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節外生枝枝外節

第十二章 節外生枝枝外節

謝耐冬滿臉悲憤,將第一張矮几上的薄冊拿起來丟給韓莫愁,怒聲道:「韓莊主,恭喜你出的好題目,我們兩家近百的爭端,就此解決了!」

韓莫愁捧著薄冊,也不知是喜是悲,神情異常特別,吶吶地道:「勝負已不足喜,這劍冊上的劍法也許對我們已經沒有用了,可是百年來無死傷而結束此會,今天是第一次,對大家都是件喜事!」

謝耐冬道:「喜的是你們!想到謝家那麼多的生命白白犧牲,那麼多的鮮血白流,還有什麼可喜的……」

韓莫愁不禁為之默然,牆下的謝寒雲雖然很失望,卻只淡淡地道:「這也好,原來我們兩家所爭的只是一本書,那實在沒意思。」

杜青道:「一本書不過是象徵性的東西,真正的得失還是兩家的榮辱,你們家敗了你不關心嗎?」

謝寒雲笑笑道:「我心裡自然不大舒服,可是我們敗在對方的詭計之下,並不是劍法不如,那又好得多,何況經此一來,你也不必再拚命了!」

杜青的搖頭道:「事情並沒有結束!」

謝寒雲道:「怎麼還沒有結束呢?娘已經把東西給人家了,還有什麼可爭的?」

杜青笑道:「現在當家的是你大姊,她並沒有認輸,出面出斗的是王非俠,他也沒有認輸,你母親一個人認輸作不得數的!」

謝寒雲一怔道:「老王已經交了白卷……」

杜青道:「交白卷並不表示認輸,你看他跟你大姊相視微笑,恐怕裡面別有文章呢!」

果然韓莫愁想拆除冊上的封條時,謝寒月出言阻止道:「韓莊主此刻拆封尚嫌太早,至少你要把謎底公布!」

韓莫愁點點頭道:「不錯,在下那謎底是個……」

王非俠飛快地介面道:「是個空字!」

韓莫愁一怔,睜大了眼睛叫道:「對!王大俠果然高明,居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解了出來!」

王非俠一笑道:「王某交出一張白卷,不知能否算是一個空字!」

韓莫悉又怔了一怔,終於頹然將薄冊放回原處,長嘆一聲道:「韓某一時失態,其實早該料到這點小聰明,絕對無法難住大俠的!」

謝耐冬反驚為喜道:「非俠;原來你早解出來了,為什麼不早說呢?」

王非俠輕嘆道:「說來慚愧,我雖然解出了謎底,似乎比寒月慢了許多,她在勸你別說話時,已經知道謎底了,因為她的眼睛一直望著天,我得到了這個暗示,再聽她說按題索解,往深處著眼,才豁照貫通!」

謝耐冬愕然道:「是這樣的嗎?」

謝寒月談談道:「是的!不過我並不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暗示!」

謝耐冬叫道:「為什麼,難道你願意輸掉!」

謝寒月道:「為了您,我真願意輸掉!如果您後來不對勝負得失表示這麼關切,我就不會再更正了!」

謝耐冬大聲道:「這是什麼話,我固然不願意非俠被人殺死,可是為了對謝家責任,我任何一切都可以放棄,否則我今天就不會讓非俠出來代表應戰!」

謝寒月低聲道:「是的,娘!我知道您的的犧牲,也明白我的責任。我不是已經作了決定嗎?」

謝耐冬頓了一頓道:「寒月,我知道你鍾情於那個姓杜的小夥子,我曾經想幫助你,才另找了千手神劍查子強來做你的丈夫,誰知又被寒雲那鬼丫頭攪吹了……」

謝寒雲在牆外哼了一聲道:「她還怪我做錯了呢!她也不想想,如果大姊真嫁了查子強,就算姓查的今天被殺死了,你還會跟大姊在一起吧?」

杜青輕嘆一聲,拍拍地道:「別說話,你母親的用意也是好的,她想我們像她跟王非俠一樣,各人的想法不同,你倒不能怪她。」

謝寒雲想了一下道:「那些事反正已經過去了,只是那個謎底怎麼會是空字呢!」

杜青思索片刻道:「這個謎題出得挖空心思,卻只能難難你們這些不在江湖的人,如果你對當今武林各家的劍法有所了解的話,倒是不難索源!」

謝寒雲道:「我們雖然不出江湖,但是對外面的情形並不陌生,尤其是關於劍法方面的,差不多全有個了解,因為我們必須吸取別家劍法的精華來充實自己!」

杜青笑道:「那就從謎題上來看吧,第一句是釋儒異宗,釋是佛家,武林中佛門宗派以少林為宗,少林劍以達摩為主,你知道達摩劍法中有那些精招嗎?」

謝寒雲道:「那太多了,漫無範圍……」

杜青道:「範圍是很廣,但是在規矩上已經限定了,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謝寒雲搶著道:「那一定是問天無語……」

杜青嘉許地點頭道:「你的天分很高,下面是儒家的招式,江湖以上以書香門弟而兼長劍法有四家……」

謝寒雲笑道:「我也知道,第一就是你們杜家,其次是江南林上春,關中馬雄飛!浙東天目的陳紹棠,可是這與迷題扯得上關係嗎?」

杜青笑道:「關係是有的,只是費點腦筋。因為我是杜家的人,從本身想起,才比較容易找出頭緒,杜家劍法的起手式『怪石凌空』,林家的起手式是『力劈華山』……」

謝寒雲笑道:「我也知道了,馬家的流雲劍是以『亂雲流峽』,陳家是『神筆天生』對不對,這四招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也不是你們劍法之精華……」

杜青道:「可是我們劍招的第一個字合起來就有點意思了……」

謝雲去想想道:「讓我來連連看,你家的第一個字是『怪』,底下是『力』、『亂』、『神』,怪力亂神,子不語怪力亂神……」

杜青一笑道:「以前有人說我們四家是孔門叛徒,也是因為剛好合上了這句話,若不是為了這個典故,我也想不出上一句達摩劍法的『問天無語』。」

謝寒雲道:「佛曰不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又跟空字拉上了關係?」

杜青道:「這五招劍法是從五個不同的方向進攻的,假如真有那種情形發生,唯一的解法是什麼呢?」

謝寒雲道:「我不知道是哪些方向!

杜青道:「問天無語是正前方,力劈華山自上而下,杜家先攻左邊,馬家攻右,神筆天生則是從背後進招,剛好把五個方位都佔全了。」

謝寒雲道:「那只有一招可用,龍門劍中的『野火燎原』。我知道了,野火燎原后,不是把野草都燒完了嗎?」

杜青笑道:「所以這個空字剛好是謎底!」

謝寒雲嘆道:「妙是妙,太傷人腦筋,老王不知道是什麼靈感想出來的!他的文理並不太高明!」

杜青笑道道:「韓莫愁出這個題目,剛好給他佔到便宜了,因為以前就是他跟我父親開玩笑,說我們是孔門的叛徒,當時有很多人在場,引起一場大笑,今天遇上這個題目,他自然不費腦筋,難的是你大姊,她才是憑真正的聰明想出來的!」

謝寒雲笑道:「在我們三姊妹中,無論文才武功,大姊都是最好的一個,我相信在別的地方,也很少有女孩能比得上她。」

杜青誠懇地道:「這句話我絕對承認。我在外面跑了幾年,也見過幾個文武兼資的女子,只有你大姊使我一見傾心!」

謝寒雲道:「別不害臊了!聽老王說你的風流事特別多,所以才贏得瀟湘美劍客的稱號!」

杜青幾乎要急得叫起來,幸而謝寒雲馬上改口,笑著道:「你別著急,我是說著玩的,老王對你的評論很好,說你的品性極為端正,要不然大姊的眼光很高,絕不會看你的!」

杜青這才舒了一口氣道:「王非俠如果胡說八道,那真是不憑良心,我一向與女子無緣,對你大姊是例外中的例外,此生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謝寒雲笑了一笑,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因為場中已經作了決鬥準備,用作測試的東西都搬開了,只有謝家交出的薄冊還擺在短几上的銀盤中。

韓莫愁朝他的妻子點點頭,她也拿出一本差不多的簿冊交給謝寒月道:「這是下半冊劍笈,小姐檢查一下上面的封條!」

謝寒月淡淡地看了一下道:「不必檢查,我相信府上也不會私自拆封,這部劍笈必須合起來才能看到內容,光是半本,看了也沒多大用處!」

韓夫人不作聲,捧到另一張矮几上,放在銀盤上,低頭退過一邊,韓莫愁到場中心道:

「王大俠,請下場賜教吧,這是場生死之斗,非至其中一方無力再戰時,決鬥不可停止……」

謝耐冬道:「這些廢話還說幹嗎?」

韓莫愁笑道:「因為王大俠是江湖中人,我才特別聲明一句,是為了他好,如果大俠遵守江湖規矩,有一點輕傷就止了手,吃虧就大了!」

謝耐冬道:「你放心好了,我們已經得了教訓,像六年前你詐死而趁人不備突施殺手的事不可能再發生了!」

韓莫愁笑笑道:「那種事可一而不可再,我自然不會再用,就怕王大俠一時想不開而學一次,那我是不會上當的。只要王大俠還有一口氣在,我的劍仍是會毫不容情地刺下來的!」

王非俠冷冷一笑道:「聽韓莊主的口氣,今天兄弟是死定了!」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生死要等決鬥之後才見分曉,事前誰也不敢說。兄弟只是預先聲明動手時所採取的方式,以免事後貴方的人說兄弟手段太狠!」

王非俠慢慢地走出去,手握劍把道:「王某在江湖上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對敵人絕不可慈悲。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如果王某僥倖得手,莊主恐怕要把腦袋找回來重安上去,才有繼續作戰的可能,所以莊主先前的招呼雖見盛情,實嫌多餘!」

韓莫愁神色略動了一動,然後才笑道:「好極了,大俠快人快話,兄弟也可以毫無顧忌了。上次兄弟一時失手,未能留下謝世兄的全屍,心中一直耿耿不安,今天大家把話先說開了,兄弟倒是十分贊成!」

王非俠錚然出劍,韓莫愁也亮劍備戰。兩個人只對視了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地跨前遞劍出招!

前幾個回合他們都是在試探,招式並不遞滿,一看對方有了知覺,立刻就撤了回來,因此只見劍光繚繞,卻聽不到金鐵交觸的聲音!

二十個回合后,他們才開始小有接觸,但也是稍沾即退,因為兩個人都很慎重,盡量想試探對方的虛實,不到絕對有把握時,絕不肯輕易把招式用足,以免失去先手。

他們所用的招式都很平常,卻十分淵博,差不多各家的路數都有,目的在試探對方的反應,長於那一方面,因此兩人也十分小心,盡量避免泄露根底,只用普通的招式來應付過去!

將近一個時辰過去,牆外的謝寒雲又不耐煩了,低聲埋怨道:「這樣打下去,一輩子也結束不了!」

杜青笑道:「這才是老謀深算的戰法,如果有那一方首先不耐煩,泄露了根底,除非是一劍把對方解決了,否則被人家看出缺點,就落在下風了……」

謝寒雲道:「如果大家都不肯泄底,拖下去,又將如何了結呢?」

杜青道:「不會的,他們動手已有百餘招了,大家多少也有個了解,再等一下就要互攻對方之短了……」

謝寒雲不通道:「你看出他們的長短所在了嗎?」

杜青道:「是的,韓莫愁習慣於用劍,招式中的刺點多於砍削;王非俠是專司拳掌的,劍法的習慣也著重在砍劈。一個是上盤不穩,一個是下盤有缺點,因為他們在這方面的攻多於守,如果我是王非俠,現在就專攻上盤了。」

謝寒雲道:「我看你的判斷有問題,他們兩個恰好相反,老王專攻下盤,韓莫愁又專攻上盤!」

杜青笑道:「不錯,那是他們慎重的地方,唯恐對方故意藏拙,把長處當作短處,誘使自己上當!」

謝寒雲看了一下,恍然道:「有道理,還是你行,居然把兩個老狐狸的心理都摸准了,那麼你認為他們是不是故意在藏拙呢?」

杜青道:「不會,人的習慣很難改得掉,無論多小心,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來。王非俠如果聰明一點,現在正是放手進攻的時候!」

謝寒雲道:「那麼換了你下去,必可操勝券無疑了。」

杜青搖頭道:「那又不一定。我只是把握住一個先攻的機會,能否得手,還要看造詣與招式來決定。高手對陣,勝負只在一擊之間,一擊而不中,反而失去了先手,增加了失敗的成分。」

謝寒雲急了道:「杜大哥,你怎麼還是說這種話,今天你一定要有把握!」

杜青心中暗嘆,表面上只得安慰她道:「我當然有把握,韓莫愁的態度如此慎重,就證明他的劍法還沒有登峰造極,否則他早就發動攻勢了,劍手最重要的信心,他沒有臨敵必勝的信心,出招時的威力就會打折扣。」

可是他在心中卻為自己擔憂,自己除了一點決心之外,根本沒有信心,唯一所恃的就是兩三招家傳的精招與那個神秘老人所授的血魂劍,靠著這些本事,要去與一個歷史悠久的劍術世家為敵,取勝實在太渺茫了!

謝寒雲畢竟經驗淺薄,聽了杜青的話后,感到十分安慰,在她的心中,只有杜大哥才是最強的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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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俠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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