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屋中的黑衣人,一張馬臉,目寒如冰,陰慘慘的神態駭人。
這屋內氣氛較雪地冰天中更時冷三分,空氣生似凍凝一般。
驀聽那馬臉黑衣人陰森森說道:「那位是仇少俠?」
其實他早瞧見了仇宗胡,但見仇宗胡鎮定若恆,心中略生怯意,是以故作發問。
仇宗胡緩緩立起,轉身目光一抬,答道:「在下就是仇宗胡,尊駕有何見教?」
那黑衣人身形略邁,抱拳一拱,道:「兄弟李藩,奉命而來……」說時在懷中取出一張紅色請柬,接道:「敝堂主孫守亮心儀仇少俠,故遣兄弟前來迎邀,孫堂主現在風陵渡口立候,萬請少俠移趾。」
仇宗胡哈哈朗笑道:「尊駕何不開窗子說亮話,貴堂主是為了桃花追魂史大康了,慢說是小小分堂,就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一闖,尊駕請回上覆貴堂主,在下隨後就到。」接過紅帖望懷中一塞。
李藩面色微變,抱拳佯笑道:「兄弟告辭了,但願少俠一諾千金。」
轉身回看兩人迅疾如風掠出,一陣奔馬蹄聲亮了開去。
店中七個魁梧大漢離座而出,臨出門之際狠狠盯了仇宗胡一眼。
仇宗胡微微一笑,坐下依然進食如故,霎那間風捲殘雲般吃得一乾二凈,扔了一塊散碎銀兩,邁開大步走出店外。
店小二早就牽過赤免追風等候著,仇宗胡接過絲韁,一躍上騎立時電奔而去。
潼關城郊一片墨黑,伸手不見五指,風雪撲面,寒風砭骨。
仇宗胡縱騎出得關外,未及數十丈,只聽一聲斷喝道:「打!」
勁風銳嘯劈面而至。
仇宗胡濃眉一剔,身形離鞍嗖地拔起三丈高下,厲聲高喝道:「暗算偷襲,無恥小輩。」
喝時,半空中龍鱗劍已奪鞘而出,一道驚天寒虹在夜空中閃耀,道旁可見人影疾閃。
仇宗胡冷哼出擊,「蒼鷹攫免」疾撲了過去,龍鱗劍一式「飛星逐月」灑出漫空銀星。
兩聲慘嗥中,一雙賊人喪命無常。
遠處突傳來,一聲馬匹驚嘶。
仇宗胡心中一顫,知馬為賊人掠走,怒喝一聲,身如流星疾射循聲追去。
嘶聲又起漸遠,賊人由道左疾遁。
仇宗胡追出四五里遠,眼前卻是一片黑壓壓亂林。
突然火光一閃,林中奔出十數人,四隻火把高舉。
這十數人均是勁裝捷服,雁翅般列開,面目陰沉屹立如山。
中間並肩踱出兩人,一是前見之李藩,另一是年約六旬,豹頭環眼,身裁修偉,頷下一部灰髯的老人。
這老者目中精芒電射,望了仇宗胡一眼,道:「尊駕可就是仇宗胡少俠么?」
仇宗胡冷笑道:「不錯,閣下諒系孫守亮。」
老者環眼一瞪,大喝道:「還不棄劍就縛,尚要老夫動手不成?」
仇宗胡長聲狂笑道:「那要瞧你等有無能為!」
孫守亮倏地臂出如風,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扣向仇宗胡右手腕脈,左掌發出一股陰寒氣勁。
仇宗胡料不到孫守亮出手如此詭疾,心中一驚,疾飄向後,怎知孫守亮三指已搭上脈門,只覺手腕一麻,龍鱗劍嗆啷墜地,陰寒氣勁已然壓體而至。
兩側匪黨紛紛夾擊出手,雷厲萬鈞,均欲制仇宗胡於死地。
好個仇宗胡,臨危不亂,身形一塌,貼地疾竄出去。
那股陰寒氣勁恰好貼體拂過,撞上一棵碗口樹榦,啪的一聲,齊干而折。
仇宗胡脫除一掌之厄,一式「鯉魚打挺」沖霄拔起。
他這時心情既失神駒,又失寶刃,大感痛心疾首,形似瘋狂,半空中抖足紫焰毒掌真力吐勁壓下。
兩名匪徒首當其衝,同聲發出慘嗥,仰面就倒,心脈震斷而死。
孫守亮已將龍鱗劍撈在手中,見狀面色一變,喝道:「毀了這小輩,萬不容他逃脫。」
揮劍旋起一片劍芒,撲攻仇宗胡而去。
仇宗胡身形落地,兩掌連發紫焰毒掌,沉厲如山。
慘嗥聲中又是數人廢命。
仇宗胡忽驚覺寒芒襲至,身子一斜,旋身投掌,呼地一聲「黃龍抖甲」劈了出去。
要知孫守亮乃峨嵋名宿,一身武功已臻化境,知仇宗胡大有來歷,是個扎手人物,早就想好除他之策,在仇宗胡轉身之際,足踏九宮一挪,迅疾無倫轉至仇宗胡身側,一抖長劍,飛出一抹寒星刺向仇宗胡雙掌。
仇宗胡一式劈空,就知不妙,劍在已向掌心點到,忙一撤雙臂,那知孫守亮斜身欺至,左掌「叭」的一聲按實在後胸上,身軀猛震,只覺一股奇寒之氣透穴而入,立時泛布全身。
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暗道:「好冷!」
仇宗胡也是災星照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暗中李藩欺身撲到,一掌擊在右肩上,只聽李藩大喝道:「還不與我躺下!」
李藩掌中藏有三顆鐵蒺藜,專破氣功橫練,一掌擊實,鐵蒺藜全部嵌在肩胛骨上。
仇宗胡怎禁受得起,只覺痛澈心脾,出聲狂嗥,身形搖搖欲傾。
李藩獰笑道:「與龍虎十二盟為敵者,決無倖免。」
夜風中突飄送入耳一個悸人心魄冷笑道:「這到未必!」
李藩忽張口狂叫一聲,兩手掩面,鮮血從指縫中擠出,滴下。
孫守亮不禁大驚,反身一瞧,只見手下匪眾無聲無息斃命躺在雪地上,四根松油火炬靠著一株松干火焰仍熾,卻不見半個人影。
他只覺脊骨上冒上一股奇寒,劍訣護胸,左掌凝式外翻,冷笑道:「鬼祟行藏,算得什麼英雄行徑,何妨請出一見。」
擾人心魄陰笑又起,只覺一條魅影由林中冉冉虛空飄出,落在孫守亮身前三丈處。
孫守亮一見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頭皮發炸。
原來這人面似淡金,無眉無須,生似寺廟中一具泥塑金身,神色漠然,一件寬大黃色長衫在夜風中獵獷飛動,令人毛髮筆立。
「卜通」一聲,李藩身軀栽在雪中。
仇宗胡則緩緩坐了下去。
金面人冷冷說道:「你不是請我現身麽?怎麼出來了你又說不出話了。」
聲音不類生人,陰寒徹骨。
孫守亮壯著膽,沉聲道:「閣下必是武林隱名高人,還請見告。」
金面人張口發出一陣刺耳長笑,半晌,笑定方冷冷出聲道:「高人,怎比得上北瀛島主、血影手侯紹鴻、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蓋世英名?」說時話音略略一頓,又道:「我久未履涉塵世,姓名已漸淡忘,你也不必問了,」
孫守亮聽出語氣不善,不禁一凜。
金面人伸手一晃,抓向孫守亮胸前,詭奧莫測。
孫守亮不禁膽怯,心理上已落了敗著,只覺避不開去,大喝一聲,長劍一震,灑出一天銀星攻向金面人。
只聽孫守亮一聲冷哼,漫天銀星全數盪了開去。
金面人右掌迅疾無倫一刁,龍鱗劍不知怎地竟到了他的手中,左手五指疾揚,驀的一聲,五隻利爪插入孫守亮胸前。
孫守亮胸腔五股鮮血箭似地隨著金面人五指噴出,仰身橫屍在地。
金面人仰面發出凄厲長笑,隨風四播,宛如狼嗥。
仇宗胡雖重傷坐地,但迄未死去,金面人現身經過一一瞧在目中,暗中心驚道:「此人不知是何怪物?」
忽見金面人向身前走來,目光閃爍望仇宗胡上下打量,冷冷出聲道:「你方才摧斃群匪用的是何種武功?」
仇宗胡此時已察覺生機無望,體內真力已散泄殆盡,脫口答道:「紫焰毒掌!」他大概知死期不遠,不如和盤托出,希冀金面人代他傳訊其師。
金面人詫道:「紫焰毒掌,這掌力不見經傳,令師是誰?」
「奪魄郎君巫翰林。」
金面人似無動於衷,面色漠然,思索有頃,喃喃自語道:「巫翰林……巫……翰……林,哦,我想起了,聽說他已死去,怎麼還在。」
仇宗胡張提了一口氣力,道:「他老人家未死去,約晚輩一年後歲暮除夕在巫山神女峰下見面,唉……」
金面人淡淡一笑道:「你可是感覺死不瞑目么?」
仇宗胡喑啞出聲道:「死有泰山鴻毛之別,這樣死未免不值。」
金面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有求生之意志,那就好辦。」倏地出手伸指在仇宗胡身上點了數處穴道,左掌托著一顆藥丸,道:「你服下去!」
仇宗胡不由自主地伸手取過藥丸服下,突感頭暈目眩,昏迷倒下。
金面人面現險惡獰笑,伸手將仇宗胡狹起,沖霄穿入夜空疾杳。
※※※
「石洞飛泉一道斜,
坡陀背影見人家,
巒崗十里相聯縱。
領看山崖桔梗花。」
這是昔人一詠燕京西山詩,燕京西山景色極美,無分春夏秋冬,四季遊人不絕,春日游者最盛,其時萬卉爭妍,芳闕紅紫,初夏則綠樹蔭濃,橫池荷香馥郁,秋來滿山紅葉,歲寒霽雪琢玉,徘徊其處,輒為神往。
大年除夕,漫天飛雲,彤雲密垂,時交申初,天色漸暗了下來。
燕京西郊官道上現出四條身影,步履如風向西山飛奔而去。
這四人正是留雲別府護院龍如飛及都城名捕豹掌銀劍江振遠、追風無影顧鳳舉、霹靂掌華士弘。
遠處傳來鞭炮之聲,此落彼起,不絕於耳。
江振遠苦笑一聲道:「別人早就在家抱孩子吃年夜飯了,祝來年大吉大利,我等尚在喝西北風,勞碌奔波,一事無成,真是化不來咧。」
龍如飛笑道:「年年抱孩子,顯得陳舊老套,今年與眾不同,透著刺激卻又新鮮。」
話可是這麼說,龍如飛笑容中竟含有抑鬱凄涼意味。
數月以來,柳鳳薇失蹤後龍如飛出入九城,明查暗探,迄無音訊,心中一塊大石竟是愈來愈沉重。
都城名捕江振遠三人較之於龍如飛倍感勞形,他們認定柳鳳薇並未離開燕京,因為六扇門眼線遍布都城內外,武林人物雖絡繹不絕來往,但卻未有與柳鳳薇失蹤有關。
江振遠判斷力之強,在公門中可算得第一把交椅,頭腦清晰,料事如神,不然他也到不了今天地位。
他想到柳鳳薇失蹤之前,每去西山祭奠定要往鎮海寺,借住蘭若,嚴扃門戶,一打住就是半天,其中大有蹊蹺,推測柳鳳薇失蹤與鎮海寺不無有關。
但今日去鎮海寺是第九次,以前八次均未查出絲毫端倪,鎮海寺內僧人均是庸俗之輩,可是江振遠決不放棄此一線索,今晨得自密報,鎮海寺發現一白髮蕭蕭老嫗,形跡詭祟,啟人疑竇,是以通知龍如飛來西山。
此刻的江振遠露出一片迷惘之色,哀嘆道:「洪步雲之死,武林謠諑紛紜,莫衷誰是,江某始終猜測不透紫府寄書為何會落洪步雲手上,洪步雲墜崖慘死,為什麼紫府奇書又會被柳鳳薇尋獲?
假使洪步云為得紫府奇書潛逃,那麼為何不藏在身上?
推究起來,內中錯綜複雜,就像一團亂麻,遍無頭緒,糾纏不解。」
龍如飛亦嘆息道:「依龍某看來,此去亦是一場撲空,家主人之死似關係著一宗武林秘密,牽涉極廣,非你我所能為力,但時至自然明,終有水落石出之時。」
江振遠苦笑道:「江某也有此想法,但一入公門,即身不由主,嚴比之下,絲毫不敢怠惰。」
暮暝四台,風雲轉濃,狂吼厲嘯,漫天飛舞。
四人棄官道正途不行,逕向路邊一條松林岔徑飛奔而去。
突至鎮海寺不遠一塊山崖嘴下,忽聞兩個細微語聲由崖上傳送入耳,江振遠不禁一怔,示意三人止步,仰面凝耳頃聽!
只聞一個蒼老話聲道:「時刻已至,咱們堂主尚未見來,究竟是什麼事,咱們仍瞞在鼓中,只奉命不得任人出入,一俟發現格殺無論,老二,你知堂主有何強仇大敵住在鎮海寺中么?」
「哼!誰知道,據聞擒捕一名叛徒。」
江振遠暗中納罕,吃驚說話之人顯是黑道門下,如今江湖幫派林立,不知何路盜魁爪牙,但料出為了柳鳳薇而來。
驚的是盜黨居然比自己消息靈通,心下一翻怙懵,暗中忖到:「倘柳鳳薇真的落在鎮海寺內,那麼今晚勢必非動手不可,是不是這麽一擋子事呢,普通江湖尋仇,豈非……」
心念未定之際,忽聞天邊遠遠傳來一聲凄厲長嘯,隨著狂風四波,陰森恐怖,入耳心驚。
崖上出聲道:「堂主來啦!」
江振遠壓低著嗓音喝道:「上。」
聲出人已騰身拔起,掠上崖去。
龍如飛三人亦跟蹤拔上。
江振遠尚未站實崖上,驀地里響起一聲暴喝:「打!」
一縷銳嘯勁風向胸前打來。
夜黑如漆,雖瞧不出是何暗器,但江振遠老練姜辣,向側一滑,那縷銳嘯勁風堪從肩上擦過。
江振遠身形落地,兩條黑影迎面一閃而至,大喝道:「朋友,退下崖去。」
四掌同推,勁力山涌。
龍如飛三人疾然飄來與江振遠並肩而立,各各迎出一掌,掌力相接,轟然巨震。
一雙匪徒震得後退三尺。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暴喝道:「朋友,你這是找死路,怨不得俺心辣手黑。」夜空一道寒光疾閃,震出九點寒星飛灑,襲向江振遠四人胸前。
劍勢詭奧凌厲,不言而知對方是一黑道高手。
江振遠冷笑道:「只怕未必。」背後銀劍已撤鞘而起,森森寒光斜斜揮出。
「叮」的兩劍相擊之聲,盪開匪徒凌厲的劍勢。
江振遠側身欺進,冷笑道:「你等速自承來歷,不然江老爺可要不容情了。」
兩賊人聞言,疾向後躍開去,一人驚詫道:「尊駕莫非就是江振遠大人?」
「不錯。」
「在下身屬龍虎十二盟,奉命而來擒捕一名叛徒,又未作案,也關六扇門中的事麽,江大人未免太多管閑事了。」
當今江湖中各門派根源,瓢把子是誰,江振遠無不熟之能詳,可是「龍虎十二盟」江振遠壓根兒就不知情,不禁愕然望了龍如飛三人一眼,大喝道:「住口!京畿重地,江湖宵小均在江老爺管轄之下,由不得你們任意非為,龍虎十二盟瓢把子是誰?叛逆又是誰?速說實話。」
龍如飛忙道:「江兄,耽誤時刻則甚?」懷中長鞭刷地揮出,一溜勁風直點匪徒「腹結穴」。
華士弘同時發動,踏步欺身,揮掌一招「五雷轟頂」向另一匪徒攻去。
追風無影顧鳳舉一拉豹掌銀劍江振遠道:「咱們走!」
雙雙斜穿而起,撲向鎮海寺而去。
兩匪徒見狀大驚,揮刃快攻,其中一人振吭發出一聲厲嘯傳警。
華士弘冷笑道:「你鬼叫什麼?」雙掌攻勢凌厲,掌風如山迫攻。
匪徒身形滑溜,刀招奇詭,武功之高並非尋常之輩所可比擬,華士弘霹靂掌力,宛如利斧開山,強猛霸道,但在黑夜之間卻不能拿準身形方位,屢屢走空。
華士弘不禁暗怒,左手在脅間解下一柄鬼手五爪鐮。
這鬼手五爪鐮為巧匠打造,造作精巧,比手掌大不了多少,柄長一尺,內藏彈簧,一掀暗鈕,立即暴伸三尺,鬼爪五指舒縮自如,鋒芒銳牙,一著人體,立即透骨嵌牢,人身無幸,華士弘不遇強敵決不輕露,江湖中人罕知他有此一柄歹毒兵刃。
忽聽龍如飛一聲斷喝:「躺下!」
接著慘嗥騰起,另一匪徒為龍如飛精奇快捷鞭勢卷帶半空,向數十丈崖下墜去。
此賊聞聲知同黨無幸,心中一寒,身形緩得一緩,忽感華士弘強勁猛厲掌風中一片黑影挾著銳嘯電射飛至,暗道:「不好!」
身形忙向左一滑,但怎來得及,「叭」的一聲,鬼手五爪鐮打實在他的胸前,五支鋼爪嵌抓入胸骨,痛徹心脾,不禁狂嗥一聲仰面倒下。
華士弘冷笑一聲,摔腕松爪,招呼龍如飛一聲,奔空電射掠向鎮海寺中,瞬即杳失。
…………
厲嘯北風夾著鵝毛般的雪片漫天飛舞,冰冽霧滅,偌大的鎮海寺一星燈火都無有,死沉沉的陰森駭人。
龍如飛與華士弘小心翼翼地進入鎮海寺,慎防匪徒暗襲,但由山門口穿過曠坪踏入大雄寶殿,如履無人之境,絲毫阻擊均未曾有。
兩人不禁怔得一怔,龍如飛低聲道:「莫非那匪徒方才嘯聲傳警,盜眾聞聲遠揚,江大人與顧大人追去是麽?怎麼不見?」
華士弘道:「我等尚未走遍全寺,草草論斷似言之過早。」
龍如飛不禁面上一熱,以一聲乾咳遮過。
霹靂掌華士弘在都城名捕中最沉默寡言,外和內剛,行起事來有條不紊,決不草率衝動,江振遠得他之助良多,他說完後即向殿後廊廡走去。
忽見一片竹林之後僧舍盡端燈火一閃,華士弘鼻中冷哼一聲,身形暴射穿空而去,龍如飛接蹤掠出。
幾個起落後,到達僧舍盡端一間雲房首,房門虛掩,一綠燈火穿隙外射。
只聽屋內江振遠濃重語聲道:「華賢弟龍老師麽?請進來!」
華士弘一掌虛按房門,與龍如飛先後閃入雲房中。
只見江振遠顧鳳舉兩人面色沉肅,榻上躺著一個蕭蕭白髮老嫗,雙目仰瞪,嘴唇微微翕動,氣如遊絲,已去死不遠,仰瞪雙目漸漸閉上。
華士弘詫道:「這是什麼原因?」
江振遠苦笑道:「我等晚了一步,來時這老婆子已然被人點了七陰穴脈,並挨了一記內家綿掌,江某用盡心力只暫保住她的心脈不斷,點斷數條主筋使七陰焚身歹毒手法無法得逞,但綿掌掌傷使內臟功能失去,慢慢糜腐而死,過不了半月之期。」
華士弘深深注視了榻上老嫗一眼,道:「這老婆子是何來歷?」
江振遠搖首道:「不知,她目前不能說話,此後更不能言了!」
「她對我等很重要麼?」
「依江某臆測。」江振遠答道:「柳鳳薇失蹤,她必然知情。」
老嫗忽睜開雙眼,黯淡的眼球轉了一轉,復又閉上。
此情形俱落在四人眼中,肯定她對柳鳳薇失蹤必然有關,華士弘道:「據江兄如此說來她是無藥可救了?」
江振遠微喟一聲道:「武林中唯有一人可以救得了她。」
「誰?」
「聖手韓康盧燕,此人已多年未露面江湖,他老人家學究天人,才華蓋世,尤其醫術一道,更是技宗華陀,著手成春,如非仙去,定隱居世外。」說著,江振遠忽苦笑一聲,道:「江某不知他隱居之處,就是知道,遠水亦救不了近火,何況聖手韓康盧燕深具怪僻,未必能請得動他,因為這老婆子我等不知她究是何許人物,試想盧燕為一不相干的人物,跋涉長途,施展其回春聖手?」
華士弘道:「這話說了也等於白說,除了聖手韓康之外,別無他人么?」
江振遠道:「江某想不出還有何人?」
華士弘略一沉吟道:「鎮海寺僧全都死絕了麽?怎麼一個不見。」
「均被點暈穴,半個對時他們會自動醒轉。」江振遠答時,忽地似想起一事,面色微微一變,身形疾晃出室而去。
須臾,江振遠領著一個鬚眉如銀,身披袈裟老僧進入。
龍如飛一眼認出是鎮海寺主持方丈悟禪,只見悟禪方丈趨近榻前,目注奄奄一息老嫗久之,忽長嘆一聲,眼中泛出淚光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她是貧僧胞姐,沉淪邪淫,惡行擢髮難數。」緩緩轉眼望著江振遠,接道:「佛門中人戒打誑語,江大人屢次相問,貧僧以謊言搪塞乃逼不得已,而且也確不知事實詳情。」
江振遠沉聲道:「為什麽?」
悟禪方丈道:「家姐比貧僧年長十歲,許字鄰村許姓武師,完婚後即隨許武師離家闖蕩江湖,音信杳然,其時貧僧僅八齡稚童,不幸雙親染疾先後亡故,舉目無親,故捨身為僧。時光如白駒過隙,不覺又是半年,家姐突然找上寺中,勸令貧僧還俗,隨她而去,數責貧僧無後為大,怎可自斷香煙,貧僧迫不得已隨她而去。不料貧僧發現他們夫妻為江湖巨盜,殺人無算,燒殺擄掠,無所不為,令人髮指……」
江振遠道:「令姐夫妻真實姓名還請見告?」
悟禪方丈道:「家姐碧珍,江湖人稱辣手仙娘……」
華士弘哦了一聲道:「令姐夫必是關外一霸金蜂劍容許天行。」
悟禪方文黯然點點頭,道:「正是,貪僧置身盜窟,度日如年,知家姐積重難返,勸她反遭毒打,貧僧與她反目,決意剃度為僧。家姐大怒,本想殺卻貧僧,大概她念及手足之情,令貧僧盟下重誓後,任貧僧安然離去。其後數十年迄未謀面,今年中秋前數日家姐突然來至敝寺,不是她說起,貧僧幾乎認不得她了,她說已幡然改悔多年,費時甚久方探聽貧僧在此,輾轉而來敘敘手足之情。」
華士弘道:「方丈竟相信令姐之言是實。」
悟禪黯然微笑道:「貧價相信如此,事實上家姐已悔過向善,但忘不了其夫慘死之仇,誓言必報。」
「許天行喪在何人手中?」
「家姐堅不吐出,謂貧僧身非武林中人,最好不要過問,否則,定招來一場殺身大禍。」
江振遠道:「這倒是實情。」
悟禪方丈長嘆一聲道:「殊不料家姐會牽涉在洪夫人事中,洪夫人假敝寺歇息,命貧僧誦經超度洪檀越亡魂,貧僧便請家姐陪伴洪夫人敘談,家姐說她露面恐非所宜,只有暗中則可,要貧僧守口,且不讓第三人知道。」
龍如飛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洪夫人屏卻從人,室門嚴扃,原來是多了這個緣放?」
悟禪點點首道:「貧僧只還她昔年惡名彰著,認得她的人太多,所以不疑有他,但俟洪夫人失蹤,家姐亦在同時不告而別,貧僧方悟出家姐為了紫府奇書而來,然而在七天之前,家姐又來鎮海寺,貧僧責問她是否擄去柳鳳薇,她卻堅不承認。」
華士弘道:「今晚之事,方丈想必早就在預料中了。」
悟禪道:「這卻不然,到此時為止,貧個尚不知實情,她亦不知今晚有人尋仇,不過這數日顯得神色不安,似預知今日之禍,貧價套詞訊問,家姐堅不吐露,貧個又問她是否與洪夫人有關,她只點頭長嘆一聲即離寺而去,數日來來去匆匆,神色更見沉重憔悴。」
四人一聽老嫗真與柳鳳薇失蹤有關,不禁各各心神一震。
江振遠道:「這樣說來,她是決不能死的了。」
悟禪方丈稽首問道:「江大人,家姐是否有救?」
江振遠沉吟道:「這很難說,端視我等是否能尋到一位武林前輩,還要看那位前輩俯允施治與否,眼前緊要的是急需一種靈藥維護令姐臟腑不繼續糜爛,不然,遠水難救近火。」
悟禪方丈道:「貧僧去年蒙戶部陳尚書恩賜半支老年成形人蔘,不知是否有用?」
江振遠聞言不禁面露喜容,道:「半支成形人蔘是可維持令姐一年傷勢不再險惡,事不宜遲,令姐絕不能再在鎮海寺,另覓僻處不使人知。」
眾人魚貫而出……
※※※
新春元宵,大雪初霽,寒冽侵骨,朔風撲面如割,比降雪時更冷。
長安道上一片積雪,粉妝玉琢,寰宇皆白,凋干禿枝掛著琉璃冰條在寒風中瑟瑟飛舞,道上行人車馬寥落,觸目凄涼。
驀地——
道上傳來一陣得得蹄聲,尚有叮叮悅耳鸞鈴與蹄聲相互應和,冰雪載途中漸現出一人一騎。
座騎毛片勝雪,無一絲雜毛,軒昂神駿,騎上人是一女郎,披著一襲狐裘大氅,裹著翠綠緊扣勁裝,足登皮套蠻靴,面目被一重烏巾覆扎著,只露有一雙眼孔,隱隱可見兩隻靈活剪水星眸,背上斜插著一柄五色絲穗長劍,不疾不徐策騎向長安而去。
這少女風姿綽約,雖然隱蔽面目,仍不難猜想得到,這少女長得明眸皓齒,花容絕色,風華蓋代。
這時,道上奔雷似地飛馳而來三騎,騎上一色黑衣勁裝,彪悍鷙猛,掠過少女身側猛地勒住絲韁,轉過面來,六道森厲眼神逼視少女蒙面紗巾上。
蒙面少女似若無睹,逕自翹首從容策騎。
一個眉心長著一顆豆大黑痣,鷹鼻削腮漢子冷笑道:「看來這女娃兒長得不錯,怎不讓俺瞧個逼真。」說著猿臂一探,手出如風,疾望少女面門抓去。
忽地,另一漢子大喝道:「且慢!」一掌橫椎而出,將那眉心黑痣漢子右臂推了開去,埋怨道:「你怎可如此造次,要把我倆性命葬送在你手中么?」
蒙面少女若無其事般一抖韁繩,座騎四蹄驟然展開,奔雷蹄後盪起一片雪塵,眨眼人騎遠杳雪野盡端。
眉心黑痣大漢,甚是不忿同伴出手攔阻,高聲叱罵。
出手阻攔漢子冷笑道:「你是豬油蒙了眼,一個孤身背劍的少女上道定有大大來頭,你要是不信,追上前去試試,吃了苦頭可別怨俺束手旁觀,見死不救。」
「那是當然!」
眉生黑痣大漢冷笑出口,一撥馬頭疾馳追去。
另二人相視一眼,牽轉馬頭疾追趕上……
元宵佳節,長安城鑼鼓宣天,舞龍玩獅,到處張燈結采,人潮擁擠,倒將這凜冽奇寒沖淡了。
一條店肆林立大街上更是水泄不通,燈式花樣名目繁多,八仙過海、和合二仙、大泗州城水妖……高蹺……一串長龍般,鑼鼓鞭炮之聲不絕於耳,燈火如晝,兩側停觀人群如牆,一片鼎沸繁囂。
太白酒樓上食客們紛紛探首下望,僅有一人例外,正是那蒙面少女,席上店小二剛剛送來四味精緻菜肴。
只見她將蒙面紗巾掀起掛在耳輪上,露出櫻唇小口,舉箸慢慢進食,對街心熱鬧場面不置一顧。
這時店夥領著一白衣少年走上,就在她比鄰座頭坐下。
白衣少年向店夥要了酒菜後,不經意望了蒙面少女一眼,似是一怔,又飛快地將目光移向別處。
蒙面少女又何嘗例外,只覺這白衣少年體形似在何處見過,只是少年面目冷森,麻瘢滿臉,顯得異常醜陋令人厭惡,也就不再往下想去。
忽聽一聲冷笑飛起:「在這裡了!」
三條鷙猛大漢踏上樓來,為首的卻是那道上所見眉生黑痣,削腮鷹鼻漢子,望著蒙面少女險惡地一笑道:「有此桃腮櫻唇已足勾魂了,何論其他。」
大踏步走向一付空座斜對蒙面少女坐下,另二大漢鐵青著臉不發一聲擇位坐著。
街上鑼鼓之聲遠去,玩燈舞獅已轉至另一條街道,食客紛紛離窗就座,有不少江湖人物一見三大漢,均趨前問好寒暄。
不久,眉長黑痣大漢一按桌面,長身立起,噙著險惡笑容走向蒙面少女桌前。
四座食客愕然張目注視著,鴉雀無聲,預料即將有一場驚人事件發生。
人均懷有一種欣賞新奇刺激的事物,籍以談論來打發寂寞的時光,再也表示自己身逢其會,自詡見多識廣。
百數十道不同的目光,懷著異樣的心情來注視此一刺激事件發展及猜測。
突然,那眉生黑痣大漢張嘴疼嗥出聲,身形踉蹌倒退,右手急護著右眼,指縫中溢出鮮血,順著手背流出。
四座大驚,直立而起。
只見大漢退出數步後,厲吼一聲,左掌呼地劈出一掌,瘋虎般撲了上去。
那知他掌力猶未發出,只覺掌心一麻,撲勢盡泄,轟通栽在樓板上,竟然不起。
蒙面少女若無其事般,仍在低首進食,望也不望那大漢一眼。
究竟大漢是何人暗中出手所傷,除了那白衣少年外無人察覺,不過均料測是那蒙面少女所為,是以四座大驚,江湖人物更是駭凜震懾。
因為江湖人物卻是明眼人,蒙面少女所傷人於無形,武功必然登峰造極,焉得使他們不膽戰心寒。
只見一個胡爪長臉黑衣老者趨在倒地大漢身前,檢視了一眼,面現駭容,猶豫了一陣,向蒙面少女抱拳笑道:「老朽同伴無知冒犯,望姑娘寬諒他一條性命,老朽當有以報德。」
少女緩緩答道:「你認錯人啦!姑娘手指兒沒動他,怪姑娘何事?」
鶯聲嚦嚦,甜脆悅耳。
老者不禁一怔,面色微變道:「難道姑娘不給老朽一點薄面嗎?」
蒙面少女嬌聲笑道:「抱歉之極,姑娘並不認得閣下!」
老者聞言,只覺臉上有點掛不下去,面色一寒,嘿嘿乾笑了兩聲道:「老朽關中一雁羅永祥,姑娘諒不會不知。」
羅永祥乃長安一霸,跺跺腳四城皆動,威震關中,堪稱響噹噹的人物,在他想來,蒙面少女既在江湖走動,總不能不知道。
那知事出意料之外,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姑娘方才抵達長安,還沒功夫打聽,何況姑娘並非賣藝靠幫,須事先拜望本地老大,恕我不知什麼雁什麼鳥的。」
羅永祥聞言不由氣往上撞,有生以來從未在此眾目睽睽的之下受人奚落,濃眉一掀,殺機猛泛,目中逼吐森森嘯人寒電。
但他念頭一轉,忖道:「這賤婢能傷人於無形,武功已臻化境,自己出手若勝還則罷了,否則一世英名盡付之於流水。」
心生惕念,面色一轉,哈哈大笑道:「老朽不願與女流之輩見識,但姑娘無故傷人,自有人向姑娘討還公道,恕老朽置事身外。」
弦外之音,顯示既不給他面子,自有你的苦頭吃。
蒙面少女輕笑一聲,轉過臉去不予理會。
羅永祥臉色愈青,喝令兩人扶起傷者,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女一眼,用手一揮,搶步奔下樓去。
樓面上江湖人物竟隨著羅永祥走了一乾二凈。
蒙面少女似有意目光向白衣少年望去,她只覺這少年鎮靜異常,這大違人之常情,不禁暗暗留神他的舉動。
白衣少年仍是自斟自飲,並未察覺蒙面少女目光。
此時,店夥忽走在蒙面少女身前,哈腰低聲道:「姑娘,這羅永祥在長安勢力甚大,耳目眾多,一經為仇,只怕姑娘人單勢孤,遲早不免遭他毒手,依小的之見,姑娘不如速離長安,免得吃虧。」
蒙面少女點點頭道:「多承相告,我向你打聽一人,不知你可知道?」
「只有小的所知,無不據實稟告。」
「文昌鏢局老鏢頭賀柏青還在長安么?」
「姑娘問的是賀老鏢頭麽?在,在,文昌鏢局就在街右首向左拐彎第三家就是。」
蒙面少女立起,取出一錠白銀,道:「有多的就賞給你。」逕往樓下走去。
白衣少年倏地立起,留下銀兩,步落樓下。
…………
文昌鏢局門首廣坪上正在耍舞龍燈,聚觀人群如睹。
石階上佇立著三四個健壯鏢夥,指點說笑。
忽地一騎快馬在門首停住,馬背上躍下一個背劍的蒙面少女。
鏢夥一見這少女不由臉上湧上緊張駭然神色。
消息傳得太快,顯然鏢夥已知太白酒樓之事。
蒙面少女望了鏢夥們一眼,道:「煩勞通稟望老鏢頭有人求見。」
一個鏢夥詭笑道:「姑娘來得不巧,我們老鏢頭已去漢中,返轉之期當在五日之後。」
蒙面少女冷笑一聲,右臂疾伸,一把抓住那鏢夥肩頭,道:「真的不在家?」
那鏢夥如中五隻鋼釣,直嵌入肉,痛澈心脾,張嘴殺豬般大嗥道:「姑娘饒命,小的就去通稟。」
另兩鏢夥大駭,奔入鏢局而去。
蒙面少女冷笑一聲,舒開五指,叱道:「與姑娘帶路。」
鏢夥痛定思痛,如遇蛇蠍,怎敢違忤,喏喏連聲領著少女進入。
入內不遠,忽見四個鏢師簇擁著一花白長須,面色紅潤,貌像威武老者走來。
這老者眼神上下打量蒙面少女,一面說道:「老朽賀柏青與姑娘陌若平生,不知有何見教?」
少女輕笑一聲道:「老鏢頭尚未瞧見面目,就說素不相識,不嫌出言草率么?」
賀柏青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暗道:「好厲害的丫頭。」忙笑道:「風聞姑娘在大白酒樓中露了一手絕頂武功,實堪欽佩,但姑娘得罪了羅永祥,羅永祥系關中一霸,勢力強大,老朽為免牽連,不便接待,望姑娘見諒。」
蒙面少女冷笑道:「姑娘即刻就走,決不使老鏢頭為難,請老鏢頭借過一步說話。」
賀柏青略一沉吟,右手一擺。
四個鏢師轉身退後兩丈開外,賀柏青道:「姑娘有什麼話請快說!」
蒙面少女懷中取出一面小巧竹令符來,道:「老鏢頭可認得此物,請老鏢頭指點老君現在何處?」
賀柏青一見竹令符臉色一變,忙低聲道:「姑娘請在今晚四更來此,唉,姑娘形蹤隱秘一點不是好麽?何必無故結怨,為姑娘招來一場無邊危難。」
蒙面少女猶未作答,驀從鏢局門外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七條黑影電疾掠至。
賀柏青一見來人不由臉色大變,趨前搶步,一揖至地,笑道:「不知甘老師駕到,賀某未曾出迎,當面恕罪。」
為首者是一額生三顆贅疣,貌像獰惡老人,鼻中哼了一聲,目光森厲望了蒙面少女一眼,沉聲道:「就是她么?」
身側一個鼠眼閃爍,矮小黑衣中年人道:「正是這賤婢。」
甘姓老兒望著蒙面少女大喝道:「老夫手下何罪,膽敢致其死命,心辣手黑,饒你不得。」
蒙面少女叱道:「誰曾親眼得見是姑娘出手?」
甘姓老者厲聲道:「到了這段時分,妄想推卸罪刑也由不得你了,賀老鏢頭,她是誰?」
賀柏青答道:「賀某尚不知她的來歷?」內心是忐忑不寧,目光瞟向蒙面少女面上。
甘姓老者冷笑道:「這就奇怪了,難道她竟會無故來到貴鏢局,真是匪夷所思。」
蒙面少女冷笑道:「來此尋仇,你管得到么?」
甘姓老者聞言殺機猛泛,厲喝道:「與老夫拿下這賤婢!」
左側忽掠出鼠眼閃爍矮小黑衣中年人,身形猛挫,兩臂疾伸,十指箕鉤,向蒙面少女撲去。
撲勢如電,兩手十指帶起一片銳嘯,抓向少女兩臂,距離既近,眼看蒙面少女就要喪生在那鐵爪之下。
鐵爪堪堪觸及少女腰側,只見少女身形一晃,向左滑開七尺,寒光電奔,長劍已自出手。
出手之快,在場之人均無法瞥清,只見一顆碗大的寒星直點對方胸坎大穴。
矮小黑衣人一勢撲空,尚未收勢後撤,忽覺一溜寒芒直襲胸前,不禁大駭,忙側身一塌激射而出。
那知劍勢猶如附骨之蛆而至,只覺腰際一涼,寒芒疾卷,一聲慘嗥出口,屍分兩截,鮮血濺飛如雨。
甘姓老者勃然大怒,暴喝道:「將這賤婢分屍萬段!」
一聲令下,甘姓老者等五人聯攻出手,攻勢凌厲如山,尤其甘姓老者掌法詭奧莫測,擒、扣、拍、拿,無一不是精奇玄幻,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
蒙面少女劍招宛如雷霆飛掣,滿天寒星暴射,灑成一道劍牆,但依然不能阻遏六人攻勢。
雖然如此,甘姓老者六人一時之間亦不能取勝,因為蒙面少女劍法幾乎包括天下名門各派創招,兼蓄正邪之長。
甘姓老者不禁暗皺眉頭,思索不出蒙面少女是何來歷。
忽地蒙面少女震腕展出少林絕學達摩十三式劍法一招「蓮粟金雨」,千百道劍影嗡嗡刺出。
兩聲慘嗥平地騰起,一雙匪徒肩胸兩處被劍劃過一道尺許長短口子,鮮血飛射,人影暴退。
甘姓老者不禁面色大變,目中凶芒逼射,掌法一變,如山掌影,夾著強勁罡力,排山倒海攻去。
尚有三名匪徒,顯然亦是武林高手,鞭、刀、槊,三種不同的兵刃,招式精奇迅疾的合作無間。
蒙面少女究竟是女流之輩,雖仗著劍招精奇,僥倖並未落敗,但漸感真力不足,額上沁出汗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