝負出來吧?」
「如果是我勝了呢?」常奇道:「既是約定,也應該有協議。」
「常奇,吳某不會代人作主,你勝了可以殺了我!」
常奇道:「你好像並沒有勝我的信心?」
吳一諤哈哈一笑,道:「兵禍動起,蒼生塗炭,上百萬的黎民百姓生死,豈可輕諾。咱們既是生死之搏,就各憑技藝造化一分勝負。」
常奇道:「那給我四個時辰的坐息時間如何?」
「既然你開了口,吳某人也不便做得太絕,我給你一個時辰,應該夠了?一個時辰之後,秘門不開,那就別怪我掃穴犁庭,用惡毒手段對付你了。」
「兩個時辰如何?」常奇道:「本法師這一生中,從未如此求人!」
「一個時辰!」吳一諤帶著田長青退出大廳。
「前輩,為什麼要給他一個時辰養息?」小方道:「讓他有布置邪術的機會?」
「常奇個人的生死,並不重要。」吳一諤道:「重要的是破除練法!書有未曾經我讀,我不知道常奇的練法邪術如何著手。但我知道是一種役物成形的術法,所謂撒豆成兵的邪法,當年白蓮教起事之時,常奇還無此法力!」
田長青輕輕吁了一口氣,道:「果真如此,那就非常可怕了。如能見識一番,開開眼界,實有著不虛此生之感。」
「如非昨夜見識到常奇的飛劍、火蓮,我很難相信人間會有這樣的奇術?」小方道:「談到練物成形,役之為戰,更是不可思議了?」
他望著吳先生,一臉祈求之色,希望能得到答案。
吳一諤淡淡一笑,道:「邪法之說,大出於常情之外,應該是一種虛幻形象。但看常奇對練法寄望之殷,極不尋常,老實說,我也不太相信,真有撒豆成兵的法術。和方少兄一樣,希望能一開眼界,如果我們的運氣不錯,天亮之前,大概可以看到究竟了。」
「我也有一些迫不及待了!」田長青道:「藉此辰光,我們也該做一些布置調整,以應付目下變局!」
吳一諤點點頭,道:「程姑娘,請郭總捕頭選派八名精幹捕快,手執藏黑狗血的竹筒,隨我攻入密室,不要他們出手對敵,只要防範常奇施展邪法。如果這世界真有邪法?防制邪術的傳言,也許真能派上用場了。」
「是!」程小蝶道:「晚進這就去吩咐郭總捕選人備用。」
「前輩!郭總捕閱歷豐富。」田長青道:「如論江湖識見之廣,我等實難及他,何不請他來此,共商對敵之策?」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小妹正有此意,已要他安排好包圍沙府的布置后,趕來此地……」
「郭某人已經來了!」大步行了過來,接道:
「一千名精壯軍士,已團團圍住沙府。知府大人和領軍的總兵親臨現場,一百名弓箭手,也布置停當。廬州府五十位精幹捕快,已隨郭某進人了沙府『迎香閣』外,只等候姑娘和田大公子下令行動了。」
「密室之戰,人不可多!」吳一諤笑道:「只要八個經驗豐富膽大心細的捕快隨行即可。」
「是!在下親率七名捕快隨行待命。」
郭寶元已聽小雅談過吳先生,是一位文武雙絕大智者,神態間表現出了十分的敬重。程小蝶轉述了吳先生計劃,郭寶元立刻去辦。
小方望著程小蝶,突然笑了。
「笑什麼呀?大戰即將展開,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天塌了,由吳前輩和田大公子頂著,有什麼好擔心的?」小方道:「我在想郭總捕頭適才一付奉命唯謹的神情,也想到他們整人的手段殘酷。」
「小方!」程小蝶低聲接道:「你不知道,做官的人,都有兩副面孔嗎?一副恭敬慎言、一副厲言聲色。郭總捕頭,他心裡真正想什麼?只有天知道了。」
「如非發生了這一場冤屈官司,我們也不會介入這件事情了。」小方道:「當然,也不會發覺常奇隱於廬州,那就只有等他練法成功,大軍出動了。」
「蒼生有幸啊!」程小蝶道:「我離家十年,父親宦海浮動,十年中三易居家,轉任廬州,我還是第一次回來,就遇上了這檔子事?小方啊!你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不過,我會報答你的!」
小方呆了一呆,道:「報答什麼?我可沒有存心要你報答,你對田大哥有個交代就行了。」
程小蝶臉紅了,羞意直泛雙頰,但仍然不自覺地低聲說道:「我不會忘記承諾!」
聲音低得像蚊子叫,但田長青和小方的耳目何等靈敏,仍然聽到了。
小方很後悔有點失言,當著吳先生之面,竟然揭出程小蝶心中的隱秘。
田長青卻微微一笑,道:「小蝶,我會要求報答的,不過,要等到你和令尊有能力報答時,我才會說出來,一個知府大人還沒遠涉邊疆的權勢。」
他再次表明了心意,沒有把程小蝶抱上床的打算。
「天下事都不出一個緣字,不是程姑娘兩度涉險進入沙府。」吳一諤道:「我還被常奇因在『迎香閣』中,等他練法已成,很可能拿我祭旗。想到能解除萬民的屠戮劫殺,我們的生生死死,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小方正想說幾句致歉的話,郭寶元已匆匆行來。低聲說道:「知府大人已進入了『迎香閣』中,很想對諸位當面致謝意!」
「爹來做什麼?這裡還很危險啊!」
父女之情,溢於言表。
「我勸過,但知府大人不肯離去。」郭寶元道:「一定要轉達他的心意!」
「見見令尊也好!」吳一諤笑道:「辰光還早,常奇正在全心布法,不會跑出密室的!」
「前輩,我留在此地監視敵情!」小方道:「恕我不奉陪了!」
「小方,怕什麼呢?」程小蝶恢復了活潑,笑道:「我爹最想見的就是你了!」
「為什麼?拿我法辦,也等除去常奇之後不遲。」
「由我保駕,保證不會把你捉去!」程小蝶笑道:「我爹冒險來此,一是向諸位當面致謝意,二來是想見見手下留情的刺客……」
「程姑娘,饒了我吧!」小方接道:「我幾乎殺了令尊,那還有臉去見他!」
「你也救了他呀!」程小蝶有著報復的快感,咬住不放,道:「還要謝謝你救命之恩呢!」
「小方,不要擔心。」田長青笑道:「正在用人之際,會讓你將功贖罪!」
「田大公子,我犯官行兇,可是奉你之命啊!」小方急道:「你怎麼能落井下石,要我難看?」
「我這唆你行兇的正犯,就不害怕!你又怕什麼呢?」田長青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躲過今天,躲得過明日嗎?」
「田大哥說得對!」程小蝶道:「小方,你怎麼膽小如鼠了?」
「不好意思啊!」小方道:「破去法壇,我就走人。不能去南荒,可以往西域跑!」
「我們沒有招惹你呀!」不知何時苗蘭竟也進了花園,接道:「說唐帶刺,可是看我們小苗女,好欺侮啊!」
「我慘了!吳前輩、郭兄,你們幫個忙。」小方道:「仗義執言吶!」
「郭某是奉命來請方少俠的,方少俠堅不受邀,郭某正擔心如何向大人交代呢?」
「四面楚歌了!」田長青笑道:「小方,時間寶貴。」
小方嘆口氣,道:「好吧!真把我關入監牢,就不用參與這一場搏命之戰了!」
程硯堂果然已坐在迎香閣中。
花芳站在閣門口,五十名捕快分守在迎香閣的四周,兩個親隨,分立在程大人的身後。
他沒有官服,輕袍緩帶,一臉笑容,起身迎上來,竟先行抱拳一揖,道:「硯堂趕來向諸位致謝!」
「爹,我來替你引見。」介紹完小方后,又加了一句話,道:「他來向爹請罪,爹要從輕發落,扣押收監,我們就少個幫手了。」
小方被整得面紅耳赤,急急躬身一禮,道:「晚輩年幼無知,冒犯官威,還請大人海涵!」
「方少俠萬勿多禮,下官還未謝過救命之恩,小女素少家教,胡說八道,方少快可別放在心上。」
「小方!」程小蝶仍不放棄捉弄的機會,道:「我早說過,我爹是來向你答謝救命之恩的,沒有騙你吧!」
小方這個人,在朋友相處時,能言善道,對付敵人,更是口齒如刀。但年少臉嫩,害羞的毛病,還未克服。心軟慚疚,那就更難自禁,連脖子也臊紅了,低聲道:「程姑娘,你心中有氣,捅我一刀就是,別再用話激我,會逼出人命啊!」
看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程小蝶倒是有些吃驚了,暗道:這個小方啊!損起人來口花花,怎麼如此不堪人損呢?倒是不能逗他了。
幸好,吳先生接了口,道:「大人!親冒失陷之險而來,實見盛情,我等感激不盡。不過,此地即將成搏殺戰場,兇險甚多,大人情分已到,還是早些請回吧!」
程知府望了愛女一眼,程小蝶以目示意,表達出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好!」程知府道:「下官即刻離去。不過,先行預約,此間事了,下官設筵慶功,諸位務請光臨!」
「恭敬不如從命,我等如能留下性命!」田長青道:「一定打擾。」
程知府匆匆離去。
程小蝶卻心中不安起來,忖道:連田大哥這樣豪放的人,竟也有著不願見官神態。難道做官的人,真會有一種官威,使江湖中人,不願交往嗎?
她哪裡知道,田長青心中的感覺,他和小方心中都有著身負叛逆大罪的認知。一旦遺詔出現、他們都是統率叛軍的將軍,說不定會和硯堂對決沙場。他們投了一生的歲月,一直做這樣準備,這攀交之情,哪裡會萌生得出來呢?
太深遠了,所以,程小蝶想不到。
但吳一諤想到了,微微一笑,道:「有些事物,人定可勝天,常奇這一番功敗垂成,近百年一場禍亂,可真是萬民之幸啊!」
這番話說得很明白了。
田長青、方懷冰,都為之怦然心動。
程小蝶也感覺到了。
這個聰明的小姑娘,也立即打開了心鎖,也體會出田長青和小方,都對自己生出了真正的友情。
眼睛有點濕潤了。程小蝶想哭一場,江湖豪俠,一旦交上朋友,肝膽相照,就不是官場上那種虛相委蛇可比。
「田大哥、小方哥!」程小蝶舉手拭去臉上的淚痕,道:「你們愛惜我,我心如君心,小妹說過,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不會讓你們失望!」
什麼事?程姑娘沒說清楚,田長青也沒追問,哈哈一笑,道:「天下太平,那就是萬民之幸啊!」
吳一諤笑道:「程姑娘,你哪裡是閨門千金?像煞了江湖兒女啊!就憑你這股巾幗豪氣,我也要全力幫你,耳目已去,餘下的只是刨根尋底了。最壞的結果,就是讓它永沉海底。」
程小蝶忍不住了,終於淚如泉湧,哭了個啼哩嘩啦!但她嘴巴還在笑。
這是開心哭啊!高興得流出了眼淚。
三生有幸啊!怎麼一出江湖,就遇上了這麼些武功卓絕的好朋友,他們年歲不同,卻一樣的愛護她。
小方也恢復了活潑,笑道:「哈哈!姑娘就是姑娘,眼淚裝在口袋裡,說哭就哭啊!這一招咱家是萬萬的不及了。」
「人家感動啊!」程小蝶道:「又不是真的傷心落淚,有什麼好笑的?」
「小蝶,我答應你!」田長青:「不管日後有什麼變化,我和小方都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對呀!」小方接道:「田大哥一言九鼎,小弟唯命是從啊!」
幾句淡淡的交談,許下了絕對相護的誓言。
程小蝶好衝動,很想撲入兩人懷中大笑一場,或是哭個痛快,親他們幾下。隨他們怎麼辦吧!準備以身酬知己了。
情愫分作兩家春,程小蝶忽然發覺了,對小方也有點銘感於心。
程姑娘又喜又怕地忍下了衝動,田長青和小方都表現了謙謙君子之風,程小蝶也只能表現出莊重淑女風度。
三人出身不同,肩上的責任也不同,心情感受也就大不一樣了。
站在一側,冷眼旁觀的郭寶元,看得佩服極了。他想不通,這個大小姐,怎麼會一下子和兩位江湖高手,拉上了如此深厚的情意?
吳一諤、小方、田長青,個個身負絕技,就江湖上眼光去看,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前輩!時光還早,我們要不要坐息一下?」田長青道:「常奇如是下了狠心,密室之戰,也許會是個同歸於盡之局。」
吳一諤一下子呆住了,千思萬慮,竟然沒有慮及於此。
是的!如果常奇在密室中埋下了大量火藥,情急之下,點燃起來,身在密室,絕難逃過劫難。
「這倒是不可不防?以常奇自私的生性。」吳一諤道:「是一個沒有面對死亡勇氣的人。但如他陷入了完全絕望之中,也可能來個玉石俱焚,陪他一起死亡,就有些划不來了。至少,用不著我們全體陪他。」
「我只是猜測而已,大量的火藥運入沙府,絕難保密!」田長青道:「花芳、苗蘭如有聽聞,應該早就告訴我們了。」
「沒有聽過!」苗蘭笑道:「我陪你打頭陣,由你的武功掩護,我相信我的役毒威力,可能增強十倍。」
「如果再加上我的飛蝗,那就無往不利了。」花芳道:「我和苗蘭都無法擋住大法師的飛劍、火蓮,來不及役毒傷敵,就被他搶去先機,受制於人。由你出面擋住他,情勢就完全改觀了。」
「兩位姊姊,不能這樣啊!」程小蝶道:「要去!也該由我陪田大哥去,我是罪魁禍首啊!」
「程小妹,別爭了!」苗蘭道:「我們進入中原,就是為了找他。我和花芳要的是活人,可不想帶一具屍體回南荒!如果他死了,我們目的成空,活著也很乏味了。」
苗女多情,果然表現得擲地有聲,是生同羅幃死同穴的愛戀。
「如若我這個被推掌理兵符首腦人物,應當受到尊重。」吳一諤道:「如何遣兵調將,好像應由我來決定,對是不對?」
「對對對!是該由前輩決定。」田長青躬身一禮,道:
「在下恭候差遣!」
吳一諤拂髯一笑,道:「吸血飛蝗雖然厲害,但得用廣闊空間施展。所以,我要苗蘭做幫手。」
「老前輩,你是主帥呀!」田長青道:「應該坐鎮中軍,有事弟子服其勞,打頭陣,當先鋒的事,該是我的事了!」
吳一諤笑一笑,道:「相信我的技藝成就,絕不在你之下!」突然伸出右掌,一隻早起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叫著,由閣門外面飛過。不知為什麼突然轉個頭,飛入吳一諤右掌心中落下來。
他只是平平伸出一掌,既未作勢抓取,也未聞呼嘯掌風,就把一隻飛行於丈許外的麻雀,引入了手掌之中。
這可是令人震動的功力,吳先生這位大智者,終於露了一手驚奇駭俗的成就。
這是一種叫人愈想愈怕的武功,田長青、苗蘭、花芳、方懷冰,全都看傻了。
吳一諤右手微震,麻雀雙展羽飛去。
片羽未傷吶!
「田少兄!吳某抗拒常奇的能力,還可和少兄媲美吧?」
「前輩高明多了,長青五體投地。」
「好!那就別和我爭什麼了。」吳一諤道:「程姑娘,你說的不錯。你是這場大戰的主角,當然,要身先犯險。」
「是!小蝶一切遵命。」
「你那支玉凰軟劍,利則利矣!可是密室中施展不易。」吳一諤道:「應該換個兵刃。」
程小蝶立刻向郭寶元要過一把雁翎刀。
「苗姑娘,願不願隨吳某先入密室?」
苗蘭看了田長青一眼,道:「長者命不敢辭,小苗女願附驥尾。」
吳一諤道:「郭總捕頭!」
「寶元候命!」
「你是捕頭,捉匪緝盜的事,豈可後人!」
「是是是!赴湯蹈火,寶元萬死不辭。」
「你選兩個精壯捕快,各帶黑狗血兩筒!」吳一諤道:「隨在我們身後五尺處,聽我之命,噴向妖術。不可跟得太近了,那會妨礙我們對敵身手。」
這是說,不要他們對敵,他們是專責對付妖法的。
「寶元聽命行事!」
「前輩!」小方帶著一臉靦腆地道:「我可不可以換下程姑娘?我的玄陰冰掌,雖然還不到十分火候。但傷人於八尺之外,還可以勉強做到,在密室之中動手,似乎是可展所長。」
「所以,你要負責保護郭總捕頭和兩位捕快的安全。」吳一諤道:「作為後應,如果常奇真會邪術,必須先行狙殺郭總捕頭等三人,以免邪術受制。」
小方躬身受命,忖道:「能保護郭寶元,自然也可以暗中接應程小蝶和苗蘭了。」
田長青苦笑一下,道:「讓我閑置著,是不是有點可惜呢?」
「田少兄,我一直不太相信常奇有同歸於盡的勇氣。」吳一諤道:「密室中或有毀滅的布置,但常奇一定會先行逃走,可能是只有他一個人知曉的密道,做緊急逃生之用。所以,這防止常奇逃走的大任,就由你一肩承擔了。花芳姑娘以飛蝗助你監敵、追蹤,絕不能讓常奇逃走。」
田長青點點頭,道:「晚進全力以赴!」
「田少兄,常奇如若逃走,我們這一切行動,就變得完全失敗,五年內他就能東山再起。」吳一諤道:「再想集結我們這批人,只怕十分困難了!」
「我明白!」田長青道:「為德不卒,不如不為,只要他逃出來,晚進追他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斬草除根。」
「前輩!」花芳道:「小苗女的吸血飛蝗,飛的相當快速,我會全力幫助田大哥,盡失飛蝗,在所不惜。」
吳一諤放心了,微微一笑,目光轉注到阿橫、阿保的臉上,道:「兩位守在花園中,負責截殺逃出來的白蓮教徒。也幫助琴、棋、書、畫,和一眾捕快,阻絕敵人援兵。」
阿橫、阿保,躬身領命。
「敵人會有援兵?」郭寶元道:「沙府之外,有一千多軍士,團團圍困,一百名弓箭手,分佈五處,就算常奇早伏援軍在外,衝進來,也不容易。」
「如是伏兵就在這沙府之中呢?」吳一諤道:「他們平日混在一般仆婢之中,是常奇的死士,只有在他生死交關的時候,才能召喚他們親身阻敵。」
郭寶元愣住了,這應該是絕不可能的事啊!一般江湖人物,怎能有這等匪夷所思的布置。
吳一諤嘆息一聲,道:「常奇是江湖人物,也是指揮大軍作戰的統帥將軍,他通曉兵法,也精通江湖上的鬼蜮伎倆,不能純以江湖人物去對付他。」
苗蘭苦笑一下,道:「這個,我相信中原人,詭詐難測。所以,南征漢軍,常把苗族人打得潰不成軍。但如論個人之勇,苗族的戰士,可是強過漢人多矣!」
吳一諤道:
「對!江湖高手,不管如何出類拔萃,只是一個俠客,不能為將。將在謀,而不在勇,田少兄是深通兵法的高人,多向他領教一些練兵之道。你和花芳,都會成為南荒之霸,數千人以上的大對敵,無用兵之能的人,勝算極微。」
「多謝指教!」苗蘭道:「不敢欺瞞前輩,我可役之蛇,已經不多,只餘下七、八條了,今夜毒蛇傷亡慘重,被常奇設下陷阱,傷我十之七、八。花芳的飛蝗,也只餘十之二、三了。」
「是求功心切之故!」吳一諤道:「物用其處,威力無比。今夜你們消滅了沙府中暗伏的毒針、毒弩殺手,手到擒來,殺的無聲無息,就是田少兄和方少兄,也無法辦到。事實上,任何武功高強的人,也無能辦到,但飛蝗、毒蛇,已落入常奇的設計中,就很難發揮威力了。進入秘門之後,不要輕易役蛇行動,免遭無謂的損傷!」
「知道了!」苗蘭道:「今夜之戰,給我和花芳很大的一個教訓,但也使我們懂得了利用時機。」
「很好!我們過去吧。」吳~愕當先而行進花園,直入大廳。
天色已經大亮,景物清晰可見。
「常奇,我遵守諾言,希望你也能遵守!」吳一諤道:「我已要他們收集數百桶桐油,你如不守約定,打開秘門,我就灌油放火了。」
「惡毒啊!陰險吶!」常奇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本法師也有一點自嘆不如了!」
但聞一陣吱吱之聲,大廳一角突然出了一個門戶。
說是門戶,倒不如說是一個地洞,是由地上裂開了一個洞口,足足有八尺方圓大小。
吳一諤凝神看了一陣,低聲道:
「常奇的聲音,不是由地下傳出,那說明了,他是藏在牆壁內。苗姑娘!這座四合院後面是什麼地方?」
「一個小小的假山。」苗蘭道:「原本是一座畝許大的假山,被常奇去了一大半,也削低了很多。」
「這就對了!假山和牆壁連起,勿怪這座四合院燒得火光觸天,他們一點也不受威脅。」吳一諤苦笑一下,道:「這一點事先竟未想到。」
但聞常奇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吳兄!我這裡已開門恭候,請君入甕,進來受死吧!」
程小蝶、苗蘭、郭寶元都聽出來了,聲音由牆壁中傳出來。牆壁似早已留下了傳聲的隙縫,只是一個臨時借住之處,竟也花了不少的工夫。
吳一諤沒有回答,行近洞,向下看去!
只見一道青磚砌成的階梯,向下通去。但深入一丈五尺后,轉向一側,不見有人防守,也無燈火照明。
「吳兄!」常奇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地下通道,狹窄黑暗,兄弟還另有機關布置。如果吳兄等不想下來冒險,最好不要勉強,明天午時,兄弟願率領屬下,和諸位做一決戰,地點由你們選擇如何?」
吳一諤更吃驚了,聽口氣!似乎是明日午時之前,練法就可以功德圓滿,勿怪常奇能走不走,留下來全力抗拒?
一陣仔細觀察之後,吳先生髮覺了,廳壁上沒有可以窺伺的眼洞,就是說彼此可以對話,卻無法看到對方。
吳一諤舉手招過程小蝶和苗蘭,低聲道:「兩位跟在我身後,保持兩尺的距離,有暗器,最好取出來握在手中,沒有暗器,請撿些石塊放在身上,留心兩則牆壁突然襲擊。聽到警訊,先行出手。」
聽不到吳一諤的回答,常奇似是有點急躁了,大聲喝道:「吳一諤,你可是江湖上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怎麼連話也不敢說了?」
吳一諤仍不答話,但已飄身而下。
程小蝶、苗蘭,可沒有這樣的功夫,放輕腳步,踏階而下。
小方也不能,只好踏著階梯走。
最苦的是兩個捕快了,前面人走得無聲無息,兩個人只好跟著腳走,盡量不要有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