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個陰冷話聲起自半空,這麼熱的天,話聲聽起來竟讓人微有寒意:「葛雷,我就在你眼前,你有眼無珠,視而不見,若之奈何!」

就在眼前?院子里空蕩寂靜,那有人影?

當然,這所謂就在眼前,並不是真的就在眼前,而是等於就在眼前,對一個高手來說,幾十丈的遠近,等於就在眼前。

這分明是譏諷佝僂老者葛雷,但是,的的確確這位「駝叟」沒能發現來人在那兒,葛雷他為之羞怒,正要再說。

只聽美姑娘道:「既然來了,就不該這麼小家子氣,是不是?」

那半空中的陰冷話聲道:「說得好,就沖你,我不讓葛雷再找了。」

隨著這句話,院子里,院子的正中間多了個人,那是個黑衣人,中等身材的黑衣人,長眉、細目、慘白臉,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一雙手的顏色跟臉色一樣,只是白里還泛著青,他整個人像從冰窟里出來的一樣,此時此地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寒意逼人。

只見葛雷鬚髮微張:「是你!」

顯然葛雷認識他。

只聽黑衣人道:「葛雷,你耳朵不行了,老眼還沒有昏花。」

葛雷道:「你來幹什麼?」

「此間主人當面,我不跟你說話。」黑衣人一雙陰冷目光落在美姑娘嬌靨上:「你是華老兒的女兒?」

美姑娘道:「老爹,這位是……」

葛雷道:「他武林人稱『狼心秀士』!」

美姑道;「我不是武林中人,可是聽名號就可知這位是什麼樣人了。」

黑衣人的話聲更見陰冷:「說得更好了。」

美姑娘道:「我現在答你問話,我就是華知府的女兒。」

「沒想到華老兒有你這麼樣一個女兒。」

「你現在知道了。」

「不錯,我現在知道了。」

「怎麼樣呢?」

「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

「我不知道。」

「『中原三狼』是來幹什麼的?」

「我明白了,『中原三狼』是你的人。」

「他們不是我的人,他們還不配。」

「你的來意跟『中原三狼』一樣!」

「可以這麼說。」

「你知道『中原三狼』的下場么?」

「當然知道,那是他們三個笨……」黑衣人陰冷目光直逼美姑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你就不必管那麼多了,你只多想想他們三個的下場……」

「那是我的事,你也不必管那麼多。」

「我不是管,我是怕你的下場會跟他們三個一樣。」

美姑娘面對這麼一個武林邪魔,不但毫無懼色的侃侃而談,還敢奚落對方,好膽量,愧煞鬚眉。

其實,美姑娘是有恃無恐。

黑衣人陰冷目光大盛:「女娃兒,你的膽子不小,你盡可以放心,我不會落個像他們一樣的下場。」

「是么!」

「少廢話了,華老兒呢?」

「『中原三狼』沒告訴你么?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人死我要見屍!」

「來不及了,他老人家已經入了土了。」

黑衣人陰冷一笑:「入土豈有不連棺木一起埋的?」

顯然,他去看過馬車了。

這是葛雷的疏忽。

可是,誰又想得到呢?

葛雷鬚髮微張:「姑娘……」

美姑娘像沒聽見:「你究竟要幹什麼?」

「你多此一問。」

「你跟他老人家究竟有什麼仇?」

「我跟他無仇無怨。」

「那麼是誰指使你?」

「華老兒沒告訴你么?」

「他老人家要是告訴了我,現在我就不會問你了。」

說得是!

「這就是了,華老兒都不告訴你,我怎麼會告訴你,又怎麼能告訴你?」

這話倒也是,自己的生身父都不告訴自己,能指望別人說么?

「你的意思是,他老人家知道!」

「當然知道,華老兒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

以清瞿老人詐死以避殺身禍這種事來說,他的確知道誰要殺他。

可是,現在上那兒問去?

這當然不能告訴黑衣人。

美姑娘沉默了一下:「你就不能告訴我么?」

「當然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敢?」

黑衣人陰冷笑道:「不要激我……」

「我不是激你,我說的是實話,我父親已經過世了,華家只剩下我這麼一個弱女子,你有什麼好怕的!」

「我不是怕你……」

「怕指使你的人?」

「姓華的丫頭,你太-嗦了,告訴我,華老兒呢?」

「告訴你了,他老人家已經入了土了。」

黑衣人臉色中泛起了一陣青,陰冷目光又盛了三分,望之嚇人。

葛雷跨一步,擋在了美姑娘前面。

美姑娘道:「老爹,不要緊,我不怕。」

葛雷道:「姑娘可以不怕,可是老朽不能不怕。」

「老爹,請讓開!」

「姑娘……」

「恕我直言,老爹若是擋得住他,在那兒擋都是一樣,若是擋不住他,老爹這樣又有什麼用?」

葛雷呆了一呆,道:「姑娘說得是。」

他退了開去,退回了原處。

黑衣人臉色泛青,陰冷目光大盛,一時俱斂,他冷哼道:「葛雷,你還不如一個柔弱小丫頭。」

葛雷道:「既知她是一個弱女子,你何必找她!」

「我找她是因為她姓華。」

「我不姓華,可是以跟華大人的淵源論,跟一家人也沒什麼兩樣。」

「那麼,你告訴我,華老兒呢?」

「姑娘已經告訴你了。」

「你帶我到他入土處去看看。」

「沒有那個必要。」

黑衣人抬手一指美姑娘:「她說這話還有得說,怎麼你也說這話?她欺我,情有可原,你欺我,葛雷,你罪無可恕!我再問一句,你、或是她,誰帶我去看華老兒的入土處?」

只聽葛雷道:「我帶你去,你跟我走。」

美姑娘忙道:「老爹……」

葛雷一聲「走!」就要騰身。

「慢著!」黑衣人一聲輕喝,雖是輕喝,令人心神震動:「葛雷,話我說在前頭,不論華老兒如何,你都救不了這個丫頭。」

葛雷鬚髮暴張:「你們敢趕盡殺絕?」

忽聽一聲輕咳從屋堂傳出,燕翎緩步走了出來:「葛老不要生氣,還是由我帶他去吧!」

葛雷叫道:「燕老弟……」

美姑娘也叫:「尊駕……」

只聽黑衣人道:「你就在堂屋裡?」

燕翎停步在美姑娘與葛雷之間:「不錯!」

「你在堂屋多久了?」

「你來之前我就在堂屋裡了。」

「這麼老半天了,我怎麼會沒有聽出你來?」

「這你不該問我。」

該問誰?燕翎沒說。

黑衣人也沒問,他一雙陰冷目光緊緊逼視燕翎:「你是什麼人?」

「『中原三狼』是不是讓人滅了口?」

「是又怎麼樣?」

「你當然知道,他們三個為什麼遭人滅口?」

「那是當然。」

「怕他三個一旦受不了,挨不過,會泄露不該泄露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他們沒能完成任務。」

「應該是如此。」

「你可知道,他們三個為什麼沒能完成任務?」

黑衣人陰冷目光一盛:「難不成就是因為你!」

「你不失為一個明白人。」

「你?我不信。」

「不要高估『中原三狼』,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

燕翎是指黑衣人半天沒能聽出他來。

黑衣人臉色為之一變,他心裡怎麼會沒數?只不過在這一剎那間忘了而已,只聽他陰冷道:「你……報你的姓名!」

「燕翎,聽說過么?」

「是你的真名實性?」

「姓名賜自父母,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以前我是個種莊稼的,從碰上這件事起,我改行了。」

「就為這件事?」

「不錯。」

「值得么?」

「華大人是位好官。」

「我勸你不要管!」

「為什麼?」

「你管不了。」

「我還想勸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然後及時收手,遠走高飛。」

「那恐怕要看你我是誰聽誰的。」

「我希望憑口舌能夠解決。」

「你看能么?」

「那就看你了。」

「看我?」

「多想想。」

「小輩!」黑衣人忽然怒笑:「我要是能讓人嚇倒,我不會有今天。」

「說得好,那就只有由你了。」

燕翎這裡說完了話,黑衣人那裡一雙手微微顫動,白里所泛的青色顏色漸濃。

只聽葛雷道:「燕兄弟小心,這是他的獨門陰煞掌!」

「多謝葛老!」燕翎道:「莊稼把式專克『陰煞掌』!」

這裡剛說完話,黑衣人一個身軀似隨風飄起,也快的像風,帶著一陣風撲到,刺骨的寒風,隨即雙掌已然罩了燕翎,不,連葛雷跟美姑娘一起罩住了。

掌風不但奇寒,還帶著一股腥臭。

葛雷一驚,就要護美姑娘。

燕翎道:「不要緊,葛老不要動。」

他叫葛雷不要動,葛雷也沒見他動。

黑衣人卻已然驚呼飄起,退回了原處,一臉驚容:「你……」

只聽燕翎道:「現在聽我勸,還來得及!」

黑衣人驚聲道:「小輩,你是什麼出身?」

「不是跟你說了么?我原是個種莊稼的。」

「小輩,不要跟我來這一套……」

「你不信?不信可以問華姑娘跟葛老。」

美姑娘跟葛雷都沒有說話,他倆知道,這個人怎麼會是個種莊稼的,絕不可能。

其實他倆不知道,這個人還真是個種莊稼的。

黑衣人道:「小輩……」

「你要是再不信,我就莫可奈何了。」

「你總有個師門……」

「有,沒有我怎麼會種莊稼?」

「小輩……」

「我勸你還是省省心吧!要緊的是……」

「要緊的是看誰聽誰的!」

黑衣人又自撲擊。

可是,又一次,他驚叫退回:「小輩……」

「你我誰聽誰的?」

「我還好好的站著。」

「我能體諒你,你害怕。」

「你也不要激我。」

「難道你不怕指使你的那個人?」

「你怎麼知道那不就是我!」

「說句話你不要在意。」

「你要說什麼?」

「你還不配。」

「怎麼說,我……」

「放眼當今,能在我面前殺人滅口的,沒幾個。」

「你是說……」

「指使你的那個人,他能在我面前殺人滅口,而讓我沒發現他,你能么?」

「你又怎麼知道,那不就是我?」

燕翎淡然一笑:「試試就知道了。」

話落,他已到了黑衣人面前,抬手抓向黑衣人。

黑衣人大驚,閃身就躲,同時出手。

葛雷沒看出來燕翎用了幾招,他只看見黑衣人前後出了三次手,然後,兩個人都停住了,再看時,他看見燕翎的右掌扣住了黑衣人的左「肩井」,他不由驚嘆出聲:「好修為!」

只聽燕翎道:「現在知道了,你絕不是那個人。」

黑衣人道:「你是說,那個人不會敗在你手裡!」

「不,我是說他絕不會敵不過我三招。」

黑衣人沒說話。

「現在你我誰聽誰的?」

黑衣人仍沒說話,他唇邊滲出了血跡。

燕翎心神一震,左手扣上了黑衣人兩腮,但是已經遲了,一大塊血污從黑衣人嘴裡湧出,黑衣人的身軀泛起了顫抖。

燕翎左手往下一落,在黑衣人胸口點了一指,黑衣人兩眼一閃,往後便倒,燕翎放倒了他。

美姑娘一臉驚容:「他死了!」

燕翎道:「眼看他活不成了,我助了他一指。」

葛雷道:「沒想到『狼心秀士』會嚼舌自絕。」

燕翎道:「他自己清楚,就是我不殺他,他也難逃一死!何況我不會讓他活著離開此地。」

美姑娘道:「你原也要殺他?」

「他對令尊的故世,已經有所懷疑,這件事絕不能傳揚出去。」

葛雷道:「姑娘,燕兄弟說得是。」

美姑娘點頭:「我知道。」

燕翎道:「看來,到目前為止,那個人還不知道華大人詐死的事。」

葛雷微點頭:「不錯!」

「可是他要的,不只是華大人。」燕翎道。

葛雷鬚髮微張:「他不要華家留一個活口。」

燕翎沉默了一下:「華姑娘不能再住在這兒了。」

美姑娘道:「不……」

葛雷道:「姑娘,燕兄弟說得是,他不會就此罷手,一定還會再派人來。」

美姑娘悲聲道:「好不容易回來了,他老人家還先找人打掃過,我連自己的家都不能住么?」

「姑娘,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葛雷道。

美姑娘流淚道:「這就是他老人家好官多年換來的么?」

葛雷一臉愧色:「真說起來,也是老朽能鮮力薄,保不了姑娘……」

「老爹千萬別這麼說,你為華家做的已經夠了。」

「不,姑娘!」葛雷肅然道:「老朽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大人萬一。」

美姑娘淚如泉湧:「老爹,我聽你的,離開此地就是。」

燕翎道:「葛老有去處么?」

葛雷遲疑了一下:「有。」

美姑娘道:「老爹,我不打算跟你在一起了。」

燕翎一怔!

葛雷驚道:「姑娘……」

「老爹,從現在起,讓我這個華家人承擔一切吧!」

「姑娘跟老朽分這麼清楚,實在讓老朽傷心。」

「老爹為華家承擔那麼多,我心裡又是什麼感受?」

「姑娘為什麼不能把老朽當一家人。」

「老爹,我怎麼會不把你當一家人,只是你畢竟不姓華啊!」

葛雷還待再說。

燕翎道:「姑娘打算承擔今後的一切?」

美姑娘毅然道:「是的!」

「姑娘弱質,又生長官宦人家,不知外面的險惡,姑娘打算怎麼吃,怎麼住,怎麼應付那些險惡?」

「尊駕,人要到那兒說那兒啊!」

「一旦那個人派的人找上姑娘呢?」

「那就隨他吧!」

「隨他,姑娘似已將生死置於度外,令尊華大人詐死,又是了為什麼?」

美姑娘香唇翕動,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說話。

「葛老拚死護車保姑娘,又是為了什麼?要是姑娘能隨他,葛老這麼大年紀了,又何必!」

美姑娘美目再次涌淚,道:「老爹,我跟你走就是。」

葛雷一雙老眼也見淚光,他連點頭:「好,好,好……」

燕翎道:「三位最好儘快離開此地。」

葛雷道:「燕兄弟……」

燕翎道:「我要找到華大人,也要找出那個人。」

葛雷道:「仰仗燕兄弟。」

他就要下行大禮。

「葛老這是折我!」燕翎伸雙手攔住。

美姑娘道:「怎麼好麻煩你!」

燕翎淡然道:「我不能虎頭蛇尾,否則回去不能跟家裡的長輩交差。」

葛雷何等老於世故,還能不知道燕翎對美姑娘的看法不佳,道:「姑娘帶著小香姑娘去收拾收拾吧!咱們儘快走。」

小香想必是那個婢女的名字。

美姑娘沒說話,轉身行向堂屋,小香在堂屋門裡等著呢!剛才她嚇壞了。

望著美姑娘進了堂屋,葛雷道:「華大人就這麼一位掌珠,自小性就強,燕兄弟千萬看在華大人份上……」

「好說。」燕翎道:「我也年輕,倒叫葛老見笑了。」

葛雷話鋒忽轉:「老朽能不能再次請教……」

「葛老,我真叫燕翎。」

「那麼燕兄弟所說家裡的長輩……」

燕翎微一笑:「老人家不許我說,葛老千萬原諒。」

「燕兄弟好說……」

「我先走了,葛老去趕車吧!車裡那口棺木,要是方便,最好能把它滅跡。」

葛雷悚然道:「老朽省得……」

一陣微風,燕翎已經不見了。

葛雷呆了一呆,定定神忙去趕車了,等他把車趕來,美姑娘也帶著小香提著兩個包袱出來了。

葛雷迎上去接著包袱:「姑娘請上車吧!」

美姑娘四下看:「他呢?」

葛雷道:「走了!」

美姑娘道:「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說著,她帶著小香行向馬車。

葛雷口齒啟動,想說什麼,可是終於還是沒有說,他跟過去,等美姑娘跟小香上了車,他把包袱往車上一放,轉身上車轅,趕著車走了。

美姑娘探頭外望,美目又一次涌淚。

馬車出門不見了,堂屋門口多了個人,是燕翎,他冷冷往大門方向望了一眼,轉身進了堂屋。

燕翎他從聽堂進東耳房,他在東耳房裡看,仔細看,任何一點也不放過,足足看了盞茶工夫,然後,一陣微風,他不見了。

不知道他看什麼?

不知道他看出什麼來沒有?

這,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燕翎在周圍十里轉了一個圈,他到處打聽。

打聽的結果是,有人見馬車進出,趕車的是個老駝子,除此,再沒有別人。

沒見燕翎他,也沒見黑衣人。

這沒什麼,兩個人都是武林高手,來無蹤,去無影。

再沒見別人,可就不對了!

那位華大人,他是個文人。

華大人他究竟那兒去了?

恐怕得問華大人本人了。

上那兒找華大人本人?從那兒著手?

燕翎再一次到了華家。

他到處看,到處找,只差沒有翻開每一寸地皮。

沒有密道出入口。

沒有,連個大一點的洞都沒有。

這證明華大人不是從密道走的,絕不是。

也同,華家這麼一個人家,家裡怎麼會有密道?

燕翎又進了東耳房。

這一次,他足足看了頓飯工夫。

之後,他還是走了。

這表示,頭一回他沒能看出什麼來。

這一回呢?

恐怕還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華家宅院沒有人了,寂靜、空蕩。

只是,華家宅院寂靜、空蕩沒多久。

這一天,大晌午,華家這沒有人的宅院闖進個人來。

人,是個女人,年輕輕的女人,跟華家姑娘差不多,艷若桃李,從頭到腳一身白。

一身白,不是她愛穿白,她是穿著重孝,就連她提的那把劍、劍穗兒都是白的。

她落身在院子正中間,面對著堂屋,嬌靨如寒霜,杏眼欲噴火,只聽她悲聲叫:「姓華的,你給我出來。」

當然,沒人答理,沒有反應。

隨聽她悲聲又叫:「姓華的,你以為縮著頭不出來就算了么?姑娘我等了你三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兒,豈容你躲,你躲不了的,還不給我出來!」

當然,還是沒人答理,沒有反應。

她悲聲再叫:「姓華的,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闖進去了。」

她就要往堂屋闖。

堂屋門口多了個人,男人,是燕翎,他道:「我終於等到了。」

白衣女子收勢停住,她冷怒而笑:「終於有人露面了。」

燕翎道:「等到了你,我當然要露面,只是我沒有想到,這次來人,會是個女的!」

白衣女子微詫異:「你說什麼,你知道我要來?沒想到這次來人是個女的,難道說……」

「你自己明白。」

「我明白了,要殺華玉書的還不只我一個,是不是?殺得了,狗官,該殺,人人得而殺之!」

這恐怕是頭一個這麼罵、這麼說的。

燕翎雙眉微揚:「你怎麼說……」

只聽白衣女子急問:「姓華的伏誅了沒有?還沒有是不是?他不能死在別人手裡,否則我就白忍痛含悲等了他三年。」

燕翎道:「這一回,你們學聰明了,手法變了。」

白衣女子道;「你怎麼說,這一回……你弄錯了,我就是我,不是別人。」

「是么?」

「當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你自己知道,是不是?」

「我不跟你爭,不跟你辯了,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要手刃華玉書,叫他出來吧!」

她是不知道那位華大人已經故世,還是已經知道那位華大人詐死了。

燕翎什麼也沒提,只道:「華大人不會出來的,你應該知道,你要殺華大人,必得先過我這一關。」

「你是華玉書的什麼人?」

「勉強可以算得上朋友。」

「我要殺華玉書,不願傷無辜。」

「這一點你也跟前兩次來人不同,你是頭一個這麼說的,只是這沒有用,支不走我,這件事我管到底了。」

白衣女子忽然揚聲道:「華玉書,你何必讓別人做你的替死鬼!」

燕翎道:「沒有用,華大人聽不見的。」

「我忘了,他本來就是這種人……」

「華大人聽不見,難道你也聽不見么?」

「我聽得見,希望你也聽得見,我再說一次,我不願傷無辜。」

「我聽見了,希望你也聽見,你未必傷得了我。」

「好吧,那就怨不得我了。」

白衣女子她就要拔劍,卻忽然覺得玉手一震,手上一輕,再看時,原在堂屋門口的那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她眼前,她的長劍也已經到了他的手裡,她驚住了!

燕翎顯然有點意外:「他是怎麼派的?一個不如一個!」

白衣女子定過了神,她退了兩步,一臉激動,一臉悲憤:「你有很好的修為,我不是你的對手,我差你太多,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好不容易找到這裡,想不到我的痛我的苦,會毀在你的手裡,華玉書,還有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她揚起了玉手,玉手裡多了一把匕首,她猛力往心口就刺。

燕翎遞出了長劍,白衣女子的帶鞘長劍,只聽「當!」地一聲,白衣女子又退了一步,匕首脫手飛了,玉手垂了下來。

她一臉煞白:「你不讓我自絕,那麼,你殺了我!」

燕翎凝望白衣女子:「你說你就是你?」

白衣女子冷然道:「本來就是。」

「我有點相信了。」

「如何?」

燕瓴沒說話,抬手遞出長劍。

白衣女子微愕:「你這是……」

「你以為呢?」

「還給我?」

「不錯。」

「你不殺我?」

「有那個必要麼?」

白衣女子伸玉手接過了長劍,但長劍卻錚然出鞘,她往她那欺雪賽霜的脖子上就抹。

這,燕翎沒想到,他一怔伸手,長劍又到了他手裡:「你這是……」

白衣女冰冷道:「今天不是華玉書死,就是我亡,你不讓我殺他,我過不了你這一關,只好死。」

「你為什麼非殺華大人?」

「報仇!」

「報什麼仇?」

「父仇。」

「華大人為官清正,他執行王法……」

「不,他不是個好官,他是個該死的狗官,他知法犯法,害死了我的父親。」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

白衣女子悲憤:「我也知道你的立場,問天,天知道!」

「問天,天知道?」

「是怎麼回事?」

「我不願說。」

「為什麼?」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怎麼見得?」

「因為你是他的人。」

「何妨說說看!」

白衣女突然圓睜杏眼:「我只有一句話,讓我殺了他,否則就是我死!」

「總讓我弄清楚是非曲直。」

「在你這兒,曾有是非曲直。」

「當然。」

「我不信!」

「你必須相信,因為我現在聽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就是你聽了華玉書的也沒用,他不會說實話。」

「普天之下,誰不知道華大人是個好官。」

「只有蒼天跟我知道,他不是!」

「奈何蒼天不會說話。」

「我會說。」

「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你讓我信不過!」

「沒有說,你怎麼知道?」

「你是華玉書的人,這就夠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個管閑事的江湖人,我這個江湖人只問是非,不管對誰,人人都知道,華大人是個好官,所以今天我護他,你有另一種說法,也讓我聽聽!」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你不是華玉書的人?」

「不是!」

「你怎麼讓我相信……」

「我說的夠清楚了,我要是華大人的人,為什麼不承認?只為聽你的另一種說法?那有什麼好處?」

「這倒是。」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你說你是個管閑事的江湖人。」

「不錯!」

「你怎麼稱呼?」

「燕翎,燕子的燕,令羽翎。」

「我沒有聽過你。」

「沒有聽過我的不止你一個。」

「這是你的真名實姓?」

「是的,只是這關什麼緊要?」

「你要是連個真名實姓都沒有,別的還能讓人相信么?」

說的是理,只是這位姑娘也真計較。

「那麼我再說一遍,燕翎是我的真名實姓。」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華玉書害死了我的父親就是了,他自己清楚。」

「你原不相信我,如今你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能讓我相信了么?」

「我說的是實話。」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可是除了華大人害死了令尊之外,別的我一無所知。」

「別的你還要知道什麼?」

「是非曲直,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又如何知道是非曲直!」

「不要忘了,這是我的一面之詞。」

「我可以向華大人查證。」

「他有他的說法。」

「照你這麼說,世上就沒有是非曲直了。」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好吧……我父親是府衙的總捕頭……」

燕翎微一怔:「華大人的下屬?」

「是的!」白衣女子道:「我父親辦一件命案,已經查出兇手,就要緝拿,華玉書拿了兇手的好處,誣指我父親行兇,意圖嫁禍善良百姓,勒索錢財,竟把我父親問了個斬刑……」

話說到這兒,她一雙杏眼閃現淚光,住口不言。

燕翎道:「就這樣?」

「還不夠么?」白衣女子悲聲道。

「斷案請求證據!」

「華玉書做假證據太容易了。」

「令尊難道就不說話?」

「我父親怎麼會不說話,只是,誰聽?」

「你難道就沒有上告?」

「官官相護,我告不準,省里只信華玉書的,怎麼會信我的?華玉書官聲太好,就是我告到京里,恐怕也沒有用。」

「令尊告訴你他冤枉!」

「何用他老人家告訴我?自己的生身父,還能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府衙當差多年,府衙也好,地方也好,又有誰不知道!」

「難道就沒有人替令尊說話?」

「人命關天,誰敢?何況又證據確鑿。」

「你沒有多查……」

「用不著,我父親絕不會。」

「人非聖賢……」

「你還不承認是華玉書的人!」

「你要知道,正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正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我知道他。」

燕翎轉了話鋒:「令尊查出的兇手是什麼人?」

「地方上一個有錢的商人。」

「他如今……」

「早不知道搬到那兒去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年前。」

「你為什麼直到今天才……」

「三年來他還是官,僅管父仇不共戴天,但是我不能殺官,為我家增添罪名,所以我苦等了三年。」

燕翎深望白衣女子一眼:「從這一點看,你應該不是是非不分誣賴人的人。」

白衣女子道:「本來就不是。」

「殺不了華大人,你寧原死,也可以證明……」

「你如今是不是可以不再攔我了。」

「我攔不攔你無關緊要……」

「怎麼說?」

燕翎遲疑了一下:「你殺不了華大人。」

白衣女子睜大了一雙杏眼:「為什麼?」

「因為華大人已經故世了。」

白衣女子一怔:「你怎麼說?」

「華大人已經故世了。」

「我不信!」

「華大人辭官后不久故世了,他的女兒只是把他的靈柩運回了故居。」

「棺木呢?在那兒?」

「你要幹什麼?」

「我要親眼看一看!」

「你來遲了,他的女兒把他的靈柩又運往他處了。」

「你為什麼幫著華玉書騙我,你不只是個管閑事的江湖人么?」

「我要攔你,輕而易舉,我有理由幫華大人騙你么?」

這倒是,燕翎要是不讓她殺那位華大人,她絕殺不了,別說是她,比她武功更高的也一樣。

白衣女子一雙杏眼睜得更大了:「這麼說,華玉書他……他真死了。」

燕翎微點頭:「是的。」

白衣女子臉色慘變:「華玉書,狗官,便宜了你……」

她忽然仰天悲聲:「蒼天,這麼樣一個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欺世盜名的狗官,你為什麼便宜他,為什麼……」

她幾乎聲淚俱下。

燕翎為之動容。

白衣女子忽然揚手拍向自己一顆烏雲螓首。

燕翎心神一震,飛起一指點了出去。

白衣女子抬起的粉臂倏地無力垂下。

燕翎道:「你這是……」

白衣女子淚如雨下:「我苦等三年,又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卻不能手刃大仇,我愧對我的父親……」

「令尊未必願意姑娘如此!」

「他老人家死得好冤,我不孝……」

白衣女子放聲痛哭,一時風云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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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血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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