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滄海屠鯨臨絕境
古語有云:「歲月不足,時節如流。」不知不覺之間,小淵兒已經十三歲了。
他如今不但與雲慧長得有一般高矮,形容舉止,更有了很大的變遷。
外表上小淵兒不像是個童子,他質文貌秀,日常受典籍的熏染,學止吐談都因之變得溫文儒雅,活像是一位小書生。
「丹書鐵卷」里的絕學,他已經全都學會,只差的火候與歷練。
如果他是在大陸上,或是有個師父來測驗他的功夫,則必會滿意的放他下山去江湖闖練,增加經驗。
但不幸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慧姊姊,亦師亦友亦母的照料著他,關愛著他。
雖然雲慧也知道,小淵兒的功力,已可以獨當一面,但卻以他年齡幼稚的理由,不放他獨自出山。
雲慧自己,已然是年屆雙十,外表觀之,卻似乎小了好多,像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不過,她總算已經成熟,出落如花似玉,秀色可餐,一付-纖合度的身材,一對大而藍的眼睛,一頭長長的金黃秀髮,再配上肌膚若玉,衣白勝雪,任何人見著,都不由發出驚嘆與羨慕來!
至於她練的「天地罡氣」,已達到九成火候,目下唯一所不能做到的,便是未能使真氣轉化無形。
故此,每當她修習這一種功力時,嬌軀必然被濃密的真氣所化的雲霧,罩籠起來,遠遠看去,若隱若現,似置身於雲端一般。
這年初夏,嶼內的日用品,發生了斷絕現象。
雲慧因功夫正在吃緊關頭,荒廢不得,便只好著令過去曾隨其師購買東西的老農李七,擔任這一趟採買的任務。
李七領命帶著他的兒子小黑子李樹,於一個夜晚,乘水洞開放之際,將一條特製的海船馳出嶼外。
所謂特製的海船,實在是有點特別,那船具長二丈,寬卻只有八尺,另外船底用鐵木製成,堅實異常,不怕撞沖。
為著便於出入水洞,船上的桅竿,可以活動放倒。
那李七時常駛船,對外間水域礁石,十分熟悉,雖在夜間,亦不慮會撞著礁石,把船撞碎。但那知方航出那一帶礁石水域,突然間聞得「嘩啦啦」一聲水響,船身突然的升起在空中,左弦傾覆下去。
李七一見這等情形,只嚇得大叫一聲,拉起李樹,向船外跳去。
他兩人方才跳去,那隻船「撲通」一聲,整個的扣在水內,來了個船底朝天。
李七一落在水裡,深知這一帶虎鯊、劍魚特多,又大又凶,咬上一口,非臂斷腿折,死於非命不可。
故此他來不及察看覆舟的原因,立即拉著他兒子,向最近的一塊大礁石游去。
那知,方遊了不及一半,猛又聞身後一聲震天水響,兩人同時都覺得身上一緊,身不由己,隨著海水向後倒流。
李七忍不住回頭去看,月光下只見三丈外,忽然升起了一條小山般大的鯨魚,張著如同一座小房子一般的大嘴,向裡面灌水,而自己也正是被那海水帶動,正向那巨石里流去。
這一下,可驚得三魂出竅,冷汗暴流,忍不住大聲呼號掙紮起來!
從事實上,這又於事何補?任憑是叫破喉嚨,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無能改變喪命的情勢呀!
但,也不盡然!不是嘛?就在這危及一發之頃,陡然間猛間得一聲脆叱,一道紅色虹光,陡的湧現,似一道長虹,疾如飛疾般,一下子便射入那巨鯨的眼睛里去了。
那巨鯨陡遭重創,不由得把大嘴一下閉攏,「咔」的一聲大響,巨頭一沉,倏忽便沒入海底。李七兩人,正在亡魂喪膽之際,當然未看清發生之事,他兩人只是陡覺得身外吸力一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的便手足並用,亡命向前方礁石游去。
一爬上礁石,猛地瞥見石巔上站著條人影。
他倆人大吃一驚,只當是這一帶冤死的亡魂,慌不擇地跪叩頭,祝告了起來!
那人影一見兩人如此。忙即上前將二人拉起,開口發話道:「李大叔,你怎麼啦!我是小淵兒啊!方才……」他一句未畢,身後突然間勁風悠悠,一條白影,盤空而降,尚未落地,已然嬌聲道:「淵弟弟,你沒事吧!」小淵兒聞言,改口答說:「慧姊姊,你來了嗎?我沒事,倒是李大叔他們,嚇著了呢!」來者果是雲慧,飄落在小淵兒身邊,湊近他打量一下才看清楚果然無事,方似放下了心,轉對李七說:「李大叔受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七兩人,瞥見這二位陡然間自天而降,只驚得目瞪口呆,到把方才的驚險忘了。聞言想起,不禁打個哆嗦,吃吃的將經過,大略向雲慧說了一番!
雲慧十分驚詫,微皺起秀眉,還沒開口,便聽小淵兒「哼」了一聲,說道:「這條鯨魚,真是可惡,六七年來,老是在附近兜圈子,如今,又把我的丹血劍帶走了,我非得想法殺了它,取回寶劍不可!」
雲慧「唉」聲嘆了口氣,急急的說:「你要到那去找他呢?現在天這麼黑,它若是自水底逃去該怎麼辦呢?」小淵兒一直以為此處是不黑天的,聞言奇怪的問說:「慧姊姊!現在天亮的很呢?怎麼!怎麼?你看不見嗎?」雲慧聞言亦覺得十分奇怪,說:「什麼?誰說不黑天啊!十丈以外,我什麼也看不見,還說亮哪」。
小淵兒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在我眼裡,黑天與白天都沒有兩樣呢!」這話一出,連李七父子,都吃了一驚,面孔上均流露著疑惑之色,盯著小淵兒瞧。
小淵兒聰慧敏捷,過去因從未與他人談起這事,故此一直是以為此處並無黑天,但現在知道過去的想法不對,仔細參照著「神農醫簡」中所載許多異葯的功用一想,猛然醒悟,自己所以現黑夜亦如白晝的原因,正是那「紅珠」汁液,揉入眼中之故。
他正欲告之雲慧,忽見前方百丈外巨鯨突然浮出,巨頭亂搖,攪得它四周的巨浪洶湧如山,活像是天翻地覆,聲勢煞是嚇人!
雲慧等三人,雖看不見,卻聽得清楚,尤其是李七父子,更嚇得面目變色,全身發抖!
小淵兒一見那巨鯨眼中尚插著丹血寶劍,心中十分緊張,怕那劍萬一真被那巨鯨搖落,沉入海底,則撈取起來不但困難,成功的希望也是極小。
他晃身作勢,欲投入水中,不料卻被雲慧一把捉住,嬌嗔的責備地道:「你又要胡鬧啦!上那去啊?」小淵兒知道她不願自己涉險,聞言只得停下,一面注視著那鯨魚的動靜,一面說道:「慧姊姊,你先回去好嗎?你回去弄條船來,把李大叔、李大哥先接回去,我在這兒想法把那條大船翻轉過來,也好讓李大叔出去買東西啊!」
雲慧知他想將自己支開,也不說破,故意回頭,對來路望望,復又搖著頭,道:「現在實在太黑了,我一點也看不準落腳的地點,一個不巧,跌在水裡才不划算呢!我看還是等天亮再說好啦!」
小淵兒皺著眉頭,拿她無可奈何,心中卻不由想道:「來時你怎麼能看得準的?真怪,回去卻又會看不準了……」其實,雲慧所言,卻也有一半實情,方才所以能來,實因太過關心小淵兒安危,放才一鼓作氣,急疾的追了下來!
如今,不但那原因消失,且還知道,只要她一離開,小淵開必會下海,追殺鯨魚,這叫她怎能放心得下,而又要冒險離開呢?
原來,小淵兒與雲慧,每夜子時均一齊在房后崖頂上練習內功。
今夜,小淵兒方一練完,正飛身到礁石頂點上眺望海晨,突然間瞥見水面下有一條巨鯨,偷偷的潛近李七所駕帆船。
他看出鯨魚不懷好意,心中頓時又急又怒。此時,他的輕功「飛龍九式」身法已窺堂奧,雖未曾在這高有廿余丈壁立的礁石上做過練習,心中卻已然不再重視這等高度了。
故此,他這一發現,心急救人要緊,回頭勿匆對雲慧說了句「我去救人。」立即施展出「飛龍迥空」身法,捷如奔雷驚電,狀似靈龍盤空,自那黑礁嶼崖壁之巔,迴旋而降。
小淵兒眼光銳利,早已看準了落足之點,故此,降至海面,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微一蹙腳,立即騰空再起,施展出「隨伏逐流」的輕功絕技,一躍廿余丈,不消兩個起落,人便趕到了出事地點。
但他的動作雖快,那鯨魚卻也不慢,就在他一起一落之間,已然張開了巨口,準備吞人!
小淵兒一見,心中大怒,未等落下,便自在空中抽出丹血寶劍,抖手用出「丹血屠龍」劍法的最後一式,「畫龍點睛」,將寶劍脫手擲出,直刺入鯨魚巨目。
這一式「畫龍點睛」,本是以「丹鐵神功」來控制劍路,能發亦能收,但此時小淵兒,一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距離過遠,內力不及,故此寶劍方被那鯨魚帶走,沉入海中去了!
雲慧見小淵兒突然自岩上躍下海去,大吃一驚,想阻止已來不及。
她凝立崖上,看不清十丈以外的夜景,也從未嘗試過上下那高礁岩,同時,更不知他到底要去救誰,但因為心念小淵兒安危,竟然也毫不猶疑,擁身向下躍去。
不過,她降落極緩,半空中已運起「天地罡氣」,包設身外,以防萬一掉在水裡。
幸虧那一帶海面上,礁岩極多,雲慧緩緩降下,在空中略一停頓,便已找著一塊可資落腳的岩石。
只是在落地之後,她不敢像小淵兒一般,縱得太遠,先得看清了面前的景物,方才騰身縱躍,向那虹光一閃處追去。
因之,這一來她便慢了一步,等趕到之時,已然看不見那條巨鯨的影子了!
至於巨鯨,實是過去小淵兒在它胃裡呆了三天的那條。
它因不甘心就此放棄掉數千年苦煉而成的鯨珠,幾年來一直不肯離開。
它察覺得出,小淵兒尚保留著兩顆鯨珠,因之一方面它也想乘機收回。
那知,幾年來,嶼內的小淵兒,終日浸沉於武學文事之中,根本就未離開過水洞一步!
它體型太大,甚至無法接近到黑礁嶼邊,空自急得發瘋,也毫無法子。
那鯨魚年久通靈,今夜見李七自嶼內駛船而出,便故意將船隻弄翻,好引那小淵兒出來。
果然,小淵兒是被它引出來了,但不幸卻因之中了一劍。
它因之又痛又怒,恨不得將他們一行四人,統統吞掉!小淵兒可不能明白這些,他一心想取回自己的丹血寶劍,把那條害人的大鯨魚殺卻,但云慧不欲他輕易涉險,故意不肯離開,不準小淵下水。
一時里,四人僵在那不及一丈的岩石上,等待著天亮與轉機!
李七父子,一身水濕,被海風一吹,直冷得發抖。
小淵兒與雲慧見狀,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突然間,海浪山涌而起,一波波巨浪,向岩上撲來。
小淵兒看得清楚,是那條巨鯨,遊了過來的關係,只是他並不出聲,準備等巨鯨更接近時,驟起發難。
雲慧雖看不見,卻察覺有異,立即吩附小淵兒,將李七父子,向較里的大礁石上移動。
小淵兒心中雖不願意,可不敢表示出來,他掀著嘴,伸臂換起李七父子,輕登巧縱,向裡面一座巨大的礁石縱去。
他身法極快,尤其在黑暗的掩護下,一晃便失去了蹤跡。
雲慧起步輕遲,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腳下,雖然所行的方向與小淵兒相同,卻到得極遲。
小淵兒見有機可乘,立即迂迴繞過雲慧,悄悄的重新迴轉原先那一方礁石上。
鯨魚雖只剩下了一隻獨眼,視覺仍自不凡,此際瞥見小淵兒去而復返,立即氣紅了眼睛。
它狂噴著水柱猛的沖向前去,口中同時更含滿了一嘴海水,準備在接近時,一下將小淵兒噴下海去。
小淵兒凝立石上,早已運足了「丹鐵神功」,他腳下不丁不八,腳後跟緊緊釘牢在礁石上,一動不動,雙掌下垂,凝集起千斤內力,準備著對鯨魚迎頭痛擊。
堪堪接近不足五丈,陡然間,小淵兒一聲清嘯,右手五指微屈,對鯨魚虛空一抓,同時間,左掌挫腕,對另一隻魚目,儘力擊去。
就在此際,那鯨魚也陡然發動,把口一張,「嘩啦啦」噴出來萬斗海水,對小淵兒兜頭蓋去。兩下里發動都快。小淵兒右掌抓出,五縷尖風,透空而出,頓時將那柄沒入魚目的寶劍虛空攝出,而右掌劈出的一圈勁風,卻與那萬斗海水,迎了個正著。
那巨鯨宛似小山,勁力之大,可想而知,這含怒噴水,勁道何止萬斛?儘管小淵兒天縱奇才,所練的神功不同凡俗,若真被噴著,也是難逃活命!
小淵兒有自知之明,見狀速即撤回左掌走出的力道,陡的一縱,人化飛矢,藪煙一縷,平空上拔十丈,恰將那萬斗海水讓過。
那海水「嘩啦」連響,擊打在礁石之上,見將那礁石,震得四分五裂,四散飛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見狀心中暗叫:「好險」,同時之間,右掌並未閑著,只見他猛的運集起全身功力,五指一伸一屈,即將那柄已然脫出魚目的丹血寶劍,抓回手中。
這一劍在手,何異於猛虎添翼,小淵兒再不猶疑,陡地人化「蛟龍歸巢」式,雙腿一拳一伸,肢腰一拗,頭下足上,閃電般向鯨魚脊背上落去。
那鯨魚軀幹龐大,轉動極不靈活,加以小淵兒身法太快,它根本不曾發現小淵兒已然避開,只當已被它噴下水去。
故此,它一見海中擊中礁石,立即又巨口大張,「咕嚕」「咕嚕」,大吸其海水,以便將水中的小淵兒吸入腹中。
小淵兒落在鯨魚背上,那鯨魚根本就毫無感覺,仍在大喝海水,小淵兒見它這笨,十分好笑,輕輕一掠縱到巨鯨魚頭上,到光如虹。
抖手向巨鯨另一隻完好的巨目中刺去。
那巨鯨目光銳利,瞥見那虹光一閃,曉得厲害,猛的閉起眼睛。
小淵兒未防它還有此著,寶劍刺出,正刺在巨鯨眼帘之上,只聽得「嘶」的一聲,那等鋒利的寶劍,竟未能將眼皮刺穿,而只是劃破了一道血糟!
小淵兒心知不妙,雙腳猛頓,人復沖霄而起。也就在此際,那巨鯨猛一搖頭,頂門后突然張開一個大洞,射出一股徑有丈許的水柱,沖空而起,直向小淵兒擊去。
雲慧適才趕到李七父子停身之處,不見小淵兒人影,知道他不聽話,又回去了。
她芳心一急,立即循原路趕回,此際,也正恰趕到。
此際,天空中,皓潔的月姐兒,突然自雲層中逸出,柔輝照射在海面上,分外明亮。
她遠遠瞥見小淵兒空中遇險,堪堪要被水柱擊中,芳心頓忘利害,陡地嬌叱一聲,運起「天地罡氣」,猛出雙掌,帶起一陣勁風白霧,和身向巨鯨方才睜開的一隻巨眼擊去。
她身形似電,月光下宛如一道白煙,再加上霧氣繞身,那巨鯨根本未看清飛來何物。
只是,無論是人是獸,眼睛是最重要器官之一,均都小心防護。
那鯨魚雖不知飛來何物,卻知是不利於它的獨眼,這它那能不怒,它一怒之下,陡然間巨口大張,一下便將白影接在口中。
雲慧一時情急,自以為一未必中,那知事出意外,堪堪相距丈許,正欲運掌猛擊,突然闖鯨口驟開,那口內上膛,正好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聲驚叫,陡施個千斤墜,硬生生煞住前沖之勢,雙掌猛推「雙撞掌」式,「砰」的一聲,打在那鯨魚上膛,人也借這一志反震之力,向後飄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看似遇險,實則他精通「飛龍九式」身法,可以在空中迴旋化式,並不要緊。
故此,他一瞥身下水柱衝來,肢腰一拗,雙肩一晃,兩掌一劃,立即將上沖之勢化成「飛龍回空」,平著身軀,繞過水柱,輕輕向下面落去。
小淵兒目光特異,早瞥見慧姐姐趕來,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她會這般的奮不顧身,輕身涉險。
故此,他方在飄飄盤旋下落,猛見雲慧投進鯨口,心中又驚又急,一聲長嘯,左掌捲起一股狂飆,右手劍舞起一團驚虹,亦直向鯨口投去。
說是遲,那刻卻正是與雲慧後退的動作,發動於同時,一個則進,一個往退,那還不正恰碰上。
雲慧震聞得身後勁風凌厲,急切問,乍一回頭,只瞥見一片驚虹,向自己罩下!
她識得那是丹血寶劍,雖看不見劍幕中人影,卻知道必是小淵兒。
她陡的一聲驚喚:「淵弟弟,是我!」小淵兒卻已然收劍不及。
其實小淵兒,也已瞥見了雲慧,無奈下沖之勢本疾,小淵兒臨場的經驗又少,竟一時慌了主意。
不過,雖是如此,他還是陡的煞住了劍式,將「神龍施雨」,化成為「蒼神擺尾」,抖手將掌中劍,向下方一劃,「吱」的一聲,正划著巨鯨捲來的大舌頭上。
但,這劍招雖然煞住,左掌卻只是減少了兩成力道,「砰」的一聲,擊中雲慧的脊背,把雲慧震飛了出去。
小淵兒一見闖下大禍,誤傷了慧姐姐,心中急悔交如,雙足就空一踢,追掠過上,一把雲慧纖腰抱住。
這一串動作,快似電光石火,只在一瞬之時。
那巨鯨口腔上膛被雲慧重重的擊了一掌,痛徹心腑,大口方欲閉攏,大舌頭方才向上捲起,小淵兒已然飛進。
小淵兒情急變招,一劍划傷了巨鯨的大舌頭,那鯨護痛,嘴閉得更快。
就在小淵兒接住雲慧的同時,那鯨唇不但「咔嚓」一聲,閉了個結實,更還一頭埋入海中,,從牙齒縫裡,吸進了大量的海水來,小淵兒一把抱住雲慧,低頭對她的臉上一瞧,立時便嚇得心頭「砰砰」亂跳。
因為,此時的雲慧,不但是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更可怕氣息微弱,雙目緊闔,顯然已暈死過去。
小淵兒心中又慌又悔,恨不得立時舉劍自刎。一時連身在何地,都忘懷了!
他慘然垂淚,體內的真氣,不由得因之一滯,身形驟然落下,雙足立時便陷在尺許深的海水裡。
小淵兒腳下一涼,猛然驚覺處身之地,慌忙抬頭看,發覺只有正前面有一個二丈多高的大洞。他心急出困,救醫雲慧,當時也未細想,徑自一提真氣,施展出「隨波逐流」的身法,貼著那淺淺的水面,向洞中掠去。
那大洞活似是一條甬道,其實則正是巨鯨的喉管。
小淵兒一掠而進,落身時陡嗅得一股熟悉的刺鼻酸氣,他詫異四跳,見四周正是個龐大無比的圓洞,洞壁間不停的凹凸蠕動,緩緩的滲透出一種沾沾的酸水來!
他略有所悟,同時也情知走錯了地方!
方欲回身,由原路退回,震聞得身後來路上「嘩刺刺」一聲震天巨響,大洞口陡的湧進來股翻滾的海水。
本來小淵兒,一直是提氣停身在微熱的水面上的。
這一見巨浪湧入,忙即單臂一震,拔起四五丈高下,左手緊抱著雲慧,在空中使個身法,化成「飛龍回空」之勢,讓過那湧來的浪頭。
那水勢洶湧,宣而不泄,一剎時已上漲三四丈,快趕上小淵兒迴旋不墮的身形了。
小淵兒見勢不佳,陡然又一點浪花,霍又上升二丈,已堪堪將及洞頂。
小淵兒游目四瞻,目光到處,正瞧見洞頂上,叉著柄銹痕斑斑的一隻漁叉。
這一來,小淵兒心下大悟,極快的想道:「啊!原來我過去是在這巨鯨的肚裡呀!怪不得這洞看起來會作怪呢?」想著,身形未停,雙腿交互一踢,陡然又上升丈許,右手劍一舉,隨著那迴旋的身法一劃,胃壁立時破開了丈餘一道口子。
同時,那鯨魚護痛,胃壁因之蠕動加急,胃中的海水,被激蕩起丈許巨浪,一波波直衝壁頂。
那傷口處,沾著海水,巨痛更甚,而胃的蠕動,也因之更疾。
小淵兒見狀,腳尖連點巨浪,人在空中,迴旋也加疾起來。不過,他右手可不閑著,只要一貼近冒壁,立即點、刺、砍、划。一瞬間,那上面傷痕纍纍,全被血染成紅色的了。
那巨鯨想是知道,此法不行,立將那通往大腸的「里筋」放開,胃裡的海水,順洞泄出,不多時便只剩下淺淺的一點點了。
小淵兒乘機先落下水底,換一口真氣,「嗖」的一聲,也縱入大腸中去。
不過,他並不往下再走,一入腸內,立即將真氣灌注劍身,抖手施一招「神龍施雨」,舞起一片驚芒,往腸壁上罩去。
這一招,果然威力無匹,但見那劍光到處,血肉橫飛,立時便顯出個血洞來。
小淵兒已然想好主意,故此毫不遲疑,血洞一現,立即飛身鑽入。
他自若驚電,閃盼之間,已然看清腸壁外空隙極少,到處都是黃黃的脂油。
小淵兒學習過「神農醫簡」,對人體內臟結構了解得十分透徹。
故此,他推想那鯨魚雖是魚類,五臟內腑必與人大同小異。
所以,他一出腸壁,立即有縫就攢,往左方心臟所在處奔去。
人之心臟,皆在左胸肋骨之下,該處肉脂最少。
小淵兒轉了數轉,瞥見這面果有顆巨大的鯨心。
那顆心方圓何止兩丈,巨大血紅,緩緩的顫跳不休。
小淵兒心知找對了地方,不由得砰然色喜,霍地運聚全身功力,也不再講究招式,一口氣連刺了七八劍,只見破口處,血噴如泉似箭,剎時間,外邊便已經積血盈尺了。
此時,小淵兒早已躍登上心房之巔,急忙收劍入鞘,坐在那幾根粗可合圍的大管子間,查看起雲慧的傷勢來。
雲慧本來運有「天地罡氣」,環繞身外,若非因小淵兒急怒交加,施展出丹鐵掌;雲慧本身的功夫,也未練達絕頂的話,她是決不至被擊傷的。
不過,雖然傷了卻並不太嚴重,以致有生命危險。
她所以暈絕,一方面是傷,但最主要原因,卻是過度驚駭於小淵兒的投進鯨口。
經過方才的一番折騰,與鯨胃裡酸素的刺激,雲慧早已然清醒多時。
只是,她覺得自己氣機不暢,周身乏力。同時,在小淵兒懷裡,也突然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刺激!
她自己一時也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卻是衷心的喜愛著被小淵兒抱執。
她覺得小淵兒身上,似乎有一種奇妙的熱力,從肌膚相接處,滲透到她的體內,燙貼得使她舒服、臉熱。
她覺得出,自己的心在狂跳,自己的臉在發燒。她怕被小淵兒察覺,便故意裝作尚在暈迷的模樣,將面孔埋藏在他的肩上。
小淵兒可不知道這些,他覺著慧姐姐一動不動,心中悔恨交集。
此時,他好不容易想出這番屠鯨脫困的計謀,忙中偷閑,趕快想法子,為雲慧醫傷!他坐在鯨魚心房頂端幾根大動脈之間,把雲慧輕輕的放在腿上,一瞥她的臉色,紅暈艷麗,不由得猛一怔神!
他不知內情,速即執起雲慧的玉腕,細心的品察脈象,那知這一品之下,不由又是一怔!
須知,凡暈絕傷重之人,脈象必顯沉緩,此際雲慧正十分激動,雖受了內傷,脈波之跳動卻甚是快急!
小淵兒並無臨床經驗,也不知道慧姐姐的心理狀態,這時發現她脈象有異,如何不滿頭霧水呢?
他遲疑的盯視著雲慧,心中思索著爛熟於胸中的「病案」,但任他想破腦袋,也找不出一個相似的情況來。
因之,小淵兒更加惶急,大大的眼睛里,不禁涌溢出兩行清淚,順頰流下,滾落在雲慧的臉上。
雲慧自被他放在腿上,芳心裡沒來由一陣緊張,便更加不肯張目出乖了。
但此際,陡覺得小淵兒呼吸急促,臉上沾上了幾滴清水,芳心正在詫異,突聽得小淵兒,語聲嗚咽的喚道:「慧姐姐,慧姐姐……」她聽得出來,小淵兒正在急得啼哭,為著這原因,她便不能再假裝下去,而非得醒來不可!
小淵兒因為查不出雲慧久久不醒之故,忍不住垂淚低喚,那知,這一喚竟然有用,果然便把雲慧給喚醒了!
不過,雲慧雙目雖然睜開,卻是啥也看不見,周遭是一片漆黑,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但,小淵兒卻是目光如電,視覺清晰,他望見雲慧張開了眼睛,心頭一喜,立即破涕為笑說道:「慧姐姐,你醒了嗎?你試著運氣看看,傷在何處?等會兒咱們出去,立刻想法子醫治……」
他提到她的傷,想起了自己的過失,不由得笑容頓滅,轉化為愧作之色,道「慧姐姐,我真該……」死字還未說出,雲慧柔荑一舒,將小淵兒嘴吧掩住,嫣然一笑,方想安慰他幾句問問現在何處,那知方一張唇,猛覺著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來一口淤血!
小淵兒深明醫理,見狀心頭一寬,知這淤血噴出來之後,傷勢已有進步。
果然,他再試雲慧的脈象,除跳動較緩外,並無其他不妥的現象。
雲慧雖看不見,卻可察覺他正在品脈,候他診完,不由得開口道:「大夫……」她方叫一聲「大夫」,紅唇驟被小淵兒掩住,打斷她的話頭,道:「慧姐姐,你現在內臟略受震傷,最好不要說話,以免傷及中氣,現在,我們還在鯨魚腹內,我正在設法出困,出困之後,小弟立即替你醫治,好嗎?」
雲慧櫻唇被掩,玉頰驟泛紅潮,藍眸中射出溫柔的光輝,默然點首同意。
小淵兒立即將她背在背上,囑她兩手摟緊自己的脖子,右手自懷中取出丹血寶劍,將全身丹鐵神功運至劍身,只見那丹血劍立即光華大盛,劍端虹芒,更加靈蛇吐信,伸縮不定!
小淵兒執劍在手,一下刺入身畔巨鯨心臟的粗大動脈,卻不立即抽出,盤身電閃般,圍著那動脈,遊走一匝,立將那動脈切斷。
那動脈一斷,鮮血涌如噴泉,小淵兒依樣葫蘆,一連把另外兩根,也予切斷。
心臟乃人獸生命之所系,那巨鯨方才被小淵兒,在心房下連刺數劍,已然失血不少,全身陷入麻軟乏力的境地,這一次動脈全切,心房之作用已失,那還有不斃命之理?
只見那動脈方斷,小淵兒猛覺得巨鯨一陣痙動,突然如天翻地覆一般,上下顛倒翻轉了過來。這一著正在他意料之中,故此毫不驚慌,不等整個的鯨軀,完全翻過,立即向左肋骨隱約可見處躍去。
那肋骨隱約處,距心房甚近,小淵兒一躍而至,右手掌一舉,「嗖」的一聲,劍身整個的沒入肉中。
他這裡方一劍插入,那鯨軀已然翻轉,小淵兒無形中被掛在半空。
小淵兒左手,在身後托著雲慧的臀部,此際卻不得不空出來,加以運用。
他急急囑附雲慧,用雙腿盤住自己肢腰,空出左手,一把抓住鯨肉,支持兩人的體重,右手乘機將寶劍,在魚肉內划個圓圈,用力一挖,已挖下水桶般大一塊鯨肉來。
他就著那洞,繼續削挖,飛快的一連數劍,鯨魚肉血紛紛而墮,洞后加大加深,足以容下兩人。
小淵兒雙腳就空一蹴,左手一松,身軀陡然往肉洞內攢入。
身一入洞,小淵兒雙腿一張,蹬住兩邊肉洞之壁,叫雲慧將螓首埋伏在自己肩上,右手一舉,復又對上挖去。
血肉紛飛,剎時間灑得兩人一身衣衫盡行被鯨血濕透,肌膚亦為之染紅。
小淵兒此時卻顧不得講究衛生,低著頭一味向上挖掘,足足挖了丈半,尚未曾挖出一條生路。
那肉洞十分窄小,僅足以容納兩人身子,加以鯨體內空氣本來不多,腥嗅氣重,這一深入,第一個雲慧,忍不住「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小淵兒因之心中大急,奮起神力,「嘿」然吐氣開聲,猛力向上刺去。
但聞「噗」的一聲,小淵兒心中大喜,知已即將脫困,右手劍使力一劃,左掌霍的劈出,「膨」的一響,立將那劃下的一塊皮肉擊飛,陽光與清新之氣,也陡的涌泛而入。
小淵兒不由得精神大震,霍然一聲長嘯,縱身飄出洞外。
那知,他方一飄出,目光一瞥,不由叫聲:「苦也」。
原來,那四周一片茫茫大海,黑礁嶼僅隱隱於水天相接之處,不知距現在處身之地,有多麼遙遠!
不過,所幸者,那巨鯨已然死去,魚腹翻起,漂浮在水面之上,有七八丈方圓,倒似一可供落足的小嶼。
雲慧雖伏在小淵兒肩上,卻能察覺到氣息與光線,與前大異!
她始頭張目,瞥見四周情況,與小淵兒周身血紅的模樣,「哎喲」一聲,道:「瞧,淵弟弟,你怎麼染了一身血啊,我們是到了那兒了呢?」小淵兒早已落在魚腹之上,回劍入鞘,正伸手要將雲慧放落,聞言回頭一瞥,慧姊姊玉頰,雖因是伏著關係,未染血跡,頭上的金髮與一身白羅衫,卻都也通紅了!
他一邊把雲慧放坐魚腹,一邊笑著答說:「慧姊姊,你瞧瞧自己身上,不和我一樣嗎?」雲慧果然未注意自己,聞言流盼周身血紅,更是驚怔。
小淵兒見狀,嘆息一聲,又道:「唉,慧姊姊,你看下面,可不是土地,而是條死魚呀!方才我們打魚腹內穿出,所以染了一身魚血,不過,眼下雖出來了,黑礁嶼遠在天邊,這附近又無島嶼船隻,可怎麼回去呢?」
雲慧聽他這般說法,一看身下所坐處,軟軟的果非實地,再一盼四周,更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出主意。
此際,天已近午,火紅的一輪紅日,在兩人頭頂上,散射出炙人的光芒,他倆雖僅僅出來不大一會,身上的血水,已快被晒乾了。
小淵兒關心慧姊姊傷勢,便道:「慧姊姊,你快點運氣試試,若有不暢之處,我立即替你治,醫好了咱們得想個法子,離開這才行呀!」雲慧也覺著自己,仍然是周身乏力,疲倦之極。聞言便暫時將驚愁拋開,挺腰站起身來,按「天地罡氣」吐納之法,兩手凝立,雙掌按住「精門」,雙眸平視,徐徐的調運真氣。
那知,她萬一運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嬌軀搖搖,竟再也站立不穩。
小淵兒本立在雲慧身後,見狀趕忙將她扶住,左掌自雲慧腋下穿過,撫在左側酥胸之上,不住揉摩,同時,右臂也繞過纖腰,覆蓋住她的丹田氣海。
雲慧不由得「嚶嚀」出聲,粉頰頓漲起了陣陣潮紅。
不過,她並不掙扎,反退後半步,將嬌軀貼入小淵兒懷內。
只是,小淵兒發育雖早,卻到底只有一十三歲,不了解男女之事,儘管此時是軟香溫玉抱入懷,雙掌撫在那女兒家最珍貴之處,卻似是毫無所動。
他一心要醫好慧姊姊傷勢,故此,那雙掌方一撫下,便運起丹鐵神功,按「神農醫簡」中療傷篇所載,將自身真氣自掌心輸入雲慧體內,過關通穴,助她收斂那散而不凝的真氣。
雲慧過去未習那「神農醫簡」,但凡是練武之人,卻都有運功自療,與代人療傷的常識。
不過,這等以本身真氣為人醫傷之學,若非自身真氣凝練,達上乘功候,決不敢輕易嘗試這等方法,不但是消耗過多,若然是定力不夠,道心不堅,一旦為外物所擾,真氣立即流竄不調,造成輕則內傷、走火入魔,重則費命捐軀的嚴重後果。
故此,雲慧一察覺小淵兒掌心變熱,兩股子火熱的真氣,夾帶著三味真火,透體而過之時,芳心大驚。
她不是擔心自己,到是怕小淵兒會出毛病,那樣,即使是自己傷勢好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她雖然吃驚,卻知道自今已勢成騎虎,欲拒絕已然無及!
因之,她只好兢兢業業的,凝神澄思,返神還虛,以神導氣,來協助小淵兒,合力凝聚自己的真氣。
她這一通力合作,果然事半功倍,不過是一盞茶時,雲慧的真氣、逐漸凝鍊,與小淵兒輸入的真氣化合,通關過穴,自丹田「氣海」,上升「巨闕」,分過「中庭」,合於「正堂」、「璇璣」、「天哭」,過「元關」、「灌風」、「水溝」、「天官」、轉入「后頂」,順脊下達「穀道」,「陰交」「玉關」,分灌雙腿,上轉兩腋孤臂,回歸「玉環」,完成一大周天。
這一來,雲慧不但是傷勢痊癒,更因受小淵兒純陽童子的三昧真火培烤之功,全身毛孔皆被迫開,內臟五腑也因受純陽之氣而更形精練。
小淵兒助她行完周天,察知慧姊姊內傷已痊,便緩緩將真氣收往,長噓了一口氣,緩緩的放鬆雙掌。
雲慧一待他收手,立即扭轉過嬌軀,一下把小淵兒擁在懷內,激動不已的喚道:「淵弟弟,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