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想了又想,武同春身形一側,道:「童光武,你走,這是最後一次放生!」
童光武狠盯了武同春一眼,疾閃而離。
武同春放大了聲音道:「芳駕可以現身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你不先處理他父子的事么?『天地會』的高手隨時會到。」
這倒是實情,「天地會」的援手隨時會趕來,自己不打緊,梁大元父子可就麻煩了,自己不能一直護衛著他們。
梁大元上前深深一揖,道:「敬謝大俠救命之恩,在父子感同再造。」
武同春收了劍,道:「眼前的事,對『黑紗女』可以不必隱瞞,但梁大元的身份不泄露為佳,這是師門的忌諱。」
梁大元驚聲道:「大俠……」
「你稱呼一聲兄台足夠。」
「啊!這……兄台說應該,在下不懂?」
「你是『天地會』右護法的傳人?」
「是的!兄台……」
「何故被追殺?」
梁大元窒了片刻,才激情地道:「先師……業已被害……」
「噢!兄台知道……」
「說你的事?」
「在下與先師之間的關係是秘密的,先師被害之後,在下時思報仇,但心餘力拙,苦無良策,直到最近,被會中人查出這層關係,下令格殺,在下正好辦事在外,消息由兩位結拜兄弟傳來,在下想逃避已然不及,兩盟兄弟首先遇害,在下……」
「不必說了,以後的事我知道,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講?」
「天地會主的來歷?」
說完,又補充一句話:「在下與令先師歐化雨前輩有很深的淵源……」
梁大元雙睛一亮,道:「請問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含糊以應道:「是上一代的交情,眼前不便說。」
梁大元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期期地道:「可以請教兄台上姓大名么?」
武同春略一沉吟,低聲道:「武同春!」
梁大元身軀一震,顯得相當激動地道:「原來……」
武同春立即以手比口,「噓」了一聲,道:「時機急迫,快說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吧?」
梁大元咽回了後半句話,靠近武同春,以極低的聲音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至上劍客』華容!」
武同春如被雷碩,連退三步,心身起了可怕的痙攣,做夢也想不到天地會主就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華錦芳的父親,自己的岳丈大人,二十年前客死南荒之說,原來是假的。
謎底算揭開了,怪不得自牟英山知道了華錦芳身份之後,情況突然改變,對自己委曲求全,這麼說,華容娶了三個妻子,頭一個元配是華錦芳的亡母,第二房是素心的母親,也死了,第三房是現在的會主夫人,也就是『魔音女』的生母,本以為仇家已逝,想不到尚在人間,而且是煊赫的天地會會主。
梁大元可不知道華容是武家的仇人,見武同春的神情有異,不安地道:「師……」想了想,改口道:「兄台,怎麼回事?」武同春強忍住狂激的情緒道:「沒什麼,你有地方投靠么?」
梁大元想了想,道:「有位姑母嫁在南陽,可以暫時投奔。」
武同春道:「那就趕快收拾改裝,立刻與令尊上路,莫等對方布下偵騎。」
梁大元知道了對方的關係,觀念便不同了,激聲道:「那兄台你……」
「我的事你別管,以後見面再說。」
「這……」
「快去收拾,遲就不及了。」
「小弟在南陽楓樹庄董家……」
「好,有機會我去找你,記住,可千萬別再露面。」
「是的,那小弟就去收拾起程。」
梁大元轉身進屋。
時辰已近子夜,空氣一片死寂。
武同春向空處發話道:「芳駕還在么?」
「黑紗女」的聲音道:「當然,我不會走的!」
武同春道:「請多等片刻,在下先處理這些屍體。」
說完,先抓起兩具屍體,越屋出村,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想了想,把屍體拋入河中去。
兩個來回,處理完畢,正好梁大元也已收拾完整,扶著老父到院子里。
梁大元改成莊稼漢的裝束,身上負了個大包袱,劍也收了。
老人朝武同春顫聲道:「這位大俠……」
武向春立即阻住對方的話道:「老伯,速與令郎離開,等事情過了再回來!」目光掃向梁大元,又道:「快走,最好別走官道,繞遠些,就雇輛車比較穩妥。」
梁大元作揖道:「小弟知道了,後會有期。」
老人還想再說什麼,但被梁大元拉著匆匆離開。
父子離開后片刻,「黑紗女」自動現身出來,臉上仍蒙黑紗。
武同春面對這神秘的微妙對頭,情緒相當激動。
『黑紗女」開口道:「對方可能會捲土重來!」
武同春脫口道:「不會來了!」
「噫」了一聲,「黑紗女」道:「你像是很有把握,為什麼不會?」
武同春不願道出天地會主的秘密,含混地道:「要調集能對付在下的高手不容易!」其實,他知道天地會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再跟自己作對,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婿。
「黑紗女」沒再追問,轉了話題道:「你想跟我談什麼?」
努力鎮定了一下,武同春咬著牙道:「這樣拖下去太痛苦,我一時糊塗,害了凝碧……」
聲音哽了一下,接下去道:「乾脆一句話,你想如何代她記這筆帳?」
沉默了片刻,「黑紗女」以不平靜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作一個了斷?」
武同春道:「是的!」
「黑紗女」冷酷地道:「這是人命債……」
武同春挫牙道:「我知道,你準備怎麼樣?」
「黑紗女」道:「如果……我要你以死贖罪?」
全身一戰,武同春把心一橫,激聲道:「可以!」
「你死而無怨?」
「這是命運,既然無法改變,只好認了!」
「你真的如此決定?」
「下手吧,我不想精神再繼續受折磨了,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反抗?」
「不反抗!」
「你再沒什麼未了的心事了?」
武同春凄厲地道:「你還打算繼續折磨我?」
「黑紗女」冷冷地道:「這是你良心自責,我沒折磨你。」
武同春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我不想跟你鬥口。」
「黑紗女」道:「你一死……武家豈非絕了后?」
這句話相當刺心,武同春狂聲道:「你還不忘折磨我?『黑紗女』,殺人不過頭點地,別太過份,乘我還沒改變主意,趕快下手。」
「黑紗女」幽幽地道:「你想改變什麼主意?」
武同春猛咬牙,道:「現在改變了!」
「黑紗女」道:「說說看?」
衝動只是一時,短暫的一刻過去,理智便會抬頭,意念便會隨之起了變化,武同春在狂亂中冷靜下來,仇人仍在世,父仇豈可不報,應許了別人的諾言焉能不踐,而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做個大逆不孝之人,死了何顏見先人於地下?於是,他一字一句地,冷沉地道:「我暫時不願意死,我要活下去,完成未了之事,事了,我自有交代,現在,你如果動手,我會儘力反抗。」
冷哼一聲,「黑紗女」道:「你怕死?」
主意改變,態度便不同了。
武同春寒聲道:「我不在乎你怎麼說!」
「你有什麼未了之事?」
「很多,你不必知道。」
「如我要殺你,機會太多,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也許,但未必見得。」
「你不是要白石玉傳訊,找我作徹底了斷么?」
「你放過剛才的機會,事情成為過去了。」
「那我們走著瞧了。」
「你現在不動手?」
「我也有我的作法。」
「很好,但我警告你……」
「喲!你……警告我?」
「不錯,從現在起,我不接受任何折磨,我照我的意思去做。」
「你的意思是視我為敵?」
「可以這麼說,如果你自找的話。」
「殺人?」
「必要時我會的。」
「遺珠如何?」
提到愛女,武同春心如刀扎,眸子里煞芒迸現,切齒道:「『黑紗女』,你沒有人性,強拆人家骨肉,你盡量得意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黑紗女」冷漠地道:「我是代凝碧照顧她。」
把牙齒幾乎咬碎,心裡升起了流血的衝動,目芒更加怕人了。
「黑紗女」又道:「話說到這裡為止,我們走著瞧了。」
說完,一晃而杳。
武同春的心思又狂亂起來,他不能索回遺珠,因為他無法安置她,他必須要去了未了之事,華錦芳是仇人之女,不能託付她照料,而自己定意在事了之後,自決以謝凝碧,事實上遺珠已經是孤女了。
命!無法改變的命運。
華錦芳是否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的父親?她知道之後會怎樣?如果她知道她父親是夫家的仇人,又會怎樣?悲劇,方興未艾的悲劇。
來了一陣,他出了梁家,離開村子,茫然而行,」心思在凌亂中呈現空白,他無法把每一件事理出頭緒,也無法決定行動的方針。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橫在身前。抬頭一看,不由心頭直冒汗,現身的,赫然是「黑紗女」的助手白石玉。
白石玉笑笑道:「武兄,我們又見面了!」
武同春冰涼地道:「你最好離我遠些!」
白石玉驚聲道:「這是為什麼?」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在下已經把話跟『黑紗女』講明,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作弄人,在下不惜殺人,你最好自量些。」
「喲」了一聲,白石玉道:「我幾曾作弄過你?」她的身份已露,所以對武同春回復了女兒腔。
武同春道:「幾曾?哼!次數太多了!」
白石王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武同春道:「管你什麼意思,從今以後別想跟我再來這一套。」
白石玉咕嘰一笑道:「什麼這一套!你真的要做『無情劍客』?」
武同春一咬牙,道:「我心已死,我情已滅,什麼都已不再存在,僅有的,是我要殺的人。」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道:「你像變了另一個人?」
武同春怒哼一聲,舉步便走。
白石玉側彈八尺,又攔在頭裡道:「我找你有事!」
武同春止步道:「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事!」
「如果有呢?」
「我不想聽!」
「你把我當敵人了?」
「我們根本不是朋友。」
「我很同情你的處境,我……」
「免!」
「你真的不想聽?」
「不想!」
「那你可別後悔!」
武同春窒了窒,道:「沒什麼好後悔的!」
說完,又舉步昂首前行。
白石玉揚聲道:「你的妻子要改嫁別人你也不管么?」
心頭劇震,武同春止步回身,栗聲道:「你說什麼?」
白石玉疾行數步,迫到近前,這才開口道:「我說華錦芳要改嫁別人。」
武同春目中凌芒一閃,道:「我還沒死,她要改嫁?」
白石玉道:「問題就出在這裡!」
冷極地一哼,武同春道:「白石玉,你再耍花招是找死,我受夠了。不久前,你故意把華錦芳做成被人姦汙的樣子,又故意表親蜜,企圖折磨我,現在你又來這一套……」
白石玉道:「上次的事我承認是故意的,這一次可不是鬧著玩。」
武同春語音帶煞地道:「是『黑紗女』安排的?」
白石玉抿了捐嘴,道:「你怎麼盡往我們兩個身上想?『黑紗女』憑什麼安排華錦芳改嫁?你聽清楚了,是天地會主夫婦安排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不能不相信了,天地會主是華錦芳的父親。在雙方仇結難解的情況下,他是可能會那麼做的,難道父女已經相認?華錦芳同意改嫁?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自己可以放手地去做了。心念之中,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白石玉道:」半個時辰之前偷聽到的,對方在五裡外的一座小廟裡商議。」
「華錦芳也在場?」
「沒有!」
「你知道天地會主是誰么?」
「不知道。」
「童光武沒提供線索?」
「事情就妙在他也不知道,那醜女很喜歡他,但對這點守口如瓶。」
武同春沒繼續追問,由這點可以想見「至上劍客」華容是個武林罕見的巨奸大惡,能掩盡天下人耳目。轉回正題道:「他們如何商量?」
白石玉四下一掃,道:「此地不妥,我們得找個不會被人偷聽的地方。」
武同春目光游掃了一陣,道:「哪裡去找這種穩妥地方?」
白石玉用手遙遙一指道:「那邊草地中央有株獨立的大樹,四無遮掩,我們上樹去談,是穩妥不過。怎麼樣?」
武同春忍俊不禁地道:「上樹?」心想:「這聽起來好笑,但的確是個最把穩的地方,真虧她想得出來這種絕主意。」
白石玉道:「上樹有什麼不好?你小時候沒爬過樹捉雀子、摘果子?在樹上視界開展,除了草毫無遮攔,鬼也無法接近。」
武同春一擺手,道:「走吧!」
兩人掠向草原,縱身上樹,各選了一個樹椏坐好,武同春迫不及待地先四下望了望,開口道:「說吧。」
白石玉乾咳了一聲道:「他們夫婦認為你是個心腹大患,非設法除去不可。天地會主主張再緩些時,會主夫人堅持要馬上行動,如何行動沒有說。然後,他們提到華錦芳,天地會主像是很關心她,會主夫人認為將因小失大,與其將來追悔,不如現在狠一下心腸,除掉你之後,替華錦芳物色夫婿,反正她嫁到武家,沒生一男半女,省了許多顧慮。我只聽到這麼多,華錦芳是你妻子,你總該有個眉目?」
武同春眼裡雪亮,喃喃地道:「這麼說……華錦芳並不知情。」
白石玉道:「華錦芳與天地會主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咬牙道:「我也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你忘了對方追殺我的事?」
「但你當時的身份是『冷麵客,連華錦芳都不知道。」
「很好,對方不找我,我也要找對方。」
「別太託大,暗箭難防!」
武同春靈機一觸,想透迭次兇殺的原因了。自己以「冷麵客」。身份,向江姥姥打聽父親當年死因,牟英山殺了她之後,又不惜殺司馬一夫,目的在於滅口,想把這樁公案永遠遮蓋,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誤為是自己的同門知交,所以也要滅口,想著,不由脫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白石玉訝然道:「你想到了什麼?」
武同春冷漠地道:「沒什麼!」
白石玉聲喜一寒道:「你最好坦誠相見,知道的便說出來,好共謀對策。」
武同春冷笑道:「我們……共謀對策?」
「難道不對?」
「我死了,你跟『黑紗女』可以省事,不是很稱心么?」
『你錯了,『黑紗女』跟我可不願你毀在外人手裡……」
「應該毀在你倆手裡?」
「別抬杠!對內是一回事,對外又是一回事。」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免了,我不領這個情,我的事我自己應付。」
白石玉道:「你會後悔!」
武同春從鼻孔里哼出聲道:「後悔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白石玉氣呼呼地道:「如果我不告訴你這消息呢?」
武同春成見在心,又加心情惡劣,橫著道:「因為你們巴不得有這種機會折磨我,看我痛苦,你們高興。」
白石玉真火了。大聲道:「你毫無理性!」
武同春針鋒相對地道:「你們有理性,非常有理性!話說完了,請便吧!」
白石玉厲哼了一聲道:「我討厭你,恨你!」
一長身,飄瀉而去。
武同春心亂如麻,似乎天下所有不幸的事,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波波相連,層出不窮。
「我討厭你,恨你!」白石玉純屬女人腔的話聲,仍在耳畔縈迴,雙方的關係太微妙,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是什麼呢?……武同春搖搖頭,嘆息出聲。
在樹上枯坐了一陣,心意回復到白石玉所傳報的消息上,他相信這消息不假,遲早這種事會發生的。
因為除了流血,這怨結是永遠解不開的。
武同春在父親靈座之下,發現了遺柬,指出仇家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別無人知,當然,天地會主華容以不知道武同春業已知道他的身份與當年公案,對付武同春,是預防可怕的秘密揭穿。
突地,武同春想到了父親遺命,必須待武氏有後嗣才能索仇。
絕後,是大不孝,可是眼前形勢,不能要仇人之女替武家生子接續香煙,而凝碧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遺珠,同時為了向凝碧贖罪,早已決定恩仇了了之後,自己解脫,這便如何是好?心念及此,欲哭無淚。
「卡!」一樣東西,自頭頂擊落,武同春本能地一偏身,伸手電筒撈,拿在手中一看,是根枯枝,不由啞然失笑。
一想,覺得不對,沒有風,沒有宿鳥驚動的聲音,怎會有枯枝掉落?抬頭望去,一片濃枝密葉復蓋,什麼也沒有。
「嘻!」樹頂傳出一聲怪笑。
心弦「咚」地一顫,正待……樹梢頭傳出話聲:「小兄弟,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一聽是「鬼叫化」的聲音,武同春的心放了下來,心裡十分奇怪,這老要飯的是如何上樹的,竟然毫無所覺。
人影瀉落,填補了白石玉剛才的位置。
武同春開口道:「老哥是什麼時候來的?」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比你們早了一步,那蹲著溺尿的一提議上樹,我便先來了」
武同春笑出聲來,道:「老哥怎知白石玉是女子?」
「鬼叫化」道:「人老了,但這一點目力還有,耳朵還能分辨雌雄之聲。
武同春道:「這麼說,老哥已完全聽到我們的談話?」
「鬼叫化」道:「當然是一字不漏,這不能說我老要飯的偷聽,我不能塞住耳朵。」武同春吐口氣道:「老哥認為白石玉所傳的消息如何?」
「鬼叫化」閃動著目芒道:「看來是不假,問題是天地會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武同春不願抖出內情,含混地道:「小弟我會查出個水落石出的。」
「鬼叫化」唔了一聲,沉緩地道:「情形有點不太妙!」
武同春敏感地道:「什麼事不太妙?」
「鬼叫化」道:「那姓白的妞兒像是愛上你老弟了。」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道:「不會有這種事!」
口裡雖如此說,心裡可不是那麼回事,白石玉陰魂不散,纏定了自己,未始沒有這種可能。
「不會有這種事?」
「老哥何所據而云然?」
「察言觀色!」
「怎麼說?」
「鬼叫化」學著白石玉尖脆的腔調道:「我討厭你,我恨你!」
笑了笑,接下去道:「小兄弟,老哥我雖然沒跟女人打交道,但看得多了,這種口吻,一個女子是不會輕易向一個男子使用的,何況你們接觸頻繁,日久生情,是很自然的事。」
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心口不應地道:「不可能!」
「說個道理老哥聽?」
「小弟我已有家室……」
「男女之事很難理解,這不能阻止一個女人用情,何況聽你們交談,你們的關係很複雜,而且,你現在的妻子有了問題。」
武同春感到顫慄了,「鬼叫化」分析的很有道理,想了想,道:「小弟堅定立場,不理她不就結了?哈哈一笑,「鬼叫化」道:「當然,能結最好,怕的是結不了,女人在這方面,是相當執著的。」
武同春的心又亂了,這點他從來沒想到,也沒感覺過,現在經老化子一提,便覺得此事有可能、而且,更可能的是「黑紗女」安排的,她帶走了遺珠,她沒對自己下過狠手,而且似乎很關心自己的安全,這點可以解釋一切。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自己能接受么?不,不能,這非常不正常。
「鬼叫化」又道:「先別理這個,談正事吧,『天地會』會主方面,你能想得出端倪么?」
搖搖頭,武同春道:「想不出來!」
「鬼叫化」道:「這不合情理,你跟華錦芳是夫妻。」
武同春默然,幾次想抖出事實,又忍了回去。
「鬼叫化」何等老練,業已覺出武同春口不應心,似有難言之隱,也不便追問下去,淡淡地道:「看事應事吧!」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快亮了。野地里吹起了曉風。
武同春茫茫然地道:「天快亮了!」
這句話毫無意義,是他在煩亂中的一種發泄。
「鬼叫化」悠悠地道:「姓白的與『黑紗女』是什麼關係?」
武同春心不在焉地道:「只知道是同路人,關係不知道。」
「鬼叫化」吐了口悶氣,道:「襄陽一帶,是『天地會」的根本之地,『流宗門』的高手,定已潛伏了不少,我們該在襄陽靜以待變!」
武同著沉重地點點頭:「是的!」
「鬼叫化」道:「天亮了,我們不能老呆在樹上。老要飯的先走一步!」
武同春道:「老哥請便!」
「鬼叫化」飄落地面,一歪一斜地奔離。
空氣死寂下來,但武同春的內心卻是風狂雨暴,無法安靜,他實在想不出自處之道,接連不斷的意外,糾纏成一堆亂麻,理不出頭緒,也不知從何理起。呆坐在樹權枝上,茫然無主,半籌莫展。
太陽升起,原野一片清新,但在武同春的感覺里是灰暗的。
他下了樹,認了認方向,朝襄陽城方面奔去。
奔了一程,忽然發現道旁不遠的黃土崗上,似有人影在疏林間晃動,本待不理,卻又憋不下好奇之念。
而且,他現在可以說是毫無目的,於是,他踅足轉身,朝黃土崗奔去。
林木稀疏,視線不太受阻,那人影仍在原處晃動。
奔到近前,一看,不由怔了一怔,不是人,原來是一襲土布短衫掛在樹枝,遠看是像條人影。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誰把外衫掛在這裡?目光轉處,不由全身起了寒慄,距掛衣的樹不遠,黃土地上冒出了一顆人頭,從新翻的土來看,剛埋下不久。
是誰,竟慘遭活埋?走近,仔細一辨認,不由肝膽皆炸,被活埋的竟然是梁大元。
梁大元帶著父親棄家而逃,看樣子是中途被截住,他被活埋,老人的性命定然也是不保了。
武同春脫口厲叫道:「殺啊!」
不必問,這是「天地會』的傑作……
一陣喝叱之聲,從土崗后隱隱傳來。
武同春正值殺機狂熾之際,連想都不想,便彈身奔去,他想殺人,想流血,要代師弟梁大元討還血債。
土崗後面的疏林里,人影縱橫,七人名劍手,圍攻「鬼叫化」,「鬼叫化」憑著一根打狗棒,負傷力抗,險象環生。
武同春掩了過去,心想:「鬼叫化」身法如魅,怎會被人圍上不得脫身?迫近些,才看出「鬼叫化」身後樹角,坐著一個老人,赫然是梁大元的父親。原來他是在保護那老人,所以才破例跟人動手。
老人背倚著樹,已然驚呆了。
領導圍攻的,赫然是童光武。
「鬼叫化」招架無力,眼看就要毀在亂劍之下,並非他功力不濟,而是有了顧忌,只能固定在原地捱打。
武同春掣出霜刃,飛風般掠了過去。
白光騰起,慘曝暴傳,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迅快退開。
童光武看清了來的是武同春,臉色大變,脫口叫著:「無情劍客!」
另四名劍手,也隨之臉色慘變。
「鬼叫化」大聲道:「小兄弟,你來得正好,否則這條化子命將丟在這裡。」
武同春煞芒射向董光武。
童光武大喝一聲:「撒退!」
聲音離口,人已在三丈之外,他不敢與武同春對抗。
四名劍手惶然彈身……武同春在怨毒攻心之下,殺機難期,霜刃閃卷而出。
四聲慘降連成的一聲,四個方位,但卻幾乎是同時倒下,七名劍手無一倖免,只脫了童光武。
「鬼叫化」栗聲道:「崗上的事你看到了?」
武同春赤紅著雙眼道:「是的!」
「先救人要緊!」
「救人?」
「被活埋的可能還沒死。」
老人木然如痴,已經嚇壞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武同春心頭一震,剛才竟沒細察梁大元的生死,聞言之下,立即掉頭奔向崗子。
「鬼叫化」在後面大叫:「別莽撞!」但武同春心切救人,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幾個起落,上了崗頭。
「鬼叫化」挾起老人,急急追去。
武同春來到梁大元被活埋的現場,定睛望了望,只見梁大元雙眸緊閉,不知是死還是活,當下彈步過去,正待俯身探視……」
「鬼叫化」的聲音傳來:「退開!」
武同春立即彈開八尺。
「鬼叫化」已到身前,武同春道:「老人呢?」
「鬼叫化」道:「在那邊樹叢里,不能讓他看到現場。」
武同春紅著眼道:「老哥為何阻止小弟……」
「鬼叫化」道:「這是陷阱!」
星目暴睜,武同春栗聲道:「陷阱?」
點點頭,「鬼叫化」激聲道:「你難道忘了白石玉告訴你的消息?人家是故意引你上鉤的。」
心頭一凜,武同春咬牙道:「什麼陷阱?」
「不清楚,可能是埋了火藥。」
「火藥?」
「這只是猜想……」
他抓了抓頭,接下去道:「如果是火藥,必須先設法除去引信,誤觸葯信,後果不堪設想,」
「如何著手?」
「照常理推斷,葯信當在被埋者身旁不出五尺之處………「怎麼個查法?」
「鬼叫化」目芒連閃,吐口氣,道:「如果他能開口,必然知道布置的情形……」
武同春皺皺眉頭,脫口道:「梁師弟,你能開口么?」
「鬼叫化」驚聲道:「什麼,他是你的師弟?」
一句話說漏了嘴,想收回已是不及,只好照實道:「是的,他是小弟師叔歐化雨的傳人,前此從未見過面。」
「鬼叫化」是老江湖,「噢」了一聲,不再追問下去,拉回正題道:「再叫叫看?」
武同春又連續叫了數聲,梁大元居然睜開了眼,口唇連連抖動,似乎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人沒死。
武同春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人不能說話,可是件麻煩事,情況未明之前,無法著手施救。
「鬼叫化」突地一拍手掌道:「有了!」
武同春眼睛一亮,道:「老哥想到了什麼?」
「鬼叫化」道:「他知覺未失,定是穴道被制,所以不能說話,但他能聽……」
說完話,便沉聲向梁大元道:「小兄弟,如果你還能聽到老要飯說的話,你就閉一下眼。」
梁大元果然閉了閉眼。
武同春激喜地道:「老哥這一著,令小弟折服。」
「鬼叫化」瞟了武同春一眼,咧嘴笑了笑。
人,不管年齡大小,修養深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
老叫化當然不例外。
武同春相當聰慧,立即向梁大元道:「師弟,現在我問話,如果對了,你便眨一下眼,懂了么?」
梁大元眨了一下眼,表示懂了。
武同春開始問話:「你受了傷么?」
沒反應。
「你穴道被制?」
梁大元眨眼。
「能先替你解開么?」
沒反應。
「他們埋了火藥?」
眨眼。
「現在我們要找出葯信安裝的地方,把它切斷或拆除,在你身邊五尺之內?」
沒反應。
「五尺之外?」
「三尺之內?」
「八尺?」
「一丈?」
全無反應。
「在你的身下?」
梁大元眨眼。
武同春眉頭一緊,目注「鬼叫化」道:「怎麼辦?」
「鬼叫化」苦思了半晌,才沉重地道:「既然火藥引信在他的身下,除了慢慢挖掘,沒別的辦法,但必須冒粉身碎骨之險,一個疏神,一切都完。」
武同春深深一想,毅然道:「老哥,請退開,由小弟來挖。」
「鬼叫化」不假思索地道:「由老哥我做!」
「不,老哥沒理由冒這個險,這是小弟的事。」
「你是外行,冒的險更大。」
「不!」
「小兄弟,你是初升之日,而老哥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同時,你的能耐高,定能為中原武林放一異彩,『無我大師』的遺願,非你莫成!」他說的很認真,神情嚴肅,反平時嬉戲之態。
武同春搖頭道:「老哥說什麼也不成!」
「鬼叫化」道:「別再跟我爭了,對方再有人來,就休想救人了。」
一咬牙,武同春強笑道:「小弟並非是去赴死,江湖上何時不在犯險……」說完,再不理「鬼叫化」的反應,閃身過去。
『鬼叫化」想阻止已是不及。激聲道:「謹慎啊!」
武同春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望著梁大元青筋怒突的頭面,恨得幾乎放狂,如果時間久了,勢非血管並裂而死不可。
梁大元眼球滿布血絲,怕人極了。
武同春小心翼翼地用雙掌挖沙,心裡仍是萬分緊張的,因為生死只繫於一髮。
片刻工夫,額上已滲出汗珠,呼吸也開始急促,不是費力,是緊張。
「鬼叫化」站到比較高亢的地方,自司瞭望,以防「天地會」的人來突襲。
慢慢,梁大元的雙肩,上臂,左右脅逐一露了出來。
武同春住手道:「梁師弟,葯信在你身下什麼位置?腰下?「腳底下?」
「胯下?」
梁大元閉上眼。
武同著追問道:「是在胯下么?」
梁大元眼閉上便沒再睜開,顯然是暈過去了。
武同春不由傻了眼,呆了片刻,繼續挖掘,他不能半途而廢,只有硬著頭皮做下去。
不久,現出了腰以下部位,武同春心念一轉,應該先解他的穴道,他能開口,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想到這裡,立即著手探索,探遍上中盤穴道,莫望了,穴道是不通,竟然查不出是何穴被制,點穴的手法相當詭異。
他真的束手無策了。
現在每把一寸,便增加了一寸兇險。
「鬼叫化」奔了過來,道:「奇怪,對方費盡心機布了這陷阱,卻不見有人活動?」
武同春用衣袖一拭額汗,道:「老哥來看看能解他的穴道么?」
「你解不開!」
「手法太詭異。」
「咦!他……昏過去了?」
「是的,現在問話都無法問了。」
「鬼叫化」蹲坐下去,伸手探索了一陣,頹然搖頭,道:「邪門,這種手法實在邪門呀!
武同春期期地道:「現在怎麼辦?」
「鬼叫化」朝控空的土坑仔細望了一陣,道:「你去那邊高處監視,這裡我來處理就好了。」
「不,還是由小弟來!」
「你是外行,會誤事。」
「老哥不必說那些,小弟不會讓老哥冒險的。」
「真要命,你一旦發現了葯信裝置,如瓦罐本匣一類的東西。知道該如何處理么?你是在玩命,知道么?」
武同春瞠目不知所對,的確,他對此道是外行,剛才爭一挖,是憑一股衝勁,現在面臨真正問題,他傻眼了。
窒了片刻,喘口氣,道:「有了,用傳聲之法,由小弟敘述所見,老哥遙遙指點。」
「鬼叫化」翻眼道:「脫褲子放屁,由我來豈不直接了當?」
武同春固執地道:「不,小弟不會改變主意。」
「鬼叫化」道:「三人同歸於盡么?」
武同春道:「老哥何苦這樣?」
「鬼叫化」吹口氣,道:「我們目的是救人,不能再陪上人命。」
武同春忍不住笑道:「老哥的命不是命?」
「鬼叫化』」斜起眼道:「算我說砸了,你決定,我可要動手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在六七丈外的高亢處,武同春一眼瞥見,登時心頭劇震,直起身來,栗聲道:「有人來了!」
「鬼叫化」相繼起身,咬咬牙,道:「如何,你早聽活上去監視,對方便無法接近。是什麼人?」
「『天地會』武土統領杜一清!」
「關外三凶之一的『地煞』?」
「不錯,正是他。」
「得先對付他?」
「由小弟來辦!」
杜一清遙遙開了口,聲音倒是不小:「你們死定了,本座只消一抬手,你們便將慘死在這。」
武同春作勢就要撲去……「鬼叫化」道:「且慢,這廝話中有躁蹺,可能他控制了葯信,我們脫身可能不難,但救不了人,得想個良策對付。」
武同春氣極大叫道:「杜一清,我要把你碎屍。」
杜一清嘿嘿一笑道:「『無情劍客』,有遺言交代沒有?」
武同春寒聲道:「有,血洗『天地會』。」
杜一清似是十分篤定地道:「可惜你永遠沒機會了!」
武同春牙痒痒地道:「卑鄙,無恥!」
「鬼叫化」沉聲道:「這情形不對……」
「老哥看出什麼?」
「對方明知的你的身手,這點距離,眨眼即到,而他卻似乎很篤定,如果他控制了火藥引信,早該引發,哪有時間扯談,難道他甘冒敗事之險?不可能,這當中還有問題……」
武同春想了想,道:「藥性失效?」
「鬼叫化」搖頭道:「不可能,如果藥性失效,他不敢現身找死,一定別有原因。」
武同春道:「等級援手?」
「鬼叫化」道:「更不可能,既然安排了這毒計,沒有援手的必要,假使藥性失效,等援手應該在暗中,單獨現身豈非找死?」
武同春昂關揚聲道:「姓杜的,你是在找死!」
嘿嘿一陣怪笑,杜一清也大聲道:「你兩個只消一動就准死,而且死得很慘!」
說著,半揚起手,手中似握了根繩子,接著又道:「你們的生命,就系在這根繩子上了。」
武同春心念疾轉:「這麼遠的距離,等他拉繩引發火藥,老哥哥全身而退絕無問題,自己也有時間撲殺對方…只是梁大元卻非死不可。」
「鬼叫化」大叫道:「兔崽子,你何不拉拉看?」
杜一清道:「本統領要多消磨你們一會!」
武同春一挫牙,道:「杜一清,你死定了,你不會死得比炸死慢。」
杜一清道:「炸死么?那只是其次,還有更好的在等候。」
武同春與「鬼叫化」相顧愕然,炸死是其次,還有更好的,這已經表示另有文章了,難怪對方如此篤定。
「鬼叫化」低聲道:「他並非虛聲恫嚇,看樣子是有所恃!」
武同春現在已學到臨危不亂,在激動中求冷靜,沉聲道:「對方何以久不發動?」
「鬼叫化」道:「想多折騰我們一陣,讓我們嘗嘗死前的恐怖。」
「我們這樣耗下去?」
「不,我正在打主意,籌思應付之道。」
杜一清又揚聲道:「『無情劍客』、大長老,等待死亡的滋味如何?」
武同春突然下了決心,道:「老哥。憑您的身法,脫身不難,只要急取一瞬之機,小弟非宰掉姓杜的不可,至於梁師弟,只好看他的命運了,反正我們救不了他……」
就在此刻,一條藍色人形,翩然飄至,赫然是易釵而弁的白石玉。
武同春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怎麼也趕來送死?」
白石玉好整以暇地先朝「鬼叫化」作了一揖,然後才回話道:「你准知道我是來送死的?」
武同春一怔神,道:「你知道此地現在是什麼情況?」
白石玉蠻無所謂地道:「要殺人就快動手,再耽延會誤人命。」
「鬼叫化」眉頭一揚道:「你不見上面那猢猻……」
白石玉道:「別理他!」
說完,又向武同春道:「如果你氣不過的話,先去對付他吧!」
武同春呆了一呆,道:「對方手裡握著根繩子,說是什麼……」
白石玉笑笑道:「放膽去對付他,錯不了的!」
杜一清怪笑了一聲,大叫道:「四個人,可沒這多棺材將就了吧!」猛一拉繩……武同春與「鬼叫化」四目暴睜,卻不見動靜。
杜一清倏忽遁去。
武同春似有所悟,彈身掠去,到了杜一清立足之處,人影已杳,地上留了根繩子,拭著一拉,毫無牽連。
是根數丈長的空繩,武同春愕然,社一清是虛張聲勢么?不對,定是白石玉動了手腳,救人比追人要緊,他急返原地。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如果你不猶豫,對方是走不脫的,現在把人拔出來吧!」
武同春期期地道:「下面埋了火藥……」
白石玉不屑地道:「你怎麼忽然膽小?」
武同春知道事出蹊蹺,一咬牙,上前抱起梁大元的上身,輕輕用力,把他從土中拔了出來。
心情自然是緊張的,但人出土之後,一切平靜如恆,一根細繩,帶出了土,似是連到很遠的地方。
「鬼叫化」點點頭,向白石玉道:「老要飯的該叫你什麼?」
白石玉眸光一閃,道:「隨便!」
「鬼叫化」道:「那老要飯的要叫你姑娘了?」
白石玉臉一紅,向武同春道:「你泄了我的底?」
武同春把梁大元平放地上,直起身來道:「算了,別以為你精明,樹上還有樹上人!」
白石玉深深掃了「鬼叫化」一眼。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不妨事,要飯的仍叫你白小哥就是了。」
武同春又蹲下去,再次探索梁大元的穴脈,頹然道:「解不開!」
白石玉淡淡地道:「我來試試看!」
說著,隔空彈指,在梁大元身軀上,連點八指。
梁大元身軀一陣扭動,喘了口氣,居然睜開了眼。
「鬼叫化」欣然道:「白小哥真有一手,我這老不死的如非大事未了,該退休了。」
白石玉笑笑道:「好說,藝業自有專精,前輩何必妄自菲薄。」
武同春仰頭感激地望了白石玉一眼,然後輕搖著梁大元道:「梁師弟,你覺得怎麼樣呢?」
白石玉冷冷地道:「他得好好休息一陣子!」她對武同春稱呼梁大元師弟,並不驚奇,「黑紗女」已經告訴了她。
梁大元以虛弱的聲音道:「家父……怎麼樣?」
「鬼叫化」接話道:「還好,化險為夷,就在那邊,來,老要飯的帶你去!不由分說,抄起梁大元便走。
武同春望著白石玉,心裡想起「鬼叫化」的話:「……她已經愛上了你……」不由面上發燒,很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該謝謝你!」
白石玉俏皮地一吸嘴,道:「不必謝我,是別人的功勞。」
武同春因惑地道:「別人……『黑紗女』么?你一想就想到她?」
「這……」
「是你三番兩次要殺的童光武。」
「什麼?童光武?」
「小聲點,泄了他的身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武同春深深透了口氣,忽然明白過來,點著頭道:「是童光武提供的線索?」
白石玉道:「不錯,是他,這著棋妙用大了」
武同春眉鋒一蹙,道:「事情的經過怎樣?」
白石玉四下望了一眼,才低聲道:「首先,那姓梁的父子半途被『天地會』截住,臨時起意,以他作餌對付你,布置了雙重陷阱……」
武同春驚聲道:「雙重陷阱?」
白石玉道:「不錯,對方誌在必得,認為萬無一失。」
「哪雙重陷阱?」
「第一,對方已查出你與梁大元關係密切,你發現他被活埋之後,一定會救他,所以在他身下埋上火藥,引線通到五丈外一個隱蔽的土穴里,由人守伺,待機引燃,炸你個粉身碎骨……」
打了一個寒噤,武同春挫牙道:「為什麼不引燃?」
白石玉挑眉道:「因為那守伺的永遠不會再出土穴了!」「噢!……童光武毀了他?」
「不錯,只有他才能接近。」
「他……為什麼肯替你賣命?」
「很簡單,我們知道他的身份,等於捏住了他的咽喉,他非聽話不可。」
「可是……」
「可是什麼?」
「如果我不朝此地來,他們的布置豈不落空?」
「不會,他們知道你在這一帶,你不來,他們會設法誘你來。」
「那另一重陷阱呢?」.白石玉輕輕吐了口氣,道:「同樣的驚人,同樣的惡毒,你已經看到杜一清剛才手握繩子了?」
武同春激奇地道:「是的,怎麼樣?」
白石玉手指兩大外一蓬枝濃葉密的矮樹道:「那樹葉藏了一箱毒蜂,杜一清只要拉動繩子,蜂箱打開,此地已撤布了誘蜂的奇葯。人聞不出,毒蜂出箱.便會循味道噬人,功力再高也無法逃過被噬之厄,這是南茺土人克敵之法。」
又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咬牙道:「夠毒辣。匪夷所思,可是那繩子白石玉得意地道:
「我把它弄斷了!」
武同春頓足道:「早知如此,我早該宰了那姓杜的……」說到這裡,覺得不妥,趕緊止住,事實上怎麼可能早知道呢?「鬼叫化」與梁大元雙雙走了過來。
梁大元精神還很萎縮,頓聲道:「武師兄,小弟……真是死裡逃生,這位……」
武同春忙道:「白石玉,白兄,若不是暗中相助,我們全完了。」
梁大元深深拱手,道:「敬謝白兄援手之恩!」
白石玉滿不在乎地道:「小事不足掛齒,武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
武同春下意識地心頭一盪。
「鬼叫化」道:「別敘闊了,趕快設法離開,別又被人盯上。」
這倒是個大問題,梁大元父子如何能躲過「天地會」的追殺呢?武同春深深一想,沉重地道:「看來只有由我暗中護送梁師弟伯父了!」
「鬼叫化」搖頭道:「不妥,小老弟所至之處,定必引來一窩蜂,身手再高,也防不勝防。」
武同春皺眉道:「那怎麼辦?」
「鬼叫化」道:「他父子準備去哪裡?」
武同春道:「南陽,投棄親戚。」
「鬼叫化」苦苦一陣思索,點頭道:「這樣吧,他父子暫時改裝成本幫弟子,由老要飯的安排,命得力弟子維護,逐站移動,老弟仍在這一帶活動,吸住對方的注意力如何?」
武同春連連頷首道:「此計甚妙,就勞煩老哥安排了!」
白石玉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馬上行動吧!」
「鬼叫化」向梁大元一擺手,道:「我們先走!」
梁大元只有聽任安排,無話可說,分別向武同春與白石玉揖別,隨同「鬼叫化」離開了。
現場,剩下了武同春與白石玉相對。
面對白石玉,武同春有些機隆不安,由於「鬼叫化」的一句話,使雙方本已微妙的關係,變得更複雜。
白石玉真有那種存心么?還是「黑紗女」有意如此安排呢?但這種事問不出口,剛剛受人恩惠,他也不能再冷顏相向……白石玉當然不知道武同春暗懷鬼胎,一本正經地道:
「『天地會』此次陰謀被揭,定不會甘休,以後將更變本加厲,不擇手段對付你,對方眼線密布,你勢必寸步難行……」
武同春恨毒地道:「我不在乎,見了對方的人便殺。」
笑了笑,白石玉道:「你能殺盡『天地會』的人?」
武同春道:「決不保留,殺一個是一個。」
口角一撇,白石玉悠悠地道:「再發生像現在的事,你又如何?」
武同春張口結舌,無詞以對,暗箭難防,有時武功並不足侍,像今天如果不是白石玉援手,一百個也死了,咬咬牙,道:「難道要我逃避不成?」
白石玉道:「話不是那麼說,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除非永絕江湖。目前除了等待『天地會』與『流宗門』火拚之外,最要緊的,盡量隱秘行蹤,能不出頭便不出頭,能忍則忍,注意選擇有利的機會,不過……」
「不過什麼?」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楔而不舍地目的是什麼?」
「這個……我要『天地會』除名。」
「為了賭這口氣?」
「不,另有重大原因。」
「能告訴我么?」
「暫時不能。」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流宗門』?」
「如何利用?」
「投效該會。」
武同春星目大張,暗忖:「白石玉怎麼會說出這等話來,難道她與『流宗門』有所淵源嗎?」
從她與「黑紗女」曲意維護童光武這一點看來,是有這種可能,但不能問,也不能說破,只能暗中觀察……心念之中,故意沉吟道:「目前我不想考慮這問題。」
白石玉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道:「你如何處理華錦芳的事?」
心弦為之劇顫,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她是我妻子,你說處理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冷冷地道:「你用不著裝糊塗,事實明擺著華錦芳與天地會主之間,存在著某種關係,這點你不否認吧?」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我說過要查個水落石出。」
白石玉突地用手朝崗下遙遙一指,道:「那邊像是有人?」
武同春順著手指方向望去,果見大路的另一邊有兩條人影在林間晃動,不由敏感地道:
「莫非對方又想弄什麼鬼?」
白石玉道:「我們得去瞧瞧,『鬼叫化』他們剛走不久,別又發生了意外。」
這一說,武同春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沉聲道:「是該查個清楚!」
說著,毫不遲疑地馳下崗去。
白石玉也跟著彈身。
到了林邊,只見林子里是一男一女。
武同春目光掃處,心裡一震,暗道:「怎會是他兩個?」
白石玉也來到武同春身邊,悄聲道:「快隱起身形,聽他們說些什麼!」
兩人雙雙閃到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