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第 二 章

鐵羽揚揚眉,道:」很醜的一條疤痕,對么?黑妞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鐵羽沉聲遭:「這就是神手鐵羽獨門標誌,你想必聽說過」

黑妞搖搖頭。

鐵羽道:「白玉蓮也沒有告訴你」

黑妞仍然搖頭。

「哼」鐵羽冷笑一聲,道:「或許她早已忘記了。聽說這些年來,她在西北混得挺不錯,儼然已是一方霸主」

黑妞道:-這跟你有什麼相干」

鐵羽的臉抽動了一下,緩緩道:「因為我是個念舊的人,十餘年來,踏遭天涯海角,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故友,今天總算被我訪到故人的下落了。」

黑妞張口想說什麼,忽又忍住。

因為她發現帙羽額上的刀疤已經充血動,顯見內心正熱氣沸騰,充滿了仇恨。

的激動,說道:「黑妞,你只是白玉蓮手下一名丫頭會難為你,不過,你得帶我去見見她……」

「不行廠黑妞倒退丁一大步,回答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不行」

「我家姑娘已經多年不見外客,尤其像你這種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哈」鐵羽突然大笑起來:」-我正是一個不速之客,可是,她卻非見我不可,著一天,她就躲不掉要跟我見面。」

黑妞道:「即使要見,也得由我先回去通報相見,自會派人通知你……」

「不用那麼費事了。」

鐵羽擺擺手道:「我既然千里迢迢找到這兒,見不見可由不得她,你也用不著通報,只管帶路前去,我自有辦法要她見面的。」

黑妞道鐵羽道:的後果。」

「我如果不替你帶路呢」

「你會的。因為你並不笨,你當然想得到拒絕「哼你想威脅」

「這不是威脅,是忠告。」

「你少賣狂」

黑妞一抖手中雙劍,大聲叱喝道:「你以為我都是嚇唬大的嗎」

她也知道眼前這人,絕非易與之輩,話剛出口動,雙劍齊出,一刺胸腹,一斬足踝。

鐵羽笑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身軀傲側.不退反進,竟然直跨進森森劍芒中。

黑妞見他身法飄逸,簡直沒有把自己的劍招放在眼裡,就知道要糟.急忙撤招換式,手腕一頓,抽回左手劍……

她雙劍都是進手招,左劍在上,右劍在下,如今要中途變招,本能地想抽回左劍自保,右手劍便自然由下而上,打算封住空門。

誰知鐵羽似乎早料到她會變招,一抬腿,竟將她的右手長劍踏住。

黑妞左劍雖已抽回,右劍卻無法應變,正面空門大開,這時候,鐵羽若趁機出手反擊,後果將不堪設想。

情急之下,只得把心一橫,左手劍才吞又吐,化作一道匹練,向鐵羽攔腰掃了過來。

這是以險制險,亡命的打法,希望險中求生,逼使對方後退,以便奪回受制的兵刃。

鐵羽輕曬道:「呵你倒挺橫。」

左腳踏著劍身,既不放鬆,也不反擊,身子卻像中荷葉般搖擺不止。

刷刷刷黑妞連劈三劍,都以毫釐之差竟然連衣角也沒有碰著。

黑妞無奈,只得氣咻咻地停了鐵羽道:「為什麼不發橫了」

黑妞哼道:「你仗著身法熟練,本領。」

鐵羽微微-笑,黑妞道:「依你說.要怎樣才算本領」

「除非你不閃不避,讓我再砍三劍,我才佩服。」

鐵羽道:「可以。」

鐵羽點點頭道:你得答應帶我去白蓮宮」

「好來吧。」

鐵羽鬆開左腳的樣子。

含笑而立,果然準備以肉身硬拼她三劍了,緊握雙劍道:』你真的不閃不避」

「不錯,我要讓你見識見識,神手鐵羽雙臂同振,劍分左右揮出。

兩柄劍帶起兩道寒光,宛如剪刀般向鐵羽雙臂絞刑。

鐵羽屹立如故,低喝一聲:「撒手」

喝聲中,兩臂分展,雙掌齊出,竟用一雙肉掌,迎向劍只聽「噗噗」連響,劍過處,如中敗革,鐵羽的手掌分毫無損,兩柄長劍卻被震飛脫手,穿林而去。

黑妞嚇呆了,等到驚魂歸竅,才想到了開溜……

鐵羽早巳搶先一步,擋住了去路,冷笑道:「要走可以,別忘了先帶路去白蓮宮。」

黑妞無可奈何地道:「老實告訴你吧,白蓮宮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抵達宮門之前,沿途必須經過層層盤問搜查,就算我願意帶你去,也到不了宮門。」

鐵羽道:「通過盤查是我的事,你只要帶路就行。」

黑妞道:「我不能替你帶路,私引外人窺伺宮址,那是死罪,何況,你要見我們姑娘,也不必要本就不住在白蓮宮內。」

「她在什麼地方」」沒有一定住處,白蓮宮在甘陝境內隨處都可駐留。」

「你是她的貼身丫頭,難道不知道她的行蹤」

「不睛你說,昨夜我奉命去麒麟山莊時,姑娘正向蘭州府去,現在她已到了什麼地方,連我也不知道。」-

那你要向何處通報消息」

白蓮官門下遍布西北,互相都可以傳送消息,我只須將自己所在位置報出去,姑娘會及時通知去處晤面。」

「嘿」鐵羽似鄙夷,又似震驚,口中喃喃地說道:「十餘年未見,白玉蓮果然已經修成氣候了,但,任憑她狡兔三窟,遲早終會被我搜到的。」

目光轉到黑妞臉上,接道:「附近最方便的聯絡處在什麼地方怎麼聯絡法要多久才能接到迴音通知」

黑妞道:「聯絡通訊的地方有兩種,一種有人駐守,一種無人駐守,卻藏著信鴿,只要發出消息,多則一天,少則個把時辰,就有迴音。」

鐵羽道:「寓此地最近的聯絡處所,是屬於哪「是屬於只設佰鴿,無人駐守的一種。」

「距離這座林子有多遠」

「就在」

突然一聲冷喝道:「丫頭,你太多嘴了」

隨著喝聲,一股勁風疾卷而至,撞在黑妞的胸口上。

黑妞悶哼了一聲,雙手掩胸連退三四步,」蓬」地撞上一棵樹榦,當插蹲下身子。

沒等她蹲下,人影飛閃,兩名穿月白色勁裝的少女突然出現,一左一右架住了黑妞的胳膊。

另外一個灰色身影,緩步從林中走出來。

那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嫗,手裡拄著一根沉重的紫蘑拐杖,外衣前胸,綉著好大一朵白蓮花。

老婆子用杖頭指著黑妞罵道:「小下頭片子,我就知道你不是個辦正事的材料,你卻非要在姑娘面前討這份差使,現在,你有什麼話說」

黑妞分明已受內傷,見了那老婆於,更是嚇得連頭也不敢抬,吶吶地道:「婢子該死,求姥姥開恩。」

老婆子哼道:「回去我再跟你慢慢算賬。金花替我押回去」

兩名少女架著黑妞出林而去,理也沒理會鐵羽。

鐵羽冷眼旁觀,也沒有攔阻。

黑妞被架走以後,老婆子才慢慢轉過身,向鐵羽上下打量一遍,冷笑道:「多年不見了,鐵相公還記得我老婆子嗎」

鐵羽微微欠身道:「夏大娘別來無恙」

被稱為夏大娘的白髮老婆子嗤嗤地笑起來力,你居然還認識我。」

鐵羽道:-十餘年闊別,大娘健壯如昔,只是地位日尊,比當年更威風了。」

夏大娘笑道:「彼此,彼此,你鐵相公也遠非昔比,聽說這十餘年,神手鐵羽已名滿大江南北,剛才老身親眼看見你那一手空掌劈劍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

突然笑容一斂,正色道:「十多年不是個短日子,鐵羽相公,如今彼此都已經有了身分,當年事也該淡忘了,你又何必再苦苦尋到西北來難道十多年歲月,還沒有消磨掉當年的火氣」

鐵羽揚揚眉道:「莫非大娘認為我不應該來」

夏大娘道:「話不是這麼說,當年彼此都年輕氣盛,互相不能容忍,才鬧得不歡而散,如今事過境遷,冤家宜解不宜結,再鬧下去,又有什麼好處,常言說得好: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鐵羽道:「大娘這話,是替她求情」

夏大娘道:-鐵相公,你不要誤會,老婆子也是替你著想,白蓮官這些年在西北一帶也算得有勢力,你再了得,只有一個人,真要斗下去,未必能穩操勝券。」

鐵羽笑道:「鐵某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再活著回去,好歹我得跟她再見一面,將當年事作個了結。」

「鐵相公,見了面又如何你縱然砍她一千刀,也無補於當年憾事。」

「至少我也要讓她領受什麼是恥辱應」

「那麼對你又有什麼益處」

「可以洗雪多年奇恥,一吐胸中積怨。」-

這豈不成了意氣之爭」

「但也是雪恥之舉。」

夏大娘默然了,良久太深,空言已經難以化解——才嘆口氣道:「看來你怨毒之念老婆於只擔心你們兩敗俱傷便宜了得利的漁人。」

恢羽拱拱手,道:「鐵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夏大娘點點頭,道:「好老婆於會親口替你轉告這句話,同時也要奉告一句話……」

「請說!」

「既然無法善了,老婆於身為白蓮宮門下主,可顧不得彼此是舊識。」

鐵羽冷冷一哂,道:「大娘儘管放手施為,「很好」

夏大娘舉手輕搭拐頭,微一欠身,道:「鐵相公多保重,老身回去就做安排,三天之內,必有回報。」

話落,飛身掠起,穿林而去。

鐵羽昂首未動,只冷冷說道:「就讓你們多過於吧十幾年都等過了,何在乎多等三天……」

林子里有人介面道:「恐怕她未必言而有信。」

兩個人一先一后從林中走出來,卻是麒麟山莊莊主金克用和總管吳濤。

金克用一臉倦容,趕來,迄今未曾睡過。

分明是被吳濤緊急傳報,由床上驚起但就在他倦容滿布的臉上,仍然掛著無限關切之色。

金克用道:「老弟,你可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如果不是愚兄隨後趕到,那姓夏的老婆於只怕已經向你下毒手了。」

帙羽道:「怎見得」

金克用道:「不信你且看看這座樹林,四面都埋伏著桐油火器,這不是準備對付你還有誰呢」

吳濤立刻舉掌連擊三下,七八名麒麟山莊庄丁分由四方應聲而至,每人手裡果然都提著滿盛桐油的竹筒和火種。

金克用道:「老弟,這是你福星高照,幸虧愚兄帶著人手趕來,那夏老簍子才沒有機會下手,只是這樣一來,愚兄一番苦心安排勢必白費,從今後,敵暗我明,白蓮宮的人隨時可以對付咱們,咱們卻很難發現。」

鐵羽皺皺眉頭,道:「你和白蓮宮不是一向都有秘密來往么」

金克用道:「不錯白蓮宮在甘陝一帶勢力龐大,組織卻極端秘密,麒麟山莊不得不跟白蓮宮維持著友好的關係,可是愚兄也同樣不知道他們的總宮在什麼地方也同樣必須預先約定,才能見得到白娘子。」

鐵羽冷笑道:「難怪你要黑妞轉告,約白玉蓮在海角紅樓相見,原來是這種苦衷。」

金克用道:「鐵老弟,你只聽到愚兄對黑妞說的話,自然會對愚兄不諒解,其實,愚兄這樣做全是為了你設想。」

「哦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愚兄明知白蓮宮勢力遍布甘陝,若淪報仇,談何容易,而你卻復仇心切,非見到白娘子不可,愚兄無奈,只得一面派人保護,趁夜又一面設法騙白娘子在誨角紅樓晤面,我本來計劃使你假扮成隨從,潛赴海角紅樓見見白娘子,但不希望你魯莽出手,壞了大局,卻沒想到你會偷聽到愚兄跟黑妞的談話,險些引起天大的誤會。」

吳濤不等鐵羽開口,急忙接道:「莊主約好了白娘子,就派我連夜去鳳凰集告訴鐵大俠,誰知兄弟去遲一步,鐵大俠已經先走了,兄弟獲訊,又快馬回庄,呈報莊主宰人隨後趕來應援。」

鐵羽淡淡一笑道:「這麼說,倒是我疑心生暗鬼,誤會了金兄一番美意。」

金克用道:「情勢未明,誤會總是難免的,鐵老弟應該相信一件事,愚兄正跟你合作,無論如何,總不致會陷害你,姑無論你和白娘子的仇恨多深,愚兄為了自己,也斷無助她害你的道理。」

鐵羽笑笑道:「這一點我當然相信,現在我已經跟夏大娘見了面,今後應該怎麼辦」

金克用道:「老弟,不是我事後埋怨你,那夏大娘是白娘子的乳娘,黑妞是她的貼身丫環,這兩個人在白蓮宮中都很走紅,你剛才既已露面,就不該輕易放過她們,只要能擒住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便不難逼白娘子現身了。」

鐵羽道:-依你所說,白蓮宮組織如此龐大玉蓮還不容易嗎」

「正因白蓮宮的組織太龐大,要找白娘子才更不容易。」

「哦為什麼」

「白蓮宮勢力遍布甘陝,組織龐大,層層節制,有許多分宮的負責人,甚至迄今不識白娘子的真面目,除了極少數親信,連白蓮宮門下,也大半不知道後宮在什麼地方,白娘子神出鬼沒,行蹤難測,別說咱們是局外人,就是白蓮宮的人,要找她也很困難。」

「但總有辦法能夠找到她。」

「辦法雖有,都未必可靠,如果白娘子存心避不見面,任何人也拿她沒轍。」

「哼」鐵羽冷笑一聲,道不見面,我就一處一處地挑她的分宮,捉一個,殺一個有一天,要逼她現出身來。」

金克用道:「這不是好辦法須智取,千萬不可輕敵。」

「依你應該如何」

「鐵老弟,你若依我的建議,「怎麼一個忍法」

只有一個字忍。」

「首先,你必須耐著性子,別急於報仇,先求知己知彼,由愚兄設法替你安排,讓你先了解白娘子有多大勢力,以及白蓮宮的大約組織情形……」

「然後呢』「然後,你要假作知難而退,表面接受夏老簍子的勸告,表示放棄報仇,使白娘子鬆弛戒心,再把握適當時機,一擊成功。」

「金兄的意思,是否要我先助你取回財寶,再談報仇的事」

「不鐵老弟千萬別誤會,愚兄固然希望能儘早奪回祖先遺物,但並不想妨礙你的報仇,這兩件事本來就互無妨礙,愚兄只是擔心報仇不易而已。」

鐵羽笑笑,沒再說什麼,大步走出林子。

金克用急向吳濤使個眼色。

吳搏忙尾隨跟上,諂笑著問:「鐵大俠是打算暫住庄中還是仍返鳳凰集」

鐵羽道:「你覺得哪裡比較方便」

吳濤道:「都方便。不過為了安全……」

鐵羽笑道:「那就住在庄內吧,別為我侄也跟著受累。

吳濤雖然在笑,那笑容卻比哭更難看…-鐵羽在麒麟山莊中,受到無比的禮遇和尊敬,金克用特別專撥一座院落供鐵羽居住,整日美酒佳肴,川流不息,丫環侍女圍繞伺候,真箇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呼百喏,極盡享受。

鐵羽好像也沉緬在享樂中,日卧醉鄉,夜擁艷妓,絕口不提白蓮宮的事。

陪伴他的是吳濤,自從鐵羽住進麒麟山莊,金克用就沒有再露過面。

直到第二天傍晚,金克用才帶著古家兄弟匆匆回庄鐵羽道:「我已經安排好一次機會,讓你跟白娘子見面是,你只能站在遠處,看得見她的人,也聽見她的聲音不能跟她交談,更不能出手,你是否願意去」

鐵羽道:-那是個怎樣的場合」

金克用道:「不瞞你說,因為你跟夏婆於照了面,白蓮宮已經下令調集高手,趕來麒麟山莊準備對付你,要愚兄前往誨角紅樓面詢你的近況,你若願意去,愚兄準備讓你稍作改扮,假冒古家兄弟隨同前往,但你必須答應絕不出手。」

鐵羽道:「海角紅樓是什麼地方』金克用道:「一處極隱密的處所,告訴你在什麼地方。」

鐵羽道:「什麼時候去」

金克用道:「就是今天夜晚。」

我可以帶你去卻不能鐵羽想了想,道:「如果我出手又怎樣」

金克用正色道:「你絕對不能出手,白娘子約我見面,必然先作了嚴密戒備,如果魯莽出手,非但沒有成功的希望,你我的性命,都可能斷送在那兒。」

鐵羽笑笑道:「你認為我就那麼不濟」

金克用道:「老弟,這不是濟與不濟的問題,而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白娘子的勢力,絕不是你想象那樣容易對付。」

鐵羽道:「難道,她的勢力比麒麟山莊更大」

金克用苦笑道:「若論聲勢、人數,白蓮宮強我十倍不止,這些年來,說好聽些,我跟他們是和平相處,說得難聽些,麒麟山莊是閉門苟安,有時還得避讓他們三分,否則,就無法在甘陝一帶立足。」

鐵羽微訝道:「哦十幾年工夫,白玉蓮居然有如此成就」

金克用道:「你若不信,今夜一見就知道,愚兄絕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鐵羽道:「既然這樣,你不怕她發覺我是假冒的,今後對你麒麟山莊不利」

金克用輕嘆一口氣,道:「為了要兄弟了解真象只好冒一次險……」

鐵羽道:「可是,你說過將來願以麒麟山莊的力量助我報仇,豈非根本不可靠了」

「那」

金克用幾乎語塞,頓了頓,才道:「等咱們合作成功,情形自然不同,那時候,咱們有了財富,就等於有了力量,許多顧慮都不在心上,當然能放手施為。」

鐵羽對這番解釋未置可否,點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不出手,且隨你去見識一下,看看白蓮宮究竟有多大勢力。」

金克用道:「在未去之前,你得同意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必須改扮外貌;第二,必須蒙住眼睛,避免辨識來去路徑;第三,得讓我點閉啞穴和氣門穴道,以免一時衝動出手。」

他一面說,鐵羽就一面點頭答應,笑著道:「真難為你想得這麼周到,看來,我就算想玩點花招也不通了。」

金克用不再多說,立刻吩咐替鐵羽改扮。

古家四兄弟中,以老三古如風的面貌跟鐵羽較為相似,當場對照裝扮,換上雪白的劍衣和兵刃,倒也頗有幾分酷肖。

金克用親自動手,點了鐵羽的氣啞二穴,又用布巾蒙了眼睛,由古家兄弟老大古如雷,老二古如雨和老四古如霜扶持上馬,隨著金克用離開了麒麟山莊。

一行五騎,趁夜馳向那隱秘而又神秘的」海角紅樓」

帙羽坐在馬上,眼不能見,口不能問,只能根據馬行的速度,來估計麒麟山莊到晦角紅樓的距離,並且記憶途中曾轉過幾次彎,藉以推測方向,再從馬蹄的音響,分辨所經過的山區抑或平地結果,他發現五騎馬一直在麒麟山附近兜著圈子,根本就沒有超出百里範圍。

由黃昏后開始出發,繞去拐來,直到午夜時分下來。

金克用親自替他解去了蒙眼布巾。

鐵羽縱目望去,置身處果然仍在山中,只是無法確定這兒是在麒麟山莊哪一個方位。山中當然不會有海.所謂-海角紅樓」,不過是一棟建在小湖釁的樓房。

樓不大,卻很精緻,依山臨湖,景緻絕佳,樓后是一大片花園,三面環以矮牆,看來頗似官宦人家的避暑別墅。

花園內寂然無人,一條石板小路,由矮牆邊婉蜒通向樓門,樓中也黯無燈光,月色和樓影都投映湖上,分外顯得寧靜而幽美-五個人在距離花園五十丈外就下了馬。

金克用低聲道:「從現在開始,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已被人嚴密的監視,鐵老弟,你得多委屈,必須跟古家兄弟的舉止配合一致,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鐵羽無法開口,只能點點頭-金克用又吩咐古家兄弟:「你們三人要盡量掩護鐵大俠,萬一有意外情形發生,寧可犧牲自己,也要讓鐵大俠先平安脫身。」

古家兄弟都頷首應諾。

於是,金克用在前,鐵羽和古家兄弟隨後園。

剛踏進園門,風聲入耳,本來空蕩蕩的石板小徑上,突然出現三條人影。

迎面是個渾身黑衣的瘦老頭,馬臉,高顴,目光如冷電,身材似枯竹,手裡拄著根釣魚竿似的細墨竹。

左右兩人,卻是兩個形如肉球的侏儒,也是渾身黑衣,打扮跟瘦老頭一模一樣,每人手中各提著一個好像魚簍似的鐵羽一見這三人的裝束打扮,心頭暗震,連忙低下了頭那瘦老頭目光如炬,在五人身上迅建地掃了一瞬,徽微欠身道:「金兄真準時,從來世有遲到過片荊。」

金克用笑著拱拱手,道:「姑娘約見,金某怎敢遲到。」

瘦老頭也含笑道:-彼此本來都是熟朋友,但老朽職責在身,不由自主,還望金兄多包涵。』金克用側身橫跨了一大步,道:老哥請」

「多有失禮。」

瘦老頭一擺手,兩名侏儒同時舉起那魚簍狀的東西。

暗淡的月光下,突然亮起兩道強烈光芒。

原來那魚簍狀的東西竟是兩具特製燈籠。

兩道強光在鐵羽和古家兄弟臉上掠過,因為鐵羽低著頭,古家兄弟也急忙低頭……

瘦老頭倒沒有挑劇,燈光一掠即滅娘已在樓中等侯,金兄請吧」

金克用笑了笑,大步往前行去。

鐵羽和古家兄弟也邁步而過直到這時候,鐵羽才輕吁了一口氣,暗叫:-好險」

金克用曾經告訴他:白蓮宮勢力龐大,門下高手如雲。

他始終不信,現在卻不得不相信了。

剛才攔路檢查的瘦老頭,竟是當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巫山兩大怪之一飛漁夫林嵩。

相傳林嵩是猿猴撫養長大,一身輕功罕世無匹,因為身材長逾常人,又有個名字叫做「林一丈」,曾有人譏笑他的輕功絕世,只是仗著身軀特殊,林嵩一氣之下便踏遍天下,搜尋兩名畸型侏儒,將輕功絕藝傾囊相授,十年之內,也練成了飛山越嶺的本領,因此,師徒三人竟在江湖獨樹一幟,號稱「長短門」,被譽為:「一擔兩籮筐,飛天疾無雙,一端挑月亮,一端挑太陽。」

誰會相信,一代宗師身份的飛漁夫,竟甘為白蓮宮的屬下護衛飛漁夫既然投效了白蓮宮,跟他齊名的巫山另外一怪郭石頭可能也不會例外吧鐵羽正在思索,前面的金克用已在小樓門口停步,向門階側一尊石獅子拱拱手,道:「相螟通報,金某來赴約了。」

那石獅於居然抖抖身子,站立起來。

鐵羽這才看清那石獅子,原來是一個滿頭亂髮披肩的怪人。

那人蓄著灰色的長發,穿著一件灰色皮襖,滿臉皺紋,膚色也是灰白色的,蹲在石階旁一動不動,黑夜中乍一看,簡直就跟一尊石獅子沒有兩樣。

人如其名,不用猜,這傢伙就是以橫練硬功享譽武林的巫山一怪郭石頭。

郭石頭沒有名字,自出娘胎就生成一身灰白色的皮膚,全身上下硬如石頭,一出世,他娘就難產死了,他爹只當生了個妖怪,用獸皮一裹,丟在巫山腳下,被一個老和尚撿去,用牛乳養大,並傳授了一身絕世武功。

據說郭石頭不但肌膚如石,天性也木訥寡言,就像石頭一樣不通人情,本來已經剃度出家當了和尚,法號就名石頭,有一次,跟隨老和尚外出化緣,因為一隻家犬追咬老和尚,被他一把抓住,當場將狗撕成兩片,狗主跟他理論,他連狗主也撕裂弄死,衙役逮他,更被他活劈了四五人。

老和尚制止無效,嘆道:「頑石頑石今生今世你是難以點頭了。」

從此命他蓄髮還俗,逐出了佛門。

孰料郭石頭是個死心眼兒,叫他蓄髮,他很聽話,叫他還俗離去,卻死也不肯走,每天仍跟在老和尚身後,老和尚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不分日夜,寸步不離。

這一來,害得老和尚再也不敢去市街化緣,甚至連人畜都不敢接近,只怕他憨性一發,又傷性命。

可是,無論用什麼方法,甚至打他罵他,也趕他不走,老和尚拿他沒轍,一氣之下,便絕食坐化在荒山中。

郭石頭見師父死了,大哭一場,這才獨自一人闖藹江湖,不出一年,就名震武林。

因為他生性木訥,詩人又忠厚,只要幾句甜言蜜語他向東絕不往西,要他殺人絕不殺雞,數度曼惡人誘騙死好幾名自道高手,從此被列巫山二大怪。

郭石頭跟飛漁夫林嵩不僅有名,也是好友估計林嵩已投效白蓮宮,郭石頭可能也不例外中了。

巫山二大怪,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網羅門下,難怪金克用對白蓮宮也忌憚三分….因此,鐵羽果然被他料禮,道:「金莊主請進,其餘的人留下。」

金克用笑道:-郭兄,這古家兄弟,隨我多年,姑娘也曾見過,從前都應允隨同兄弟進見……」

郭石頭冷冷道:「那是從前,今夜情形不同,姑娘吩咐要特別戒備。」

金克用仍然帶笑說道:連幾名隨從也不能攜帶」

郭石頭斬釘截鐵地道:沒有約你的隨從。」

姑娘約的是金莊主,井金克用有些下不了台,怫然道:「郭兄別弄錯了人是姑娘的朋友,並非白蓮宮的屬下。」

郭石頭道:-朋友和屬下全都一樣。』金克用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了。」

郭石頭道:「那是你的事,去留由你。」

金克用冷笑道:「麒麟山莊和白蓮宮以朋友論過這種限制,請轉達姑娘,金某告辭。」

他向後一揮手,道:「走咱們回去!」

五人剛要轉身,小樓門忽然「呀」地一聲打開喚道:「金莊主請留步。」

兩盞紗燈擁著夏姥姥行了出來,笑道:「老爺子何必生氣,這是誤會,千萬別為幾句言語傷了兩家感情。」

金克用道:「井非金某傲慢,這古家兄弟跟隨我多年,一向不寓左右……」

夏姥姥道:「我知道,姑娘也認識他們四位,其實,郭護法只是奉命行事,因為他們四位未得姑娘特別交待,才有這場誤會,現在老身已帶來通行金令,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說著,由袖中取出一個金質小牌交給郭石頭,說道:「姑娘特許麒麟山莊古家兄弟,隨同金莊主人樓相見,這是令牌,請郭老驗牌放行。」

郭石頭接過金牌,仔細端詳了一遍,階旁蹲下,又恢復了「石獅子」的模樣。

夏姥姥回頭道:「燃燈,迎客」

漆黑的小樓中,突然燈火通明樓門大開夏姥姥含笑欠身:「金莊主請。」

金克用口裡謝謝著,舉步跨人樓門。

樓下是一座大廳,幾明窗凈,一塵不染,地上鋪著紅色厚毯,桌椅都是一色紅木製成,正粱上,高懸著一盞八角琉璃彩燈,霞光四射,照得全室一片輝煌。

靠中側,是座丫字形樓梯,沿櫻一匝回欄,全部都漆成紅色,所謂「紅樓」

之名,大約就是由此而來。

金克用在客位落座,鐵羽和古家兄弟一字兒並排站在椅后,小丫環獻過香茗,卻始終不見白玉蓮的人影。

鐵羽心裡好緊張,兩隻手掌緊緊捏著兩把汗。

十餘年不見了,白玉蓮還會像從前那樣美艷嗎歲月是女人青春的剋星,她今年已經三十二歲,鬢邊眼角,是否已添上歲月的痕迹一個女人,能在短短十餘年中創下如此龐大的墓業,那一定是夠辛苦的了,人人中年如花朵開始凋謝,想來她早已不復有往日明艷照人的神采,或許她的身體已經開始發胖臃腫,或許她的髮際已經出現幾縷白髮,或許她的聲音已經失去了悅耳音色,或許她……

鐵羽自己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心情,既想快些見到她,又有些虛怯,這狠毒的女人,幾乎毀了他一生,現在仇人就快見面了,卻怎會反而關心起她的美醜來……

一陣環佩打斷了他的思路,緊接著,夏姥姥和金克用都同時肅然立起。

最先出現在樓梯口的,是兩對劍童和兩對刀女,年齡都不過十一二歲,鮮紅色的衣衫上,綉著純白的蓮花。

八名童男童女後面,跟著兩名渾身漆黑的崑崙奴。

這兩名崑崙奴也是一男一女,年紀約在二三十歲之間,半裸著身子,每人手臂上都套著十二枚閃閃發光的金環手鐲。

先後十名男女隨侍下樓,站滿了大半個客廳,加上夏姥姥和兩名丫環,客廳四周,已全是白蓮宮的人。

這時候,白玉蓮才由黑妞陪伴著,出現在樓梯口。

鐵羽又覺眼睛一亮,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跪出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樓口的白衣麗人就是白玉蓮,十餘年未見,白玉蓮非但沒有絲毫衰老,反而比從前更顯得年輕美貌,那份明艷,那份神采,比當年更嬌,更媚,更令人神馳目眩。

滿屋子人似乎都被白玉蓮的丰神所攝,全室寂然無聲,人人肅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白玉蓮曳著白紗長裙,款款下了樓,眼波流轉,在金克用等人臉上掃了一瞥,才在一張交椅中坐下。

雖然只那麼淡淡的一瞥,金克用等人都感到心弦震動,人人都覺得那目光好像是專向自己投射過來。

鐵羽發現左邊的古如雨和右邊的古如霜,身軀都在微微顫抖,似乎已無法自持。

白玉蓮輕展梨渦,嫣然一笑,抬抬手道:「老爺於,請坐啊」

金克用大約也出了神,怔愣一下,才急忙一欠身,說道:「蒙姑娘芳諭見召,金某深感榮幸……」

白玉蓮笑道:「老朋友了,何須這麼客氣,請坐下來談吧。」

金克用稱謝落座,又輕咳了一聲,暗示身後的鐵羽要多加謹慎,萬萬不能魯莽。

其實,鐵羽正百感交集,根本未曾注意到這種暗示。

賓主坐定,白玉蓮揚臉問:「姥姥,剛才可是郭護法開罪了金老爺子」

夏姥姥道:」郭老未得令諭,不肯讓金老爺子的四名隨從進樓,引起了一點小誤會,老身已經替姑娘傳令放行了。」

白玉蓮點點頭,轉向金克用道:「我們這位郭護法,人並不壞,就是性情太固執了些,冒犯之處,我替他賠罪,老爺於休介意。」

金克用忙道:「姑娘言重了,些小誤會,何足掛齒。」

白玉蓮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交待過他多少次了,仍然常常替我開罪朋友,幸虧老爺子不是外人,否則,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我白玉蓮不知有多狂多跋扈呢」

金克用笑道:「姑娘律己嚴,待人寬,外間只有讚譽,從無人敢這樣批評姑娘。」

白玉蓮道:「唉,白蓮宮上上下下這許多人都得我一件件管到,我哪有這份精神,有時候,只跟,閉一隻跟。」

金克用阿諛地道:「能者多勞,姑娘日理萬機,自然難免辛苦些。」

白玉蓮搖頭道:「辛苦倒算不了什麼,只是做人太難了,往往一番苦心,有時反落得滿身不是,這才真令人灰心。」

金克用道:「這怎麼會」

白玉蓮道:「怎麼不會就拿神手鐵羽的事來說吧,當年我何嘗不是為了他好,結果卻變成了仇人。」

她口齒伶俐,談吐機變,輕輕一轉,已將談話轉入了正題,緊接著又道:「過去的事,我也不願再提了,這些年,我總算避著他,誰知他卻始終不肯放手,竟然又迫到西北來,老爺於,你說我該怎麼辦」

鐵羽就在身後,金克用自然不便表示什麼,只好笑笑道:「當年事早巳時過境遷,提也無益,但姑娘既是出於一番好意,何不就跟他見見面,當面把誤會解釋清楚。」

白玉蓮道:「我本來也打算這樣,可是,據夏姥姥回報,他對我的仇恨已深,恐怕很難解釋。」

金克用道:「那麼姑娘準備怎麼對付神手鐵羽呢」

「我還能怎麼樣」白玉蓮聳聳肩,神情報凄楚:「無論怎麼說,他對我當年總算有一份情,一夜夫妻百日思。我是絕不會傷害他的,所以,我請老爺於來談談,他的近況究竟如何了」

『姑娘是問他的脾氣還是問他的武功進境」

「都問。分別十餘年,他的任何事,我都很關心。」

金克用想了想,道:「關於其他詳情,我不太了解見面后的感覺,只有兩句話可作形容。」

「哪兩句話」

「武功大有精進,倔強仍如當年。」

「哦」白玉蓮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一抹苦笑,道:「說得對,如非武功精進,他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內,名滿江湖,如非倔強依舊,他也不會為當年事,耿耿於懷,千里跋涉前來尋仇了。」

金克用道:「姑娘既然深知他的個性,似應早作準備,只怕他遲早會尋到白蓮宮來。」

白玉蓮笑笑道:「我知道,他一定要來,誰也阻止不了他,其實,我倒真的希望能早日見到他,故人把晤,應該是人生一太快事。

金克用意味深長地遭:-可惜他的心情未必跟姑娘相同。」

白玉蓮道:「那是他的事,反正我無意傷害他,他遲早會明白,要傷我並非容易……」

說到這裡,似有童,似無童,目光掠向金克用身後,突然轉換話題,道:「老爺於這幾位貴賓,好橡是同胞兄弟,姓古,對不對」

帙羽心頭一震,急忙垂首金克用卻很鎮靜,笑著道們的姓氏。」

白玉蓮笑道:「我這人別無長處,只是記性還不壞,見過一面的人總不容易忘記……」

鐵羽的呼吸已經開始變得急促,心裡狂跳,握拳透爪,暗暗作應變的打算。

白玉蓮忽然回頭向夏姥姥道:「去拿四面通行令牌來,送給這四位古家昆仲每人一面,算是咱們為了今夜的事表示一點歉童。」

夏姥姥應聲登樓,頃刻,取來四面銀制令牌。

金克用大感意外,連忙道:「姑娘何須如此」

白玉蓮微笑道:「這是我一份心意,剛才郭護法失禮,很委屈了他們,何況,今後你我兩家信使往來,總須避免再發生同樣憾事,老爺子就不必客氣了。」

說著,夏姥姥已托著四面銀牌向這邊走過來。

金克用見無法推辭,又怕夏姥姥當面識破鐵羽家兄弟老大古如雷喝道:「還不快些跟姑娘道謝。」

古如雷會意,一面跨步上前,用身子擋住鐵羽過銀牌,欠身道:「多謝姑娘賞識。」

白玉蓮笑道:「不用謝,四位有此令牌,今後無論往來白蓮宮任何一處分宮,都可以通行無阻,不會再有今天這種誤會了。」

金克用藉此機會,站起身來,拱手道:「姑娘厚贈,卻之不恭,金某就此拜領,若無別的吩咐,請容告辭。」

白玉蓮並未挽留,只擺擺手,道:「如有鐵羽的消息,盼隨時聯絡,姥姥,替我送金老爺子。」

金克用告辭出來,穿過花園,匆匆上馬便走。

繞過湖岸,離開了海角紅樓,鐵羽突然勒住坐騎,不肯再走。

金克用無奈,只得替他拍開了穴道,訝問道:「你想幹什麼」

鐵羽舒展了一下手腳,微笑道:「我不想回麒麟山莊,咱們暫時就在此地分手。」

金克用柔聲道:「老弟,冷靜點,你已經看見白蓮宮的勢力了,像巫山兩大怪在扛湖中是何等身份,只不過是白玉蓮手下的看門狗,報仇的事,豈能魯莽……」

鐵羽冷然道:「我已經遵照約定,沒有當著你的面出手,彼此已不再有約束,以後的事,我自會處理,與你無關。」

「可是,鐵老弟,咱們還有合作尋找金家遺產的協定,尚未履行,我怎能不關心你的安危呢」

「你儘管關心,卻無權干涉我的行動。」但你曾經答應過,只見白玉蓮一面,事。」

「我也告訴過你,如果不先見白玉蓮,協定。」

「方才你已經見到她了」

「那是假冒古如風的身份,並非是鐵羽本人。」

金克用苦笑道:「老弟,剛才白玉蓮突然贈送通行令牌,分明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這是她欲擒故縱之計,你為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鐵羽道:「正因為她已經識破我的身份,我才非去不可。

你既然知道我的脾氣,我若決心要去,誰也無法阻止,又何必多費唇舌。」

金克用沉吟了一會,只得也翻身下馬,道:「好吧一定要去,咱們也不走了,必要時,她好助你一臂之力望你千萬慎重,能不動手,最好不要動手……」

沒等他說完,鐵羽已經下了馬,揮手道:「走不走是你們的事,如果因此惹禍上身,卻休怨我。」

說著,脫下外衣,搭在馬鞍上,徑自掉頭奔向海角紅樓。

夜已探,小樓中卻燈火通明,樓門大開。

園子里了無人影,可是,從花園門口,沿石板路:樓,每隔數丈,就懸挂著一對紅紗宮燈。

燈在樹梢,樹下有桌。

暗紅色的燈光,美而朦朧,小桌上似乎放著東西不很清楚。

鐵羽索性不再掩蔽身形,昂首闊步進了花園。

走到第一對宮燈處,小桌上放著一隻金質水盆清如鏡,浸著一條面布。

旁邊一幅朱紅紙箋上,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金盆凈水滌風塵,挑燈迎得夜歸人。」

鐵羽臉上還留有改扮用的藥物手洗面,然後繼續往前走。

剛到第二對宮燈下,身後光影時熄滅。

鐵羽心中冷笑,卻連頭也沒回小桌上整整齊齊疊放著一件嶄新外衣,朱箋寫著宵風露寒,為君添衣衫。」

鐵羽身上的外衣已還給金克用,僅著內衫短衣,於是抖開新衣,穿在身上。

那新衣不寬不窄,長短合度,就像比著鐵羽身子定做的一樣。

行到第三對宮燈下,後面第二對宮燈又自行熄滅。

第三張小桌放著一隻托盤,盤中有一杯熱騰騰的香茗。

箋條上寫的是:「倚枕不成眠,沏茶奉君前,命似茶味心如爐火煎。」

鐵羽緊捏著那張紙箋,木然屹立,只覺鼻際陣陣酸楚,;似蒙著一層霧水。

他突然舉起香茗,一飲而盡,大步跨上了樓門石階……

小樓中燈光如晝,寂然無聲。

白玉蓮獨自一個人面門而坐,眼睛痴痴望著門口的鐵羽,除了她,廳內別無人影。

兩人默默相對,誰也沒有開口,誰也沒有移動一下身子,一站,一坐,宛如兩尊木像。

過了很久,鐵羽嘴角牽動了一下,似欲說話……

先開口的卻是白玉蓮,她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鐵羽道:「我也知道你會等候。」

帙羽冷冷道:「不必提從前,人生並沒有多少次十年當年的鐵羽早就死了。」

白玉蓮臉上笑容依舊,輕輕搖搖頭道:「金克用說得不錯,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倔強。」

鐵羽道:「十載忍辱,千里追蹤,不是倔強的人豈能做得到。」

白玉蓮微笑道:「現在你已經做到了,我就坐在這兒,身無隨從,手無寸鐵,你若要殺我,隨時可以動手,難道你還怕我會逃走」

「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堵著門請進來坐下談談不好「哼你我之間,早就已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鐵羽口裡雖然這麼說,卻已從門口走了進來,在一張椅上坐下。

白玉蓮仔細端詳著他的臉,目光帶著無限關注和憐惜,良久,才喟然輕嘆道:「這些年,你一定吃過不少苦,怎麼變得這樣瘦這樣黑剛才你跟古家兄弟在一起,我險些認不出是你了。」

鐵羽道:「既然忍辱負重,又須跋涉尋仇,怎能不瘦怎能不黑」

白玉蓮苦笑道:「我知道你對我已痛恨人骨,當年的事,的確是我的錯,那時候,我太年輕,太膚淺,總以為自己聰明絕頂,不甘埋沒,可是」

鐵羽截口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不必解釋當年的事,我到這兒來,也不是為了聽解釋的。」

「我提這些,並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讓你了解,一個女人的慾望井非僅限於為人妻子,侍候丈夫,女人也是人,也跟男人一樣有雄心壯志,這些並沒有錯,我錯的是方法不對,因為當時我太年輕氣盛,只知自負,忽略了丈夫的自尊。」

鐵羽冷笑道:「現在說這種話,不嫌太遲了么」

白玉蓮點點頭,道:「不錯,是太遲了,現在我已經功成名就,才知道自己畢竟只是一個女人,縱然擁有天下,卻無法填補內心的空虛,而昔日恩愛夫妻,如今反目成仇,更鐵羽默然,沒有介面。

白玉蓮又道:「這些年,我有意躲著你,卻仍然時時在探聽你的消息,知道你並未因妻子背棄而氣餒頹廢,反而力爭上遊,闖出了赫赫名聲,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既擔心你不忘舊恨,又時時盼你能早些回來……」

帙羽突然大聲道:「好了,白玉蓮,你別想用這些甜言蜜語來蠱惑我,無論你舌燦蓮花,咱們的仇仍舊必須作一了斷。」

白玉蓮臉色微變,緩緩道:「你打算如何了斷呢」

鐵羽道:「我不問你叛夫之罪,只要在武功上作一較量,報復當年一劍之仇。」

白玉蓮道:「如果我不肯跟你較量,鐵羽斬釘截鐵地道:「不肯也得肯一個活著走出這棟小樓。」

又如何」咱們兩人,白玉蓮凄然而笑,仰起臉,閉上了眼睛,柔聲道:「那就請動手吧,我盡遣僕從,獨自一個人在這兒等你,本來就役有打算再活著走出這棟小樓,我辜負你大多,死在你手中,死而無憾。」

她所坐的地方,距鐵羽僅不過數尺,鐵羽只要一舉手,就不難將她殺死,卻了無懼意。

鐵羽的右手已經舉起,無奈竟渾身顫抖,下不了手。

幾次提聚功力,又幾次散去。

那如花容顏,仍似當年,為什麼這一剎那,他竟然憶起那張微仰的臉,輕閉著的眼睛,她像井非在等待死亡,而是在期待著夫婿深情的一吻鐵羽的心在抽緊,呼吸越來越重濁,終於長嘆一聲,垂下了手臂。

白玉蓮的眼睛、嘴角綻起一抹淺笑,輕輕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知道你決不是那種狠心人,果然我沒有猜錯,,,』「不你猜錯了。」

鐵羽喘息著道:「你我夫妻之情早絕個毫不反抗的人。」

白玉蓮姆然道:「這只是你嘴硬,事實上,你心裡仍然愛著我,仍然忘不了咱們夫妻的情意。」

鐵羽大聲道:「咱們早已不是夫妻,早已恩斷義絕,還有什麼情意可言。」

白玉蓮緩緩搖頭,說道:「你不是一個絕情的人,至少,到現在你對我仍然像以前一樣信任……」

「信任」鐵羽幾乎要大笑:「我會信任一個背棄丈夫的女人哈」

白玉蓮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信任我,為什麼敢用我替你準備的水洗臉為什麼敢穿我替你準備的衣服為什麼敢喝我替你準備的茶」

鐵羽怔了怔,冷笑一聲,說道:「我為什麼不敢」

白玉蓮道:「你不怕我在水中下毒,在衣服里暗藏毒蟲」

鐵羽哼了-聲,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用毒。」

「你錯了。」

白玉蓮舉掌輕擊,兩條黑影穿窗飛人。

是那一男一女,兩名崑崙奴,每人手中各提著一具皮革囊。

白玉蓮櫻擺手,那女奴扯開革囊封口,隨手一抖,竟由囊中抖出一大堆毒蛇。

那全是身軀細小,奇毒無比的青竹絲,起,少說也有二三十條。

鐵羽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倒退了兩三步。

群蛇落地立刻分散,昂首吐信紛紛奔逃。

旁邊的男奴突然撮唇低嘯,其聲如逐雞鴨似聞聲生懼,各自捲縮成一圈,不敢移動。

男奴探手囊中,抓了一把灰白色的粉末,上。

數十條毒蛇宛如斧中的泥鰍,頓時翻騰扭曲,轉瞬間,全數僵挺而死,再過片刻,連蛇屍也化成一灘灘腥水。

白玉蓮再度擺手,兩名崑崙奴躬身施禮,仍由窗口退去。

鐵羽已看得暗暗心驚。

白玉蓮笑道:「我雖然不擅用毒,這兩名崑崙奴卻是御毒用毒的高手,如果我想暗算你,實在易如反掌。」

鐵羽木然道:「你為什麼要錯過機會」

白玉蓮搖搖頭,道:「我井非錯過機會,而是根本就不願意傷害你,當年事錯已鑄成,不提也罷,我怎能再眼看你受人利用而不加提醒。」

鐵羽道:「我受準的利用」

「麒麟山莊。」白玉蓮語音凝重,神情也顯得很嚴肅,緩緩說道:「金克用是一頭老狐狸,你若認為是他從金鉤楊玉田手中救你脫身,那就錯了。」

鐵羽沒有回答,好像不信,又好像是不願談論這件事。

白玉蓮道:「或許你會懷疑我說這話,別有什麼居心,其實,別有居心的人是金克用,他在利用我們當年那個誤會,想使我們鷸蚌相爭,以便坐收漁利。」

鐵羽仍然沒有開口,神色卻帶著鄙夷不屑,顯然,他對白玉蓮的話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白玉蓮又道:「你不相信是不是好讓我實在告訴你吧,這次你遠來西北,金克用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是他暗中把消息告訴了金鉤楊玉田,然後又安排詭計,殺楊玉田救你,企圖向你布惠買恩,雙槐驛那一幕,完全是金克用一個人自編自演的假戲。」

鐵羽又是笑了笑,未置一詞。

白玉蓮又道:「他見你仍然不肯領情,才把我搬出來,打算用你的仇恨心,迫你就範,但他又怕因此開罪了我,於是又暗中向我泄漏你的行蹤,今夜你假冒古老三,跟他同來海角紅樓,事先他都告訴了我,甚至,你的穴道受制,郭石頭的攔阻……這些是他早都跟我就商議好的,他只是沒想到我會給你通行令牌,更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又獨自回來而已。」

鐵羽眼中突然射出震驚的光芒,他的確沒有想到金克用事先勾結白玉蓮,扮演這一出雙簧,當時自己穴遭受制,無力反抗,如果白玉蓮真有殺害之心,那後果的確不堪想象己的震駭,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故意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也想向我布惠買恩,企圖利用我去替你做什麼事」

這分明是譏諷之詞,想不到白玉蓮竟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道:「問得好,如果我說是為了夫妻之情告訴你這些話,你當然不信,我承認這樣做是有目的,只不過,這目的絕無惡意,而且,對你對我都有益處,你願意聽聽嗎」

鐵羽冷笑道:「那要看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白玉蓮也笑道:「你瞧你,還是從前的老毛病,口頭上總是不肯替別人留點餘地。」

鐵羽道:「因為我這一生,謊話聽得太多,已經役有心情再聽那些美麗的謊言。」

白玉蓮臉上一紅,楊了揚眉,道:「好吧,咱們別扯閑話,且談正事。現在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紙封套,輕輕一擺手,擲向鐵那紙封套很薄,彷彿是一封信函,但脫手之後,卻顯得很沉重的樣子;平平穩穩飛向鐵羽,而且帶著破空的風響。

鐵羽心知她在封套上貫注了內力,不甘示弱,也提足真氣,左手一抬,將封套凌空接住……

紙套人手,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那看似沉重的紙封套,人手竟輕如鴻毛,毫無力道,等到鐵羽正欲散去真氣,卻又突然變得好像一塊鐵片。

幸虧鐵羽號稱-神手」,五指疾合,微微向上一抬,才沒有掉落地上。

這種借物附力,已算得上乘功夫,能控制力道的輕重隔空交換,收發由心,更非數十年苦修絕難辦到.不料白玉蓮離開才短短十餘年,竟然練成了如此深厚的內家功力。

鐵羽望望她,臉色傲變,並未開口,低頭拆開了紙張封裡面是張羊皮,展開來,是一份地圖,圖上也同樣注著蒙古文地名。

同樣的羊皮地圖,同樣的蒙古註釋,而且,同樣也繪的是太行山附近形勢,這份地圖,顯然跟金克用的一份有關聯。

鐵羽抬起頭,用懷疑而詫異的眼光注視著白玉蓮,靜待她的解釋。

白玉蓮笑了笑,道:地圖,他一定給你看過是不是」

「我知道金克用手中也有一份這種並且要求你幫助他取得圖中藏寶,鐵羽點頭道:「不錯。」

白玉蓮道:「其實,他是在騙你,僅憑他手中那份地圖根本就無法取得寶藏。」

鐵羽道:「莫非他那張圖是假的」

白玉蓮道:-圖倒是不假,但他那份地圖,只不過是全份藏寶圖的四分之一,同樣的地圖共有四張,必須四圖齊全,才能找到藏寶的所在,他和我僅僅各得到四分之一罷了。」

鐵羽道:「其餘兩份又在誰手中」

白玉蓮道:「這就是金克用想利用你的目的外兩份地圖,都在你手中……」

白玉蓮道:」地圖雖然並不是你的,卻只有你才能取得,你若願意出面,隨時可以得到那兩份地圖,等於就在你手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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