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不能跟我去。」
「老人家要你好好照顧我。」
「我要是帶你去,就不是好好照顧你。」
「誰說的,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是好好照顧我。」
「小妹,別像小孩子。」
「我不管……」
燕翎突然飛起一指點了過去,賈秀姑應指昏睡。
路英忙道:「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好好照顧她。」
「燕大哥至少等陸大哥回來。」
「有什麼兩樣?」
「我沒能攔住燕大哥,會讓他罵死。」
「兄弟,你就受點委屈吧!」
燕翎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凝目外望:「有人來了。」
那兩名兄弟閃身出去了,轉眼工夫之後,一名折了回來:「燕大哥,是昨天夜裡那位姑娘。」
燕翎道:「我去看看。」
他行了出去,出屋就看見了,昨夜同樣的地方站著人白衣少女,另一名弟兄在那看著。
白天看得見,那是小嫦。
燕翎走了過去,那名弟兄一見他來了,立即走開了。
到了近前,小嫦盈盈一禮:「燕少俠!」
燕翎答了一禮:「姑娘不要多禮。」
小嫦望望燕翎,有點遲疑。
「姑娘有什麼事么?」
小嫦口齒啟動一下才道:「少俠聽說了些什麼?」
「官里讓我出面,還說我不孝。」
「少俠打算……」
「我打算聽官里的。」
「婢子就是為這來的。」
「怎麼樣?」
「我家姑娘讓婢子趕來告訴少俠,千萬不能去。」
燕翎雙眉微皺:「請姑娘歸告白姑娘,我謝謝她的好意。」
小嫦道:「少俠的意思是……」
「我不能不去。」
小嫦忙叫:「少俠……」
「小嫦姑娘,事關我義父的安危。」
小嫦道:「我家姑娘說……」
燕翎截口道:「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請回吧!」
他轉身要往回走。
只聽小嫦叫道:「少俠……」
燕翎停住沒走,但他也沒回身:「我也謝謝姑娘,姑娘請回吧!」
他邁步往回走。
沒聽見小嫦再說話,只聽見小嫦走了,走得飛快。
回到了屋門口,他也沒進去,停在門口道:「兄弟、小妹,我去了。」
路英跟賈秀姑雙雙閃了出來,賈秀姑叫:「三哥!」
路英道:「燕大哥真要去,我也攔不住,不過我請燕大哥再想想。」
燕翎道:「謝謝,兄弟,我已經不止三思了。」
「燕大哥,你明知道這是個陷阱,這是他們的毒計。」
「兄弟,我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方法,要是兄弟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
路英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賈秀姑道:「三哥,我不攔你了,可是你得讓我跟你去。」
「小妹,你不能跟我去。」
「三哥,我不放心。」
「小妹,你跟我去,能幫我多大忙?」
「我知道幫不了三哥什麼忙,可是跟三哥在一起,我放心。」
「小妹,你放心,我跟老人家不一樣,我不在乎抗官不抗官,一旦他們放了老人家,我就什麼顧忌也沒有了,到那個時候,他們沒有人能奈何我。」
「三哥,你相信他們會放老人家。」
「小妹,不試咱們不知道,是不是?」
賈秀姑還要再說。
燕翎道:「小妹,不要再說了,等我回來。」
話落,他騰身而起,快得賈秀姑想叫他都沒來得及。
賈秀姑想叫他沒來得及,可是有人來得及。
燕翎他騰身飛射,像天馬行空,剛到昨天跟白素貞見面的那片樹林前,忽聽一聲:「少俠!」
一前二后,三條白影橫里射到,攔住去路。
聽那甜美一聲,已經知道來的是誰,燕翎只好收勢停住。
面前同時落下三個人來,正是白素貞跟她的兩名侍婢小嫦、小娥。
燕翎叫道:「白姑娘。」
白素貞道:「我就想小嫦攔不住少俠,所以隨後自己趕來,看來我還是來對了。」
燕翎道:「小嫦姑娘應該已經把我的話都告訴姑娘了!」
她是說了,少俠還是非去不可?
「是的,我該去。」
「即使明知道不能去。」
「是的。」
「這不是像少俠這麼一位具大智慧的人應該做的。」
「姑娘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我的理由。」
「少俠憑的是一個『孝』字。」
「可以這麼說。」
「少俠難道不認為,這是愚孝?」
「會這麼想的人,恐怕不多。」
「少俠就那麼在意……」
「我必須在意,否則爾後我說什麼,沒人會聽。」
「少俠也很在意別人聽不聽少俠的?」
「救大宋朝,救百姓,不是一人之力做得到的,一旦別人都不聽你的,他們又怎麼會跟你同心協力。」
「我記得少俠說過,忠孝不能兩全。」
「可是眼下情形不同了,我要是不孝,也就不能盡忠。」
「少俠應該知道,於公,我馬不得少俠去,如今我來勸阻少俠,完全是站在私人立場。」
「我知道。」
「這是一個陷進,一條毒計,他們就是以老人家誘少俠出面,以老人家制少俠。」
「我知道。」
「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放老人家。」
「我以為,我朝那些亂臣賊子應該聽命於貴邦,也就是說,設這個陷阱立這條毒計的,應該還是貴邦。」
白素貞遲疑了一下:「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
「那麼……」
「我明白少俠的意思,少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主其事的人,我只是個聽命行事的人。」
「這麼一來,恐怕對姑娘不太好。」
「這是實情,我等於通敵,」
「我很不安。」
「我背了通敵的罪名,冒了殺身的危險,要是少俠不聽我的勸阻,那我豈不是太不值得。」
「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看來我也是攔不住少俠。」
「我剛說過,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少俠……」
「姑娘,不管怎麼樣,我謝謝姑娘。」
「我不是要少俠謝……」
「不管怎麼說,姑娘這份心意,我會永遠記住。」
「真說起來,少俠是不是記住我這份心意,無關緊要,要緊的只是少俠眼前如何免於災禍。」
說來說去,姑娘還是要燕翎聽她的勸阻。
燕翎沒有說話,他能再說什麼?
「少俠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該不顧貴朝與貴朝的百姓。」
燕翎仍然沒有說話。
「少俠要真是為貴朝及百姓,就應該聽我們勸阻。」
燕翎還是沒有說話。
「沒想到少俠是這麼個愚孝的人,少俠不願移孝作忠,看來宋朝真的氣數已無,沒有救了。」
燕翎聽得心神連震,不能不說話了:「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我認為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一個是「金」邦敢死軍的人,她不住的這麼勸阻燕翎去出首,要燕翎移孝作忠,為大宋朝及百姓著想。
一個是大宋朝的忠義百姓,他卻一直不聽勸阻。
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不俠這麼有把握?」
燕翎雙眉微揚:「姑娘知道……」
「我知道少位修為高絕,可是少俠也應該知道,害人的手法多得不可勝數,有些事也是無法預料的。」
「姑娘,這些我都想過……」
「少俠想過么?要是他們要綁住少俠的手腳,少俠怎麼辦?」
「在他們眼裡,我是個殺官的重犯,他們一定會綁我的手腳。」
「浸了油的牛筋,一旦綁了手腳,就是大羅神仙也掙它不斷,這,少俠知道?」
「我知道。」
「他們要是用浸了油的牛筋,少俠讓不讓他們綁?」
燕翎心神震動,一時沒有說話。
「讓他們綁,少俠就任憑他們處置了,不讓他們綁,他們會以老人家脅迫少俠就範,少俠怎麼辦?」
燕翎說了話:「姑娘,這些我也想到了。」
「能不能告訴我,少俠怎麼辦?」
燕翎沒說話,顯然他是不能告訴人家姑娘。
白素貞也沒有逼問,道:「一旦少俠無掙脫反抗之力,他們再食言背信不放老人家,進而把老人家跟少俠都害了,之後再也沒有像老人家跟少俠這樣的人拯救貴朝,拯救百姓,請問,少俠的忠在那裡?少俠的孝又在那裡?」
燕翎何止心神連連震動,他簡直無言以對,不過,他還是說了話:「姑娘,這些我都明白。」
「那麼,少俠去是不去呢?」
「姑娘,我不能不救老人家!」
「少俠,老人家與貴朝以及貴朝的百姓,孰輕孰重?」
「姑娘,移孝作忠說來容易,真正一旦面臨抉擇,那就難了。」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認,少俠說的是實情,可是少俠這麼做,未必救得了老人家。」
「姑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
燕翎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白素貞替他說了:「可是少俠就是不能不救老人家,對么?」
燕翎道:「是的,姑娘。」
白素貞道:「我自知不是少俠的對手,否則我會不擇手段,一定攔阻少俠。」
「姑娘明知道那樣對姑娘不好。」
「少俠,誰都有明知道不能為,卻又不能不為的時候、不能不為的事。」
「姑娘,事實上你並不欠我什麼。」
白素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可是她還是說了:「有些事,並不全因為誰欠誰什麼。」
那是因為什麼?
姑娘沒有說,燕翎也沒有問,可是他的心頭為之跳動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只聽白素貞道:「既然如此,少俠讓我替你救了老人家,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么?」
「謝謝姑娘,姑娘的好意我還是只能心領。」
「就是因為我提的條件?少俠放心,如今我可以沒有任何條件。」
「我更要謝謝姑娘,不過姑娘的好意我還是只能心領,沖著老人家他也不能答應,我不能違背老人家的心意。」
白素貞嘆了口氣:「於公,我應該高興,可是,於私我實在痛惜……」
「謝謝姑娘!」
「我不要你謝。」
那她要什麼?
她仍然沒說。
燕翎也仍然沒問,他道:「姑娘要是這麼珍惜友誼,何不告訴我,我該向京城的那個衙門出首?」
白素貞目光一凝:「少俠問我?」
說起來這是天大的笑話。
「姑娘一定知道。」
「是的,我知道。」白素貞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不能告訴少俠,於私,我根本不希望少俠去,我怎麼會告訴少俠,於公,我仍然不能告訴少俠。」
這是實情實話。
燕翎沒再問。
只聽白素貞又道:「我只能告訴少俠,少俠可以向貴朝任何一個衙門出首,因為貴朝任何一個衙門都在輯拿少俠,一旦少俠出首,任何一個衙門很快就會知道。」
燕翎知道,這也是實情實話。
他沒再多說,抱了拳:「謝謝姑娘,我告辭了。」
他要走。
白素貞又嘆了氣:「我是以私人的立場來的,我站在私人立場說話,我很難過,很痛惜。」
燕翎道:「不管怎麼說,我謝謝姑娘。」
說完了話,他騰身而起,飛射而去。
白素貞站在那兒沒動。
只聽小嫦道:「姑娘,您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白素貞道:「我讓他知道什麼?」
「婢子們跟了姑娘這麼久了,還能不知道姑娘的心事。」
白素貞神情震動了一下,香唇邊閃過一絲抽搐:「那你們就該知道,我不能。」
小嫦沒有說話。
小娥道:「姑娘,那怎麼辦?」
白素貞香唇邊再閃抽搐:「我也不知道……生長在敵對的兩個地方,這也許是我的命……」
小娥也沒再說話。
***
白素貞帶著小嫦、小娥落在她住的那個小院子里,落地她即神情震動。
因為那個白衣年輕人就負手站在她屋門口。
她定了定神,帶小嫦、小娥上前見禮:「殿下。」
白衣年輕人一雙目光緊盯著她:「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殿下有事?」
白衣年輕人沒答,又問:「你上那兒去了?」
「出去辦事。」
「辦什麼事。」
「屬下會稟報六王爺,該讓殿下知道的,六王爺自會告訴殿下。」
「不要動不動就抬出我爹來。」
「這是咱們的規矩。」
「我要你告訴我。」
「屬下不敢,也不能。」
「你……」
「殿下可以去稟知六王爺,只要六王爺允准,往後屬下凡事一定會稟知殿下。」
「你當我不能?」
「屬下沒有那麼說」。
白衣年輕人冷冷一笑:「你別又是私會他去吧!」
「他是誰,誰又是他?屬下不知道殿下何指?」
白衣年輕人怒聲道:「你裝什麼糊塗……」
「殿下明鑒,屬下真不知道。」
白衣年輕人怒笑:「你不要得意,從今天往後,你已經沒有再跟他見面的理由了,你敢再跟他見面,看我怎麼懲處你!」
白素貞目光一凝:「從今往後,屬下已經沒有再跟他見面的理由了,殿下這話什麼意思?」
白衣年輕人冷笑:「如今你知道他是誰,誰是他了。」
白素貞沒有說話。
「讓你知道也不要緊,那個老的已經死了。」
白素貞神情猛震,急道:「怎麼說,那個老的已經……」
白衣年輕人獰笑點頭:「不錯。」
白素貞猛然上前一步:「殿下,你,你殺了他?」
「你說呢?」白衣年輕人依然獰笑。
白素貞嬌靨上泛現悲怒之色,她倏然揚起了玉手。
白衣年輕人笑容在臉上凝住:「你想幹什麼?」
王素貞倏又垂下玉手:「我不信就憑殿下你殺得了他。」
白衣年輕人冷哼一聲:「信不信由你。」
白素貞目光一凝:「殿下真殺了他?」
「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由你。」
白素貞沒再說話,一跺腳,帶著小嫦、小娥閃身不見。
轉眼工夫之後,白素貞帶著小嫦、小娥,在後院空屋前現身,她面無表情,恭施一禮:
「屬下求見六王爺。」
堂屋裡傳出了那位六王爺的話聲:「進來!」
白素貞應一聲,帶著一陣香風進去,小嫦、小娥留在了外頭。
進堂屋,那位六王爺高坐在上首。
白素貞又一禮:「屬下有急要大事。」
「你說!」
「屬下聽說『聖手仁心』死了。」
六王爺一怔:「你聽誰說的?」
「殿下。」
六王爺臉色一變:「我叫他不要跟你說,他怎麼就不聽。」
白素貞嬌靨也變了色:「屬下記得曾經稟報過六王爺,『聖手仁心』不能殺,屬下也曾陳述『聖手仁心』不能殺的理由,屬下萬萬沒有想到,六王爺竟縱容殿下殺他。」
六王爺目光一凝:「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是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不想想,憑他,殺得了那個老兒么?」
白素貞一怔:「這麼說,不是殿下殺的?」
「我不妨告訴你,我原本是有殺他的意思,人總有私心,我不能不為我的兒子著想……」
「六王爺為殿下著想?」
「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素貞沒有說話,看來她是明白了。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個老兒他要是不想死,憑眼下這些人,還奈何不了他,我只好作罷……」
白素貞目光一凝:「那『聖手仁心』是怎麼死的?」
「自絕。」
白素貞失聲叫:「自絕!」
「他自斷心脈而亡。」
白素貞嬌靨大變:「他……他怎麼會自絕?
「怎麼,我說的你不信?」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想不出……」
「想不出,你不該想不出,那老兒自絕的理由太淺顯了,他是為他那個義子著想,讓他那個義子沒有任何顧忌。」
白素貞心神震動:「多謝六王爺指點。」
六王爺嘆了口氣:「這個老兒不愧是個他們宋朝官民敬仰的人物,雖然跟咱們是敵非友,可是同樣的,我也敬佩,咱們沒能網羅他們義父子,實在是咱們的一大損失。」
白素貞微微垂下螓首:「屬下擔心……」
她沒有說下去。
六王爺追問:「你擔心什麼?」
「六王爺知道屬下擔心什麼。」
「你擔心姓燕的對咱們的仇恨更深,咱們也更難制他。」
白素貞沒有說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咱們既然掌握住他們幾個大員,也就不必太在意這個姓燕的了。」
「屬下以為,不在意恐怕不行,以屬下看,一個姓燕的足可抵他南朝數十萬雄兵。」
「我不這麼認為,咱們雖掌握住他們幾名大員,他們到處輯拿姓燕的,姓燕的還能有什麼作為?」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屬下回房歇息去了,請六王爺下令,任何人不要去打擾屬下。」
她沒等六王爺說什麼,微微一禮,轉身外行。
白素貞走了,轉眼工夫之後,白衣年輕人進來了。
六王爺一看見們就拍了桌子:「誰叫你告訴她的?」
白衣年輕人陰陰道:「我就是要讓她知道,讓他知道用不著再去找姓燕的了。」
「你怎麼還是……你要緊,還是咱們大金要緊?」
「爹,那老兒可不是我殺的。」
「你也能殺得了,我可告訴你,暫時不許去打擾她,你要是敢不聽我的,我就把她調回去。」
「您……」
「我什麼,你沒聽我說暫時么?」
白衣年輕人不說話了。
***
回到了所住的院子里,白素貞沒進屋,急急道:「你們兩個就站在門外給我守著,別讓任何人打擾我。」
不嫦忙道:「姑娘是要……」
「我得趕緊找燕少俠去。」
「您要告訴他?」
「對。」
「合適么?」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聖手仁心』已經死了,不能讓他再去出首受害了。」
「要是殿下來……」
「告訴他,這是六王爺的令諭。」
「可是要是六王爺……」
「他自己答應我的,他又怎麼會打擾我?」
小嫦沒再說話。
白素貞飛身不見了。
***
京城裡的衙門多,大小衙門多得不可勝數。
燕翎不知道該往那一個衙門去,可是他還是選上了一個衙門。
他不知道該往那個衙門去,是因為他不知道他義父如今在那兒?
他還是選上了一個衙門,是因為他知道如今京城各個衙門都在緝拿他,而京城各個衙門之間必然互通聲息,他義父的所在地一旦知道他落了網,一定會把他要過去,那麼一來,他不但知道義父的所在,也知道了是那個大員把他的義父打下了大牢。
他選上的這個衙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京城各個衙門來說,算是個中級衙門。
他大踏步,往那個衙門走。
既然是出首,本來就該大搖大擺大踏步。
只轉過這個街口,就是那個衙門了。
眼看就要轉過這個街口。
兩個年輕小夥子不知道從那兒閃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著他進了一條衚衕。
燕翎認出來了,是路英的那幫弟兄們,所以他任他們近身,任他們架。
過了衚衕,左邊小夥子急道:「燕大哥,你怎麼進城來了?」
右邊小夥子道:「到處在緝拿你,你怎麼能在街上這麼樣行走?」
可不是!
燕翎他笑了,微一笑,道:「多謝兩位兄弟,我進城來有我的道理,等兩位回去以後,路兄弟自會告訴兩位。」
他沒說他的理由,怕兩位小夥子聽了以後不放他走,兩個小夥子固然攔不了他,可是那總要費周章。
左邊小夥子道:「不提他還好,他怎麼能讓燕大哥一個人進城?」
這幫弟兄還真熱誠,真關心他。
燕翎打心底里感動,他知道,更不能讓他倆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了,他道:「不能怪路兄弟,我有事不能不來。」
「燕大哥有什麼事?」
死心眼兒,這叫燕翎怎麼說。
他這麼說:「我現在不能說,等回去以後,我自會告訴兩位。」
「燕大哥的意思是說……」
「兩位放了我,我得辦事去。」
「我們倆跟燕大哥去。」
「謝謝兩位的好意,要是能讓兩位跟我去,我不就告訴兩位了嗎?」
這是理,儘管是編出來的。
兩個小夥子沒再說什麼,可也還沒有放手。
顯然,他倆是在猶豫。
燕翎又微笑:「兩位放心,我不會出事的,憑他們能奈何我?」
「那……燕大哥,你可要小心。」
「謝謝兩位,我知道。」
兩個小伙了似乎放心了,兩個人一起放了手。
兩個小夥子這裡剛放手,從半空裡帶著一陣香風落下個人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是白素貞。
兩個小夥子反應挺快,就要動。
燕翎及時道:「兩位,朋友。」
兩個小夥子收勢垂手,燕翎才接著又道:「兩位兄弟,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兩個小夥子明白了,沒有停留,打個招呼就走了。
燕翎這才轉眼向姑娘:「白姑娘還打算勸阻我?」
姑娘的臉色很凝重,他沒在意,談這種事,臉色本就該凝重。
白素貞道:「是的。」
「姑娘……」
「少俠要是還不聽我的,我不惜出手,儘管我明知不是少俠的對手。」
「姑娘這是何苦?」
「我有我的理由。」
「姑娘的心意可感,可是姑娘知道,我也有我的理由。」
「不管少俠有什麼理由,我就是不能讓少俠去。」
「姑娘是知道的,我不能不去。」
「我知道,可是……少俠,請聽我的……」
「姑娘……」
「一兩天之後……我會儘快的讓少俠知道理由。」
「姑娘的理由,無非是這是個陷阱,怕我受害。」
「如今另有了別的理由。」
「什麼別的理由?」
「我剛說過,我會儘快讓少俠知道。」
「姑娘為什麼不讓我現在知道?」
「少俠……」
「姑娘的好意我知道,我實話實說,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能攔阻我去出首。」
「少俠沒有罪,為什麼要去出首?」
「可是他們認為我有罪。」
「少俠這麼任人加罪?」
「姑娘明知道,我的義父在他們手裡。」
「少俠為老人家不惜受害。」
燕翎毅然點頭:「是的。」
「少俠,不值得,已經不值得了。」
燕翎臉色一變:「不值得了?」
「是的。」
「姑娘,你把話說清楚!」
白素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姑娘……」
「少俠,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燕翎臉色猛一變:「你怎麼說?」
「少俠,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燕翎心神震動:「真的?」
「這是什麼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還不清楚,不過應該就在不久之前。」
燕翎伸手欲抓白素貞,白素貞一動沒動,可是,就在要抓住白素貞粉臂的當兒,燕翎的手又收了回來,他道:「姑娘,請告訴我,是誰害了他老人家?」
「少俠,老人家是自絕。」
「他老人家是自絕?」
「是的。」
「我不信……」
「少俠應該相信,老人家要是不想死,眼下恐怕誰也奈何不了他。」
燕翎沒說話,他知道這是實情,憑老人家的一身修為,別說是眼下京城,就是放眼當今,能奈何他的也不多,可是旋即他又道:「畢竟還是因為他們……」
「少俠……」
燕翎忽然目光一凝:「姑娘,別是你用心良苦,怕攔不住我……」
「少俠,我也寧願如此……」
燕翎目眥欲裂,神情怕人,他要動。
白素貞一把抓住了他。
燕翎一掙就掙脫了,還帶得白素貞往前一衝。
這個時候出手,燕翎是無法控制的。
白素貞急道:「少俠,請想想老人家是為了什麼?」
燕翎一震收勢。
「老人家不就是為了少俠你,你要是還逞血氣之勇,豈不是辜負了老人家一番心意。」
燕翎切齒咬牙:「難道就罷了不成?」
「我不便告訴少俠該怎麼做,少俠一旦冷靜之後,就知道該怎麼做。」
燕翎凝望白素貞,雙目之中像要噴火。
白素貞臉色不變,毅然道:「少俠,你我本來就是敵人,若不是『金』邦覬覦中原,不會有今天的事。」
燕翎唇邊滲出一絲鮮血,他顫聲道:「我記得姑娘說過,姑娘不是主其事的人,而是個聽命行事的人……」
白素貞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嬌靨上的神色顯示,她心裡有多少安慰:「多謝少俠……」
「是我該謝謝姑娘。」
「少俠請節哀。」
燕翎忽然又神色怕人:「這些亂臣賊子,該萬死!」
白素貞沒說話,她不能說什麼。
燕翎忽又斂去怕人神色:「姑娘,請告訴我,老人家現在何處?」
「少俠不要管了。」
「不……」
「少俠,畢竟我也是『金』邦人,讓我為老人家盡一份心意。」
「姑娘,一旦讓他們知道,是姑娘你……」
「少俠只管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那麼……」
「少俠什麼都不必說,請回去等著吧,今夜我一定會把老人家的遺體送過去。」
「姑娘,你要小心。」
「少俠放心,我知道。」
「姑娘,我不言謝了,」
話落,燕翎騰身,飛射不見。
白素貞站了一下,隨即也騰身不見。
衚衕里剎時恢復了寂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賈秀姑獃獃的坐著,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路英焦急的來回踱步,不時的捶胸拍腦袋,可是,突然路英停住了,望著門外詫聲叫:
「燕大哥!」
賈秀姑聞聲急外望,她霍地站起,也叫:「三哥!」
外頭來了個人,可不正是燕翎。
燕翎進來了,路英,忙道:「燕大哥怎麼……」
他是問燕翎怎麼回來了,可是他沒說出口。
燕翎沒有馬上答話。
「三哥……」
賈秀姑也是問燕翎怎麼回來了?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才道:「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什麼?」路英、賈秀姑同時叫。
燕翎不想說,可是他還是又說了一遍:「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路英一把抓住了燕翎的骼臂:「燕大哥,是誰?」
賈秀姑也問:「是那個該死的東西?」
燕翎道:「老人家是自絕。」
路英叫道:「自絕?」
賈秀姑道:「我明白了,老人家是怕三哥你……」
余話她沒有說出口。
其實,就算她不說,誰也知道她要說什麼,燕翎沒說話。
「慢著!」路英忽然又叫:「老人家確是自絕么?」
燕翎目光一凝:「兄弟……」
「燕大哥是怎麼知道的?」
「是那位白姑娘告訴我的。」
賈秀姑道:「是她?她的話可信么?」
「小妹是說……」
「他會不會是怕三哥找他們……」
「就算老人家自絕,我就不找他們了么?小妹,她不是那種人,否則她不必告訴我,也不必攔我,讓我去出首多好!」
賈秀姑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路英道:「那應該就不會錯了,燕大哥,我們該死!」
他低下了頭,看得出他相當難過。
燕翎道:「兄弟……」
路英道:「要是我們能早一點找到老人家,把他老人家救出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么?」
燕翎忙道:「這怎麼能怪你們……」
「燕大哥……」
「兄弟,你再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燕大哥,我真……」
「兄弟,你們還不知道他老人家,不是他老人家不願落個抗官,誰也留不住他,他老人家既願落個抗官,就算你們能找到他,他老人家也未必會跟你們走。」
路英直跺腳:「不值啊!老人家不值啊……」
忽然目光一凝,接道:「燕大哥知道老人家眼下在那兒么?」
「兄弟問這……」
「人沒了,遺體不能再落在他們手裡。」
「我想到了,兄弟放心,那位白姑娘會給送來。」
路英一怔:「白姑娘?那位白姑娘還真難得。」
賈秀姑深深看了燕翎一眼,她沒說話。
燕翎也沒留意,當然也不會知道賈秀姑這一眼裡包含的都是什麼,本來嘛!現在什麼心情,誰會留意這些。
路英又道:「那位白姑娘,她說什麼時候來了么?」
燕翎道:「那倒沒有。」
「那咱們就等吧!」路英道:「我去知會一下弟兄們去。」
說完了話,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