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笛摧心
雪山魔女自司徒文乘救治的機會,替她打通任督二脈之後,功力遽增一倍以上,這一飛身射出,竟與司徒文差不多同時射落入影衝起之處,而那人影已在二十丈外。
雙足方一治及小樹叢枝葉,借這極微的一絲彈力,又複電射而起,如經天長虹,疾射追去。
他已看出那灰衣人影,正是天毒尊者。
就這一步之差,瞬息之間,那灰色人影已沒入山腳一片莽林之中,待他追到時,哪有半絲人影。
他知道無毒尊者的功力比他還高半籌,追也無益,只有另等機會,就在他一怔神之間,雪山魔女也已趕到。
「文弟,怎麼樣?」
「又被這魔頭走脫了」他咬牙切齒的說。
「文弟不必急在一時,只要尋到他的巢穴,還怕他飛上天不成!」她無限關切的說。
司徒文此刻的心中,復仇不啻第二生命。
他懊喪的點點頭,除此之外,還有何法。
「小子,奇緣已得,你也該替老夫完成五年前所說過的兩件心愿了!」
聲音蒼老沉鬱,入耳是那麼的熟悉。
「隱形怪客!」他大叫一聲,沒轉頭匆匆向雪山魔女道:「蘭姐,請恕小弟有緊要的事待辦,後會有期!」
邊說身形邊起,如流星般划空而去,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在二十丈之外。
雪山魔女被他這奇突的舉動,驚得一怔,等她意會到心上人已離她而去時,眼前已失去了司徒文的身影。
方才那蒼老的聲音所說的話,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可猜不透何以司徒文一聽這聲音,竟激動到這樣的地步,當然她更無法猜測司徒文所說的緊要事,是什麼樣的事,她下意識里暗恨這發話人帶走了她的心上人。
她輕嘯一聲,身形電射而起,急起直追,她的功力造詣,源出雪山一派,以輕功和劍術見長,已是武林中拔尖的高手,又得司徒文為她打通任督二脈,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但就在這一怔神的分秒之差,直追出十里之遙,仍然看不到司徒文的影子,心中難過萬分,同時也著實的飲服心上人的功力造詣,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司徒文自離古墓出道以來,念念不忘隱形怪客,他心中蘊藏了五年的許多疑問,只有隱形怪客才能給他答覆。
所以他驀一聞聲,驚喜如狂,立時循聲追去,施展開「天馬行空」輕功身法,捷逾電閃星馳。
「玄天秘篆」所載,都是罕絕武林的奇學,這一全力施展,如淡煙過眼,驚鴻一瞥。
他一味朝前疾馳,轉眼已奔出了數十里。
「小子果是天縱之才,不負奇緣遇合!」
又是那隱形怪客的聲音,卻發自身後。
他收勢停身,一看,哪有半絲人影,心中不由一震。
「請老前輩現身,容後輩拜見!」
「哈哈!小子,老夫二十五年之前,就已勘破世情,立誓此生不再見任何人的面!你也不能例外!」
「既然如此,後輩斗膽也不敢相強,不過有些不明的事,要請老前輩指示迷津!」他肅容躬身的說。
「小子,前面峰頂有一塊紅石,如你能比老夫先到,隨你問什麼,老夫知無不言!」
他不由心中暗笑,既然已經勘破世情,不見人面,何以還有如此好勝的心,真是奇人奇事。
「後輩豈敢和老前輩較量……」
「小窮酸,少廢話,老夫言出不二!」
好呀!小子又變做了小窮酸,他心裡想,可不敢說出來,他一定要從這怪客口中,揭開幾個謎底,怕他一怒而走,如要再碰上他可比登天還難,他根本就不知道怪客的廬山真面目,相見也不相識呀!
「走!」語音斬釘截鐵,毫無思考的餘地。
他還是一個大孩子,好勝心是習武人的通病。他當然也不能免,當下,一展身形,「天馬行空」身法施到極限,如一縷淡煙般直朝前頭峰頂閃去。
峰頂上果然有一塊丈許方圓,光滑平整的大紅石頭,他身形甫落,那蒼勁的聲音又自側方響起,仍未現身。
他暗驚隱形怪客的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小子,你慢了一步!」
他心中大急,他又無可如何,俊面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他並不是因功力不及隱形怪客而難過,他只怕願望成空。
「不過,以你的這分功力,已足使老夫心折,不要著急,剛才的話只是一句戲言,考較一下你的功力而已!」
他心中大定,朝發聲處深深一揖,然後端坐石上。
「老前輩五年之前,解救後輩困危時,曾說要我到少林寺了斷一件公案,另外還要後輩效勞兩件事,請明白指示!」
「哈哈,小子真是有心人,不枉老夫一番苦心!」
他又是一愕,不明白這隱形怪客對他的一番苦心是什麼用意?不錯,五年前隱形怪客曾說過這樣的話:「要他小心護持鐵笛,自己去叩開命運之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苦心嗎?
「小子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
「後輩司徒文!世居穎州。」
「司徒文?」隱形怪客聲音竟有些發顫。
「是的!」
「中原雙奇之一的玉面專諸司徒雷,是你什麼人?」
他一聽提及他的亡父,心痛如割,悲聲道:「那就是先父!」
聲音寂然,半晌,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文兒,你知我是誰?」語音蒼涼,不復先時的強勁。
這一聲文兒叫得他一時答不上話來。
「我就是在二十五年前失蹤的魔笛摧心關任俠!」
他這一震驚,宛如焦雷轟頂,身形一躍而起。
「文兒坐下!」聲音變得無限的慈祥,但又含有無限的威嚴,使他無法抗拒,立起的身形,又緩緩坐下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隱形怪客,就是他的外祖父魔笛摧心關任俠,激動得瑟瑟而抖,一股孺慕的心念,油然而生。
「文兒要拜見外祖父!」淚光隨著聲音滾落。
「文兒!外公已有誓言在先,今生不再與任何人見面!」聲音顯得柔軟而無力,蒼涼已極。
老人何嘗不想讓這武林奇葩的外孫兒見上一面,但誓言在先,他不能自毀。
「外公,文兒一家遭劫,母姐不明下落……」
「這些我都知道,但我此心如止水,只為了幾件心愿未了,不能適跡終老,天幸絕學異寶為文兒所得,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安心了,以你的功力,何事不可為!」
他心中明白,要想見外公的面是沒有指望了,反而鎮定了下來,一些盤據心頭的錯綜複雜的問題,又隨著湧現腦際。
他不由精神大振,即將揭穿謎底的歡悅,沖淡了他不能面見外公的悲思。
他暗自想道:「我雖見不著外公的面,但外公可是看得到我呀!」他肅容整衣,朝著發聲的方向,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口中說道:「文兒叩拜外公!」
「哈哈哈哈!文兒少禮,起來坐下!」笑聲有如黃鐘大呂,聲震九霄,久久不絕。
他拜罷起身,仍端坐紅石之上。
以他的功力來說,他要見對方之面,亦不困難,「天馬行空」身法,罕絕武林,只要他施展開來,對方要想遁形,可真不容易,但對方是他的外公,他不敢違命。
「文兒有數事不明,請外公指示?」
「你問吧!」
「外公何以隱跡遁世,息影江湖?」
「二十五年前,偶然在天山絕谷之中獲得『玄天玉匣』,不意這消息竟傳出江湖,而引起一場奪寶血劫,雖然參加劫奪的黑白道高手悉數被殲,但我也在最後一擊中,負傷跌落洞宮山千丈絕壑,雖然不死,但武功差不多全廢,整整療息了十年,才恢復如初,十年中悟出了許多真理,所以立誓永絕江湖!」
他聽得悠然神往。
「那谷中的白骨呢?」
「那是一具無主枯骨,外公我利用它來遮掩武林人的耳目,以證明我確已負傷而死!」
「那鐵笛藏圖的原因呢?」
「我既已棄絕江湖,武林瑰寶對我又有何用,同時異寶奇書,唯有德有緣的人始能保有,否則等於引火焚身,所以我把經多年苦探而繪成的秘圖暗藏笛中,放在骨堆之下,一方面是證明我死的鐵證,另一方面是留待有緣,以免異寶永沉!」
「外公為什麼追蹤我呢?」
「我見你一片仁心,掩埋白骨,所以暗中決定要成全你,想不到你是我外孫兒,哈哈哈哈,天意!天意!」
「天毒門蛇魔崔震,在埋骨之處,又起出一塊魔笛摧心令牌……」司徒文緊接著問。
「因為自你掩埋白骨,取走鐵笛之後,仍不斷有武林人在附近窮搜密索,我不堪其擾,所以把身邊的一塊副牌,置回枯骨堆中,讓人發現,以杜絕無窮煩擾。」
「哦!」他不由恍然大悟。
「外公五年之前,所說的少林之約,和……」
刷的一聲,一卷黑忽忽的東西由林中射出,他一驚之下下意識的伸手按住,原來是一個黑布包紮的小卷。
「文兒可持此物,直接到嵩山少林寺,面見了塵大和尚,把這紙卷交與他,並索回魔笛推心副牌,以了昔年公案。」
他心中雖感奇怪萬分,但他不敢追根究底。他慎重的把黑色卷放入懷中,應道:「文兒遵命!」
「現在聽我說出兩件事,須牢記在心!」
「外公請吩咐!」
「第一件,昔年大漠駝叟,曾敗在我手下,誓言待武功超過我時,必來報復。五年前,那發怪嘯的就是他。但我已棄絕武林,連人都不與見面,當然談不上動手過招,你以懷中得自古墓的魔笛摧心令正牌為憑,替我了斷!」
「是!」他又明白了大漠駝叟找他的原因,一時豪性大發,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長嘯,大有干雲的豪概!
「大漠駝叟武功高絕,數十年前,僅以一招之差,敗我手下,現在當然更為精進,你切不可大意!」
語重心長,他連連應是,面上一陣赧然。
「另外一件,你只記在心裡,說不定這兩個怪物,已不在人世,你如果遇到一老一少,自稱『情天不老鴛』的兩個怪物,就說我已不在人世,這兩個怪物,年已百歲開外,武功深不可測,那男的幼時曾獲奇緣,得以駐顏不老,看去仍如二十許人,昔年他倆的唯一愛子『寰宇一奇』,大鬧少林寺,殺死藏經樓守護高僧十人,截走五門信符『五龍今』,而五大門派疑是我所為,聯手追截……」
他不禁觸動五大門派追截他的恨事,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五大門派,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又聽那聞聲不見人的外祖父繼續說道:「為外公的費盡移山心力,才查出是寰宇一奇所為,與他拚鬥千招以上,才一笛把他擊傷成殘,武功全失,得回那『五龍今』;你手持鐵笛,最是惹眼,遇上時可得小心,你決不是這兩個老怪物的敵手,避之為高。」
「是!」他口裡應是,心中可是大大的不服,反而激起他的豪雄之氣,決心要一斗這兩個「情天不老鴛」的怪物,看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竟使得名震武林的一代鬼才魔笛摧心也心生怯意。
「最後一樣是替我收回三面令牌,以免流落江湖!」
「是!」
「我本當要傳你九招笛法,七招摧心掌法,但看你似乎已得了密篆武功至少八成,只要用心參悟不難全通,這事作為罷論吧!」
他心中很不願意,天下武術深如瀚海,豈有知足的時候,但外祖父既然這樣說,他可沒奈其何,勉強應了一聲!
魔笛推心似乎已從他的應聲中,覺察出了他的心意,不由哈哈一笑道:「痴兒,玄天秘篆盡都是罕世絕學,你如能完全參悟,定可稱尊武林,何必如此貪心不足!」
他被說中了心事,面上不由一紅。
「文兒,為外公的有點見面薄禮給你!」
隨著聲音飄來一隻小木匣,他一伸手接住,像小孩看到心愛的玩具般喜滋滋的打開來。
木匣裡面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紅色小珠子,看去光華黯淡,一點也不起眼,另外是兩支羊脂白玉小瓶。
「外公,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兩瓶是我精心煉製的龍虎續命丹,給你行道江湖之用,這兩瓶金丹耗了我十年歲月方才煉成,裡面單隻雲南三七王和干年雪侵兩樣就是稀世之珍,其餘還有十幾味藥材,都是不可多得之物,的確有活死人而向白骨之效!」
他一聽大喜過望,他正是缺少這治傷聖葯,如果配合上「玄天秘錄」中的「療傷大法」,相輔為用,豈不妙絕人寰,事半功倍。
「療傷大法」固然罕絕武林,但需要時地許可才能施為,事實上當然沒有這龍虎續命丹來得便利。
「還有這小珠兒呢?」
「哈哈,這可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嘛?」他撒嬌似的追問。
「這是一顆九尾玄狐的內丹,練武的人眼下,可以助長功力,足可抵半個甲子的修為。
但這內丹,卻不能一下子就能收歸已用,如果以本身內力化練,至少要三年,如果內外交激,則能在短時間內,與本身真元融合。」
「外公留著自己用吧!」
「哈哈!痴兒,我乃行將就木的人,何必去糟蹋這天材地寶,你初出江湖,如日之初生,正好服用,也好為武林多做些事!」
「謹遵外公教誨!」
「但你可要記住一點,這九尾玄狐乃是一隻陰狐,所以這內丹應在中秋月圓之夕,在高山之頂,先吸一日月魄之精,然後服下,功效更大!」
他唯唯應是,忽然想起一事:「外公,江湖中都一直認為我是你的傳人哩!」
「文兒,昔年我行道江湖之時,雖說殺的全是罪有應得之輩,但也嫌殺孽過重,同時,樹敵不少……」
「外公,您可許我以你的傳人自居,所有昔年過節,我完全接著就是!」這種口吻,直有氣吞河嶽之概!
「唉!」
這一聲唉,不知是嘆息,還是讚許,唉了一聲之後,並無下文,他想:「外公可能是默許了。」
他喜不自勝,今後他可是名正而言順的鐵笛傳人。
「外公,您老人家今後的行蹤……」
「閑雲野鶴,伴林泉而終老」文兒,一切謹慎,我可得要走了!」聲音略帶凄哽,顯然骨血之情甚重!
「外公,您……」
「痴兒!痴兒!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必難過!」
他忽然想起他連母親的姓名都不知道,正該請問外公,不然,天涯茫茫,到何處去尋覓呢?
「外公!」
久久並無回聲。
「外公!」他又叫了一聲。
依然林野蕩蕩,空山寂寂,外公走了!他急得眼淚直流,三不管的向前面外公發話的地方縱去,哪有半絲人影,他悲不自勝,仰首向天,滿懷悵惘。
天上白雲悠悠,他感到無邊的孤獨和凄涼。
他的生命,不正如天空的浮雲,變幻莫測,無憑無依,啊!不,雲彩也有絢爛奪目光彩滿天的一面,平凡和超絕,只在人為。
他豪壯之氣又生,撮口一聲長嘯,震得四山回應,久久不絕,滿腔鬱憤,化作於雲豪氣。
他再一次回思外公魔笛推心關任俠所交代的事體。
持黑布包直上少林寺了斷公案,索回令牌。
約斗大漠駝叟。
他轉身就向山下星飛電逐而去。
他的行程,指向嵩山少林古剎。
這一天,他自一個小鎮中打尖出來,前離鎮梢,正要向路人打聽去嵩山的道路,突然一聲怒罵起自身後。
「傷天害理的小狗,還我女兒來!」
他驚異莫名的驀然回身,一個半老婦人,面目凄厲,衣衫不整,十指如鈞,已飛風般向他抓來,狠辣兼備,凌厲絕倫。
他一閃避過,正待發話,那老婦十指抓空,改抓為掌,惡狠狠的向他連攻九掌。
他看出這老婦一定是心懷慘痛,所以連人都分辨不出了,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願冒然出手。
「煙雲飄渺步」奇絕武林,老婦的攻勢雖然凌厲快捷,仍被他輕輕避過,而那老婦卻像一隻瘋虎般,招招盡朝致命之處下手。
招式奇詭,勁道十足,換了別人,可真不容易躲過。
「賊子!還我女兒來!」
又是這麼一句話,他不由心中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把事情硬往我頭上栽,哦!可能那搶去她女兒的人,和我長得相象也說不定。
「前輩,你敢是認錯人了,我何曾搶您女兒!」他一面躲閃,一面大聲的分辯。
「賊子!任你骨化飛灰,我也認得你,你把我女兒搶到哪裡去了,老娘與你拼了!」招式更見凌厲。
他不由大感奇怪,這老婦人的身手不俗,可算得上武林一流高手,怎的還會被人把女兒搶去,這事情不簡單。
「老人家,您得把事情說清楚呀!誰搶去了您的女兒?我叫怪手書生,連您女兒的長相都不知道呀!」
「怪手書生!這名字好熟!……」
那老婦人聞言收手,茫然的叨念著。
他這時才看清楚這老婦人面目雖然凌厲,仍掩蓋不了她慈祥姣好的輪廓,兩眼獃滯,似乎心神失常的模樣,他越看越感到這老婦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又想不起,一股孺慕依依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暗自稱奇不已。
「對!不是你,那賊子是叫什麼安樂書生,嗯!還有兩個老怪物在他身邊!嗯!不是你!」
語無倫次,像是夢囈一般,說完轉身馳去,其快如矢。
一股無名的力量,促使他非伸手管這事不可,老婦一走,他好似是失去了什麼般的,這種情緒,他自己也解釋不出來,他只覺得他很想親近她。
他心念動處,快逾飈風的疾追上去,百丈之外,已追及那狀類瘋癲的老婦,他猛一用勁,如流星過空般落在她的面前。
「老人家停步,我有話說!」
「咦!」老婦人應身而停,木然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後說道:「怎麼!你知道我女兒的下落嗎?」
口口聲聲不離女兒,想見母女骨肉情深。
「老人家,您貴姓!」
「我?你問我,你只告訴我女兒在哪裡!我不能沒有她,她是我的命根子呀,我一定要尋回她!」
答非所問,弄得他啼笑皆非。
「老人家,您所說的那安樂公子,是什麼模樣,在什麼地方搶去你的女兒,我負責尋回您的女兒就是!」
「你,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有些氣結了,大聲道:「您只告訴我地方,我保證還你一個女兒就是!」
「真的嗎!」她面上忽現慈祥的笑容。
「在下從來不說謊話!」
她低頭凝思,似在竭力思索,精神失常的人,心思很難集中,半晌之後才徐徐說道:
「那安樂公子,長得和你差不多,手中多了一柄玉骨摺扇,武功不凡,隨行的兩個老鬼,功力更是高絕,連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顯然她對自己的功力很自負,他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
「喏!就在那鎮外十里的什麼堡!」
「好了,您老人家千萬別遠離,就在這裡歇憩一會兒等我,至多日落時分,我必還你一個小姐!」
其實他心中也沒有十分把握,不過為了安慰這因失去愛女而形將成瘋的老婦人,不得不這樣說,以免她亂跑亂走,節外生枝。他奇怪萬分,何以一見這老婦人,就打從心底升出一縷親切孺慕的感覺,他覺得似曾相識,面熟得很,他仔細一想,又不曾見過,他發誓要為她做這件事。
那老婦人點頭答應了。
他再不猶豫,展開「天馬行空」身法,如一縷淡煙般逝去,瞬息無蹤,身形之快,驚世駭俗。
老婦人望著他逝去的方向,發出一聲歡嘯。
十里路程,轉眼就到。
他停下身形,四下一看,儘是些零星民房,哪有什麼庄堡建築的影子,不由對老婦人所說的話有些懷疑起來。
想了一想之後,徑向路側翠竹叢中,一間茅屋行去。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音韻鏗鏘,從茅屋之內傳出。
咦!這裡莫非也隱了高人雅士不成。
心念未完,咿呀一聲,柴扉啟處。步出一個道貌岸然,五絡長須飄拂的中年文士來,向司徒文看了一眼,如兩道冷電般,使他不由心中一凜,那眼芒一閃而逝,又恢復平平之色,顯見內功已到絕乘。
他心中暗忖,江湖之大,到處都是卧虎藏龍之地。
忙疾行兩步,深深一揖道:「小生司徒文冒昧打擾清興,想向閣下打聽一個人的住處!」
「不知要打聽誰人的住處?」眼光卻飄向他腰中的鐵笛,那駭人的目光又一閃而沒,面色微微一變。
「安樂公子!」
那中年文士不由微微一震。但瞬即鎮定如恆。
「小友與這安樂公子是親是故?」
他不由心中微慍,這人恁地如此哆縈,說不說在你,何必查問得這樣清楚,但表面上仍不露聲色。
「非親非故,只是為了別人的事,想向他問個清楚。」
「哦!安樂公子,就住在前面不遠山環內的李家堡,你只朝前直走,向右一彎就是!」
「如此小生告退,敬謝指引!」
「哪裡!哪裡!些須小事,不勞掛齒!」
他一揖別過,徑朝前面山環走去。
剛行出半里左右,一條身影由側方十丈之外掠過,身法竟快得出奇,他神目如電,只一瞬已看出正是那方才茅屋中的中年文士,不禁微微一曬,仍若無其事的行去。
轉過山環,果見一所氣派十足的大庄宅,背山面水。
將及堡門,只見一個搖玉骨摺扇,面目姣好的二十許少年書生,一派雍容華貴之態,緩緩行來,兩太陽穴微微凸出,顯見內功不弱。
「兄台光降敝堡何事?」那少年書生摹見司徒文之面,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閣下想必就是安樂公子?」
「不敢,正是在下,賤名李步瑤,敢問兄台上姓?」
他來時本是滿腹怒氣,打算見面就要人,少不得要懲治這淫惡之人一番,想不到對方竟是這麼一個俊秀書生,一點也不像是為非作歹的人,不禁躊躇起來,心想,事情總要探個水落石出,且見機行事罷。
「在下司徒文,有點小事不明,要向兄台請教!」
「好說!好說!且請進待茶,有事慢慢再說。」
說完,拱手肅客。
司徒文見對方一拱手之間,一股如山潛勁,浪涌而來,他不禁心中暗笑,護身神罡念動之間已布滿全身,恍如未覺的微一頷首,昂頭走入。
潛力近身,他微一用勁,立時反震回去。
安樂公子也非等閑之輩,面色微變,退了一步,咬牙硬接那反震潛力,幾乎立腳不穩,頓時心生寒意。
進入大廳,分賓主坐定,安樂公子用手指虛空輕彈几上玉磐,磬聲才落,立即有兩個倩裝少女,一人托杯,一人執壺,由屏風后姍姍出來,花容月貌,清麗絕俗。
安樂公子親自接過茶壺,倒了一杯,送到司徒文面前,滿面減謹之色的道:「司徒兄請用茶!」
那兩個少女似乎面有憂色,狠狠看了這貌賽潘安的秀逸書生一眼,眼波微眨,但他俠豪胸襟,連看都不看她兩人一眼,倒是安樂公子微有所覺,面上閃電般掠過一重殺機,看了兩人一眼。
兩個少女面色倏變,急急轉身而去。
這些動作司徒文根本沒有覺察,只顧喝茶,同時心中在盤算如何開口追查那被搶少女的下落。
他怒沖沖的來,連那女子的姓名相貌都不曾問得,現在真覺的難於開口,不知如何措辭,只顧獃想。
那安樂公子眼中忽露奇光,嘴角含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陰笑,看著他一口一口的把那杯茶全喝了下去仍然毫無動靜,不禁直冒冷汗。
適才逍遙居士前來傳警,怪手書生尋上門來,就知道準是為了那女子而來,知他不是好相與,同時忽然動念要謀那玄天秘篆,事先在茶中置了「入口迷魂散」,企圖暗算,不意他竟似沒事人兒般,難道這小子竟練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大感駭然。
殊不知司徒文巧服全株「九品蘭實」,體內已具有抗毒力,連那毒絕天下的「三刻絕命散」都沒奈其何,何況這區區的「入口迷魂散」。
考慮了片刻之後,開門見山的問道:「有一位姑娘,可是被兄台攜來堡中?」
「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兄台是耳聞還是目見?」神色不變的反問一句,裝出迷惑不解的樣子。
「在下受那姑娘母親之託,望閣下本武林道義,把她交由在下帶回,無比感激。」說完神目緊注安樂公子。
「兄台切不可受人愚弄,絕無其事,絕無其事!」
人家矢口否認,而且無憑無據,他一時倒答不上話來。
突然一個中年婦女,滿面血痕,從裡間奔出,氣急敗壞的向安樂公子道:「公子,那妞兒可……」
安樂公子連施眼色制止,但話已出口一半。
司徒文性格雖然誠謹,但心思卻是靈巧之極,已從那半句話中聽出端倪,勃然變色而起。
慘呼聲中,那中年婦人腦漿迸裂,屍橫就地。
安樂公子面籠殺氣,手中摺扇上血漬殷然。
司徒文心中暗罵一聲:「好賊子,人面獸心。」俊目一瞪,精光暴射,殺機陡熾,正要出手……
安樂公子冷笑一聲,飛身縱落廳外院中。
他跟蹤而出,足方沾地,風聲響處,安樂公子的摺扇幻起千重扇影,已朝胸腹之間各大要穴點到。
他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左手五指閃電般抓向襲來扇形,右手兩指直指對方「乳中」
「璇璣」兩大要穴,指風銳嘯,白氣蒙蒙。
安樂公子心中大震,忙不迭的收扇側閃,暗自忖道,江湖傳言不假,怪手書生果然功力超凡。
「小子,金玉其貌,虎狼其心,今天要你難逃公道。」說完,右手一揚,勁氣如濤,湧向安樂公子。
安樂公子神色凝重,收扇入袖,雙掌齊推。
砰的一聲巨響,雙方均原地不動。
「怪手書生不過爾爾,還想到我李家堡中稱名道號,今天你要想生離本堡,可比登天還難!」
安樂公子這一掌嘗出了甜頭,他不知司徒文那一掌隨手而發,只用了三成勁道,而他功勁已運到七成。
「你再接一掌試試!」
司徒文存心要他好看,右手一揮以九成功勁拍出,匝地罡風如裂岸驚濤,剛猛無倫的直卷過去,三丈以內勁氣激蕩如怒潮澎湃,勁勢之強駭人聽聞。
安樂公子雙掌蓄足十成功勁摹然迎上,掌至中途,忽感對方掌勢勁道大得出奇,自己的掌力竟自滯阻不前,寒氣頓冒,收掌已是不及,只好硬著頭皮將勁吐完。
轟然一聲,如遭雷擊,雙腕疼痛如折,血翻氣涌,連退三步,張口噴出一股鮮血,面色灰白,無限怨毒的看著司徒文,他出道以來,從沒栽過這樣大的筋斗。
怪手書生氣定神閑,兀立如山。
「賊子,乘早放出那姑娘,否則……」
一陣傑傑怪笑之聲,從廳中傳出,他倏地迴轉身形,只見兩個形同蠟桿的黧黑長身怪人,緩緩向院中移來,梟面紅髮,一個缺左眼,一個缺右眼,只剩下深深的黑洞,滿面獰惡暴戾之氣。
「小狗,你就是鐵笛傳人,師債徒還,挖眼之恨,少不得算在你身上!」缺右眼的怪老者獰聲道:「小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問來!如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心頭之恨!」另一個接著道。
一口一個小狗,叫得他火高千丈,怒極而笑,聲震屋瓦,積塵紛紛而落,如萬鍾齊鳴。
「小狗你狂個什麼勁?」
聲未落,兩道陰風匝地捲來,其寒刺骨,有如極地罡風。潛勁萬鈞,足可開山裂石。
司徒文心中微凜,雙掌暴出,以八成功勁猛揮過去,而對方掌風中的絲絲寒氣,竟直透掌風而來,不由駭然,護身神罡隨念而發,方抵住那徹骨陰風。
電光石火之間,掌風相接,一聲驚天巨響,兩老者身形一陣搖晃,而司徒文卻退了三步,方才站穩。
又是一陣裂帛似的怪笑,兩怪老者,四掌齊伸,閃電般向他抓來,掌指之間冒出絲絲黑氣。
他腳踏「煙雲飄渺步」,怪異絕倫的一旋一轉,已到了兩個怪物的身後,又聽一聲刺耳怪笑,風聲颯然中,眼前又出現一個鳩形鵠面的白髮老太婆,掄杖就向他當頭劈落,勢沉力猛,發出一溜尖銳的破風聲。
兩個老怪一招落空,哇哇怪叫一聲,又是四爪齊來。
就在白髮老太婆舉杖下劈,而兩個梟面紅髮形如蠟桿的怪老者掌風又將及體的電光石火之間,身形橫移三丈,避過這凌厲無前的合擊,身法之快,令人咋舌,嘆為觀止。
憑這三個老怪物的現身,他已料到這李家堡決非善地。
三個老怪物功力確實非比等閑,就在怪手書生身形消失的剎那之間,雙方硬將擊出的招式撤回,齊齊轉身,面對怪手書生。
這一分收發由心的功力,看得他微微一震。
白髮老太婆用眼一掃那旁口角掛血的安樂公子,茶杯口粗細的拐杖,重重的朝地下一頓,凶睛一瞪,聲如裂帛的吼道:「小雜種,你竟敢傷我愛孫,我老婆子不教訓你,也太顯得我李家堡無人,由得你上門欺人!」
話聲方落,呼的一聲,杖挾勁風,迎頭劈落。
他豪氣頓生,竟然不閃不避,功集右臂,硬生生的就向擊落的拐杖迫去,這種打法簡直是駭人聽聞。
兩個怪老者嘴角一撇,想道這小狗敢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用肉臂硬按鐵杖,簡直是找死嘛!
白髮老太婆,見他竟然狂到敢用手臂硬接自己這足可開山裂石的一枚,不是失心瘋,就是目中無人,一咬牙,勁力又加二成,心想這一杖不把你砸成肉餅才怪。
眾人念頭還未轉完,那沉猛無匹的鐵拐杖,挾尖銳的破空聲,已然即將和他的右臂相觸,眼看勝負立分,生死立判,心中方自一緊,怪事忽然發生。
若非目擊,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
只見他的一條右臂,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竟然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一圈一劃,杖頭已被他撈在掌中。
這一手簡直是神乎其技,竟看不出到底是用什麼手法抓住杖頭,而且把那駭人的杖勁,卸得無影無蹤。
兩老怪不由驚叫出聲,給怔住了。
白髮老太婆滿心以為這一枝,對方功力再高,縱然不死,也得殘廢,眼一花,手一緊,杖頭已在對方手中,那股下擊勁道,竟然被消卸得一乾二淨,一股暗勁卻由杖身陣陣傳來,一波接一波,越來越強,不由面色立變。
心裡可比死還要難受十分,想不到三十年老娘綳倒孩兒,數十年英名,斷送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中。
登時,面現凄厲之色,白髮根根倒立,大喝一聲:「小狗找死!」奮力一拉一震,不唯拐杖奪不回來,反而險被那杖上傳來的潛勁反震之力,震得幾乎脫手扔杖,心中寒氣頓冒,立刻凝神靜氣,運功抵敵。
兩個怪老者一看情形不對,雙雙揚手劈出一股陰風,奇寒凜冽,潛勁如山,此時司徒文如不撒手,就得傷在這陰掌之下。
就在這剎那之間,只聽一聲猛喝「撒手」,右手立運「玄天神功」中的「震」字訣一抖,悶哼聲中,白髮老太婆抱手連退數步。
兩個怪老者雙掌揮出,眼前人影已杏,忽見一件黑糊糊的東西道面飛來,正好迎上掌風,嗖的一聲,那黑影被擊得如飛矢般向西廳射去。
劈啪聲中,木屑橫飛,西屋回欄被擊毀了一大片,驚愕中一看,那黑糊糊的東西,敢情是白髮老太婆的拐杖,斜斜插在木屑之中。
白髮老太婆抱著雙腕,獰惡中露著痛苦神色,已在兩丈以外。怪手書生氣定神閑,停立在一丈之處。
兩人登時氣結,殺機頓涌,獨目頻閃凶光。
安樂公子緩緩走到老太婆身邊,輕聲問道:「姥姥!您沒事?」
白髮老太婆苦笑著搖搖頭。
「各位想來都不是平凡之輩,區區在下,今日得會高人,承蒙聯手賜教,幸甚幸甚!」
他上前一步,不屑的道。
「小狗得了便宜賣乖,今天你休想活著離開李家堡!」白髮老太婆,怒氣衝天的叱罵。
「在下不但要活著離開,還要帶人走!」
「哼!別做你的千秋大夢,說得比唱還好聽!」安樂公子冷哼一聲,突然插口說道。
他不屑已極的瞰了安樂公子一眼。
「小狗!老夫兄弟含垢忍辱數十年,為的就是找你那老鬼師父報這挖眼之恨,魔笛推心究竟是龜縮在何處,你從實講來?」那少右眼的怪老者厲聲說。
「哈哈!憑你這副德性,也配和他老人家動手,估惡不俊之徒,既經他老人家教訓,還不知回頭是岸,重新做人,還要口口聲聲的說報仇,今天小爺必成全你!」他星目放光,侃侃而言。
兩怪氣得身形直抖,紅髮根根倒豎,獰惡如厲鬼顯魂。
「小狗,今天不把你挫骨揚灰,也顯不得老夫的手段!」另外失去左眼的老怪咬牙切齒的說,身形移近兩步,兩掌緩緩上提,看樣子馬上就要出手。
他仍然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徐徐道:「豬有名,狗有姓,各位當然少不了也有個名兒?」
「小狗你聽真了,老夫兄弟甲木追魂,乙木奪魄,江湖人稱南荒雙木……」
他不由心中暗笑,人如其名,果然不愧兩段枯木。
缺右眼的老怪自我介紹之後,滿以為他聞名必然大吃一驚,誰知他竟毫不動容,比起當年的鐵笛主人還要狂上三分。氣得冷哼出聲,他哪知道司徒文出道不久,根本就不曾聽說過這南荒雙木之名,復用手朝那一旁怒立的白髮老太婆一指道:「這位是鐵杖婆婆,小狗到陰曹地府報到時,可別忘了是被什麼人超度的!」
「鐵笛主人的昔年過節,在下一力接著,如何演算法,悉聽尊便!」那一股干雲豪氣咄咄逼人。
「小狗,老身自今日起,永不用杖,看我兩掌來收拾你!」鐵杖婆婆臉籠殺氣,目含怨毒,緩緩欺來。
南荒雙木舉掌平胸,掌冒絲絲黑氣,也一步一步的移身上前,威勢卻也相當驚人。他看南荒雙木的手掌,黑氣蒙蒙、知道必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歹毒武功,但他初生之犢不怕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三位乾脆一起上,以免多費手腳!……」
他目無餘子的朝三人一掃,不屑的說。
三人不由面色一變,皆因他們都是數十年前就已名動江湖的魔頭,今天對付一個後生小子,還要三人聯手,這事傳開去,確夠丟臉,但剛才他們已領教了他的兩手,若是單打獨鬥准討不了好,當下也不顧什麼聲名了,反正是存心要將他毀去,人一死,還有誰去傳這件醜事。
怪手書生司徒文口中雖輕描淡寫的滿不當回事,但心中可十分明白,他來這裡是為了救人,如一個不巧,人不能救成,既無法向那等候在鎮外路邊的婦人交代,而他這怪手書生的招牌,就得砸了。
同時,南荒雙木是為了要了斷當年他外公魔笛摧心的過節,他可不能不顧他外祖父的令譽。
當下提氣運勁,護身罡氣遍布全身,雙掌蓄足十成功勁,凝神而待,雙目神光湛然,英風逼人。
對方不由暗暗心折,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暴喝聲中,同時拍出一掌,一剛二柔三股勁道,匝地而起,暴卷而來,勁風呼嘯,激氣成渦,中夾絲絲砭骨寒氣。
他輕嘯一聲,右掌一圈揮向南荒雙木,左掌疾拍直迎鐵杖婆婆。
砰!嘭!巨響聲中,他被南荒雙木的陰風潛勁,震得退了一步,而南荒雙木,以四掌對單掌,仍被震得差點立腳不穩,心頭大駭,這小子何來這樣深厚的內力。
那邊鐵杖婆婆,原先鐵杖出手時,雙腕已略受微傷,此刻被他左手一拍之下,雙腕如折,血氣翻湧,連退了三大步,那臉色的難看,簡直就不用提了。
雙方一合即分,互相虎視。
鐵杖婆婆這時雖說受傷不重,但在雙腕疼痛如折的情況下,一時之間竟也無法再行出手,想不到垂幕之年,還吃癟在這後生小子手裡,一股怨氣幾乎破腹而出。
南荒雙木昔年在嶺南作案,巧被魔笛摧心關任俠撞上,各被挖了一目,教訓一頓令去,兩人回返老巢,苦練「枯木功」,最近功成出山,聽說昔年對頭早已生死不明,傳人怪手書生出道江湖,功力卓絕,正想尋去,不料卻在這裡碰上。
「枯木功」練到火候,掌指之間能冒絲絲黑氣,是一種歹毒陰功,常人不須接實,只要被其陰寒之氣侵入體內,當場就得凍僵,無力還手,任你功力高深到頂尖地步,至多十天,必全身血脈凍結而死,卻不料怪手書生所練的護身神罡,純屬元陽真氣,正是這一類陰功的剋星。所以兩次出手,對方恍如不覺,不禁寒氣頓冒。
片刻之後,雙雙厲吼一聲飛身撲上,電光石火之間一連各個攻出了六掌,陰氣迷漫,寒風嗖嗖。
連在一旁的鐵杖婆婆和安樂公子,也覺得禁受不住這刺骨陰寒,向後退出了五步之遙。
怪手書生展開「煙雲飄渺」身法,如一縷淡煙,飄忽遊離不定,避開了這一輪快攻。
待對方掌勢一緩之際,兩掌一錯掄攻過去,輕嘯聲中,「偷天換日」頓化「星雲漠漠」,剎那之間,勁風激蕩,掌影重重,波翻浪涌般卷向南荒二木,招式奇詭,變幻莫測,匝地漫天,迫得南荒二木先機盡失,連間連晃,四掌頻揮,方才險險應付過去。
南荒二木心頭震顫不已,苦苦練了數十年,原指望報仇雪恨,不意連這小的都鬥不過,就不用提老的了,莫不成仇報不成,還得栽在這小子手裡,不由凶心大發。
雙雙又是一聲斷喝,掌指齊施,狠辣無匹的猛攻過去。
怪手書生冷冷一曬,也自凌厲絕倫的出掌還攻。
剎那之間,勁風橫溢,激蕩成渦,隱發風雷之聲,院中花草,被卷得連根拔起,漫空飛舞。
雙方各出絕招,強攻硬拆,真使風云為之變色,日月為之無光,看得一旁的鐵杖婆婆祖孫二人,心神俱顫。
轉眼之間,雙方拆了近百招,南荒二木心中大是著急,看來這段過節是不容易找回來的了,對方居然不懼「枯木功」的陰寒掌勁,著著近逼,而且掌法玄奇,功力深厚,打了半天,依然是半斤八兩。
而司徒文心中又何嘗不急,打了半天。他所要救的人生死不明,連人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眼看紅日又將西沉,他將如何去向那老婦人交代,目前只有速戰速決。
心念動處,運集全身功勁大喝一聲,雙掌怪異絕倫的連圈連划,剎時風雷之聲大作,「玄天掌法」最後一招「旋乾轉坤」驀地施出,勁氣排空,掌勢驚天動地,恍若地裂天坍,宇宙末日來臨。
南荒二木頓覺勁風壓體,連呼吸都感困難,威勢之強生平僅見,風雷之聲越來越盛,掌影幢幢朝四面八方襲來,欲架無從,而身形也被勁氣渦流吸住,想抽身而退都做不到,不由亡魂皆冒。
司徒文見時機成熟,正想痛下殺手,忽覺一股巨流,向掌風之中猛撞而來,勁道強猛無匹,竟使自己雙掌所發迴旋罡勁,向四外迸射,激起一連串的暴響,大感駭異,收勢橫移五尺。
星目轉處,場中多了一個道貌岸然的中年文士,面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兩手下垂,一派雍容氣度,正是那曾經向他指路的茅屋主人,真還看不出,他竟有這高的修為。
不由冷哼一聲,凝眸緊盯著他。
南荒二木已在對方收招之際,抽身退出一丈之外,額角上仍有點點汗珠,滿面怨毒之色。
那中年文士朝他一拱手,俊逸非凡的一笑道:「兄台幸會,玄天神功果然不同凡響,兄台想已十得七八!」
他心中不由一凜,這中年文士究竟是什麼來路,居然能測出自己的功力深淺,還能一口道出武功來源。看來今天的事,真有些辣手,場中只有他一人是勁敵。
「閣下真人不露相,司徒文得會高人,三生有幸,請教大名?」他冷冷的向中年文士問道。
「哈哈!江湖小卒,不值一提,逍遙居士常宗法就是在下,我看雙方都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在下就權充和事佬,大家開誠布公的談談如何?」逍遙居士滿面誠摯的說,對司徒文充滿火藥味的話,竟毫不為意。
他可不知道這逍遙居士是何許人也,因他閱歷太淺,不過憑他剛才那一手,就不是等閑人物。
人家相見以禮,他倒不好發作了,只好輕輕一笑,對逍遙居士所說不置可否,靜待對方反應,只要安樂公子乖乖交出那女子,他不為己甚,也就算了。至於南荒二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南荒二木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去。
人影晃處,逍遙居士不見如何作勢,已橫移三丈,攔在南荒二本身前,沉聲道:「二位想是不願接受在下的建議,好歹也得交代一聲,再走不遲呀!」
南荒二木怔得一怔之後,冷笑一聲,其中缺右眼的恨聲道:「閣下好意心領,我弟兄與這小狗師徒,仇深似海,只要三寸氣在,不了不休!」說罷回注司徒文一眼。
他心下方想這逍遙居士,倒是個熱心人,忽見南荒二木回頭看他,言中之意,當然是不見真章不休,立即介面道:「在下在江湖上隨時接著就是,今天看在常兄面上,我不為己甚,你們請吧!」言下之意,他如果不放手,南荒二木想走也走不了。
逍遙居士笑吟吟的又向南荒二木道:「冤讎宜解不宜結,昔年之事,是兩位與司徒兄尊師之事,還請兩位三思,否則冤冤相報,何日終了!」
「閣下好意心領,我弟兄含恨數十年,這筆帳不能不討!」說完,雙雙口頭看著司徒文,無限怨毒的道:「小子,你等著好了!」
風聲颯然中,已雙雙越屋而去。
鐵杖婆婆與安樂公子祖孫兩人,仍是充滿憤然之色,只見逍遙居士走近身去,低語數聲,兩人方才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至於那低語究竟是講些什麼,他可不曾聽見,也不曾留心去聽,心想,三不過是些勸解的話罷了,這就是他江湖閱歷不夠的原故,如果以他的功力,用心去聽,不難聽出些端倪,這一疏忽,生出了以後的無窮事端。
逍遙居士往朝他身前走來,喜滋滋的道:「司徒兄賞臉,接受在下建議,十分感激,關於那位姑娘被帶來堡中,只是一個誤會!」
「誤會!」他心中自語了一聲,搶了人家的一個大姑娘還是誤會,他這麼一想,臉上可就表露了出來。
「原因是這位姑娘,像極以前堡中的一個逃婢,我們李小弟一時不察帶了回來,已經問明白,這位姑娘並不是那逃婢,即使兄台不來,也一樣要放人!」
這話似是而非,根本不成理由,但他也不願再尋根究底,人家既然放人,目的已達也就算了,方才在廳中,安樂公子一扇劈死管家婦的殘酷手段,使他認定了這安樂公子決非善良之輩,所以對於逍遙居士所說的理由,根本完全不信。
「既然閣下好意相勸,在下只得從命,就請立刻放人,如何!」他見日已酉沉,不由暗暗著急,他怕那老婦人不耐久等,又生出別的事故,一面之緣,他無形中極端的關懷那慈祥的老婦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_「好的!好的!這就放人!」逍遙居士回頭向安樂公子一示意,安樂公子扶著鐵拐婆婆,徑朝廳內走入。
不多時,一個玄衣女子自廳內姍姍走出,生得冰肌玉骨,美若天仙,只是兩目紅紅,淚痕未乾,宛若帶雨梨花,楚楚可憐,益增她的嬌媚。
他細一辨認之下,心頭巨震,這女子赫然就是那玄衣女關小倩,他疾行迎上,顫著聲音叫聲:「倩姐姐!」
他絕想不到,這被搶的女子就是那待他如親弟弟般的倩姐姐,一股怒氣,又自心頭升起,眼中殺機又現。
「文弟!」玄衣女大出意料之外,來救她的竟是她踏破鐵鞋尋覓不獲的司徒文,剛叫得一聲文弟,淚水已奪眶而出,上來拉住司徒文的手,嗚咽不成聲。
「倩姐!令堂在前邊路上相候,有話慢慢再說!」
聲落,一手挾著玄衣女的一隻手,快逾星飛,越牆而去,身後傳來逍遙居士的叫聲,他充耳不聞,一路飛馳,絕塵而去。
日薄西山,歸鴉噪晚,官道上,一個老婦人孤零零的立在晚風中,引頸而待,身形甫落,玄衣女已飛撲上去。
「媽!」玄衣女淚隨聲下。
「啊!我的好女兒,你受了委屈了!」
母女相擁而泣,久久方停。
「伯母!」他上前深深一禮,看著這老婦的面容,心裡又是一陣怦然。
「媽!他是文弟!」玄衣女興沖沖的說。
「文弟?你們早就認識的。」
「倩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家母不知何故,五年前因一件恨事,突然心神失常,一身武功已失其半,近日因去祭掃一位故人的墳墓,歸途經過前面鎮集,忽遇那安樂公子,及兩個老怪物,那賊子出言調戲,我母女一怒出手,家母因為心智不清,武功今非昔比,我一時失手被擒,若非文弟及時來救,我這女兒清白恐怕……那只有一死……」
他方一聽完,大叫一聲:「好賊子!容他不得!」雙目棱芒頓熾,臉上殺機倏現,轉頭向玄衣女道:「倩姐姐,你先送伯母回去,現在我得先返身回去替你出這口氣,然後轉道嵩山少林寺,容圖後會!」
說完,身形晃處,已如輕煙般逝去。
「文弟!文弟……」
一聲聲呼喚,飄蕩在晚風中,充滿了依戀,悵惘,黯然。
他懷著滿腔怒意,又朝李家堡電馳奔回。
暗夜沉沉,李家堡隱沒在濃厚夜色中,沒有一星燈火,他巡視一周,人影俱無,他暗自納罕不已,一時半刻之間難道都走了,為什麼呢?
其實,這時正有三雙眼睛在暗中窺視他,只是他不覺察而已,他們判斷他問明真相后可能去而復返,為免傷及堡中無辜,所以全部隱入地室之中。
他們不但驚懼他的蓋世武功,而且更大惑不解的是毒藥對他竟然不生效力,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唯一足以與他抗衡的只有逍遙居士常宗法一人,但他另有詭謀,他不願與他破臉相見。
他怏怏的離開李家堡。
如果他緩一刻離開李家堡,或是和關小倩母女多談上幾句話,那他不唯發現奇迹,而且還免了日後的許多風險,但,這似乎是冥冥之中註定,他的劫難未已。
就在他離開不久,兩條人影又縱落李家堡。
這兩條人影正是關小倩母女,因關小倩向她的母親提起救她的這俊俏書生,是中原雙奇之一的玉面專諸司徒雷之後,她母親一聽,心中劇震,那失常的心神,竟自回蘇不少,兩行老淚簌簌而落。
母子相逢,瀆面不識,親情如陌路,這該是人間最大的悲劇,當然,如果她不是神志失常的話,當途遇司徒文時,單是那支鐵笛,就足以令她追根究底。因為那是她父親魔笛摧心關任俠的成名兵刃呀!
於是
前塵隱事,齊涌心頭。
昔年少林寺被一蒙面人直入藏經樓,劫走五門信符「五龍令」,殺死十名守護高僧,這段公案,武林中都認為是魔笛摧心所為,因為除了他,武林中鮮有這等高手,就連玉面專諸司徒雷,也認定是他岳丈大人做的事,在一次夫妻談話中,司徒雷開口辱及魔笛摧心,她性本剛烈,一怒之下,拋夫別子,帶著長女司徒倩,遠隱荒山。同時要司徒倩改從母姓,叫關小倩,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向女兒提起過,所以關小倩對於自己的身世,一直感到迷茫不解。
在無情的歲月緊摧之下,十多年過去了,她頗感後悔,五年前,司徒雷全家遭害的消息傳出江湖,她一動成瘋,不意今天在此巧逢司徒文。
「啊!文兒!文兒!他竟然沒有遭毒手!」她仰天喃喃自語。「倩兒!我們快追!快!
我不能再失去他!」
於是母女二人,來到了李家堡。
堡中,燈火復明。
母女兩人身形甫落,逍遙居士已當面而立,當他一眼看到這老婦人時,一陣愕然之後,不由心花怒發。
一條毒計,立涌心頭。
他知道這婦人的來歷,他心中暗忖,只要能掌握了這母女二人,怪手書生就成了他的掌中物,「玄天秘篆」唾手可得,當下佯言司徒文正在後廳飲酒,一陣甜言蜜語,把母女誘入廳中,兩杯藥茶,他達到了目的。
關小倩母女,就此失陷李家堡中。
且說,怪手書生司徒文一路疾馳,心中卻在不停的忖想,何以他一見那婦人時,就和初逢玄衣女關小倩時一樣,似曾相識,一縷孺慕之思,油然而生,究竟是何道理。
莫非她是……
他想起他的外祖父魔笛摧心姓關,當然他母親也姓關,倩姐姐在初見面時,曾說過她幼從母姓。
思念及此,他斷定關家母女,就是他失蹤十多年的母親和姐姐,心神激蕩不已,宛若久旱逢雨,沙漠突現甘泉。
他展開身形,如流星飛矢,朝官道疾馳而去。
夜盡天曉,旭日又升,然而,他失望了,他沒有發現那相逢不相識的母親和姐姐的蹤跡。
他仰天椎心。抱怨上蒼竟然給他安排了這樣殘酷的命運。
內心充滿了悲憤和憂傷,失魂落魄的踽踽前行。
偶然觸及懷中魔笛摧心交付給他的那一個小包,猛然大震,豪壯之氣頓生,他記起他目前的重大使今。
他要到嵩山少林寺替外祖父了斷一樁武林公案。
母親姐姐既有下落,將來江湖之上,必能尋得著,目前最緊要的,是先赴少林,然後尋訪天毒門的巢穴,了結親仇。
想起血海大仇,心中又是一陣激蕩,一聲長嘯,身形乍展,直朝嵩山日夜兼程而進。
少林派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領導群倫,達摩祖師所留七十二種絕藝,習得任何一種,都可雄視武林,可惜近幾代並無傑出人才,而那七十二種絕藝,又復奇奧艱深,以最佳資質,苦練終身,也難望練成其中的一二,但積威所在,仍然不可輕視。
雖然,他對於五大門派成見很深,但仍竭力平靜自己的情緒,他希望一言兩語平安的了結他受託的公案,他極不願意在佛門重地中演出流血事件,但事實能如他的理想嗎?他沒有把握,他可以想象得出少林弟子對於鐵笛主人怨總之深。只是存著其在我的稍旨而已。
少窒峰巍然,他不願意賣弄,順著蜿蜒山徑緩步登山,他並不是懼怯,而是明義達禮,他準備以禮求見了塵大師。
山迴路轉,參天古柏之中,已隱約現出那莊嚴的古剎輪廓,鐘聲悠悠蕩漾,梵唄之聲微微入耳,他只覺俗慮全消,爭強好勝之心也蕩然無存。
他正自沉醉於鐘聲梵語之際,一聲佛號傳處,眼前突然出現兩個偉岸僧人,手持佛門方便鏟,橫阻道中。
兩個僧人單掌打一個問訊,其中一個目射威稜,沉聲道:「施主駕臨敝寺,不知有何……」
話未說完,一眼瞥見他腰中斜插著的鐵笛,面色陡寒,「怪手書生」四字,脫口而出。
另外一個僧人,聞聲翟然驚覺,輕哼一聲,例施方便鏟,向守門方向疾馳而去,剎時無蹤。
他見狀,不由一怔神,不知是什麼原因。
忙上前深施一禮,和聲向那留在當地的僧人道:「在下司徒文,求見貴寺掌門人及了塵大師,請予通報!」
他認為自己這樣做,已經是禮貌到家,豈料,對方竟是充耳不聞,面含冷笑,怒目瞪視著他。
他出道以來,如此低聲下氣向人說話,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見那僧人狂傲的神色,不由怒意漸生,但他仍強捺下去,重新又說一遍道:「在下司徒文,奉魔笛摧心老前輩之命,要面見貴寺掌門人和了塵大師,交代昔年一段公案,望老師父先容,代為通稟。」
「小子,這少林寺可不是由得你亂闖的地方!」
他一聽這僧人簡直是蠻橫無禮之至,難道堂堂少林門徒,竟是這等橫不講禮之輩,強忍一口惡氣,大聲道:「在下以禮求見,望大師父不要欺人太甚!」
「你待如何?」
「在下既然敢來,不信就進不了少林寺!」
「你就試試看!」
他右手兩指,在袖中連彈數下,怒哼一聲,正待……
風聲颯然中,那少林僧一條重逾百斤的佛門方便鏟,已然挾雷霆之威迎頭劈下,勢沉力猛,不可輕視。
他側身讓過,意動功生欲待出手,但想起還是容忍為上,自己此來的目的並非爭強好勝,而是了斷昔年公案而來,若冒然出手,傷了人,停會可不好說話,又將掌勁卸去。
嗖!嗖!嗖!又是一連三招攻到。
他怒氣鎮胸,忍無可忍,上步欺身,左手倏出。
驚叫聲中,那少林僧的剷頭已被他抓在手中,憤然道:「大師如此咄咄逼人,休怪在下無禮得罪!」罪字方落,隨手一抖一震,方便鏟鏘然墜地,那少林僧面孔紅得像豬肝一般,連退五步,右手虎口已然震裂,鮮血涔涔而下。
他正自責,出手太重了……
忽然佛號聲起,一聲接一聲從四方八面傳來,他心中一怔,只見十餘個僧人,已從古柏叢中現出身形,一個個目蘊精光,面帶怒色,馬步沉穩,緩緩向他身前逼來,形成了包圍之勢。
他俊目精芒陡射,一掃四外的少林僧人,朗聲道:「在下以禮拜訪貴寺,了斷當年一樁武林公案,難道這就是少林寺待客的規矩?」
那十餘個灰衣僧人,掃了旁邊棄鏟負傷的和尚一眼,復轉頭面對司徒文,齊齊怒哼一聲,就要出手。
其中一個年事較高的老僧,越眾而出,手中禪杖,重重的向地下一頓,怒目圓睜,大聲喝道:「小施主自恃藝業,迭次殺害我五大門派中人,今天又膽敢出手傷我佛門弟子,顯然是藐視我少林無人,如果不還出公道,就別想下山!」
「大師之意,要如何還出公道?」
「自殘一臂,然後聽候掌門方丈發落!」
「哈哈哈哈!大師的話,未免有失出家人的身分!」
「小子休退口舌之利,若不教訓教訓你,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說完,呼的一杖,攔腰掃來,招沉力疾,挾哧哧破風之聲,凌厲絕倫。
他一旋身,巧妙絕倫的脫出杖勢之外。
四周僧人,不由暗喝一聲彩:「好快的身法。」
「希望大師,不要逼我出手,見了掌門方丈和了塵大師之後,一切自有交代。」他不惜委曲求全,再次忍讓。
那老僧一杖走空,氣得面孔鐵青,猛喝一聲:「憑你也配見掌門方丈!」一根禪杖揮舞起重重杖影,狠快無比的向他罩去。
他一再容忍,而對方卻一再進逼,他如果不是尊重少林在武林中的地位,怕不早就大開殺戒了,現在,他已到了忍讓的極限。
即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是豪雄不可一世的他,面色一寒,右手倏出,迎著襲來杖影,一掌揮去。
罡風匝地,勁氣排空,狂掠暴卷而去。
漫空杖影,突然收斂無蹤,悶哼之聲傳處,那老僧倒拖禪杖,連退數步,面目失色,氣翻血涌。
這老僧是第二十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想不到一招就被震退,看來這鐵笛傳人,功力造詣,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如果對方有心下毒手,只要勁力再加三成,不死也得重傷,心中寒意頓生。
其餘眾增一驚之後,齊齊怒喝一聲,紛紛上步出手,少林一派,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如果連這小子也收拾不下,豈不聲名掃地。
十餘人聯手合擊,威勢豈同小可。剎那之間,勁風呼嘯,罡氣潮湧,杖影如山,掌勢如濤,齊向他立身之處捲去。
他做夢也估不到,少林僧眾,竟是這等蠻不講理,怒火陡熾,左手驀地拔出「坎高鐵笛」。
烏光閃處,奪魂褫魄的怪嘯聲隨之而起,一招「方生不息」已自出手,笛影如山,勁氣四溢,眼看一場流血慘劇,在所難免……
驀然
一聲宏亮的佛號,響遏行雲,自古柏之後傳來
眾僧人聞聲,紛紛撤招後退,他本無意掀動這一場干戈,只是為勢所迫,不得已而出手,當下也乘機收手。插笛回腰。
就在雙方收勢之間,三個面如秋月的老僧,低眉垂目,法相莊嚴,已緩緩來至場中,停身丈外。
眾僧人合什稽首,退出尋丈。
三老僧身形站定之後,電目倏張,瞥見他腰間的鐵笛,臉上頓時掠過一片難以形容的神色。
三老僧之中一個較高身材的聲如宏鐘的道:「施主想來就是鐵笛傳人怪手書生了?」
「正是在下,小名司徒文!敢問大師法號上下?」
「貧憎悟禪,現單監寺之職!」又一指旁邊矮胖身形的道:「這位是貧僧師弟悟本。」
「貧憎悟真。司徒施主擅闖少林,意欲何為?」另一個魁梧的老僧聲如沉雷般的接著說。
「在下求見貴寺掌門方丈及了塵大師……」
話未說完悟真和尚已搶著說道:「少林寺佛門重地,卻不許滿手血腥之徒亂問,令師魔笛摧心昔年強取去五大門派的信符「五龍令」,殺害本寺藏經樓高僧十人,這事……」
「在下正為澄清這件事而來!」
「施主月前屠殺本門四憎,峨眉慧大師,華山四劍客,及武當三子,是否也準備作個明白交代!」
「這件血案並非在下所為!」
監寺語禪介面道:「阿彌陀佛,施主何必妄語欺人,被害人的屍身上都有魔笛摧心令牌所留紫印為憑,難道是假的不成!」說完兩目射出兩道冷電似的光芒,註定司徒文,看他如何回答。
其餘眾僧,面上怒容又現。
這暫時平靜的空氣中,又充滿了殺機。
他本待要把天毒門嫁禍於他的這一段經過說出來,但轉念一想,無憑無據,說出來對方也不會相信,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平靜的答道:「事情總有水落石出之日,信與不信,全憑各位!」
悟真和尚性最急暴,冷哼一聲道:「施主今天如果對這件兇案,沒有明確的交代,哼2少林寺可容不得你,愛來則來,愛去則去。」
言中之意,當然是說血債血償,休想生出少林。
「在下只要面見掌門,煩為通稟!」
「少林寺佛門善地,豈容你魔鬼進入!」
這句話分量相當沉重,立時勾起他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星目突射奇光,直逼悟真和尚,悟真不由打了一個哆嗦,暗忖,這小子果然不同凡響。
「各位大師如果蓄意留難,在下說不得只好硬闖!」
三個老和尚面色一變,其餘眾僧也一陣騷動,只要監寺一聲令下,他們就要出手。
悟禪僧長周軒動,怒不可遏的道:「施主有此自信能闖得進去?」
「各位大師身為武林前輩,如此相逼在下,而面見掌門勢在必行,說不得,只好一試了!」
「小輩膽敢出言無狀!」悟真僧面色如罩寒霜。
「大和尚如果技癢難耐,要想施展一下師門絕學,今天我司徒文正想領教幾招!」他心想,了塵大師身為少林長老,高功也不過爾爾,你又能強到哪裡去,殊不知了塵輩分雖尊,武功卻是平平。
「如此貧憎要替死去的同門討還公道!」
話音方落,氣貫雙臂,用足全身勁道,呼的劈出一掌,這一掌不但剛猛無傳,而且迅快之極。
掌風卷處,驀失司徒文身影,一掌劈空,勁風過處,沙石飛射,地上被劈出了一個大坑。
「在下最後說一句話,望三位大師三思而行,到底肯不肯為我通稟!」
聲音卻發自悟真身後。
眾僧都為這絕世身法,驚得一愕。
悟真氣得「哇!」的一聲怪叫,閃電般轉過身形,一連拍出三掌,掌掌均有開碑裂石的威勢,顯見他的內功確屬不弱,然而在司徒文眼中卻不當回事。
他身形連間連晃,避過三掌,大吼一聲:「大師父,在下要還手了!」聲未落,兩縷指風,挾蒙蒙白氣,銳嘯著直射向悟真僧的「中庭」「乳中」兩大穴。
悟真僧見對方指風銳不可當,閃身已嫌遲了一步,不禁驚出一身冷汗,身形陡向後仰,毫髮之差,兩縷指風,擦身而過。
就在這指風出手的電光石火之間,悟禪、悟本,雙雙同時奪口一聲:「小輩敢爾!」身形凌空而起,一左一右向司徒文襲來,意圖牽制他點向悟真的兩縷指風。
誰知仍是遲了一步,悟真僧以「鐵板橋」功夫,陰陰躲過這致命的指風,而司徒文的身影,也就在悟禪、悟本二僧,凌空夾擊而來的同時,快逾閃電的倒射二丈。
悟禪、悟本二僧,雙方都是快逾閃電,間不容髮的凌空急襲,眼前一花,司徒文身形頓杏,要想收勢,卻是萬萬不能,總算功力不弱,眼看堪堪互相撞上,忙不迭一泄真氣,砰的一聲,兩僧四掌已碰在一起,藉這一震之力,各個倒翻一丈開外。
三僧氣得瑟瑟而抖,當著門下面前吃著癟,難堪之至。
眾僧鼓噪一聲,逼近數尺,他們到現在還不曾看到司徒文到底有多高深的內力修為,以為他只是仗著身法奇妙而已,單打獨鬥,可能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合眾人之力,可又另當別論。
司徒文到現在還不肯施用重手法,目的是不願傷人,為面見掌門方丈時預留地步,以便順利的替外祖父完成這件心愿而已,誰知眾僧竟執迷不悟,著著進逼。
難道今天非得要血染禪林不成!
心中又一轉道,我何必在此和他們久纏,乾脆直闖廟門,謁見掌門,了卻這段公案算了。
思念未已,十徐僧人,連同悟禪、悟本、悟真三個老僧在內,禪杖、戒刀、方便鏟,夾以掌功,如風雨遽至,雷電交作,猛然一擁齊上。
以他的「煙雲飄渺步」,配合上「天馬行空」身法,如要脫出眾僧之圍,輕而易舉,但他心中不忿眾僧的蠻橫不可理喻,少年心性,鮮有不好勝的。
撮口一聲長嘯,如鶴淚九霄,聲震四空,展開罕絕武林的「煙雲飄渺步法」,如一縷輕煙般,投入杖影刀光之中,閃掠飄晃,奇幻莫測。
觀之在前,忽焉在後,十招一過,左掌右指倏然使了開來,場中情勢大變,一時暴喝悶哼之聲四起,刀飛杖落,勢如猛虎入羊群,眾僧心顫膽寒,紛紛倒退不迭。
他存著不流血主意,所以下手極有分寸,否則此刻怕早已滿地積屍了,三老僧夾在眾僧群中,反而受到牽制,唯恐誤傷自己人,很多凌厲招式,反而施展不出來。
眾僧人這一退,三老僧反而覺得輕鬆不少。
運足全身功勁,展開佛門降魔掌,掌勢經天而起,如疾風迅雷般搶攻而上,這三個老僧,屬少林第二十二代弟子,內外輕三功,都極有火候,但碰上這奇緣集於一身的司徒文,功力卻顯得不濟了。
他心中一想,今天若不拿出點顏色來,就別想進寺,心念動處,一招「雷鳴九天」,驀地施出,雙掌交相揮處,勁道如滔天巨浪,激氣成渦,挾風雷之聲,匝地卷向悟禪等三個老僧。
三僧驀覺襲來勁道,強猛絕倫,自己所發掌勢,竟被那急遽渦流消卸大半,正想抽身而退,只聞一聲輕叱,勁道更形剛猛,悶哼聲中,三個身形,直被震飛兩丈之外,眼冒金星,氣翻血涌,一口逆血,幾乎脫口而出,忙不迭的就地盤坐調息。
四外眾僧在驚愕萬狀之中,只見一道輕煙,已向山頂寺門飄去,快逾流星閃電,場中已沒了司徒文身影。吶喊一聲,紛紛跟縱而去。
怪手書生司徒文懷著無比的憤怒,展開「天馬行空」身法,越林梢而上,連間數閃,寺門已經在望,一收勢,如經天長虹般,飄落寺門之外。
「好身法!」
古柏頂上,暴然一聲高叫,他循聲望去,隨著這聲高叫,灰影一閃,飛出一條巨蝠般的人影,人在空中,右臂一圈一揮,一記劈空掌,挾雷霆之威,兜頭蓋下。
他處處顧全大體,而人家卻著著為難,難道這佛門弟子,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強徒,不由氣往上沖,右掌倏出,迎著來勢,奮力揮去。
這一揮,不僅卸去劈來掌風,並且發出一股絕大的彈震之力,驚呼聲中,那飛落的身影,竟被震得倒升一丈,直向寺牆之內落去。
他冷冷一笑之後,氣納丹田,向寺門之內,一高叫一聲:「武林末學司徒文,有要事叩謁掌門方丈。」聲如龍吟,傳聞數里,四峰迴應不絕如縷。
抬頭望了一眼「少林寶剎」四字的金漆大匾,邁步便往裡闖,寺門之內,迎面是一座穿堂韋陀殿,一尊金甲介胄的韋陀神像,當門而立,威稜之中透著祥和。
他略一打量四周情況之後,絲毫不再遲疑,閃身進殿。
忽聽身後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道:「施主何以擅闖本寺!」聲音蒼老宏亮,話雖說完,而徐音仍嗡嗡不絕,震得耳鼓陣陣刺痛,已知來者是真力充沛的內家高手,比之語禪等三僧,又高了二籌。
他聞聲知警,心念動處,護身神罡已布滿全身,以防來者暴施突襲,既不回身,更不答話,仍然所行無事的徑向韋陀殿深處邁入。
「咦!施主怎麼還不留步!」
忽覺背後傳來一股絕大的吸力,護身神罡竟自有微微消散的跡象,心中不由一凜,但他既已豁出去了,豈肯示弱,心、氣、神歸一,護身神罡陡然加強,用一個震字訣,登時消卻背後的那股吸力。
身形晃處,疾若飛矢,轉眼之間,已自穿出韋陀殿,瀟洒逸然的飄落在大雄寶殿的院內。奇怪的是院落沉沉,毫無一絲聲息。
俊目之中,閃著異然光芒,縱目四下一看,大雄寶殿,香霧繚繞,瑞氣千條,宏偉雄峻,巍峨壯觀。
立身的大院落,一色青石鋪地,平整光滑。
東西兩廂偏殿,青磚碧瓦,耀眼生輝,殿內供著少林歷代祖師的塑像,神態栩然,威嚴肅穆。
「施主一味硬闖,不聽勸阻,意欲何為?」
他倏然回身一看,一個面如重棗的老和尚,宛若佛前金剛也似的,立在不及二丈之地,怒目相向。
心中暗驚這大和尚的身法,不同凡響,竟然欺近兩丈而不為自己所覺,就是方才在韋陀殿內的功力也屬相當驚人。少林絕藝冠蓋武林,看來不是虛傳。
「在下司徒文,求見貴剎掌門。請教法號如何稱呼?」
「貧僧悟玄,職司佛前護法……」
一眼瞥見他腰間的鐵笛,面色陡變,雙目精光暴漲。
倏然
寺內鐘聲一陣急嗚,振耳欲聾。
鐘聲未落,四周已圍了一圈人牆,連方才山門外交手的十徐個僧人都全部在內,個個面帶悲憤之色。
他看到這種陣仗,凜然不已,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從容之態,掃了四周的近百少林僧眾一眼之後,向悟玄和尚道:「大師,在下今天急欲面見貴剎掌門和了塵大師;以禮求見,既不見允,那就休怪在下要硬闖了!」
這話方一出口,四周僧眾不由一陣嘩然,躍躍欲動,護法悟玄微微抬手,止住眾僧,對他所說的話不理不睬,面色倏轉悲憤,仰天合什,喃喃道:「我佛慈悲,弟子今天為了護衛佛門及為屈死的同門討還公道,不得已要一開殺戒,除此惡獠,以靖武林!」
語畢,臉上殺光隱隱,瞪著司徒文。
他一看這情勢,越弄越僵,人家把他當做煞星邪魔看待,根本不容他有置嘴的徐地,怒火又熊熊的燃了起來!
「在下百般容忍,大師們竟是絲毫不留徐地,難道少林寺僧全是蠻橫不講理之輩!枉自稱尊武林!」
悟立和尚聞言更怒,呼的一聲,寬大的僧袍突然鼓漲如珠,雙目如電炬般直照著他,禪門正宗的「金剛神功」已運到十成,緩緩舉步,向他欺進。
每走一步,院地的青石上便現出一個清晰的腳印。
他俊面倏寒,一股殺機勃然而生,再也按捺不住,沉聲道:「大和尚咄咄逼人,小可要放肆了!」
右手而指在袖中一陣急彈,「玄天神功」隨念而生,同樣的徐徐移步過去,但卻不現一絲火暴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