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貌像猥瑣鼠眼閃爍老者道:「方蘭亭甘六娘卻是藏頭露尾之輩,能掀起多大風浪,令主不必掛意,遲早終被擒住……」
馮翊搖首冷笑道:「他們所知隱秘太多,如不殺以滅口,將睡難安枕,何況他們亦未走遠。」
「令主從何而知?」
「我不信他們能逃出伏椿之外不露形跡。」
「令主別忘了他們之中另有能人?」另一面色黧黑紅衣中年漢子道:「本山心腹之患恐不在方蘭亭甘六娘,而在鄧公玄及赤城山主,此刻鄧公玄已逼近呂梁,望令主速回總壇才是。」
馮翊鼻中冷哼了一聲,舉掌平胸疾推出手。
只聽驚天巨響,方蘭亭所居倒塌了下來,灰煙瀰漫騰空變成一堆瓦爍,掌力驚人。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木石無知,竟拿無知之物出氣,令人齒冷。」語聲冰寒徹骨,宛如地骨陰風,令人悚然戰極。
這語聲竟是在甘六娘茅屋內傳出。
馮翊面色一變,右掌平胸疾拂,一般無形罡風送出,只見茅屋屋頂應掌飛出,屋內三條白影一鶴衝天拔起,疾逾飄風掠在馮翊身前開外悄然落地。
三面目冰冷,禿眉無須白衣人並肩而立,掌中各持著一支極好青鋼打造長劍,映目生出眩眼光華。
馮栩仔細打量三白衣人兩眼,道:「三位是何來歷?」
中立白衣人冷笑道:「馮令主莫問我等來歷,總之是敵非友,我等奉命查明馮令主潛跡之處,耗時數年,毫無跡象所尋,只道馮令主已歸道山,怎料方蘭亭竟傳出馮翊潛跡呂梁……」
馮翊面色鎮靜如恆,淡淡一笑道:「看來方蘭亭為三位所擒的了。」
那白衣人寒聲道:「在下三人一步之差,竟被方蘭亭逸去,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馮令主居然自行投到……」
馮翊劍眉一剔,道:「閣下似將我馮翊視作無物,不啻手到成擒,區區不才願見識三位奇學。」
白衣人道:「在下三人奉命不至逼不得已時不能出手,如今親眼目擊令主尚在人世,必需趕回覆命。」
馮翊道:「貴上何人?」
「日後自知!」說時三白衣人似心意相通,疾轉身軀長身一躍,倏忽之間已遠在七八丈外。
三紅衣人大喝道:「那裡走!」身如離弦之弩追出。
突然——
三白衣人疾地轉身,長劍平指,一招「穿針引線」迅如流星擊出,寒光疾奔,穿空飛去。
那三紅衣人如遇重阻,定在那裡,馮翊情知有異,不禁面色一變,疾躍至三紅衣人之前凝目一望,只見三名屬下左脅洞穿一粟米小孔,孔內涔涔流出一絲鮮血,染濕了半邊,面色慘白如紙。
馮翊道:「你等為何不閃避,『穿針引線』雖是劍招內上乘招式,以你等武功絕不致無法避開。」
一紅衣老者泛出一絲苦笑道:「稟知今主,那劍招看似平淡無奇,其實神奇絕倫,只覺無法閃避。」
馮翊面色一變道:「有這等事麽?」
「非但如此,而且無法封閉傷處穴道,致血流不止。」
馮翊又是面色一變,右手之指如電分點在無名穴道上,頓時血流阻止,身如電奔追望三白衣人。
他身法奇快,一盞茶時分,已可目睹三白衣人後影,那三白衣人做夢也未想到馮翊竟能追上他們,尚自施展上乘提縱術趕回覆命。
三人只覺頭頂風生,馮翊已落在道上橫身相阻,駭然止步。
馮翊冷冷一笑道:「三位可是我那師弟門下么?」
「馮令主師弟何人?恕我等不知!」
白衣人知拼搏難免,力蓄右腕,劍尖斜挑,顫震出眩目飛星。
馮栩道:「這也難怪,貴上可是赤城山主么?他真正隱跡之處望三位賜告是幸。」
一尖腮深顴,面目森冷白衣老叟答道:「馮令主未免多此一問,敝上自然住在赤城山中。」
馮翊微微一笑道:「有勞三位指點確處,當可饒三位不死!」
三白衣人面色一變,大喝出聲,快速出劍,流芒電奔,朵朵劍花夾著悸耳銳嘯襲向馮翊要害,三劍交織,變化神奇,狠辣絕倫。
馮翊只覺劍招詭狠辣毒,心神微震,身形疾旋,長衫鼓脹如蓬,逼出一片如山罡氣。
三劍刺實馮翊在長衫上,如中金鐵,虎口酥麻,為無形罡氣將劍勢盪了開去。
赤城凶邪三人知必須取得先機,才可立於不敗,若讓馮翊克制劍招則無異待宰之獸,劍勢一盪,立即震腕疾攻出劍,寒飈浮空中劍花飛涌。
那知馮栩竟趁著三赤城門下劍勢盪開之際,迅疾無倫取出一柄短劍,柄連劍身不過一尺八寸,赭中泛紫,震腕之間飛振一抹赤霞。
只見馮翊身法變幻不測,穿閃在漫空劍影之中,間或攻出兩劍,赤霞流奔。
漸漸赤霞大盛,光芒四射,掩蓋了三白衣人劍勢,叮叮兩聲,悶哼聲中,一雙白衣人倒飄開去,兩劍墜地,食中兩指為赤霞芒尾削斷,血涌如注。
馮翊朗笑一聲,翻腕之間,短劍鋒利劍尖虛點在另一白衣人咽喉穴上,道:「尊駕何必守口如瓶,於事無補有損。」
那傷指兩白衣人見狀互望了一眼,猛的踹身疾射如飛掠去。
馮翊冷笑道:「尊駕一雙同伴,見危不救罔顧道意,令人寒心。」
白衣人悶聲不答,瞑瞑雙目,似若無聞。
馮翊目蘊怒光,喝道:「馮某原不為已甚,豈料尊駕不到黃河心不死,馮某有辦法使尊駕自動吐出。」說時左手兩指緩緩點向白衣人脅下陰穴。
指到中途,那白衣人突慘叫一聲倒地,面泛青紫,轉眼之間化成一灘黑水。
馮翊見狀駭然色變,沉思須臾,潛龍升天拔起,如飛掠至。
曠野中陸續現出一撥撥不明來歷江湖人物,尾隨馮翊之後,身法迅快,愈追愈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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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頭新月一弦,在柳絲搖拂中隱現,城北一幢幽美宅院外人影疾閃掠入。
只聞一角紅樓中傳出一嬌滴滴語聲道:「強哥麽?」
來人身形一定,現出一濃眉虎目,身著黑衫中年漢子,聞聲笑道:「翠妹,正是愚兄顧永強。」
紅樓窗扉敞開,探出半身麗人,瓜子臉龐,眉如遠山,齒若編貝,嫵媚動人,杏眼斜睨,縴手微揚。
顧永強疾登小樓推門而入,只見麗人穿著一襲鵝黃衣裙,盈盈含笑,站在妝台前,不禁快步上前,執著麗人縴手,道:「小翠,這多天不見,你分外明艷俏麗了。」
小翠聞言櫻唇一噘,嗔道:「還說咧,計算日子有五天啦,分明你有了新寵變心……」
顧永強忙指天矢日道:「倘我另結新歡負心日後必不得其死,你知道什麼?數日來會主嚴命我等搜覓一叛門弟子,但無異大海撈針,無一絲端倪,此刻我是離群偷出,午刻時分必須趕回,否則當獲重罪。」
小翠詫道:「叛門弟子是誰?有如此重要麽?」
顧永強道:「姓鄧,若不將他擒住,本門覆亡之禍當在不遠。」說著朗聲一笑,又道:「小翠,似此江湖中事提他則甚,寸陰是金,你我莫辜負這大好時光。」說時一手向小翠柳腰攬去。
小翠機伶無比,盪起一聲格格嬌笑,柳腰甩拼閃了開去,嗔道:「強哥就是如此猴急,窗也不關,門又不閉,若為人撞見,賤妾何以為人。」說著嬌媚盪笑道:「賤妾還準備得酒菜,命丫環送上!」似一隻蝴蝶般翩然閃離室外。
須臾,一個丑婢隨著小翠進入,兩人各托著一隻光漆木盤,盤中酒菜紛陳,芳香撲鼻,一一端放桌上。
顧永強只見酒色醇碧,菜肴精緻,不禁食指大動,執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鯨飲而盡,連聲贊道:「好酒!」
小翠頻頻勸飲餵食,呢聲軟語,顧永強色授魂與,不由吃得酩酊大醉,連舌頭也短了。
顧永強道:「小……翠……一刻……千……金……快……睡吧……」
小翠扶著顧永強上得錦榻,驀地側屋中疾若驚鴻般掠入鄧公玄,兩指伸出,疾如電光石火朝顧永強精促穴點下。
顧永強悶嗥一聲,昏死過去。
小翠面色微變,道:「公子是否將顧永強殺死?」
鄧公玄展齒一笑道:「留他活命日後還有大用,姑娘不可露出形色,稍時顧永強必有同黨找來。」
小翠搖首道:「此地並無人知,除了當年同著顧永強來的王老頭,他同黨無一人知賤妾系顧永強外室。」
鄧公玄笑道:「那王老頭也是本門手下。」說著提起顧永強走入鄰室而去。
顧永強神智已呈昏迷,為鄧公玄套出不少真情實話,但顧永強並非重要人物,緊要之事並無所得,然而鄧公玄卻收穫不少。
小翠坐在床沿上默默忖思,心亂如麻,忽覺面前人影疾閃,只見鄧公玄已站在她面前,手執著一張軟皮面具。
那軟皮面具製作甚精,宛然顧永強面目維妙維肖。
鄧公玄笑道:「姑娘,你瞧這面具像顧永強麽?」將面具戴了上來。
小翠不禁聽了一跳,如顧永強面目無異,嬌笑道:「公子是否欲以顧永強身份混入?」
鄧公玄頷首道:「正是。」
小翠道:「但公子聲音變不了,恐自露馬腳,弄巧成拙。」
鄧公玄朗聲一笑,咳了聲道:「小翠,你我上床顛鸞倒鳳,不可辜負此大好時光。」
竟與顧永強語聲無異。
小翠不禁脹得滿面通紅,嗔道:「公子怎說此不堪入耳之語。」說著又格格一笑道:「學得太像了,顯然公子你注意顧永強甚久了。」
鄧公玄微微一笑道:「不但注意甚久,而且姑娘與顧永強居間認識還是在下穿針引線。」
小翠聞言不由霞生雙靨,嗔道:「怪道公子如此寬宏大量,毫未捻酸吃醋咧!」
鄧公玄正色搖首道:「雖說如此,可是顧永強與王老頭均蒙在鼓中,原是在下安下的一著棋子,如今才知道這著鬼棋的妙用了。」
小翠是個水性楊花的尤物,不知江湖中事雲詭波譎,只覺鄧公玄的話玄妙莫解,但懶得追究。
鄧公玄匆匆走入鄰室,迅又走出,將顧永強衣履換上身去,瞧不出一絲破綻。
驀地——
窗外送入沙沉語聲道:「顧老三……顧老……」
鄧公玄面色微變,道:「王老頭,小翠,你照我吩咐去做。」說完提起酒壺就著壺嘴咕嚕嚕鯨飲了半壺,以內力逼向體外,側身倒下。
小翠忙奔向窗口,探首而出,只見一身穿短裝,貌像平凡五旬上下老者仰面佇立窗下,忙道:「已吃醉了,喚他不醒,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王老頭冷笑道:「你這小妖精不知事情輕重,豈能等到明天。」說著登上得樓來,只見顧永強睡在榻上,眯著小眼,口中酒氣薰天囈語不停,不由雙眉一皺,搭起顧永強,喝道:「顧老三我們快走!」
顧永強似一條軟蛇般傍著王老頭半抬半拖下得樓去。
王老頭對準顧永強耳內大喝一聲。
顧永強顫了一顫,睜眼似惺忪半睡道:「你這是做什麼?」
王老頭沉聲道:「令主傳下急令,說既然無法尋覓鄧公玄下落,料定鄧公玄必藏身太原城內,太原分堂撤去,我等亦化整為零,堂主正等候你咧!」
顧永強聞言似酒醉半醒,挺胸欠伸了一下,笑道:「你永遠是如此大驚小怪,堂主找我則甚?」
王老頭冷笑道:「這兩日赤城山高手紛紛趕來,本山風雲險惡,未必我等須隨堂主趕返呂梁防守。」
顧永強似無可奈何長嘆一聲,催促王老頭帶路。
兩人先後翻出太原城疾逾流星奔往一片竹林中,只見林中已有十數人在內立候,均是勁裝捷服,肩頭兵刃鼓凸,絲穗飄揚。
顧永強認出那面似淡金,目光陰森中年人是太原分堂主螳螂爪鄺仕豪,神色不善,已想好一套說詞。
只聽鄺仕豪獰笑道:「顧永強你望何處去了?本座命你辦的事辦妥了麽?」
顧永強悚然一驚,暗道:「要糟!」
幸虧他情急智生,忙抱拳躬身道:「屬下奉命辦事之際,途中突然發現鄧公玄等人形跡……」
「什麽?」鄺仕豪面色頓變,喝道:「本座這多日來搜覓鄧公玄形蹤一無發現,怎麼竟會落在你的眼中……」
顧永強道:「屬下不敢謊言,再屬下冒著生命之危,尾躡鄧公玄而去,探得一項隱秘,趕欲回返稟明,故未能辦妥堂主之事。」
鄺仕豪將信將疑道:「你在何處遇見鄧公玄,他是否單獨一人。」
顧永強道:「在小西門城垣上,鄧公玄偕同一艷媚冶盪的美婦……」繼說出美婦穿著,容貌特徵。
螳螂爪鄺仕豪心中有三分相信,回巡了一眼,鼻中冷哼道:「必是傳說中花蕊夫人費月萍妖婦了,只有他們二人麽?」
顧永強道:「還有一白衣中年文士,此人似是赤城高手,三人聚議,鄧公玄謂呂梁布伏悉已改弦易轍,他知危見機暫停恃強侵入,料定太原分堂必知總壇進入之法,商議將太原分堂轄下悉數制住,不可走漏一人,以銜枚疾走之勢攻入呂梁總壇。」
鄺仕豪冷笑道:「本座也不知總壇布設,令主顯然洞燭機先,鄧公玄必然自投羅網,伏屍亂刀之下。」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太原分堂地址已然變易,鄧公玄無法找到!」
忽聞風送一個陰惻惻冷笑道:「鄧公玄雖然無法找得,卻被我等發現鄺堂主率眾在此。」
鄺仕豪面色大變,厲喝道:「閣下是何來歷?」
「我等均是赤城門下,先鄺堂生一步到達竹林略事歇息,鄺堂主竟自動投入羅網。」
鄺仕豪判明語聲由東向傳來,忙率眾朝西疾掠出林。
呂梁凶邪一投出林外,迎面忽傳來狂笑道:「鄺堂主你走得了么?」
只見十數白衣人刃光電奔,破空銳嘯向呂梁凶邪快攻出手,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凶搏。
由於雙方均是身負高強的武功,招式辣毒猛狠,片刻之間慘嗥騰起,雙方互有傷亡。
螳螂爪鄺仕豪一柄奇形兵刃,招式怪異,連傷三人,擇強而攻。
一頓飯光景過去,各損傷一半人手。
驀地傳來一聲刺耳尖銳長嘯,赤城凶邪聞得嘯聲潛龍升天拔起,穿空如電遁去。
鄺仕豪只覺力倦神疲,面色蒼白,四顧了一眼,長吁了一口氣,見只剩下六人,苦笑道:「用本門靈藥速救治傷者撤往總壇。」
只見一人答道:「對方下手狠辣,均傷重不治。」
鄺仕豪不由面現悲憤之色,頓了頓足道:「我等走吧,此處不是善地……」
忽聞傳來一聲呻吟道:「堂主救我!」
鄺仕豪聽出那是顧永強語聲,不禁一怔,循聲前往,只見顧永強躺在草叢中,嘴角溢著一絲鮮血,面色蒼白如紙,忙喂服了一丸靈丹扶起。
顧永強吞服了後,運氣逼輸周天,道:「堂主速離,屬下前情稟白尚未竟了。」
鄺仕豪率殘餘之眾奔離六七裡外,存身在一座黃土高崖之下。
那士崖高約十餘文,綿亘也不過數十丈左右,寸草不生,孤另另矗立在一片曠野中。
鄺仕豪目注兩名屬下,沉聲道:「你兩人躍上土崖眺望,居高臨下,可知數裡外舉動,一察知有異,我等即離開此處。」
兩人倏地一躍而起,登上土崖。
鄺仕豪望著顧永強道:「現在你可詳細稟明。」
顧永強道:「事關重大,不容第三人聞及。」
鄺仕豪左手一擺,四名匪徒各自飛掠出去,二三十丈方始停住。
顧永強道:「呂梁的布設與前大不相同,增加了許多禁制,險惡萬分……
那白衣文士頗不以鄧公玄之言為然,道:『呂梁一切布設,敝上均瞭若指掌,雖說令師最近更弦易轍,但萬變不離其宗,無法將呂梁地勢改變。』
鄧公玄道:『這個在下知道,但為減少傷亡計,還是依在下之言切莫恃強,非是在下看輕尊駕,家師武功即是貴上親自前來,也未必可操勝算。』
白衣文士泠笑道:『那到未必見得!』
花蕊妖婦格格嬌笑道:『兩位不必爭執,不論用何策侵入呂梁總壇,那大還丹必由鄧公玄與賤妾各分一半之半數。』」
鄺仕豪聞言詫道:「什麼?大還丹!此乃天池逸叟獨門聖葯,令主何來此物?」
顧永強輕笑一聲道:「堂主真乃聰明一世,糊塗一世,赤城山主已查明川南三煞實為令主除卻,五行絕命針均為令主得去。」
鄺仕豪面色一變,道:「真的么?」
顧永強苦笑了笑道:「恕屬下不能妄自揣測真假,但鄧公玄叛門定非無因。」
鄺仕豪面色凝重,點點頭道:「這倒是真情實話,令主生平行事高深莫測,我等不可妄議,還有鄧公玄他們還議論了什麽?」
顧永強道:「白衣文士言赤城山主已合成一種無形奇毒,無色無味,吸入亦無絲毫有異樣感覺,半個對時後令人在不知不覺睡眠中死去,僅山主知道解救之法,一包藥量,可減卻三里方圓內無數生靈。」
鄺仕豪聞言心神巨震,面色大變。
顧永強又道:「尚有甚多言語,關係令主及赤城山主隱私恩怨,末便吐露。」
鄺仕豪怔得一怔,道:「你是否想面稟令主?」
顧永強黯然一笑道:「屬下尚不知如何是好,趕返總壇途中艱險凶危,決無法順利抵達,何況屬下身負極重內傷,不能妄施內力,若托堂主轉稟,又恐堂主無法理解反罹殺身之禍。」
鄺仕豪說道:「本座何能罹殺身之禍,請道其詳。」
顧永強道:「因他們話中弦外之音,似赤城山主已在本門總壇內外安排了甚多得力眼目,只得時機一至,裡應外合,本門即崩潰,不過只有赤城山主及鄧公玄二人知之……」
鄺仕豪面色一寒,喝道:「顧永強,你是怎麼了?與本座說話紊亂無章,牛頭不對馬嘴,前後矛盾,你以為本座是好欺的麽?」說時目中泛出一抹森厲殺機。
顧永強苦笑道:「不但堂主無法理解,就是屬下亦感矛盾異常,卻確實情,然而赤城山主不至萬不得已時,決不動此著毒棋。」
鄺仕豪不禁茫然不解,詫道:「你可否再說得清楚一點。」
顧永強微微嘆息一聲道:「目前總壇內派去赤城山主卧底姦細,無法查明,即是令主亦無法查明……」
鄺仕豪大感驚詫道:「為什麼?」
顧永強道:「因為姦細本身不知自己叛門。」
「胡說!」鄺仕豪厲聲說:
「你用此迷離支吾言詞迷惑本座是何居心。」說著右掌緩緩伸出。
顧永強冷笑道:「屬下本不願說出,心知堂主急燥無法理解,如今果然,因為赤城山主托鄧公玄在總壇內外已施了手腳,以一種藥物滲入酒食中,擇人而施,其人服下蒙若無知,也永不發作,俟赤城山主以另一種藥物散布在空中,吸人體內,而立起變化,神智立為所控……」
話聲未了,鄺仕豪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本座明白了,此事倘為令主聞悉,因無法查明誰是姦細,將導致非常之變,但又不能不向令主稟明,令主為防風聲走漏,定將你我二人殺之滅口。」
顧永強嘆息一聲道:「屬下所慮就在此,所以舉棋不定是否將此情據實稟明。」
鄺仕豪思忖須臾,道:「此事極為可慮,必須將鄧公玄擒住,一切迎刃而解。」
只見守在二三十丈外遠處四人突迅快掠回,道:「稟堂主,遠處發現本門求救旗花信號!」
「什麼?」鄺仕豪詫道:「四面都有告急求救旗花麽?」
一人躬身答道:「正是,旗花一閃而隱,短暫無常,顯然情勢極危。」說著面色突變,張嘴狂嗥一聲,仰面倒下。
其餘三人無獨有偶,均面色大變,目露悸容,張嘴同時發出狂嗥倒地翻滾,口內黑血汨汨流出斃命。
鄺仕豪與顧永強不禁大驚失色,不知四人遇上何事,只聽頭頂傳來兩聲凄厲慘嗥,一股勁風凌頭壓下,忙身形轉轉了開去。
「叭叭」兩聲,只見守落崖上兩名高手倒撞跌下,口噴黑血氣絕而死。
百忙中無暇思索是何緣故,顧永強忙道:「我們快走!」
只聽黃土崖上飄傳入耳驚聲道:「來不及了!」語聲陰森徹骨,令人不寒而慄。
崖上忽騰起尖銳刺耳長嘯,嘯聲中人影疾如鷹隼,紛紛瀉落,現出身穿黑色長衫蒙面人。
鄺仕豪知已身陷危境,故作鎮定無懼,冷笑道:「八位來意可否見告?」
蒙面人道:「請兩位領我等進入呂梁總壇!」
鄺仕豪道:「欲鄺某領路並無不可,但一事不明向尊駕請問以釋胸中之疑。」
那蒙面人似乎年歲極老,目光冷鷙,分明是八人中之首,聞言冷冷一笑道:「鄺堂主何事不明?」
鄺仕豪道:「我這六名手下無一不是身負絕學,決不能俄頃之間重傷而斃,顯然八位潛隱在此已久,施展歹毒暗器……」
「鄺堂主只說中了一半!」那蒙面人冷冷答道:「我等均是方才趕來,並非潛伏此處,不過貴手下六人都是中毒斃命,罹毒時刻並非此處,而是在那竹林中。」
「竹林中!」鄺仕豪大詫道:「不言而知八位也是赤城山主黨羽了!」
那蒙面人道:「並非同路,比赤城凶邪先到了一步,鄺堂主手下均罹受『綠甲刺』,毒發生死,僅留下鄺堂主及這位最後入林者。」
最後入林無疑是指顧永強。
「綠甲刺是何暗器,為何留下鄺某不傷!」
蒙面人冷笑道:「鄺堂主非要窮根問底不可麽?哼!你去瞧瞧死者胸後衣上一見就知。」
螳螂爪鄺仕豪一躍上前,尋視一名屍者後胸,只見一豌豆大小碧綠澄玉的甲蟲釘在衣上,絲毫不動,兩指迅疾無倫將甲蟲拔起。
甲蟲腹尾有一根毒刺,深深釘入死者命門穴上,不由駭然猛震。
蒙面人道:「此甲蟲產自窮陰惡瘴之地,極為數少罕見,為家師無意發現,乃於豢養,以一種無名毒果與人血共同喂服,便可驅使由心,一經噬中,甲蟲內毒液送入人體,令人漸漸神智喪失,眼中產生錯覺,終至毒發身死。」
「令師是誰?」
「鄺堂主似嫌多問了。」蒙面人道:「話到此為止,請二位速速領路,當饒二位不死。」
鄺仕豪冷笑道:「八位準知鄺某一定能領路麽?」
那蒙面人哈哈笑道:「在下久聞鄺堂主是個鐵錚錚好漢子,寧折不彎。」說著打出一聲尖銳胡哨。
只見土崖後轉出三個蒙面大漢及一蒙面婦人,各推著一人。
鄺仕豪不禁魂飛魄散,察覺均是其家小被點了啞穴,厲喝道:「家小何辜慘遭此禍。」
蒙面人道:「鄺堂主不必心急,在下決不傷損寶眷毫髮,只須領我等安然進入總壇後,鄺堂主就可安然離去與寶眷會晤遷居,從此逍遙自在。」說著遞過一面竹牌,接道:「竹牌上已書明寶眷現在何處,只須循址前往,見牌立即釋放。」右掌一揮,鄺仕豪家小立即送往崖後。
鄺仕豪目露怨毒之色,咬了咬牙,道:「好,鄺某領路就是。」
蒙面人道:「如此才不失為明智之舉。」
鄺仕豪鼻中冷哼一聲,望望顧永強一眼,道:「我們走!」兩人並肩向東走去。
顧永強系鄧公玄易容所扮,目睹情勢變得異常迷離幻變,腹中疑念滿腹,竹林白衣人傳他所施之計,但此八蒙面人卻毫不知情,在他們雙方答話之際,心中盤算如何行事。
此刻,顧永強低聲道:「堂主家小因何落在八蒙面人手中?」
鄺仕豪凄然笑道:「三月前本座記得將家人秘密命人送往他處居住,不想還是為此蒙面凶邪偵悉。」
語聲顫抖,不言而知內心憂急如焚。
顧永強見鄺仕豪向東行去,只覺非是去呂梁總壇必經之路徑,詫道:「堂主,我們望何處去?」
鄺仕豪道:「自然是呂梁總壇。」
顧永強目露疑惑之容,詫道:「但,東向並非……」
鄺仕豪面色一沉,道:「此非你所知,本座所行之路為去總壇一條秘徑,今日為形勢所迫,不然豈能讓你知情。」
顧永強雖悚然不語,卻心頭狂喜,在山多年,未曾耳聞另有一條秘徑通往總壇,顯然馮翊對每人均有防患。
半晌,顧永強又低聲道:「堂主真心領他們由秘徑通往總壇么?」
鄺仕豪黯然一笑道:「如僅本座一人,自應寧折不彎,但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孥,於心有愧,豈可連累無辜,進入總壇後就是他們的事了,我鄺仕豪立即離此接回妻孥,從此隱姓埋名,永絕江湖。」
他們二人對話語聲均為八蒙面人聽得字字清晰入耳。
約莫快步奔行了兩三個時辰後,鄺仕豪領著蒙面人奔入一片深山中。
這片深山觸目崇山峻巔,疊嶂危崖,古木參天,榛莽翳密。
但見鄺仕豪望一處峭壁疾奔而去,峭壁如刃,高可數十丈,其上徒峰插雲接天。
顧永強心中一怔,暗道:「此是入呂梁總壇秘徑么?」
八蒙面人緊隨鄺仕豪之後,亦步亦趨。
那面峭壁攀滿了藤蘿小花,附生雜樹,並無任何奇異之處,鄺仕豪距十丈開外停住,回面向八蒙面人道:「這峭壁距地面十七八丈高下,有一狹斜裂隙,穿隙而過到達幽秘山谷,此谷就是入總壇秘徑必經之處。」說著一鶴衝天拔上一株巨干古木之上,旋又升十數丈高下,相度形勢一眼,兩足疾踹,一式鯉魚穿波平向峭壁射去。
右手疾伸,抓住了山藤,穿入藤蘿中。
八蒙面人魚貫橫向峭壁射越,隱入山藤葛蘿內。
顧永強緊隨著鄺仕豪,果見一道陰暗黯黑的裂隙,斜裂約三尺,僅可側身而入。
那裂隙似之形狀,犬牙交錯,費盡艱辛才至彼端,只見其下枝柯密翳中,隱約可見一片盆谷。
鄺仕豪身似飛鳥般瀉下谷中。
蒙面人及顧永強紛紛飄下谷去。
這谷中籠蔭蔽空,不見天日,景物幽森,林木中隱隱只見幢幢巨大人影。
只聽鄺仕豪道:「此谷不知是前朝何帝王將相墓冢,諒有三四千年,無可考證。」
前行數十步,漸現出一條長草及膝墓道,巨獸翁仲半已殘側北不勝荒涼恐怖。
數十丈墓道將罄,漸見一座巨冢,石台雕欄,附滿苔青,冢前分立八具石人,高可丈二,似雷部八將,墓碑剝蝕難辨字跡。
這一切景物似顯得太過神秘,顧永強暗感駭然。
鄺仕豪握著右側第三具石人右臂旋轉身軀,只聽轟轟一陣響聲過處,那墓碑竟慢慢移了開去。
一個蒙面人疾逾電閃掠在鄺仕豪身後,兩指點下。
鄺仕豪面色大變,冷笑道:「鄺某就送到此為止,以後的事恕鄺某無能為力。」
那蒙面人道:「鄺堂主為何臨時改變心意?」
鄺仕豪冷笑道:「我輩江湖人物,一諾千金,話說出口,便無改悔,鄺某既然應承領入總壇,非是我鄺仕豪為德不卒,怎奈諸位信不過鄺某。」
蒙面人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鄺堂主為何相責過甚?」
鄺仕豪道:「墓道通往呂梁,深及數十里,死者顯為前代奇人,墓內禁制極為奧妙,鄺某諳悉者不過十一,今被制住穴道,無異驅往死地。」
蒙面人哈哈朗笑道:「鄺堂主,你試試真氣是否無礙麽?」
螳螂爪鄺仕豪聞言暗運真氣,只覺毫無滯阻之感,猛然呆住,說道:「那麽因何點了鄺某穴道?」
「在下曾說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要鄺堂主不心懷叵測,當可安然無事。」
鄺仕豪點點頭道:「請問何時能解開鄺某穴道?」
蒙面人道:「送入總壇腹地後立時解開鄺堂主穴道!」
鄺仕豪微喟了聲道:「八位倘身遭不幸將是如何?」
蒙面人冷笑道:「鄺堂主將不致陷我等於不利。」
鄺仕豪聞言大怒,濃眉上剔,厲聲道:「呂梁總壇兇險萬分,鄺某身為外堂堂主,難知敝上奇門設施,如此鄺某萬不敢領諸位前往!」
顧永強聞言心中大急,如此一來,節外生枝,既成圖謀頓成泡影,低聲道:「堂主,一進入總壇,立及正反逆勢,不怕他們不就範,何必忤撞觸怒他們。」
鄺仕豪忙暗示了一眼色,怒道:「此處並沒有你說話之餘地。」
只聽那為首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鄺堂主你不懼死?不怕妻孥罹受慘酷屈辱麽?」
鄺仕豪不禁面色一變,怒道:「鄺某因無法保證諸位安然無恙,終久難免一死,為何背此貪生怕死,賣主求榮千古罵名。」說著伸手一拉顧永強,疾逾電閃跟入墓門內。
墓門碑迅即合攏。
八蒙面人不禁一怔,只聽一人冷笑道:「鄺仕豪既然應允領我等進入呂梁總壇,為何又點他穴道,人急懸樑,逼人太甚,周兄弄巧成拙,現在如何區處?」
那出手點制鄺仕豪的蒙面人,大感惶急,知已鑄大錯,冷笑道:「周某就不信鄺仕豪視自身與妻孥生死於不顧。」
另一蒙面人陰惻惻笑道:「我輩出身風塵草莽,盡多視死如歸顧全大義之豪傑,如是怕死,我等就不會操此刀口舔血生涯。」
「秦兄無須相責。」周姓蒙面人搖手笑道:「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周某判斷鄺仕豪者純屬人之常情,鄺仕豪未必便就此毅然不顧他的妻孥安危。」
「你將竹牌信符已交與他……」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天下那有此輕而易舉之事,他也知道周某尚有緊要之處末曾說出……」說此突轉話鋒,接道:「秦兄不必埋怨,成敗利鈍尚未可知,如周某所料不差,鄺仕豪兩人尚留在墓內。」
秦姓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周兄把事看得太容易了,如果他們急訊報明馮翊,片刻之後,我等宛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未必!」
周姓蒙面人冷笑一聲,疾掠在右側第三具石人之前,照鄺仕豪之法,握緊石人手臂推轉笨重石軀。
但——
並未聽見墓內傳出隆隆之聲,碑碣亦未見緩緩開啟。
周姓蒙面人不禁呆住。
「閣下錯了,這墓門系按時間開的,墓外八具石人按八個時辰,另有四個時辰不能開啟,如何開這墓門,端憑諸位智慧了。」
周姓蒙面人聞言朗聲道:「鄺堂主,為了周某一時之失,便袖手不顧了麽?」
鄺仕豪傳來語聲道:「並非鄺某負氣撒手不管,怎奈鄺某隻知進入方法!」
「真的么?」
傳出鄺仕豪笑聲道:「鄺某豈能將自身性命及家小安危視同兒戲。」
八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低聲商議,只覺鄺仕豪之言並非無中生有,只有分閃在一具石人身前,仔細視察,凝思其中變化。
墓內顧永強見鄺仕豪未有甩開八蒙面人之意,心中大感憂慮,道:「堂主,為何不趕去稟知令主,將來犯者一網打盡。」
鄺仕豪輕笑一聲道:「你真認為此處是通往呂梁總壇密徑麽?」
顧永強不禁一怔,道:「難道不是么?」
鄺仕豪嘆息一聲道:「說他是就是,說他不是就不是。」
饒是鄧公玄聰明絕頂,心計過人,聞言如跌入五里雲霧中茫然不解。
顧永強佯裝渾渾噩噩傻笑道:「恕屬下不解堂主之言!」
鄺仕豪搖手苦笑道:「本座也不見得比你知道得多過多少,據聞令主也是偶獲機緣發現此一古墓,令主耗費了約莫一年歲月,才研悟出啟墓隱秘,墓內工程之浩大,令人嘆為觀止……」
顧永強怔道:「堂主來過幾次?」
鄺仕豪道:「只來過一次,還是幾天前隨令主進入此處,不過此墓其中玄秘,本座知曉太少,無異九牛一毛。」說著略略一頓,又道:「但此墓確可通往呂梁總壇,墓隧內禁制兇險萬分,岔道縱橫,宛如九曲黃河,本堂無法全憑記憶可安抵總壇。」
顧永強道:「此刻堂主意欲如何?」
鄺仕豪道:「望那蒙面人悟出啟墓機紐,假他們之力或可安抵總壇。」
顧永強愕然張目注視鄺仕豪,顯然心中大惑不解,可又不敢詢問。
鄺仕豪察顏辨色,知顧永強心中之意,不由浮出一絲無可奈何笑容道:「你心中是否要問本座為何帶領他們來到此墓?其實我因人單勢薄,力有不敵,欲誘入此墓翳除,不料他竟先發制人點了本座陰穴,唉,此乃鬥智之局,瞧誰高出一籌,誰就穩握勝算。」
顧永強默默無語,佯作急燥來回不安踱步,墓內黑暗如漆,伸手不見五指,唯藉鄺仕豪束腰帶扣方版玉嵌著一粒明珠浮出昏弱光華可辨明三丈左右的景物。
半晌顧永強道:「堂主准知八蒙面人能悟出開啟墓門奧秘麽?」
鄺仕豪點點頭嘆息一聲,道:「看這八蒙面人目光精華內蘊,步履矯捷,一身功力,已爐火純青,智慧之高更非常人所及,遲早必悟出啟墓奧秘!」
顧永強暗道:「怪道馮翊異常器重鄺仕豪,外貌粗魯不文,其實心細如髮,更能臨事不亂,堪屬將才,自己卻小覷了他了。」口中喃喃答道:「那我等只好等待了。」說著取出一隻夜行火摺,擦啦聲燃起了一道熊熊火焰。
只見前行不及丈許,顯出一孔穴循石階而下直往地底,道:「屬下可入內瞧瞧麽?」
鄺仕豪略一沉吟道:「循著石階走下,便是一間神堂,你只能去神堂為止,若再妄入,誤犯禁止,本座可救不了你,神堂內亦不得妄動一物。」
顧永強道:「屬下遵命!」
他慢慢走向孔穴,循著石階拾級步下,只覺一股陰冽寒冰之氣撲面襲來。
每下一步石階,陰寒之氣愈濃,令人毛髮悚立,默默記算石階級數。
眼前忽感一點亮光映入眼帘,一間石室中擺設一張石案,案上擺有一隻石鼎,高約一尺五六,鼎傍呈放一盞油燈,燈蕊甚粗,燃著一朵花瓣大小火焰。
迎面壁上鐫刻一具浮雕神祗,獅面人身,張翅翔飛,一手持戟,另一手握著一奇形兵器,兩端尖銳如梭。
顧永強暗道:「這是什麼神祗?」
忽感四壁有密密麻麻文字,凝目望去,發覺是上古象形甲骨文,不禁一呆。
他雖腹笥頗淵,卻對象形甲骨文字並未研習,偶有涉獵,一鱗半爪,未能蠡測全豹,只覺文字內含意深奧。
石案下擺著一柄劍及一柄月牙斧,均是石制,不知因何不用,忍不住兩手提起劍斧端詳了一眼復又放下。
這石室內,寥寥數物,卻含著極神秘氣氛,獅首人身石像不知是何神祗,難道古墓是因他而建造麽?
設此石鼎究為何事?
油釜中從何時點燃。
石劍石斧絕非無因而設,象徵什麽?甲骨象形文字記明著什麽?
一切均是不解之秘。
人均有好奇之性,對鄧公玄更甚,他決心尋出解答,欲向內深入,忽聞傳來鄺仕豪微弱喚聲。
顧永強倏地反身,踏階掠登,只見鄺仕豪面現喜容,笑道:「他們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尋出了啟墓之法。」
驀地。
轟轟聲響過處,碑碣慢慢移開,眼前大亮,強光射入,眩目耀眼。
蒙面人喚道:「鄺堂主在麽?」
鄺仕豪立即應道:「鄺某久候在此!」身形一動,跨了出去。
只見八個蒙面人並肩立在墓道上,如雁行般卓立如山,周姓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鄺堂主立心機委實高絕。」
鄺仕豪茫然詫道:「鄺某何曾賣弄心機。」
「這八具石像上均附有劇毒。」周姓蒙面人沉聲道:「鄺堂主算準我等不甘就此罷休,必設法尋出開墓奧秘,並用雙手觸摸每具石像。」
鄺仕豪冷笑道:「依你說來是指鄺某已預為安排,使諸位兄台不知不覺中計,但八位毒發死了麽?」
「這倒不曾!」
「那麽鄺某預謀何用,在此之前又未曾見過八位,更不知自己會將八位引來!」
「如此說來,鄺堂主也不知石人身上染有劇毒麽?」
「鄺某不知!」
「你那隨從怎未出來!」
鄺仕豪猛然發覺顧永強未隨之而出,臉色一變,回面喝道:「顧永強!」
墓門內顧永強疾閃而出,道:「屬下在此!」
忽聞風傳來耳一個陰惻惻笑聲道:「是我在石人身上撒有劇毒,意欲借重你等探尋古墓隱秘……」
話尚未了,鄺仕豪已自面色大變,厲喝道:「你是何人?怎不現身出見?」
他們均聽出那語聲似為一個女人所發。
只聽陰森語聲又起:
「鄺仕豪,你別得意,你也罹受劇毒甚重!」
顧永強暗道:「僥倖。」竊幸自己成為漏網之魚,不禁嘴角流出一絲得意笑容。
但見鄺仕豪冷笑道:「姑娘危言恫嚇,鄺某不信身罹奇毒,而且茫然不解這八位兄台為何自知。」
「老身已六旬開外,不配堂主所稱姑娘,老身決非危言恫嚇,如若不信,伸出雙掌一瞧便知!」
鄺仕豪聞言一驚,伸出雙掌,但見掌心內一片烏黑暗影,逐漸散開,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
八蒙面人見狀目光一變,秦姓蒙面人道:「我等錯怪了鄺堂主!」同地伸出雙掌。
他們掌心比鄺仕豪烏黑墨瘢為大。
顧永強心中暗驚,並暗暗竊幸。
忽聞那陰森語聲又傳來:
「諸位沒有一人免得身罹奇毒之禍,但老身決非有意相害,目前也不能與諸位相見……」
周姓蒙面人大喝道:「為什麽?」
「因為強敵即將進入此谷,片刻之後諸位定須與來敵激烈凶搏,諸位只須慎發掌力,擊中對方,毒性即滲入對方體內,臟腑潰爛而亡。」
顧永強偷看自己手掌,赫然掌心現出一片墨黑,不禁駭然色變,自己委實猜不透為何亦罹受奇毒一邊低語聲道:「堂主,我等不可墮入她的術中,及早避入墓內!」
說時山谷內忽傳來數聲刺耳長嘯,飄蕩雲空。
鄺仕豪搖首苦笑道:「你我兩人決無法安然逃過兇險,目前只有同衷相濟才可共渡艱危。」
顧永強不禁一呆道:「與他們攜手聯合麽想弄巧成拙。」
鄺仕豪一擺右掌,道:「眼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本堂心亂如麻,憑我一人之智慧無法解去危局。」
說時突見四外長草叢中,冉冉現出甚多白衣人,舉步緩慢,漸漸逼近古墓。
八蒙面人選擇方位,互為倚角,目光峻冷,逼射在白衣來人身上。
墓道前端一修長鳶立白衣老者卻疾奔如飛掠至台下,那老者花白長發,三角眼,鷹勾鼻,削腮無肉,印堂上長著巨大痣,唇薄疾掩不住兩隻獠牙,目光陰沉,左肩上搭著一柄六陽戟奇形外門兵刃,右肩斜扣著一列五柄藍汪汪毒匕。
這老人使人有一見生出陰森恐怖之感,三角蛇眼內寒芒懾人,注視六蒙面人一眼,道:「諸位請揭去蒙面烏巾!」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在下等不慣現出廬山真面!」
白衣老人道:「諸位敬酒不吃吃罰酒,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言外之意稍時迫使蒙面人自揭玄巾。
周姓蒙面人道:「憑你也配!」
白衣老人目中頓注怒光,口中響起桀桀怪笑道:「原來尊駕嘴皮上功夫異常厲害,老朽甘認下風,現在老夫要請鄺堂主說話!」
鄺仕豪緩緩走前兩步,抱拳淡淡一笑道:「在下就是鄺仕豪,請問閣下來歷!找我鄺仕豪則甚!」
白衣老人道:「老朽乃赤城山主門下斯雲,老朽來此別無用意,希望鄺堂主帶領我等面見貴上馮翊。」
斯雲二字在武林中雖甚是陌生,鄺仕豪卻知斯雲是一辣手人物。
鄺仕豪心頭躊躇如何回答,正沉吟之際,不料顧永強搶快答道:「敝上現在呂梁,閣下找上咱們鄺堂主似非所宜,何況現在我等亦身不由主。」
周姓蒙面人怒光逼射,瞪著顧永強。
顧永強冷笑道:「你我都是自顧不暇,在下說與不說卻是一樣,那有人家瞧不出之理。」
斯雲冷冷大笑道:「老朽早瞧出來了,只要鄺堂主應承一聲,老朽定率眾將這八蒙面朋友一擊搏殺。」
秦姓蒙面人獰笑道:「那倒未必!」
鄺仕豪處境甚是作難,一則自己家小陷在蒙面人手中,若蒙面人喪命在赤城匪徒之手,他家小永無生還之望,再則尚有一隱名妖婦悄藏一旁,處心積慮欲取漁翁之利,不禁長嘆一聲,道:「這古墓就是去敝上隱跡之處秘徑,鄺某尚無法悟出奧秘,斯老師只安排悟解玄機,鄺某決不阻撓。」
斯雲道:「真的么?」
鄺仕豪道:「若鄺某謊言,為何不在斯老師來前,偕同八蒙面朋友進入墓中。」
斯雲聞言暗道:「這話也對!」目光巡視了四外一眼。
此刻,身著白衣匪徒散布墓園,不下三十餘人。
古墓在顧永強跨出墓門外後,碑碣竟悄悄不知何時封合,顧永強鄺仕豪竟不曾察覺。
斯雲重意咳了一聲。
草叢中猛然射出一條白影,迅如奔電向一蒙面人胸後撲去。
撲勢既快,認穴更准,拾指如刃戮向兩臂,全憑陰柔之勁不帶半點勁風,若讓十指戮實,那蒙面人兩脅必洞穿十個透明窟窿。
拾指堪堪觸及蒙面人後脅,蒙面人突身形疾轉,恰巧錯開襲來抬指。
蒙面人右掌卻迅疾無倫擊實在白衣人後胸上,噗的一聲巨響,白衣人鼻中發出悶哼,身形倒撞飛出,疾跌在墓道上。
只見那白衣人翻身掙扎爬起,忽面色慘變,張嘴噴出一口黑血,栽倒在地,氣絕斃命。
斯雲目光銳厲已極,瞧出同黨口噴黑血,知罹受毒掌臟腑糜裂致命,不禁大感凜駭。
呂梁今主馮翊與赤城山主本是一脈所傳,均是毒尊者傳人,如今雙方門下雖未必個個都能施毒,卻均有避毒之能,平常之毒豈可傷得了他們。
如此斯雲驚駭之心純屬常情。
顧永強見狀心神巨震,偷覷了自己手掌一眼,暗道:「這是什麼毒,居然如此厲害,為何蒙面人及鄺仕豪自己十人能絲毫無傷?」
世事萬變,有悖常理者更多,鄧公玄無論如何聰明絕倫,也無法將世間事物理解無遺。
一個濃髭如蝟,目光炯炯的白衣大漢,一躍而出,落在那蒙面人身前,冷笑道:「尊駕出手委實狠辣無情,在下蒲上燕要清償這筆血債。」
蒙面人怒道:「如非我聞風知警,豈不是戮個十個透明窟窿。」
蒲上燕趁著蒙面人說話之際,五指疾掃而出。
指勢幻奇無比,一聲「嘶嘶」裂帛聲響,蒙面紗巾竟被蒲上燕揭裂飛舞而出,顯露一張抓裂面瘢痕獰惡恐怖。
那蒙面人被抓下紗巾,不禁呆得一呆。
蒲上燕順水推舟一掌擊中前胸,碰的一聲,那人身軀撼震晃搖,目露凶芒,雙掌猛推而出。
「野馬分鬃」雖是平常招式,卻在那人手中使出,分外凌厲,雙掌擊實蒲上燕胸脯。
蒲上燕竟拿椿不住,蹬蹬蹬倒退三步,跌坐在地,面色大變,張嘴噴出一股黑血,右手疾揚,狂嗥聲中,倒地死去。
那奇醜無比之人突口中怪呼一聲,仰面倒下地去,耳眼口鼻中鮮血溢出。
顧永強突低聲道:「堂主,我等絕不能坐山觀虎鬥,赤城勢大,單打獨門未必穩操勝算。」
鄺仕豪道:「本座也是此想法,但計將安出!」
顧永強道:「請他們聯臂出手或有勝望!」
話音甫落,七蒙面人急喚中吐出一聲厲嘯,同地身形拔起,半空中旋飛交叉撲下,掌勢宛如巨潮急瀑,擊向白衣人。
白衣匪徒不料七蒙面人會同地出手,他們散立四外,不能呼應相救,只感一片重逾千鈞勁風壓下,不禁大駭,紛紛橫掌迎擊。
怪嗥之聲相繼騰起,白衣匪徒紛紛倒地,手下五六人口中噴出黑血倒地。
斯雲大驚,喝道:「快走!」
大袖一展,穿空斜飛而出,眾白衣匪徒紛紛拔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七蒙面人飄身落下,同落在他同黨面前,那人已氣絕身亡。
忽聞那陰森語聲傳來道:「赤城門下雖然逃出去,但必捲土重來,鄺堂主速移動右立第四具石人,啟開墓門進入,九位都是武林高手,請勿再勾心鬥角,以免兩敗俱傷。」
鄺仕豪聞言駭然色變,道:「原來閣下已知啟墓之法,何須假手鄺某。」
「我知得不多,比鄺堂主更少,最遠處到達神堂為止。」
秦姓蒙面人道:「我等焉可讓你坐收漁翁之利!」
只聽隨風傳來陰森澈骨冷笑道:「諸位已無選擇餘地!」
「為什麼?」
「尊駕似是明知故問,老身豈能讓你等逃出谷外,何況你們未必能安然逃出,即是老身不出手,也是一樣。」
鄺仕豪暗嘆一聲,轉動右方第四具石人,墓門緩緩開啟,轉身跨入墓中。
七蒙面人緊隨著顧永強入墓,踏入地底神堂。
秦姓蒙面人道:「壁上浮雕的那具神像是何來歷。」
鄺仕豪搖首答道:「不知!」
「那麽石鼎作何用處?」秦姓蒙面人問道:「若說不知,分明是違心之論。」
鄺仕豪冷笑道:「鄺某委實不知!」
驀地……
陰冷語聲又起:「鄺堂主實在不知石鼎奧秘,老身到知道一二,可惜我也無法說出。」
「為什麼?」
「恐怕你等誤入歧途!」說著一條黑影悄無聲息飄下石階落在神殿中。
七蒙面人突然身形散飛掠出,疾旋之際,左掌橫胸,右手兵刃閃電撤出。
那黑影是一襲寬大黑紗,從首罩下披拂胸際,內面亦是一身黑衣,只聽格格笑道:「你們最好不要妄生毒念,我殺你們易於反掌,如非我將奇毒附粘你們掌內,豈能將斯雲等人驚退,難道斯雲等人身手弱麽?」話聲一變森冷為嬌脆甜柔。
鄺仕豪鼻中冷哼一聲道:「那我等需向姑娘致謝了。」
黑衣婦人格格嬌笑道:「鄺堂主怎麼可稱姑娘,老身已六旬開外。」
鄺仕豪道:「鄺某不信!」
黑衣婦人嘆息一聲道:「我並非吝於現出本來面目,恐幾位迷惑蒙蔽智慧。」
周姓蒙面人大笑道:「我等雖非柳下惠,你就是美比西子,擅於駐顏,亦是六旬開外年歲,難以迷惑我。」
黑衣婦人曼妙發出一聲嘆息,道:「真的麽!」從黑袍中伸出兩手。
兩手並無半點皺紋,光滑柔軟如玉,纖指尖尖,勝似新剝殼春筍。
黑衣婦人纖纖玉指輕輕揭下紗布,只見是一中年少婦,鳳目柳眉,長發似漆,雖非絕色美人,卻也明眸皓齒,另有風韻。(OCR
者按:好個「中年少婦」,已經不只一次見到這名詞了,一個人同時有兩個年齡,一定是妖怪!)
但,九人與這黑衣婦人目光一接,只覺心神一盪,頓感此女有雖說不出之美,令人無法自己。
黑衣婦女忽嫣然一笑,眸光緩緩掃視七蒙面人,柔聲道:「現在七位也可將來歷告知老身了吧!」
周姓蒙面人道:「我等奉了雷震子之命前來!」
黑衣婦人微頷螓首道:「果然不出老身所料。」
顧永強暗暗心驚道:「如這婦人所說是真,年歲已在六旬開外,實真令人無法置信,越瞧越美,使人難以自禁,平常美色宛如糞土。」
他乃好色之人,但此刻心生警剔,知身在危境,如不找馮翊藏跡之處,必身遭慘死,焉敢心存非分之望。
只見黑衣婦人又將紗重又籠罩面目,道:「鄺堂主,時不我與,上次你與馮翊來此,定記憶如新,不可自誤,稍時赤城門下及武林群豪侵入墓內,恐噬臍莫及。」
鄺仕豪道:「遵命。」彎腰伸手欲抓起案下石劍。
黑衣婦人忽喝道:「慢著!」疾逾電閃右掌虛空拂向石劍石斧又道:「老身上次進入時,神堂中各物均施過奇毒,這奇毒一經沾觸,立滲膚內,三日後必然發作。」
鄺仕豪道:「如此說來我等只有三個對時好活了。」
黑衣婦人點首笑道:「不錯,但老身可與諸位解開,決不食言。」
鄺仕豪並不再言,右手執劍,左手握斧,輕輕放在石案上,交叉架擺。
只見獅首人身雕像突然一沉,頭頂顯露一方孔,周廣三尺。
黑衣婦人嘆息一聲道:「原來另兩道門戶均是死門,恃強闖入必遭慘死,怪不得老身同道三人俱遭非命。」
說時,雙肩一振,迅如電射穿過方孔,七蒙面人相繼投入。
鄺仕豪目注顧永強沉聲道:「你還等什麽?」
顧永強道:「屬下有僭了!」身形拔起,疾如靈蛇穿入方孔內。
鄺仕豪相繼騰起,穿過方孔後,突然反身,左手攀住孔緣,右手送出一股暗勁。
勁風掃中劍斧,推下石案,轟然落地。
鄺仕豪立時鬆開左手飄然落實,方孔倏又封合。
他們復又墮入一間黑暗似漆石室內。
鄺仕豪道:「顧永強,展開火摺子。」
顧永強道:「遵命!」
暗中一道熊熊火光升起,只見置身一間密閉石室內,壁鐫有無數飛禽,怒目張爪,展翼下博,神態鷙猛。
那飛鳥不似人間所見,均奇形怪狀,不知其名。
只聽鄺仕豪道:「諸位可瞧出了這室內飛禽麽?」
黑衣婦人格格笑道:「當然瞧見了。」
鄺仕豪道:「敝令主進入此室,悟出這飛禽撲式實是一種極神奧武功……」
黑衣婦人忙道:「想必你今主習成此百禽掌法?」
「不是!」鄺仕豪道:「此乃百禽劍法,馮令主瞧出壁間另有兩行密跡,為甲骨文所刻,令主學識淵博,說出涵意!」
「百禽劍法若習成,必可縱橫武林,但須資質秉賦極高之人,更須恆心毅力,在此室中研悟百日方可有成……」
黑衣婦人忙道:「老身要問你,馮令主究竟習成沒有?」
鄺仕豪冷冷笑道:「談何容易,馮令主依照一隻飛禽撲搏之式出劍,只覺真氣逆涌,忙收式調息片刻才平得如初。」
黑衣婦人道:「他沒有習成乃武林蒼生之福,速速離開此室。」
鄺仕豪向一隻神似大鵬飛禽,身形疾提,伸指按向鳥目。
一聲輕雷過去,只見一方右壁望外移了開來,宛如一道石門……
黑衣婦人及鄺仕豪、顧永強、七蒙面人穿過那石壁后,只覺足下踏著是一片沙地,陰氣森森火摺子弱光輝映照下,煙氣籠罩,似無止境。
鄺仕豪忽面色一變,道:「上次鄺某隨令主來此,景物似與眼前有異。」
黑衣蒙面婦人詫道:「真的麽?請敘出那日情景。」
鄺仕豪道:「那日似有五具幽靈般長人手執兵刃阻擋馮令主。」
「長人。」黑衣蒙面婦人詫道:「如此說來,這谷中景物似有人在暗中操縱是麽?」
鄺仕豪道:「鄺某並未如此說過,因那日才一穿越石壁,那有五條身影群攻馮令主,由於漆黑無光,瞧不真面目,但令主馮翊與五人兇猛繳搏則非虛假,如今則一無動靜……」
黑衣蒙面婦人不禁冷笑道:「原來堂主心機歹毒,意欲將我等葬送在五具幽靈兵刃之下。」
鄺仕豪沉聲道:「倘或鄺某有此想法,也不致向諸位吐露。」
黑衣蒙面婦人點點頭道:「這倒是真的話,那日拼搏顯然是你家令主馮翊獲勝,不然今日那有鄺堂主命在。」
鄺仕豪淡淡一笑道:「動手之初,馮令主因五幽靈招式辣毒玄奧,被迫得險象環生,後來馮令主武功疾變,招式怪異,迫開對方使之散亂不能呼應配合,帶著鄺某衝出攔截。」
黑衣蒙面婦人不禁一怔,道:「看來果有此事了,但不知鄺堂主所見五幽靈攔擊之時地與今日一般么?」
鄺仕豪略一思索,道:「時地似無多大關係,那日一出得石壁前行了數十步後才相遇五具幽靈。」
黑衣蒙面婦人格格嬌笑一聲道:「老身此刻無法判斷鄺堂主之言真假……」語聲略頓又道:「不過老身行事絕不涉險,謀定後動,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說著目注七蒙面人道:「七位既是雷震子所遣,想必身懷子母雷珠,不妨由七位前導,一遇幽靈立即施展雷珠,想那雷珠威力無匹,陰霾之氣立煙消瓦解。」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借刀殺人,在下等豈可落入她鬼蜮暗算中。」
黑衣蒙面婦人笑道:「七位來意不是欲鄺堂主帶領進入呂梁總壇是么?如鄺堂主之言千真萬確,七位當鄺堂主罹遭不測,否則你我必同歸於盡。」
七蒙面人不禁一呆,互望了一眼,秦姓蒙面人道:「非是我等吝惜『子母雷珠』,若引髮禁制豈非弄巧成拙。」
突然,黑衣蒙面婦人縴手一揮。
顧永強手中火摺子昏黃火焰頓時熄滅,伸手不見五指。
但只聽黑衣蒙面婦人語聲冰冷徹骨道:「七位可別忘了生死尚操在老身手中,如老身料得不錯,七位定非雷震子門下。」
周姓蒙面人冷笑道:「你何以見得?」
「因為老身命七位取齣子母雷珠,目光中均泛出悸懼之色,顯然情虛,而且目光中有聯手猝襲老身之意。」
有聯七蒙面默然不語。
顧永強暗暗驚心道:「這妖婦目光委實銳厲!若如此僵持下去,節外生枝,恐未必能安然抵達總壇。」不由心生急燥。
七蒙面人暗中凝神蓄勢,防黑衣妖婦猝襲,周姓蒙面人沉聲道:「鄺堂主,你別忘了你的家小仍在我等手中。」
鄺仕豪道:「鄺某怎能忘記,但目前處境凶危異常,倘不捐棄私慾,戳力同心,哼哼,恐你我俱同歸於盡。」
周姓蒙面人道:「兄弟原要鄺堂主警剔,不可受黑衣妖婦蠱惑。」
鄺仕豪道:「鄺某若深知此谷中一切奧秘,怎可尚留在此處束手無策,任諸位譏笑怒罵。」
顧永強暗道:「這話並無分毫虛假。」
驀地狂風大作,怒吼如雷,洶湧飛沙逼得群邪沉椿不住,足下踉蹌浮動,不禁大驚失色。
風力逐漸加強,力逾萬鈞,飛沙狂卷,宛如千軍萬馬,只聽黑衣婦人厲喝道:「我等無疑置身巽卦禁制內,速退身至壁側互相環抱不為罡風吹起,俟禁制減弱再作道理。」
這幾句話此時此情之下,如非身負絕頂武功,必難清晰送入每人耳內。
顧永強罡風初起之際,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帶起鄺仕豪轉身躍望壁角環肩抱定,沉椿不動。
鄺仕豪因故然生變,百忙中未及尋思顧永強有如此機警。
七蒙面人急圈成一團,身形躍下環臂抱住相鄰肩頭,但不知黑衣婦人藏身何處。
風沙怒吼,天崩地裂,威勢駭人,有增無已,看來禁制減弱尚須相當久長的時刻……
※※
※
申牌時分,山谷中落日特別早,尤其參天古木籠蔭蔽空之下,那片古墓顯得晦陰幽森,長草迎風披拂隱現幢幢翁仲身影,更平添幾許恐怖凄涼氣氛。
忽地——
谷中紛紛現出白色人影,身法迅快如電,掠向古墓而來,為首之人正是那赤城高手斯雲去而復返。
此次捲土重來,斯雲領著高手眾多,欲湔雪前辱,但身形落實四顧一望,只覺並無一人,不禁一呆道:「難道他們均進入古墓了麽?」
另一白衣人道:「香主不可再遲疑,宜當機立斷,施展雷珠炸開古墓,以免誤事。」
斯雲點點頭,嘆息一聲道:「子母雷珠乃風雷堡雷震子獨門奇珍,山主不知從何處得來託付斯某,如非必要不宜施展,防武林中誤認我赤城與風雷堡沆瀣一氣。」說著取出一顆子母雷珠,控在掌心。
只聽暴雷似的一聲大喝道:「且慢!」
斯雲不禁面色一變。
只見一株大樹之上飛鳥般掠出三條身影,迅快如飛落在墓道上,現出羅剎追魂害天殘、白鷺崖谷姥姥、三絕手裘元,斯雲暗道:「這三人怎麽到得在一處?」
唐天殘望了斯雲一眼,冷冷出聲道:「雷震子也不知是何用心,竟以雷珠作為結納奧援重禮,這雷珠若讓尊駕妄自施展,不知闖下多少浩劫。」
斯雲道:「在下不知闖什麼滔天大禍,請道其詳。」
唐天殘冷笑道:「若用雷珠引發墓中禁制,此谷立生巨變,說不定十里方圓之內都成為火海陸沉,你我均化為劫灰。」
斯雲沉聲道:「這到好,與馮翊同歸於盡,在下心安理得,雖死何懼。」
唐天殘道:「萬一馮翊並未在內咧?」
斯雲不禁語塞,嘿嘿發出一聲冷笑。
唐天線道:「非是唐某有意譏刺尊駕,其實此一雷珠對古墓根本傷損不了分毫……」說著掌心托著一顆子母雷珠,接道:「尊駕所有是否與唐某掌中雷珠一般!」
斯雲聽出唐天殘之語前後似有矛盾,這等老輩成名人物決不致如此顛倒,忙伸出左掌。
他掌心赫然顯出一顆子母雷珠,與唐天殘所有竟是一模一樣。
羅剎追魂唐天殘不禁哈哈狂笑不止。
斯雲眉頭濃皺,道:「唐老當家發笑為何?」
唐天殘道:「唐某隻道尊駕雷珠有什麽不同。」
斯雲愕然詫道:「難道竟有兩種雷珠麽?」
「正是。」唐天殘冷笑道:「雷震子贈與同道你我所有的一般,只可驅敵防身,比外傳的子母雷珠威力相距不啻十一之比,非但炸不毀古墓,而且連石翁仲也無法使之全毀。」
斯雲不禁嘿然,苦笑一聲道:「除了雷珠,還有何法進得了古墓?」
唐天殘陰陰一笑道:「唐某等物是聽憑風聞趕來,是否馮翊藏身墓內卻未必真實。」
谷姥姥忽笑道:「此墓系毒尊者所發現,但毒尊者竟守秘不吐,僅向三兩知己謂無意發現一座古墓,於二三千年前建造,死者不知何人,亦不見棺木枯骨,建造宏偉,按周天纏度設下奇門禁制,似內藏異室或奇特武功,但無法悟解奧秘……」說著又是一笑道:「他這一說出,害得武林中起了一陣忙亂,但因毒尊者未說出墓在何處,久尋不獲,認為毒尊者系信口開河之辭方事漸淡釋。」
裘元笑道:「就是此墓麽?」
「我想是此墓無疑了。」谷姥姥答道:「武林中雖認他信口開河,但他門下卻不以為然,卻又不敢當面詢問毒尊者,只有在暗中尾隨毒尊者之後……」
唐天殘道:「谷姥姥是指……」
「馮翊及赤城山主。」谷姥姥道:「由於兩人均是私心自用,導致今日形成水火不容之勢,依我看來,毒尊者終其之生無能悟解墓中奧秘,馮翊雖在毒尊者身上發現此墓,卻不敢在毒尊者生前窺探墓中隱秘,目前更不卻道馮翊能否全部悟解。」
裘元滿腹疑雲,詫道:「谷姥姥怎知道得這般清楚!」
谷姥姥知裘元心意,正色道:「我也是片刻之前才悟出其中道理,所以當年尋找毒尊者口中古墓我亦忙亂了一陣,我等來前才知馮翊改投在毒尊者門下,前後印證,不難思出其中梗概。」
唐天殘道:「我等暫不推究真象如何,請問這位老師你等作如何計議?」
斯雲便說出前事,現卷士重來,務必尋出入墓之策。
忽聞一曼妙喚聲傳來道:「娘!」
谷姥姥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其愛女谷中鳳與一紫衣長發明艷少女在一具石翁仲之後閃出。
兩女快步走來,谷中鳳嫣然笑道:「娘,這位是坎離神君老前輩愛徒邱慧珍姑娘。」
邱慧珍忙襝衽一福道:「晚輩參見伯母!」
谷姥姥含笑答禮,寒喧了兩句,目注谷中鳳道:「你是方才來到麽?」
谷中鳳搖首答道:「女兒兩人來此甚久了。」繼將目睹情景,前後詳情和盤托出。
「黑衣蒙面婦人!」唐天殘不禁失聲驚詫道:「她有多少年歲?」
裘元望著唐天殘愕然問道:「唐兄似認出此黑衣蒙面婦人來歷?」
唐天殘冷笑道:「事實真象未明,裘元兄未免太武斷其詞。」
谷中鳳道:「此黑衣蒙面婦人語聲柔脆嬌甜,彷彿年華二九少女,但自承已六旬出後顯露出了廬山面目,雖徐娘半老,卻風韻動人之極,竟是愈瞧愈美,使人難於自己。」
唐天殘不禁面色一變,道:「難道竟是她麽?此不可能。」
裘元道:「她是誰?」
唐天殘搖首嘆息一聲道:「唐某尚不敢確定,但願不是她。」
谷姥姥知唐天殘習性,他若不說再問他也是枉然,忙向裘元示了一眼色。
裘元會意,也不再問。
此刻——
那秘密洞口又探入十數條身影,為首者是那妖媚冶盪的花蕊夫人費月萍,見得唐天殘,不由格格媚笑道:「唐老英雄也來了!」
羅剎追魂唐天殘不由眉頭一皺,道:「怎麼費女俠也知道這座古墓。」
費月萍格格笑道:「紙永遠包不住火,唐老英雄知道,我也自有方法聞悉隱秘。」
說話之際,如風疾閃又來了數撥江湖高手,最令人惹目的是催魂伽藍丁大江。
似此古墓之外群雄雲集,不明敵我,卻各懷私心無疑。
唐天殘冷笑道:「丁大江,想不到你居然敢來!」
催魂伽藍丁大江似有恃無恐,目中逼吐凶光,陰陰一笑道:「丁某為何不敢來,若無法將馮翊制住,你我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裘元道:「丁老師別忘了馮翊乃毒尊者衣缽傳人,使毒之能不遜於你,你未必穩操勝算。」
丁大江淡淡一笑道:「三位意在找回失物,看來已成竹在胸了,還等待什麽?丁某願追隨驥尾。」
谷姥姥道:「我等尚未找出進入古墓奧秘。」
丁大江冷笑道:「原來諸位均想撿現成便宜來了,天下那有如此不勞而獲的事。」忽縱身一躍,疾如飛鳥拔起,落在古墓圓冢頂上,游目四巡。
裘元低聲道:「唐兄,丁老鬼弄的什麽玄虛。」
唐天殘目不轉睛注視著丁大江舉動,答道:「如唐某所料不差,丁老鬼意欲尋出啟墓奧秘,那麽我等正巧撿現成便宜了。」
谷中鳳、邱慧珍兩女目光緩緩掃視群雄,她們料定南宮鵬飛必然來此,欲找出心上人易容混跡之處。
只聽群雄中發出一聲長嘆道:「看來『利令智昏』這話到是一點不假,馮翊未必在此,倘馮翊本人已趕赴塞外覓獲兩宗奇珍,安排毒計在此古墓一網打盡,那將是近年中最駭人聽聞,震驚武林大事。」
語聲不大,卻字字清晰送入每人的耳中。
群雄不禁心神大震,只覺此話並非危言聳聽,卻可能性極大。
但群雄竟找不出這說話之人,不少暗中在打退堂鼓,因為其中半數均是存心瞧熱鬧,或混水摸魚,忖思如果葬身古墓,似得不償失。
散立四外武林群雄各懷心事,三三兩兩竊竊私議。
忽見催魂伽藍丁大江自墓頂上躍下,與率來黨徒低聲議論長久。
唐天殘已接忍不住,高聲道:「丁老師作如何打算。」
丁大江微微一笑道:「丁某打算進入古墓中一探。」
唐天殘道:「如此說來,丁老師定找出了入墓秘密。」
「不錯。」丁大江道:「但丁某說過決不允許有人撿現成便宜,除非……」
裘元道:「除非什麽?」
丁大江冷笑道:「除非聽命於丁某!」
谷姥姥道:「如何聽命於你,請道其詳。」
丁大江道:「容易,丁某有現成藥丸請服下一顆就是,如不允聽命丁某則請速離此谷。」
裘元哈哈大笑道:「裘某既不願聽命於你,又不想離開此谷,則將如何?」
丁大江毫不思索,斬釘截鐵答道:「無異強仇大敵,非拔之而後快。」
裘元哈哈大笑道:「憑你還不配!」
丁大江面色一變,正欲答言,忽聞群雄中傳來清朗笑聲道:「兄弟怎知丁老師之言是否實在,如果是謊言找出入墓奧秘,豈非我等受愚。」
群雄聞言立起一片喧嘩鼓噪。
丁大江面色一沉,喝道:「丁某未有勉強諸位之意,在丁某未動手之前請速速離此還來得及。」
驀聞清朗笑聲又起道:「丁大江也太不自量力了,你有何能妄欲我等非俯首聽命不可,論武功遠不及我等,論使毒則不異班門弄斧,在下委實猜不出你還有何絕技。」
催魂伽藍丁大江聞言不禁面色大變,目中凶光暴射,厲喝道:「朋友盡躲在暗中說風涼話無用,何不現身出見讓天下英豪見識。」
裘元冷喝道:「丁老師,究竟你有無找出入墓之法,倘欲藉故在此興風作浪,恐自討無趣。」
丁大江狂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丁某暫退讓一步,諸位若無功時丁某再來,但僅限兩個時辰……」
唐天殘大喝道:「大言不慚!」
丁大江冷笑道:「丁某在此已布下無形奇毒,諸位若謂丁某雕蟲小技,無異班門弄斧,盡可留下就是。」言畢右掌一擺,率眾疾奔而去。
谷姥姥道:「我知丁大江甚深,他似有恃無恐,我等亟須查明他在谷中耍了什麽手腳。」
裘元道:「他乃攻心之計,使我等不戰自亂,他可收漁翁之利,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我不理會就是。」
群雄中不少人聞得催魂伽藍之言,紛紛藉故散開,悄然離去。
片刻之間,已離去大半。
這時,赤城高手斯雲高聲道:「啟墓樞紐似在八具石人身上。」
谷姥姥點點頭道:「方才我與丁大江爭執之間,斯老師就一直目注八具石人,想已悟出其中奧秘。」
斯雲赧然一笑道:「斯某無能,只能悟出八具石人系啟閉墓門樞紐,但無法悟解啟閉之法,諸位均是智慧極高之武林名宿,不難悟出其中道理。」說著面色一正,接道:「馮翊久欲稱灞江湖,奴役武林,我等若早一刻覓獲馮翊潛跡之處,或能制止一場血腥浩劫。」
唐天殘突飛身落在古墓之上,欲找出古墓隱秘。
裘元忽推出一掌劈向墓門碑碣。
轟的一聲大響,強風四溢,那座巨墓絲毫無損。
裘元不禁駭然變色,忖道:「我這一掌之力無異千斤,怎麽竟然不曾震毀絲毫。」
唐天殘突出聲驚噫。
谷姥姥道:「唐兄發現了什麽?」
唐天殘右手一招,道:「崖主請來一瞧便知!」
谷姥姥、三絕手裘元及谷中鳳邱慧珍先後掠上墓頂,只見唐天殘腳下踏著一方八卦圖形。
那八卦竟然活動,慢慢移動旋轉,如非凝視良久,不會發現其異。
裘元不禁目注八卦沉思起來。
谷姥姥低聲道:「鳳兒,這具八卦圖形似有奧秘,為娘須助他們及早悟解,以免夜長夢多,你與邱姑娘兩人蓄勢戒備,防患肘腋之變。」
谷中鳳道:「女兒遵命。」
赤城凶邪斯雲等人雖覺唐天殘等人言語舉動神秘有異,卻不知唐天殘究竟發現什麽,心中疑雲頓生。
斯雲出聲相喚道:「谷姑娘。」
谷中鳳聞喚疾逾飛鳥掠下墓來,落在斯雲面前,嫣然一笑道:「斯老英雄何故相喚?」
斯雲道:「令堂等三位發現了什麽?」
谷中鳳道:「老英雄料事不差,唐老前輩在墓頂眺望谷中形勢,發現古墓石獸翁仲及樹木似按周天纏度星宿布設,現家母等均在參悟其解,老英雄武林名宿,學識淵博,倘或相助其成,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這話異常得體,斯雲聽得耳中只覺慰貼異常,微微一笑道:「老朽何能與令堂等相比,不過愚者千慮必有一得。」說著緩緩向墓頂走去……
谷外群雄亦是徘徊逗留不走,聚論紛紛。
催魂伽藍丁大江等匪眾退在一處村舍中,只見三條藍色迅快人影掠至,落在檐下。
只聽屋內傳出丁大江森冷語聲道:「高紹回來了么?」
「正是屬下等。」
三藍衣人跨入屋中,只見丁大江與追魂學究蘇廷芳等五人杯酒低聲談論。
其中一瘦長,目光炯炯中年藍衣漢子向催魂伽藍丁大江躬身道:「屬下已將九顆子母雷珠埋置谷內緊要之處。」
丁大江道:「好,有勞三位了,但等時刻一至,我等立即再返谷內,三位請了,自去歇息吧!」
三藍衣人躬身退出室外,忽感一縷勁風射向後腦,情知有異,只覺腦中微生暈眩,耳中隨風送入一個語聲道:「三位請望屋後走來!」
似有神鬼牽引般,身不由己似地三藍衣漢子繞向屋後快步走去。
這村舍外均立有伏椿,認為他們奉了丁大江之命趕往他處辦理一事,遂不再攔阻。
三藍衣漢子耳中繼續傳來語聲,吩咐他們如何走法。
須臾,三藍衣漢子投入一片矮林中,只見一個俊美背劍青衣書生,展齒微笑道:「三位別來無恙?」
背劍青衣書生無疑是南宮鵬飛。
他從來不曾相識藍衣漢子,而三藍衣人被點了穴道亦渾渾噩噩與南宮鵬飛似曾相識,均抱拳為禮,嘴角冽出一絲傻笑。
南宮鵬飛道:「三位少禮,請問三位奉命在谷中埋置雷珠,此一子母珠從何處得來?」
高紹答道:「風雷堡取得!」
南宮鵬飛道:「莫不是丁大江命雷洪武盜取?」
「正是。」
南宮鵬飛取出一紙卷,展開赫然正是谷中地形圖,一草一木都繪得清晰無遺。
「三位均是在下知友,必不致我欺。」南宮鵬飛道:「那九枚雷珠埋置之處請詳為指點。」
高紹三人端詳地形圖一眼,立即指明埋置雷珠之處。
南宮鵬飛反覆詢問,證實其言無虛後即笑道:「多謝三位了。」收卷地圖並取出三粒丹丸,又道:「聊以致贈,以酒送服可增添功力,三位速回,在下不送了。」
高紹三人接過握在拳中,略一躬身疾奔而返,到達庄舍外即見一雙人影橫刀相攔,道:「三位為何回來得這麽快?」
「事已辦妥,何計快慢。」高紹雙目怒瞪道:「誰命你們阻住我等去路?」
一雙伏椿囁嚅一笑,道:「三位請速回覆命吧!我倆不過職責攸關虛應故事,並無留難之意。」
高紹鼻中冷哼一聲,偕同兩人飛奔而去,掠入村舍另間房內,一張方桌上盛有雞鴨魚肉酒飯,碗筷現成,似是流水席,隨到隨用,飽後即行離去。
三人分坐三方,在碗中各斟滿了酒,以酒咽服藥丸,片刻只覺腹中異常飢餓,不禁放量食飲。
一個時辰過去,三人爛醉如泥,伏案昏睡如死……
…………
南宮鵬飛進入谷中,將催魂伽藍丁大江埋置雷珠九取其八,尚有一粒移置在一株合抱巨干之上。
催魂枷藍丁大江埋置雷珠均是緊要之處,他身手迅快絕倫,裝作東張西望,手撥腳挑,忽地蹲下察視草叢中。
他舉動雖異乎尋常,在武林群雄眼中卻認為他欲找出墓地玄詭,誰不知他竟在倏忽之間起齣子母雷珠。
但他這樣一來異常惹目,雖將九顆雷珠安置停妥,尚目不停地在墓園巡視。
突聞一聲森冷笑聲傳來道:「尊駕在此如何鬼鬼祟祟?」
南宮鵬飛猛一旋迴,只見面色獰惡四旬漢子,目光斜睨嘴角噙著陰森笑容,接道:「尊駕似心懷不軌么?」
「不錯。」南宮鵬飛沉聲道:「此處是否閣下預定埋骨之所?墓中必預置有殉葬珍寶,恐在下竊取么?」
那獰惡漢子疾伸兩指點向南宮鵬飛「期門」穴,厲喝道:「口出不遜,自討苦吃!」
南宮鵬飛翻腕一封,五指已扣在那漢子腕脈要穴。
只聽砰地一聲,漢子前胸中了一下重重地,身形震飛出去撞摔在墓道上,悶哼出口,昏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