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另一人竄起落向駱毓奇身後,拾指如鉤,矮身進撲,戳向駱毓奇雙脅。

指鋒破空,疾厲電奔。

駱毓奇冷哼一聲,倏地滑開三尺,轉身探臂,兩指駢戟,迅如電光石火點向大漢左手脈門要穴。

滑身轉面探臂指點,四個動作直如一氣呵成,而且蘊含神妙變化,錯非武林高手,無法臻此境界。

大漢奇襲成空,只覺左手腕脈一麻,氣血逆行攻去,左臂不由自主地軟垂了下去。

右臂及兩腿均感酸軟乏力,心中猛凜,不禁目露悸駭之色。

駱毓奇冷笑道:「留汝一條蟻命返報,擅闖李家莊者必死無疑。」說罷,轉面即行店外。

邵元康忙出聲喚道:「駱兄!」

駱毓奇似是一怔,轉面望了邵元康一眼,眼中神光冷漠,卻似陌不相識,疾然掉首快步走出店外而去。

蔡家老店遭此劇變,頓成混亂,食客紛紛豕突逃離,店主手足無措。

被駱毓奇指力點傷漢子步履蹣跚,踉蹌浮跌,宛如醉漢走出店外。

邵元康雙眉一蹙,道:「其中大有蹊蹺,化子意歡暗躡駱毓奇,兩位稍候,化子去去就來。」

聲未落即一溜煙似地掠出店外,如飛而去。

店內只剩下陳玉茹呂松霖兩人,默然無言,相對靜坐。

陳玉茹暗道:「此人雖然貌像奇醜,卻是個老誠君子,目不邪視,難得之極。」

姑娘深知男女愛好,出自天性,她本人花容月貌,誰見了均為之吸引注視,卻遇上了呂松霖如此拘謹之人,令她暗暗納罕。

呂松霖真箇是柳下惠再世么?

不!

他心中已為柳鳳薇絕世風華,麗質嫵媚倩影所佔,處處留情,反而帶來無窮煩惱,是以他不涉半點綺念。

其實,他此刻正跌入一片沉思中,眼前數宗可疑之事,無法猜測其中真象,使自己大有無所適從之感。

首先,柳鳳薇何去何從,他本欲逕向蘭州金天觀左近查訪,必可得一絲端倪,但又遇上邵元康絆住,更北瀛島主囑他三日後相見,不得不暫留此處,他與北瀛島主虛與委蛇,有著無比詭計在內,事關武林大局,權衡輕重,不得不爾。

但他腦中緊念著柳鳳薇倩影,刻骨難忘。

其次,金面人的來歷又使他費神猜測,他只覺此人較四凶猶更可怕。

之後,一串的思想浮起,霓裳公主、老君觀、李家莊,以及金天觀、骷髏魔君、世外四凶,似走馬燈般無休無止,他將其中有連貫性可疑關鍵,組成一條線索,以便揭開真象。

陳玉茹見他端坐木然,一種被冷落的寂寞感覺使她極為難堪,禁不住咳了一聲,道:「呂少俠!」

呂松霖聞聲似若夢酣乍醒,迷惘地哦了一聲,驀地警覺失禮,赧然一笑道:「陳姑娘有何指教?」

陳玉茹平視了呂松霖一眼,嫣然嬌笑道:「小妹初涉江湖,西北道上陌生得很,請問少俠此地因何名謂天水,可否見告?」

呂松霖道:「在下對於西北山川文物,亦是一知半解,不過天水之名出處就在店外不遠,相距僅百數十丈有泉名『靈湫』,俗名天水,因此名地。」說後,似嫌其簡略,語焉未詳,又道:「靈湫泉上蓋以木板,共有八個八方形井口,水清澈見底,全城飲水賴以供給,歷遭大旱,水從未涸,居人崇之若神,故名天水。」

陳玉茹嫵媚一笑道:「少俠見聞廣博,小妹自嘆不如。」

呂松霖見她笑語似花,吐氣如蘭,小鳥依人,逗人憐愛,不禁心神一盪,卻又趕忙收斂遐思,與姑娘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亦莊亦諧。

驀地,門帘半掀,一股如割寒風湧入,呂松霖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見一個蓬首垢面的小化子探首進來,兩隻靈活的眼珠碌碌朝店內巡視,面現疑詫之色。

小叫化終於走入店中,店主迎了前去詢問來意。

只見小叫化雙眼一瞪,冷笑道:「你開的是店,小節給錢就是,有啥可問?」

店主大是尷尬,連聲應是。

小化子冷笑一聲,忽朝呂松霖走去,道:「尊駕可就是呂少俠?」

呂松霖睹目小叫化雖僅十四五歲,但眼內精芒逼射,太陽穴微微隆起,一望而知是個身負內家武學,窮家幫後起之秀,忙立起抱拳笑道:「兄台有何見教?」

小叫化頷首為禮,展齒一笑,露出雪白編貝似地牙齒,道:「呂少俠人確是不差,邵老前輩並沒說錯。」

呂松霖道:「兄台何處相遇邵前輩?」

小叫化微笑道:「我叫稽康,呂少俠直呼賤名就是,方才在北關相遇邵老前輩,囑咐小叫化前來尋找少俠。」說著目光四面一望,似防人聽見。

呂松霖道:「店主忠厚老實,諒他不敢泄露,稽兄弟有話只管請說。」

稽康低聲道:「邵老前輩追蹤一人,短時諒難趕回,請二位不要枯候,小叫化另有機密相告少俠,就是蒙面少女現在甘谷縣南十五里鎮遠堡內。鎮遠堡內藏有一位佚名已久武林巨盜,只怕蒙面少女墮入狡計,凶多吉少,是以邵前輩急命小叫化轉告少俠趕往相救。」

呂松霖矍然而驚,抱拳答道:「多蒙相告,在下立即趕往。」

稽康道:「小叫化地頭見面。」

不待呂松霖答話,小叫化身形一晃,穿出店外而杳。

…………

彤雲壓天低,陰霾晦暗,風雪載途,朔風澈骨如砭。

鎮遠堡深藏於萬山環抱中,冰崖嶙峋,削崦插天,晶瑩奪目,銀砌玉琢。

堡南山口外是一片數十畝平坡,此時積雪三寸,鳥獸絕跡,僅疏落落的幾株白楊,凋枝枯乾在寒風中瑟瑟飛舞,景象肅殺凄涼。

天色向晚,暮靄低垂,風雪更大更狂了,只聞一片刺耳呼掠銳嘯之聲,鵝掌般的雪片漫天飛落,地面上一分一分的加厚。

須臾,天色一變為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驀地,平坡中忽升起一道熊熊綠火,轉眼擴及數丈方圓,那團綠火之後冒起三個瘦長身形,均是削腮目陷,獰惡陰沉的怪人。

火光映照下,面色慘綠駭人,三付寬大黑衫在夜風中飄飛,宛如山靈魈魅,使人不寒而慄。

中立怪人忽地仰面振吭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激越高亢,隨著狂風四散播了開去,山谷回應不絕。

嘯聲未止,山口內人影如魅,紛紛掠了出來,迅逾飄風一閃而止。

為首者是個肥頎高大老者,鬚髮如蝟,豹眼獅鼻,雙肩斜插一對形式奇特日月雙環,目睹三怪人先是一怔,繼而宏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鬼谷三靈,寒冬暮夜,光臨敝堡有何見教。」

中立怪人陰惻惻一笑道:「左平,我鬼谷三靈無事不登三寶殿,明人也不講暗話,此來非別,風聞有一騎白馬蒙面少女,落在你堡中是麽?」

左平臉色微微一變,冷笑道:「僅憑風聞二字,焉可採信。」

中立怪人道:「你當知鬼谷三靈向來行事從不虛發?」

左平點點頭道:「左某也不滿三位,誠有其事,但左某要請問那蒙面少女與三位是否有親?」

「無親。」

「有故?」

「素昧平生。」

「有仇?」

「無仇。」

「有怨?」

「無怨。」

「既非親非故,無仇無怨,找她則甚?」

中立怪人峻喝道:「我鬼谷三靈為的那女娃兒身上一卷紫府奇書而來。」

「你確知她身懷紫府奇書么?」

「不管有無,你將那女娃兒獻出就是。」

左平哈哈大笑道:「你說話未免太狂妄了點,自恃骷髏魔君為靠山,但我左平豈是懼怕骷髏魔君的。」

中立怪人喉中發出梟鳴的怪笑,身形冉冉而出,一團慘綠火焰隨之而附竟有尺許厚薄。

左平身後突竄出一持劍黑衣大漢,獰喝道:「靈霸,你要怎的?」

鬼谷三靈乃嫡親兄弟,長名靈霸,次名靈傑,幼名靈英,一身武功邪異旁門,潛隱在王屋山鬼谷之內,當年橫行三普關中,江湖中人無不側目,近二十年來突告銷聲匿跡,武林中漸已淡忘鬼谷三靈其人,如非左平喝破他們被骷髏魔君所網羅,只道已獲天譴。

左平亦是昔年綠林劇盜,十數年前,提起日月雙環左平之名是無人不知,心辣手黑,武功甚高,作案乾凈俐落,不留下一絲可疑痕迹,雖知他所為,但苦無證據也莫奈他何。

似乎基於同一原因,與鬼谷三靈般在江湖中突告隱去,無人知其下落。

豈料他避居鎮遠堡內,化明作暗,自己不露面,指使西北綠林巨寇,坐地分贓。

此刻,靈霸陰陰一笑道:「要你等獻出蒙面女娃兒,萬事干休,否則……」

大漢怒喝道:「否則怎麼樣?」

靈霸兩眼中暴射兩道湛綠懾人寒芒,笑道:「夷平鎮遠堡,雞犬不留。」

笑聲無比的陰森,令人頭皮發炸。

大漢暴喝道:「滿嘴胡言,接我一劍試試!」

喝聲中長劍一振,震起三點寒星,分向靈霸上中下三部位刺去。

靈霸陰陰一笑,不退反進,冉冉跨前一步。

大漢之劍迅猛遞出,只覺靈霸附身火焰外有著一片無形潛勁,手腕一軟一震,反彈之力竟使他身不由主地跟後三步,胸口氣血微微翻騰。

他目露悸駭之容,才知鬼谷三靈名不虛傳,不是易與之輩。

日月雙環左平凝視鬼谷三靈,默然忖思制勝鬼谷三靈之策,見大漢一招無功,雙眉微微上剔,但未加阻止大漢,他欲藉此探出鬼谷三靈武功深淺。

只聽大漢一聲大喝出口,左手一揚,九枚金錢鏢飛出,上下交叉電旋,疾望靈霸打去。

他乘機迅疾無倫晃在靈霸背後,一招「分水剖甲」,寒光電奔,用出十二成真力刺向靈霸後胸。

這大漢滿存著如意算盤,九枚金錢鏢淆惑靈霸心神,護身潛罡也隨之一分,此招萬無一失,必將靈霸戳個透明窟窿。

豈知靈霸木然僵立,嘴噙陰笑,九枚金錢鏢一入附身綠焰中,竟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大漢一劍猛刺,居然刺入綠焰中,劍鋒觸及靈霸後胸,不禁狂喜,大喝道:「倒……」

下字尚未出口,突聞大漢悶哼一聲,身形倒震撞出,掌中長劍竟附著綠焰。

那綠色火焰,如油引火般,一觸即延,霎那間蔓延大漢整個身軀。

只聽大漢出聲凄厲狂嚎,身形倒下,在雪地中亂滾亂翻,嚎叫之聲愈厲,火焰非但不滅,反自更盛。

轉眼,大漢被燒成一截枯炭,雪溶了一大片,滿是人油脂膏,腥臭氣味隨風散了開去,中人慾嘔。

日月雙環左平及手下盜黨見狀不禁大震。

靈霸冉冉飄後,與靈傑靈英並肩而立,三人同聲發出低沉長笑,更添了幾分鬼氣森森。

只聽靈霸笑定,陰冷冷說道:「左平,識時務者為俊傑,速獻出蒙面少女。」

左平是戰是退尚未拿定主意,只聽遙處數聲厲嘯隨風傳來,不禁心頭暗喜,冷笑道:「靈霸休狂,自有人制你,左某尚不屑出手。」

說時,右掌一擺,轉身與手下疾如流星杳入山口內。

鬼谷三靈聞得嘯聲,不禁互望了一眼。

只聞嘯聲傳來甚速,凄厲刺耳。

嘯聲未止,夜空如墨中電瀉疾落十數條人影。

鬼谷三雙目光銳厲,瞧出即是骷髏魔君強仇死敵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多人。

但北瀛島主及血影手侯紹鴻未至,不禁胸頭微凜,暗暗忖道:「他們消息竟傳布得如此快法,但日月雙環左平顯然非是龍虎十二盟中人,骷髏令主尚未到來,只怕此事有點棘手。」

只見天河鬼叟戎雲虎疾行了數步,停在鬼谷三靈兩丈外,以森冷目光注視著,久久不出一聲。

鬼谷三靈體形瘦長加竹,天河鬼叟戎雲虎卻是個身不及四尺之軀,一高一矮形成解明的對比。

風吼雪狂,漆黑如墨,所以數十畝方圓雪地中,僅恃鬼谷三靈附身綠焰。

那綠色火焰看來慘淡淡的,映得場中諸人面目皆綠,稍遠者似隱若現,益顯得鬼氣森森,使人毛髮聳然。

半晌,天河鬼叟才出聲道:「鬼祖宗來了,鬼子鬼孫尚敢橫行無忌?叫姓田的現身回話。」

靈霸答道:「有我三人足夠,天河鬼叟之名還嚇了誰?」

天河鬼叟聞言精芒逼吐,怒火滿面,倏又怒氣一斂,仰面哈哈大笑道:「你們三個居然長成了氣候,目中無人,稍時,老夫到要試試你們有何驚人藝業可恃。」話聲微微一頓,又冷笑道:「田雨蒼真箇沒來么?」

田雨蒼乃骷髏魔君真姓本名。

鬼谷三靈漠然不答。

天河鬼叟戎雲虎陰惻惻的一笑,目光移視在不遠處一截枯炭屍體有頃,道:「這死者是誰?」

「並非你們龍虎十二盟中之人。」

「如真是老夫手下,今宵要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鬼谷三靈冷然一笑。

靈霸道:「未必見得,但靈老大要請問戎老師,率眾而來可就是沖著我鬼谷三靈而來的?」

戎雲虎冷哼一聲道:「老夫乃沖著田雨蒼而來。」

語帶不屑,弦外之音鬼谷三靈在他目中尚是么魔小丑。

鬼谷三靈面目一變,慘綠駭人。

靈霸冷冷說道:「靈老大有一點不明,戎老師為何接獲我兄弟三人來此消息如此快法?」

「南七北六省龍虎十二盟眼目甚於天羅地網,凡江湖中風吹草動,絲毫也瞞不過老夫。」

語氣甚傲,狂妄之態溢於言表。

只見鬼谷三靈互相低語,嘴唇翕動,卻又聽不出他們說的是什麼。

靈霸之意,既然不是鎮遠堡日月雙環左平通風報訊,看來戎雲虎尚不知蒙面少女落在堡內,事情尚有可為,彼此商量一番,決定盡量捱延時間,待骷髏魔君趕至,暫不說破,遂出聲狂笑道:「戎老師言不務實,不攻自破,半年來你探出田令主棲隱之處么?」

戎雲虎面色一紅,雙目圓睜大喝道:「就在你們身上找出田雨蒼老鬼居處。」

一場駭目驚心拚博勢不可免。

驀地,遙處忽傳來兩聲長嘯,在山谷中回裊不絕。

嘯聲戛然而止,北瀛島主及血影手侯紹鴻划空星飛疾瀉落地。

鬼谷三靈見二人現身,不由心神猛震。

天河鬼叟戎雲虎及乾坤釣客溫蔚翔見二人之來,更是面色微變。

北瀛島主微笑道:「戎賢弟。」手指著鬼谷三靈道:「他們也與紫府奇書大有干係么?」

戎雲虎道:「鬼谷三靈乃骷髏老兒田雨蒼得力助手,從他們身上可追出田雨蒼居處。」

北瀛島主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怪道賢弟匆匆趕來,鬼谷三靈為何來此鎮遠堡外?」

戎雲虎面色森冷答道:「這個小弟就不知情,他們諒與鎮遠堡結有宿怨。」

北瀛島主微微頷首道:「愚兄只道骷髏老兒來此,為防賢弟一時不慎落敗,所以匆匆趕來。」接著轉向戎雲虎手下大喝道:「你等還不將鬼谷三靈拿下!」

立即有八人搶出,迅疾無倫刃光掌風相繼望鬼谷三靈攻去。

這八人武功都是上上之選,招式精奇迅猛,彼此呼應搶攻。

鬼谷三靈如自倏地轉身,成品字形背靠背屹立著,目光冷沉,一動不動。

待八人掌刃攻進身側,突地同聲冷哼,左掌右指攫點兼施,護身慘綠潛罡一卸一震,動作飄忽加風,奇詭無論。

只聽八人相繼悶嗥出聲,身形撞飛出七八丈外,摔跌於地一躍而起,八人忽然打了一個寒噤,面色大變,痛苦萬分。

原來鬼谷三靈那附身綠焰乃千年屍毒磷火所練成,非但收發由心,傷敵更有內外之分一沾及對方,可由外焚及體內,亦可由體內引發三昧真火。

這八人乃被鬼谷三靈陰磷劇毒所中,循著穴道由行血攻向內腑,燃發陽明真火。

但見個個仰面倒地,翻滾哀嗥不絕,身軀漸見萎縮,皮焦肉枯,腹腔內穿燃一蓬綠焰。

天河鬼叟與乾坤釣客驚怒交加。

北瀛島主與血影手侯紹鴻相田愕然。

驀地——

天邊升起翠綠色旗花,奔空爆散宛如瓔珞寶傘,奪目眩神。

鬼谷三靈面色陡地猛變,虛飄飄升空而起。

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雙雙大喝一聲,穿空騰起,掌力如山推出。

但鬼谷三靈去勢電疾,附身綠焰宛如天邊三種移動流星,愈遠愈杳。

天河鬼叟乾坤釣客緊追不捨。

他兩人乃蓋世妖邪,輕功身法已然登峰造極,瞬息之間已追出七八里之遙,落在旗花升起之處,只見一條人影如飛竄起。

戎雲虎身形何等迅快,鬼谷三靈遁去,使他大感痛心疾首,那容比人輕易兔脫,探臂出掌,五指迅如電光石火,一把抓住那人後胸。

五指銳如鷹瓜,裂膚嵌骨,痛澈心脾,那人不禁痛嗥出聲。

此時,北瀛島主與血影手侯紹鴻率眾跟蹤而至。

北瀛島主道:「戎賢弟,留下此人活口。」

戎雲虎冷笑道:「那還用說!」跟著五指一松一緊。

這人又慘嗥一聲,痛得幾乎昏死過去。

戎雲虎宛如凶神附體,面現獰笑,喝道:「你還是要死要活?如要留得命在,趕緊實話實說。」

這話本是多問,那有人不惜命的,何況戎雲虎五指緊嵌入骨,痛極神昏,唯望及早免除痛苦,死生不計,只聽那人顫聲道:「小……的……實話……實說……」

戎雲虎冷笑一聲道:「鬼谷三靈為何前往鎮遠堡?」

說著五指一松,那人痛得一身冷汗長流,至此才緩了一口氣,壯著膽子說道:「風聞有一蒙面少女落在鎮遠堡中,此女身懷紫府奇書,故爾鬼谷三靈奉命前來。」

「既然如此,鬼谷三靈為何不逕入堡中索人,反在堡外逗留何故?」

「三靈只奉命誘鎮遠堡主日月雙環左平及堡中高手在堡外拚搏,田令主則率眾潛入堡內擒人。」

「那蒙面少女被擒去麽?」

「被她聞風遁走,方才旗花報訊便是命鬼谷三靈急速撤走追蹤。」

戎雲虎冷笑一聲,回面望著北瀛島主道:「小弟幾乎含冤不白,如今出自對方之口,嚴兄可釋疑慮了。」

北瀛島主雙眉一皺,微笑道:「他的話有點不盡不實,未必能信。」

戎雲虎面色一變,道:「看來嚴兄對小弟簡直不能相信了?」

乾坤釣客溫蔚翔搖首苦笑道:「嚴兄如此作為,實令人寒心,無法共事。」

北瀛島主咳了一聲,微笑道:「兩位賢弟顯然有點誤會,愚兄所說不可盡信,並非指戎賢弟而言,因愚兄日間在天水南關蔡家老店亦發現一蒙面少女,待揭開面目,才知不是我等急欲捕獲的柳鳳薇,是以愚兄臆測,要知不是暗與我等為敵之人安排的狡計,使我等暴露形跡,送其張弓鋪網之計。」

溫蔚翔道:「嚴兄睿智過人,如所猜是實,那暗中與我等為敵之人是誰?」

北瀛島主略一沉吟,道:「如嚴某臆料不差,那人就是巫翰林。」

「巫翰林?」

「……」

「……?」

三凶不禁異口同聲詫問。

北瀛島面籠重憂道:「正是,巫翰林不但未死,而且尚在人間,風聞他處心積慮制我等四人於死地不可唉!我等如不同衷共濟,到頭來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天河鬼叟乾坤釣客血影手三凶均不禁瞠目色變,心神狂凜。

其實北瀛島主說的是一半真話,另外一半畏忌天河鬼叟乾坤釣客背心離叛,擅有作為,對他極為不利,內憂不除,何以克制外患。

戎雲虎大笑道:「我等四人同心斷金,諒巫翰林有何能為,嚴兄可知巫翰林下落。」

北瀛島主搖首道:「這就是愚兄亟欲查明之事,但迄未偵出,故愚兄一直隱藏在心,說了反徒亂人意,眼前骼髏魔君異常辣手,堪為當務之急。」

戎雲虎陡地向扣住那人大喝道:「骷髏老賊巢穴何在?」

「這個小的委實不知,就是鬼谷三靈也無從知悉,何況小的。」

「諒不用酷刑,你也不說出。」戎雲虎殺機泛起,五指一緊。

那人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北瀛島主道:「想必他所說是實,我等龍虎十二盟總壇所在,僅寥寥數人知道,此人武功浮淺,骷髏魔君怎能讓他獲知潛跡之處。」

戎雲虎五指一松。

那人緩過一口氣來,額上豆大冷汗滾滾冒出,嘶啞出聲道:「縱然老前輩將小的斷筋截脈,受盡百般痛苦,也無法說出田令主所居,但三日之內在蘭州白塔山必可找到田今主蹤跡。」

戎雲虎迅起一掌按下,那人心脈震斷,氣絕橫屍於地,當下忙道:「小弟之意我等應立即趕往白塔山,勢非如此,小弟無法洗滌含冤。」

侯紹鴻暗中冷笑道:「強詞飾非,陽柔陰詐,這等奸妄之徒,豈能共事。」

四兇惡名久著,逆行難數,唯血影手侯紹鴻在四凶中較為良善一點,北瀛島主更是心機甚深,笑裡藏刀,但此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別爾。

北瀛島主含笑道:「就依賢弟。」

四凶長身一躍,刺入如墨夜空中疾杳。

…………

且說鎮遠堡主日月雙環左平聞得厲嘯傳來,知天河鬼叟戎雲虎已趕來,趁機退入山口。

緊隨著左平的神算秀才苗冬青低聲道:「堡主,學生看此事不盡如人意,只怕其中有變。」

苗冬青乃左平得力臂助,滿肚子壞水助紂為虐,左平對他言無不從,計無不允,武功一道亦非泛常。

左平聞言不禁一怔,道:「賢弟此話是何意?」

苗冬青乾咳了一聲,道:「鬼谷三靈為何不逕入堡中,反在門口外討戰,其中大有文章,恐骷髏魔君已侵入堡中,趁我等不在,將蒙面少女擄走。」

左平聞言神色微變,搖首道:「堡內消息機關多重,遍地均是死域,他即使侵入必有旗花告警,怎反未見動靜,恐不如賢弟所料。」

苗冬青道:「就未見動靜,更大有可疑,此乃大違情理之事,不過,但願學生預料有差。」

左平知苗冬青言不虛發,發必有中,忙喝道:「走。」率眾疾向堡中奔去。

鎮遠堡內一片漆黑,一星燈火俱無。

日月雙環左平突然似有預感,一種不祥的感覺泛襲心頭,果然不出苗冬青所言,偌大的莊園中橫七豎八倒著堡中能手,不禁大駭。

細心察視之下,均被高明手法點了穴道,無法解穴,雖未死去,但非待一個對時後才醒轉。

消息機關非但安然無恙,而且一無觸發模樣,自視銅牆鐵壁的鎮遠堡,來敵如入無人之境,怎麽不令日月雙環怵目驚心。

苗冬青見左平只是發怔,忙道:「堡主休氣,且瞧瞧那蒙面少女在未,學生心料骷髏魔君必找不到囚處,若是如此,事情尚大有可為。」左平恨恨罵道:「不報此仇,難以安枕。」

苗冬青笑道:「堡主欲滌恥雪恨,包在學生身上,但也不急在一時。」

日月雙環左平疾如電奔掠去,苗冬青急急趕隨身後。

繞過兩重樓房後,穿越一處月洞門,是一片自成院落精緻雅舍。

舍前小池一泓,池中建右一座翼然八角涼亭,曲檻石凳,一條木橋跨延池岸,往昔曲檻觀荷,清風徐來,月色如銀,襲人花香,令人徘徊留戀不舍。

此時俱為夜色所罩,不可瞥睹,雪涌風吼中送來寒梅吐芬,沁人肺腑。

左平一跨入月洞門,忽聞苗冬青道:「堡主,您瞧東方天邊。」

左平聞言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見夜空中爆散成傘狀綠色焰火,閃耀了東方,詫道:「這是鬼谷三靈急求救的旗花么?」

苗冬青道:「未必盡然,但兩方不論誰勝誰敗,鎮遠堡是必來之地,不可不防,速察視蒙面少女仍在否,挾之他去免遭毒手。」

左平聞言一躍而出,平身橫掠池心翼然小亭中,拔身探臂一按亭樑上樞紐。

隱隱只見亭中心石桌急速旋轉陷落下去,露出圓形孔穴有石階供上下。

鎮遠堡主左平伸手入懷,探出一把火熠子,「嚓啦」聲響中,火熠已然煽開,一道熊熊火光燃起,映得亭中明亮如晝。

他正要踏級而下,驀聽一個寒冷澈骨喝聲道:「且慢!」

亭側倏地一條黑影!火焰猛然一暗欲熄。

左平聞聲望去,目睹此人,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面色大變……

火熠光焰一熄復亮,映著那人形像極為清晰。

只見那人長發掩覆面目,長青衣短褂褲,褲管長僅及膝,顯露一雙毛茸茸的小腿,足登川邊多耳麻鞋。

那怪人頭一掩,揚開了覆面長發,一方紫紅烙斑,陷睛藍眸,塌鼻掀唇,白牙森森獰惡面龐。

苗冬青等人立在池畔,見此人不由膽懾怔住,噤若寒蟬,驚惶失措。

左平壯著膽,大喝道:「尊駕是誰?」

怪人冷冷答道:「我就是我,還用得著問么?」

左平厲聲道:「尊駕就不說,左某也能猜出。」

「那麼你就說說看。」

左平道:「不用說了,尊駕請示來意。」

怪人陰陰笑道:「蒙面少女可是被囚在此洞穴內麽?」

那笑容掛看那張醜惡的臉上,愈顯得恐怖駭人。

左平不答,只雙目凝注在怪人身上,留神戒備。

怪人道:「你不肯說,難進老夫就不知道么?」

說時長發飄動,身形緩緩向洞穴走來……

「站住!」一聲春雷似的大喝綻出左平口中,肩後日月雙環索啷啷撤起兩輪寒光。

怪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五指一式「驪龍探珠」向日環攫去。

豈知左平武功卓絕,先發制人,雙環一碰上下飛出,輪芒眩目奪眼,電飈交舞,漫起一聲心悸輪轉嘯聲,輪勢未至,潛力已自驚人。

顯然,左平已內力施展,而且是他獨門絕學,罕有一露之「天行二十八式」,一式緊接一式,變式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怪人見左平功力之高似出乎意料之外,被雙輪迅厲潛勁逼得遊走三步,終於仰身平掠翻越水池,沾身池畔。

左平如影而至,雙輪更施展得凌厲迅猛,不容怪人措手之機,他手下亦參與圍毆合攻。

怪人喉中厲嘯連聲,雙掌勾抓忽劈,點、扣、拍、拿,無不是精奧詭奇之學,欲全力搶得先機。

苗冬青佇立一旁,目光閃爍亂轉,忽地身形疾晃,一縷輕煙般射入亭中,卻不防一條黑影緊貼著他身後,隨著苗冬青閃下洞穴。

也是苗冬青災星照命,不虞有人緊隨其後,但身後那人功力之高可見一般。

苗冬青騖然為旁騖所注,又心急浮燥,耳目不及往時靈聰,他迅疾無倫地竄下復徑密如蛛網的地道中,朝其中之一奔去,沿途解除四處禁制,在一處石室之前停下,探臂伸向門側暗紐,左手擦亮火熠。

只聽一陣隆隆微聲過處,石壁沉下,露出六尺許門戶,火光映處,但見蒙面少女坐在一席石榻上,榻前被一重鵝卵粗細鐵柵圍住。

她肩上一柄吹毛可斷鋒芒犀利的寶劍,卻放在鐵柵外三尺開外桌上。

看神情蒙面少女未受任何凌辱,只被困住無法逃出。

苗冬青踏入石室中,暗躡那人卻未隨入。

蒙面少女一見苗冬青倏地離榻立起,叱道:「你又來則甚?」

「姑娘請勿誤會,在下特來相救姑娘出險。」

少女冷笑道:「豺狼成性,我那裡相信得過你。」

苗冬青道:「在下可對天盟誓,時刻無多,請姑娘相信學生,遲則必罹慘死之禍。」

蒙面少女察言觀色,雖知苗冬青真實,但卻別有企圖,暗中思念電轉,匆匆下了一個決定,忖道:「先逃出險地再說,徐圖擺脫此人。」當下答道:「好,尊駕既誠心救我出險,請取劍來。」

苗冬青暗中一驚道:「好厲害的丫頭,哼!你若逃出苗某掌下,我也枉稱神機秀才。」當下毫不遲疑地將長劍伸向鐵柵內。

少女接過寶劍,立即拔劍出鞘,猛力砍削鐵柵成兩尺方圓缺口,矮身鑽出。

不料苗冬青趁著蒙面少女彎腰時,兩指迅如電光石火向少女「曲池」穴上點去。

蒙面少女驟不及防,只覺一麻,右臂垂下,左臂亦酸軟乏力。

苗冬青陰陰一笑道:「姑娘,誰叫你不相信在下,不得已為之,姑娘,委屈點!」

順手一牽少女左臂,疾拉著向室外奔去。

蒙面少女知罵也無用,悶聲不出,一面暗中運氣自解穴道,一面盤算脫身苗冬青掌握之策。

苗冬青卻不向原來途徑而走,在密如蛛網之復徑中游奔不定,約莫一盞茶時分才出洞穴,但此處已非鎮遠堡,而是在萬山叢中一處峽谷內,堅冰厚雪,寒冽徹骨。

蒙面少女道:「現在不如把話言明,你將我挾之離堡有何企圖?」

苗冬青哈哈笑道:「風聞燕京留雲別府女主人天生麗質,國色天香,在下並非聖人,又有寡人之疾……」

蒙面少女聽了,心內暗忖寒顫。

只聽苗冬青嘿嘿冷失兩聲說下去:「第二,那冊紫府奇書為洪夫人攜離燕京,在下身為武林中人,能不衷心嚮往,有道是天與不受,反獲其罪……」

蒙面少女雖然心驚膽駭,卻仍嬌笑道:「你錯了,我不是什麼洪夫人,也沒有什麼紫府奇書,你這一番心機算是白費了。」

苗冬青不禁一怔。

只聽蒙面少女嬌笑道:「不過,那洪夫人我到知其下落,但你為人陰險狡譎……」

苗冬青聞言更是一怔,繼而冷笑道:「姑娘,你騙不了在下,亦無須妄費心機……」

突聞身後起了一聲陰森的冷笑,苗冬青只感胸後一麻,神智疾昏仰面倒下。

蒙面少女猛感身形凌空,騰雲駕霧般被人挾著離地懸空掠去……

…………

鎮遠堡內日月雙環左平等人尚在與長發怪人激烈猛搏,長發怪人功力精奇,初被左平凌厲快攻,乃無還手之力,後仗身法靈奇,逐漸扳回平手,雖經多人圍攻,迄未露出敗象。

驀聞寒風中數聲厲嘯遙遙飄送入耳,日月雙環左平心內大驚,知又來了妖邪,眨眼綠焰從空冉冉而來,似緩實速,鬼谷三靈電瀉疾落而下。

只聽靈霸冷笑道:「左平,以卵擊石,其愚竟至如此?」

日月雙環左平大喝道:「住手!」

雙環一併,疾躍而退。

鎮遠堡手下聞喝不禁心神略分,長發怪人伸臂閃電攫起一人,執著兩腿猛力望外一拉。

一聲凄癘慘嗥騰起,那人生生被裂成兩半。

長發怪人哈哈狂笑中疾飄開去。

左平目中怒焰如火,從鬼谷三靈附身綠焰映射之下,發現神機秀才苗冬青失去蹤影,暗中一喜沉聲道:「四位無事生非,左某雖目前不敵,日後誓當報復。」

靈霸陰森森答道:「我鬼谷三靈絕不會以莫須有之事加諸左老師身上,那蒙面少女何在?」

左平尚未回答長發怪人已自介面道:「在亭心地穴中。」倏地欺風閃電般晃至左平身前,五指一晃,一把扣在左平右手腕脈穴上。

他欺身出手動作竟快得無法形容,左平警覺已屬不及,只覺渾身氣血逆行,頓感武功在一霎那間俱已消失,不由暗嘆一聲。

長發怪人冷冷一笑道:「勞堡主之駕,引我等前往蒙面少女囚處。」

左平傲然而笑道:「四位欺人太甚,恐大禍臨頭,噬臍莫及。」

靈傑道:「這不消堡主耽憂,江湖風雲,瞬息萬變,誰也難保今日青山,明夕黃土。」

靈霸靈英二人身形一分,向左平手下臂投指點,全數點倒於地。

左平見狀怨毒於心,冷笑道:「走!」

與長發怪人同時投入地穴中。

怎知進入囚禁蒙面少女石室中,目賭鐵柵欄被砍削成一方缺口,人去室空,那有蒙面少女及苗冬青的身影。

左平不禁面色微變,心神起了一陣撼震。

苗冬青與蒙面少女離開地穴本早在左平意中,唯鐵柵可由苗冬青按動消息自動上升,如何會有利劍砍成缺口,個中情形甚為難明,莫非有什麼變卦不成。

長發怪人凶睛一瞪,道:「她可是逃走了么?」

左平苦笑頷首。

長發怪人冷笑一聲,兩指疾點在左平胸後暈穴上,左平應指倒地。

靈霸驚詫道:「蘇兄為何制他死命。」

長發怪人搖首笑道:「他罪不致於死,只讓他昏死三日。」

靈霸嘆息道:「田令主旗花傳警,設計誘使四凶離鎮遠堡,並犧牲一名弟兄,向四凶謊言蒙面少女已聞風遁逃,離開鎮遠堡,怎料一語成讖……」說此忽皺眉道:「依小弟看來,蘇兄不如解開左平穴道,查視蒙面少女逃蹤,或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長發怪人聞言,道:「有道理。」一掌拍開左平穴道。

左平悠悠醒轉,一躍而起,沉聲道:「要殺要剁,悉聽尊便,無端凌辱,莫怪左某……」

話聲末了,靈霸大笑道:「左堡主,無須動氣,蘇老大欲知蒙面少女往何處逃走的以明去跡,諒決無推辭之理?」

左平因兩臂穴道受制,地穴機關雖殺機重重,困住四怪絕無問題,但身不由主無可奈何,索興故作大方道:「四位請隨左某來!」跨步出室。

鬼谷三靈長發怪人緊隨左平身後。

日月雙環左平也是城府甚深,狡智多謀人物,多年來能得以保全首領,無非就是倚仗卓智慎思,事非萬全絕不貿然輕率行事之故,但此次一著失算,竟滿盤皆輸,而且輸得極慘,怎不令他怨毒在心。

是以,他引著四怪在洞穴蛛網復徑亂走,所擇之途均是極厲害消息機關之處,讓四怪記憶所經,待日後相機報復,算計四怪必重來鎮遠堡。

積恨怨於人,猶如引火自焚,可見行事待人之道不可不慎。

左平引著四怪在地穴中轉了半天才出蒙面少女及苗冬青出處。

時已東方發白,風雪漫天,峽谷中寒冽侵膚如割。

靈英忽失色驚詫道:「這是何人?」

拾道目光凝視在三尺開外,發現苗冬青僵卧在地,體上已掩履一層冰雪。

左平道:「是本堡中人名喚苗冬青,是他挾蒙面少女離去的。」

長發怪人趨前翻視苗冬青的軀體,探手撫摸心臟,發覺苗冬青心脈仍在微微跳動,鼻中冷哼了一聲道:「此人還有救。」拂開苗冬青體上冰雪,兩手不停地與苗冬青推宮過穴。

左平狐疑滿腹,猜測不出苗冬青何以僵倒在此,自然他也料到苗冬青遭人暗襲所致,但其中真實原委卻難臆測。

只見苗冬青雙眼已然張開,眸露駭悸之色。

在苗冬青想法,那暗襲自己之人,必是鬼谷三靈其中之一,或系骷髏魔君田雨蒼本人,一眼瞥見左平被制神情,越法證實自己的想法是真。

但聞長發怪人驚噫出聲道:「怎麼我無法解開他的穴道。」

鬼谷三靈聞言大驚群向察視苗冬青後胸「命門」穴上指傷,指痕尚距命門穴半分,故爾苗冬青留得命在。

長發怪人與鬼谷三靈眼力奇高,認出那是何人獨門指法,面面相覷,不禁同聲驚道:「怎麼是他?」

「他是誰?」

日月雙環左平瞠目怔視四怪,只見四怪面目森沉,迄未說出下文。

靈霸向苗冬青喝道:「蒙面少女何在?」

苗冬青嘶啞出聲答道:「學生猝受暗襲,昏倒不省人事,黑夜之間,伸手不見五指,怎可知何人所為,瞧四位神色定心內有數。」

四怪冷笑一聲,倏地沖霄奔空而起,沾足雪崖,捷逾鷹隼如飛而去。

峽谷中僅剩下日月雙環左平神機秀才苗冬青兩人。

左平雖然兩臂軟垂,但雙腿卻可行動自如,尚可以離去,然而他不忍捨棄四肢癱瘓的苗冬青,目露憂慮焦急之色。

苗冬青不禁內愧於心,嘶啞出聲道:「堡主不可為了學生自誤,學生萬死不足惜,堡主你還要籌謀復仇之策,保重要緊,請速回堡為是。」

左平苦笑道:「賢弟與愚兄相輔相助已久,何忍置賢弟生死於不顧。」

苗冬青不禁目中流出兩行珠淚,只覺有千言萬語哽在喉中,但無法傾吐,更不知從何說起。

風狂厲嘯,飛雪茫茫。

驀地——

漫天風雪中一條藍色人影曳空電射而至,身形顯處,只見是個面如冠玉,星目隆隼,五綹長須,氣度不俗的四旬左右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一雙星目打量左平苗冬青兩眼,含笑道:「方才老朽途中,無意發現鬼谷三靈及六盤殃魔蘇衙由這方向而來,老朽暗隨身後偷聽他們說話……」話聲一頓,又道:「兩位想來定是遭了他們毒手么?」

左平點點頭道:「正如閣下所說。」

藍衫文士鼻中微哼一聲,緩步走近左平身前,伸腕捉住左平雙臂察視了一眼,道:「蘇衙手法雖然奇特難解,但難不倒老朽,不過稍費一點手腳而已。」

他一矮身檢視苗冬青傷痕,面色不禁微微一變。

左平忙道:「閣下想是認出何人獨門點穴手法?」

藍衫文土目中發出逼人神光,道:「老朽雖然知道,但知此人個性乖僻,你這位同伴被所制穴道老朽固然可以解救,卻不啻與他結下深怨,有道是事不關已莫須問,煩腦皆因強出頭。」

左平聽出藍衫文士有撒手不管棄之自去之意,心中大急,忙道:「閣下豈可不念武林同道份上賜於援手,在下兩人當感再生大德,日後如有所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藍衫文士微笑道:「老朽有感世途日非,人心澆薄,絕意不過問江湖恩怨已久,江湖上盡多口蜜腹劍,以怨報德之人,往事可憶,能不使老朽寒心。」

日月雙環濃眉微微一聳,道:「老前輩……」

他瞧出藍衫文士必是世外高人,或為隱世已久昔年極負盛名高手,竟自動改了地呼,說道:「武林之內雖多此輩小人,但也不能一概而論,晚輩雖身屬綠林黑道,卻一諾千金,終身不渝。」

藍衫文士道:「話雖如此,老朽為救兩個莫不相關之人,結下不世強仇,權衡輕重,老朽似嫌得不償失。」言下不覺面現極感為難之色。

左平只感眼前一片灰黯,心弦猛震。

苗冬青早不存活命之念,但一息尚存,求生意志仍在,他本心機深沉之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嘶啞出聲道:「看來,老前輩乃懼怕之人了!」

藍衫文士眼中疾寒光逼吐,哈哈大笑道:「你倒會激將。」繼而臉色一沉,接道:「傷你之人與老朽前有過節,乘機除他未嘗不可,不過你們得聽命於老朽,凡事不可隱瞞,同衷相濟,方可有成。」

左平大喜道:「晚輩等如有異心,天誅地滅,遭身慘死。」

藍衫文士探臂抓起苗冬青,向左平道:「領老朽到你的住處再說。」

左平應喏,垂著雙臂領著籃衫文士走向洞穴而去……

※※※

甘谷縣西寶珠峰嵯峨險峻,冰崖嶙峋,風雪之夜,寒峭凜冽。

時已四更,星月無光,悸人的風吼,夾著呼嘯漫天的飛雪,平添了幾分夜的恐怖。

峰陽隱秘的水崖下,一座矮檐瓦屋之前,一條魅樣的人影挾著蒙面少女落下,進入瓦屋之內。

一道火花亮起,燃亮了屋內案上一支半截油燭,映得一室通明。

案前立著一個金面人,面上雖然冷漠如冰,但眼內流露神光閃爍,表現了內心有著極複雜的感情。

榻上卧著蒙面少女,她過度震驚已然昏死過去,一柄犀利長劍仍自緊握在手中。

這間瓦屋雖小,卻陳設俱全,一應家用百物,無不應有盡有,無疑的金面人以此為家多時了。

金面人緩緩轉過面去,目中神光凝注在少女面幕上,徐徐抬起右臂舒掌五指向少女面幕抓去。

手指堪欲觸及面幕,忽地神色一變,低喟一聲,似積鬱難舒,目光黯然,手臂慢慢彎了下來。

驀地……

一股洶湧狂風撞門而入,叭噠一聲案上殘燭倒熄,瓦屋又重回黑暗中。

金面人警覺有變,迅疾無倫地向榻上抓去,猛感觸指成空,蒙面少女已為人救去,不禁心神一震。

只聞門外一聲冷笑飄送入耳到:「螳螂捕蟬,安知黃雀在後,我這裡拜領閣下多時了。」

聲猶未落,金面人已自疾逾流星射出門外,拾指一曲猛彈。

勁力著地嗤嗤洞穿堅冰。

金面人又知彈指成空,震凜於來人身法之快。

只聽左側吼風中響起了一陣清朗哈哈大笑聲,倏忽之間,那笑聲已遠在十數丈外。

金面人耳聞笑聲遠去,心中又急又怒,大喝一聲,循聲穿空疾追而去。

屋內燭火倏地重燃,榻前站著一個貌相奇醜的白衣少年,榻上蒙面少女已早悠悠醒轉,仰身而起,一見白衣少年,怒叱了一聲道:「賊子,你無故將姑娘擄來此處則甚。」手腕一振,精芒電奔,向白衣少年喉間刺去。

白衣少年疾躍飄後,忙道:「姑娘請別誤會。」

只見門外疾掠而入陳玉茹姑娘道:「蒙面姐姐你誤會了。」

蒙面少女不禁一怔,道:「我怎能誤會,哼,你們休想串通一氣矇混於我。」

陳玉茹嬌笑道:「挾走姐姐來此屋的另有其人,我們不過是相救姐姐來的。」

蒙面少女仍是不信,道:「此人何在?」

燭焰微微一晃,一個蓬首垢面小化子掠入,瞪眼道:「小化子辛辛苦苦把這怪物引走,差點喪身在怪物指下,你們尚敢逗留此地,片刻他必重返此處,還不快走。」

白衣少年苦笑道:「稽兄弟,恐怕走不了,這位姑娘竟誤認我等就是擄走她的怪物。」

稽康軒眉笑道:「小化子早說過狗拉耗子,多管閑事,你救了她,她未必承你之情,誰叫你多此一舉呢!」

陳玉茹道:「埋怨也沒用,我等不如等這位姐姐見擒走她的怪物面目,就知我等之言不虛。」繼向蒙面少女道:「姐姐,請隨小妹來。」

蒙面少女將信將疑,猶豫了一下,隨著陳玉茹步出門外。

白衣少年揚掌虛空一按,燭火頓熄,屋內一片沉黑。

夜殘更深,山野中厲嘯的風聲,悸人心魄。

須臾,一縷急風破空之聲掠入矮屋內,火光一亮,殘燭三度重燃。

只見金面人滿臉怒容,殺機森森,在狹小逼仄的屋內來回踱步,似作一項巨大決定煞費思慮。

屋角檐上豆大小孔正有一隻靈活星眸朝內窺視。

不言而知那是蒙面少女,揭開一角面幕,凝眸注視金面人舉止神情。

忽然,蒙面少女似遇蛇蠍,不由自主地嬌軀一陣顫震,喃喃低語道:「怎麽是他?不可能是他?」

語聲細如蚊蚋,身旁的白衣少年卻聽得極為清晰,心中不由一震。

這時金面人忽瞥見燭台之下壓著一張紙箋,面色不由一變,迅即探臂將紙箋抽出,勿勿一閱,忽踹足穿飛戶外而杳。

…………

天色方白,風雲稍止,寒氣仍自逼人,呵氣成雲,滴水成冰。

甘谷縣城北端,一條僻靜小巷中安福客棧後院內,蒙面少女與陳玉茹嚴扃左廂房娓娓傾談。

右廂房中白衣少年則與小叫化稽康推杯換盞,大快朵頤,小叫化口齒犀利,談風甚健,天南地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蒙面少女始終未除下紗巾,亦避開木身來歷姓名不談,只扼要敘出陷身鎮遠堡經過,但語焉不詳。

陳玉茹旁敲側擊,欲使蒙面少女無意間溜出一絲真情實話。

然而蒙面少女卻守口如瓶一絲不露。

陳玉茹暗忖:「這位姐姐真難纏。」當下微笑道:「姐姐,天下武林無不知道姐姐來歷姓名,何必諱莫如深,徒然自招煩惱。」

蒙面少女響起一陣銀鈴悅耳的笑聲,但不置答,卻向陳玉茹道:「陳姑娘,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陳玉茹愣得一愣,笑道:「姐姐有話只管請問,小妹無不據實相告。」

蒙面少女道:「那位白衣少年是否陳姑娘心上人?」

陳玉茹聞言不由兩朵紅雲飛上兩靨,嬌羞不勝道:「小妹與他乃是道義之交,風萍偶聚,相知不深,僅屬兄妹之誼,何況小妹尚不知他的姓氏呢!」

蒙面少女聞言不禁一怔,哦了一聲,詫道:「陳姑娘尚不知他的姓氏?諒言不由衷!」

突然門外響起小叫化稽康喚道:「酒也涼了菜也冷了,兩位姑奶奶請啦!」

陳玉茹嬌然一笑道:「我們即刻就出來。」

小叫化喉中嘀咕一陣,迴轉右廂房內坐下。

香風一閃,兩位姑娘翩若驚鴻走了進來,陳玉茹暗中向白衣少年眼色示意,無法套出蒙面少女口風。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編貝似的雪白牙齒,道:「兩位姑娘請坐,一夜勞頓,想必腹中已是飢餓,吃飽了略事休息還要上路。」

蒙面少女突向白衣少年道:「少俠尊姓?」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你呢?何不先賜告在下。」

蒙面少女輕搖螓首道:「身為不祥,知之反獲罪戾,少俠相救之德,當期諸來生必結草銜環。」

窗紙上忽生出沙沙微響,小叫化矍然立起,道:「鄭香主么?」

「正是!」窗外一個蒼老語聲答道:「外面風聲很緊,鎮遠堡、天水李家莊、四凶骷髏魔君等偵騎四齣,如今甘谷縣群英畢集,安福客棧是必來搜索之處,兩位姑娘宜慎密行藏,目前暫以不露面為是。」

稽康道:「有勞鄭香主報訊,小叫化知道了。」

白衣少年聽出小叫化稽康在窮家幫中地位極高,不禁目光望了稽康一眼。

稽康一屁股坐下,道:「不知道這些妖邪究竟是何用心,一個姑娘他們如何放不過。」說時瞪了蒙面少女一眼。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稽兄弟,你豈不知颶風起於萍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緣起於四凶暗中勾心鬥角,戎雲虎堅決否認已在蒙面少女身上奪得紫府奇書,唯澄清含冤非擒來那蒙面少女對證不可,是以牽一髮而動全身,波及整個西北武林。」

稽康嘆息一聲道:「不知這位姑娘何在?她心中作何想法?」

他人小鬼大,言語尖刻,當著禿子罵葫蘆。

蒙面少女聞言怒惱不得,默不作聲,她那蒙面紗巾早就卷了起來露出一張櫻桃小口,只低首進食。

約莫半盞來時分,院外起了一陣步履踏雪沙沙聲,稽康迅疾立起,道:「兩位姑奶奶速請藏身,小叫化去去就來。」

身形一晃而出,立在檐下兩手叉腰當著院門,只見年老店主神色惶恐領著七個黑衣勁裝梟猛彪形大漢走來。

稽康一聲大喝:「站住!」

店主愁眉苦臉道:「老漢說過是爺台包下這座獨院,無奈這幾位好漢不聽,堅持要來此搜索可疑之人。」

為首一個陰陽臉大漢獰笑道:「憑你這胎臭未乾小叫化,尚敢阻住俺等去路,閃開些,休在掌下做鬼。」

說時,腳下一滑,右掌當胸一招「五丁開山」劈出。

掌沉力猛,一股如山潛勁呼嘯破空望小叫化胸前撞去。

稽康早自氣納丹田,蓄勢待敵,看出對方一擊之勢威力甚強,絲毫不敢大意,冷笑一聲,左掌倏地斜推引開方直擊掌勢,右手食中兩指一駢,逕向對方曲池穴上點到。

出手奇快絕倫,閃電而至。

陰陽臉大漢似想不到對方一個年歲甚輕的小叫化子,竟然身具如此上乘武學,不禁啊了一聲,右臂疾撤,身形橫跨了一步。

那知稽康兩指點出之際,右腿跟著一招「雲里飛鶴」猛踢了出去。

啪的一聲,一腳正踢中大漢左腿股上,如著萬斤鋼槌猛擊,頓時股骨立斷,不禁悶嗥一聲,神色慘變。

小叫化得勝不饒人,右手揚勢換掌,順勢疾印了下去。

陰陽臉大漢股骨一斷,痛極神昏,猛感一股綿軟氣勁當胸壓下,心口微微一麻,立時心脈震斷,仰身倒地,口噴黑血而死。

一招之間,立判生死,在這轉瞬間出手之快,疾如電閃雷奔,兇險萬分,令人瞠目結舌。

其餘六大漢見同伴慘死小叫化掌下,震驚大怒,同時拔出肩上兵刃,右刃左掌相繼攻到。

小叫化朗笑一聲,移宮換羽,臂轉如輪,右掌呼地劈出了一掌,逼退了兩人一步,右臂疾探,翻腕斜出,迅逾電光石火,一把抓住另一大漢手中一柄鋼刀猛力一帶。

大漢身不由主望前一衝,稽康立即飛出一腿,踢中氣海重穴,狂嗥聲中,口吐黑血倒撞了出去,一柄鋼刀亦為稽康奪在手中。

稽康一刀在手,猶若猛虎出閘,刷、刷、刷,連出三招,精芒電奔。

這三招威力無匹,奇詭莫測,只見寒飈旋空,金霞如輪,爆射滿天飛星,驟雨般罩射對方而去。

血光迸現,慘嗥連聲,立有三人倒下。

大漢中有人驚呼道:「武當鎮山太極連環三絕招。」

小叫化稽康神威凜凜,又起一招「雷轟五嶽」,寒光匹練中霹靂連珠,強風如潮。

屋內白衣少年傳出一聲贊道:「好刀法!」

其餘匪徒紛紛膽寒疾飄而退。

驀地,院外魅影連閃,掠入兩個頭戴九梁冠,身著八卦衣的背劍全真老道,一肥一瘦,面目陰森。

那體瘦如竹老道右掌一揮,指鋒向稽康鋼刀攫去。

一股綿軟勁力隨掌而出,手法奇奧絕倫。

稽康只覺手腕一震,鋼刀幾乎出手,老道五指已如電閃堪欲沾及刀身,稽康不禁一凜,身形奔空而起,掉首疾揮連環九刀。

體瘦如竹老道啊了一聲道:「無怪你這麽狂,原來是奇松老化子傳人。」說時兩掌迎空推出。

稽康只覺一片猛烈無形潛力撞來,不由冷哼一聲,兩腿一曲一彈,身形彈起半空,飄旋落在園中,沉聲喝道:「你們兩個牛鼻子無事生非,竟敢找我小化子麻煩,我小叫化乃出了名的難惹瘟神,你們得當心點!」

體瘦如竹老道見稽康身法靈奇,不禁點頭讚許,聞言冷哼一聲道:「大膽,連你老化子師父對本真人都恭敬異常,你豈可對我等不敬。」

稽康冷笑道:「小叫化不知你們兩個是誰,要知為大不尊,自甘下流,人品低卑,令小叫化如何敬重你。」

一雙老道雙眉一剔,怒芒焰吐,同聲大喝道:「住口!」

稽康哈哈大笑道:「小叫化在此以酒會友,關你們何事,無由生非,自招其辱,怪不得我小叫化。」

胖老道陰森森一笑,不理稽康,電疚掠入。

稽康大喝一聲:「站住!」

手中鋼刀一式「鳳凰展翅」震出九朵寒星追襲老道而去。

體瘦如竹老道身形疾晃,阻在小叫化之前,伸臂旋掌一抓。

掌影漫天逼得稽康退了兩步,只聽瘦老道桀桀怪笑道:「看你不出,還偷學了武當上乘心法,無怪這麽狂妄。」

稽康又急又怒,刀招潑風似地猛攻,想迫開瘦長老道。

瘦長老道單掌掄攻,抓、打、拍、拿,無一不是精奧不測的奇學,令稽康守多於攻,刀法漸見獃滯。

且說胖老道掠至右廂房門首,突聞屋內傳來一聲擾人心魄的冷笑。

笑聲雖不高,但入耳心驚肉跳,不禁神色一變,佯咳了一聲,跨步走入房中。

抬目望去,只見一張四方桌子上首,端坐一個面目醜陋,冷漠陰森的白衣少年,正在擎杯呷了一口酒。

忽地,白衣少年目光注視在老道面上。

四道目光相接,胖老道暗中身軀一震,只覺少年兩道眼神如同利刃般剜人心胸。

但聽少年冷冷說道:「閣下何故侵入居室?」

倏地,兩縷急風破空電射老道而去。

老道神色一驚,伸腕一晃,手中捏住一雙木筷,但勁力甚猛,老道迫退了半步。

忽覺眼前一花,白衣少年已掠至身前,目光森冷,淡淡一笑道:「閣下玄門修士,既跳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麼做出鼠偷狗竊之行,還不俯首認罪。」

語帶譏刺,令人難耐。

胖老道面目一變,右臂疾探而出,快如電光石火一般,猛向白衣少年抓去,口中厲聲喝道:「小狗出言無禮,莫怪真人心辣手黑。」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身形滑開半步,左手五指一招「金龍探爪」反向老用腕脈抓去,口中應道:「瞧瞧誰手辣心黑。」

老道瞧出白衣少年反擊一招,不但玄奧凌厲,而且迅快絕倫,更是攻其必救的脈門要穴,不禁暗中駭驚,硬將攻出右手急急回撤。

他收勢快,白衣少年攻勢更快,被白衣少年中指掃沾衣袖,勁風觸膚,只覺腕脈一麻。

老道大吃一驚,左掌猛揮而出,一招「雷生九天」,掌勢有如巨斧開山般直擊而去。

白衣少年微哼一聲,左臂仍自未撤,翻腕一旋,直迎了出去。

掌力猛接,轟的一聲大震。

老道竟拿不住椿,蹬、蹬、蹬,連連倒退了三步,只覺胸前氣血翻騰,右臂酸麻欲折。

白衣少年朗笑一聲,身形暴射而出,右掌一伸望老道胸前印去,疾逾雷奔電閃,卻無半點風聲,似若虛飄無物。

胖老道震驚之餘不禁一怔,不知對方弄的什麽玄虛,方才雙掌相接,已知對方武功甚高,不敢硬接,身形一側,斜刺避了開去。

怎知白衣少年虛掌竟如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當胸切下,掌心距胖老道胸前七寸之處,勁力猛吐。

老道只感胸前一悶,心中大為凜駭,只道無幸,不知白衣少年為何改變心意,掌力半吐,換擊為抓,一把扣住老道胸肉內。

老道痛徹心脾,禁不住悶哼一聲。

驀聽窗外小叫化稽康一聲驚呼傳來,白衣少年不禁一怔……

白衣少年知小化子吃了瘦老道的暗虧,忙扣著胖老道躍出廳外,只見稽康被瘦老道一柄五爪短鐮緊抵著前胸。

當下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一命抵一命,不賠不賺,到也直截了當。」

瘦老道見同伴被制,臉色大變,尖聲怪叫道:「你放開他!」

「咱們走馬換將。」白衣少年道:「你也放手!」

瘦老道猶豫了一下,悻悻然移開五爪鬼鐮。

白衣少年冷哼一聲,右掌一送,胖老道身不由主地踉蹌沖了前去。

瘦老道橫臂一欄,擋住胖老道前沖之勢。

稽康指著瘦老道冷冷道:「小化子一時不慎才為你所算,稍時必叫你好看。」繼句白衣少年道:「這一對牛鼻子乃鄂西天寶山逍遙觀和合羽士,胖的名叫羅庄和,矮的名叫諸肇合武當棄徒,壞事做絕,大哥你出手打發了他吧!」

和合兩羽士嘿嘿冷笑不住。

白衣少年道:「請問兩位道長,我等素無怨隙,何故生事為仇?」

諸肇合沉聲道:「貧道等乃為了尋覓一人行蹤而來,並無過節,但小叫化無端阻攔,令貧道無法容忍。」

白衣少年大笑道:「在下也不能容忍兩位目中無人傲態,兩位如再戀戀不去,休怪在下心辣手黑。」

兩道不禁一凜,羅庄和向諸肇合示了一眼色,道:「本屬一場誤會,彼此原可揭過,但眼前這場過節……」

白衣少年臉色一變,五指迅如電火飛出,向羅庄和疾抓而去。

羅庄和本是驚弓之鳥,白衣少年手到中途時,人已一鶴衝天拔起,諸肇合亦跟蹤騰空。

稽康大喝道:「那裡走!」兩足一頓,刺空追去。

白衣少年道:「窮寇勿追。」身形立時拔起,五指抓住小叫化一隻褲管疾沉落下。

稽康一臉不懌之色道:「兩個牛鼻子睚眥必報,猶若怨魂纏體,不死不休,此時如不除他,日後麻煩多著呢!」

白衣少年道:「正事要緊,我等尚無暇沾惹是非,只不知這和合羽士,是奉了誰人所命而來。」

「這個小化子就不知情了。」

就從白衣少年聞聽稽康驚呼扣著羅庄和離室後,一條黑色人影鬼魅般悄無聲息地侵入室內。

室內一片岑寂,朦朧昏暗,戶外風聲厲嘯,平添了幾許恐怖氣氛。

這人冷電眼神緩緩移掃室內情景,像兩股利刃般懾人心魄,忽朝榻後帷幕抓去。

身形之快,無與倫比,卻一抓成空,虛軟軟的並無有人匿藏於內,不禁微哼一聲,付道:「莫非我失眼了麽?」

揭開帷幕,果然空空如也,但仍餘留著一絲殘存淡淡幽香,不禁一怔,心道:「我並未失眼,只是賤婢快了一步得以兔脫。」

此人在室中慢條斯理地走了一圈,欲去還留,舉棋不定,似不舍放棄這一條線索。

突然,白衣少年與小化子稽康兩人進入,發現一個面目森冷的老者在室內。

稽康冷笑道:「如今鼠偷狗竊越來越不像話了,竟公然無忌,白晝橫行。」

老者斷喝道:「住口!你知老夫是誰?」

「你知小爺是誰?」

老者眉目之間陡泛殺機,凶芒暴射。

白衣少年忙道:「不論尊駕是誰?無故潛入在下居室,似嫌理虧。」

老者望了白衣少年一眼,冷笑道:「誰說無故?蒙面少女何在?」

白衣少年大笑道:「尊駕加此問法,極似在下窩藏要犯般,但捉賊要贓,請問尊駕證據呢?」

老者不禁語塞,猛地腦際閃過一抹念頭,身形疾晃穿出室外不見。

身法奇奧迅快,兩人只覺一陣微風擦過身側,白衣少年詫訝不已,從老者身法推斷其武功必然高深莫測,動起手來,自己兩人未必是他對手。

老者去得太突然了,白衣少年猛然驚覺兩女為何不見現身,身形疾掠在帷幕前,右臂一探揭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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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秋山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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