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義釋莽僧

第七十一章 義釋莽僧

鬼道和狂僧,自從這位貌相奇醜的人物來到,始終設能得到說話的機會,如今鬼道卻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能叫得出道爺的名姓,不含糊!你是准,可能說說聽聽?」

曉眉姑娘卻介面說道:

「你還是省省閑心快把傷勢療治復原的好,我不能久等。」

狂僧卻在這個時候,悄聲對鬼道說道:

「老道,這是機會,別多想閑事,療傷是正經。」

鬼道點點頭,他果然就地跌坐閉目療起傷來。

那醜陋的人物卻對狂僧說道:

「你告訴我,聽明白,這句答話關係著你今後的禍福,要仔細聽我問什麼,別慌著答覆,多想一想!

我問你,稍停之後,鬼道絕難活命,但我念在一位禪門朋友的份上,不願使你失去曾費數日月方始練成的『玄罡』神功。

你休要錯當這『玄罡』神功所化之『銅頭鐵骨』,就是『不壞身法』!

你莫要認為所練『死穴』世無人知!

和尚,有人若在你那左腋之下,輕點一指,你即將吐血盈斗而亡!

你與鬼道,狼狽為奸,十數年焦孟不離,這要緊的所在他也不知,如今我當著鬼道,點破你這極端的機密,巳足證明,鬼道必死,老夫行事,絕不會失言誤人。

如今我只問你一言,此間事了,鬼道死後,你可有去處?」

狂僧雖狂,卻知厲害,對方不但一言說出自己所習神功的名目,並能直指一身鐵骨之下的唯-死穴所在,不由驚凜駭愕至極。

對方話罷,狂僧不能不仔細思考應對言語,是故一時未曾開口。

他正沉思之時,醜陋的人物突然再次說道:

「你有多少年頭,沒有回到『伏虎』古剎去了?」

「二十二年,咦?你怎知我和伏虎古剎……」

狂僧隨口回答,中途他卻發覺玄妙之處,不禁反口回問對方。

「這個你不必多問,現在應該答我適才的話語了!」

狂僧眉頭一皺,低聲說道:

「你好像是在暗示我和尚,應該返回伏虎寺去。」

「我無暗示之意,不過你認為還有再好的地方嗎?」

狂僧一時不知如何答覆才好,對方微笑說道:

「擅離寺職,應受重責,若能迷途知返,不失禪門弟子之理、之義,未來不可限量,否則必將陳屍江湖,死無葬所!」

「你是准,為什麼對我的事情這樣清楚,這樣關懷?」

「愛屋及烏,我曾說過,念在一位禪門朋友的份上,提你個醒兒就是,至於我是何人,你設若迷途猛醒,返回伏虎古剎之時,說出老夫的模樣,自然有人可以告訴你我是哪個,否則你既是自暴自棄,也無須知道一切了。」

狂僧聞言,回顧了鬼道一眼,遲疑了半晌方始答道:

「我已有決定,不過鬼道……」

醜陋的人物不待狂僧話罷,沉聲叱道:

「你設非始終未犯淫之一戒,今朝亦是死數,鬼道結局,你不必聞問!」

狂僧與這醜陋黑髮人物談對起始之時,尚有八分不服之意,他仍然存著一搏之心,不料相談片刻之後,狂僧心靈突生警兆,不知何故,他似乎再也提不起那股天地不服的兇悍勁頭。

此時雖然明知仍有很多言語,可以駁答對方,但卻話到唇邊,自動止住。

醜陋的人物似已瞭然他的心情,聲調沉重而誠懇地又道:

「你所習『玄罡』神功,非禪門絕技,亦非『不壞身法』,伏虎古剎,乃三寶佛土,那『靜禪枯堂』下『大光明境』中,怎會有這手抄『玄罡』神功的秘笈,供爾習閱?此話爾應多思多想!

昔日你之師祖果慧大師,留此秘笈於伏虎古剎,另有原因,今爾仗此為惡江湖,老夫為全爾師祖之誓,亦當代其清理門戶,你莫認為能夠就此歸去!

爾應已有決定,是應老夫之勸,回歸古剃,還是決心與這萬惡必死的鬼道,一起亡命此間呢?」

「貧僧心愿回寺靜懺罪咎。」

狂僧自從昔日潛出伏虎禪林,對人從未自稱過「貧僧」二字,今朝不知何故,他突然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醜陋的人物聞言點頭說道:

「如此甚好,不必再等鬼道傷愈,你就此先接古家女娃一掌吧!」

「貧僧如今誠悅心服而去,難道仍須和這女施主一博?」

「必不可缺。」

「貧僧既已懺悔往非,是恩,自當永記而報;是仇,亦應就此忘懷。設若必須一搏,豈非有違初衷,這樣吧,就請這位女施主出掌,貧僧實受就是。」

醜陋的人物聞言笑道:

「你不願互抵一掌,是誠心改悔既往,還是覺得對手難以抵擋你那極具威力的掌法呢?」

「貧僧未曾想到這些,只覺得不願再與他人搏戰罷了。」

「明覺!老夫深為伏虎禪林慶幸,此即『放下屠刀』,好,你去吧!」

「貧僧『明覺』二字,世無人知,今蒙迷途指引,怎敢不拜前輩姓氏……」

醜陋的人物,不待狂僧明覺話罷,介面說道:

「明覺,昔日你潛進伏虎彈林那座『靜禪枯堂』。偷窺『玄罡』秘笈之時,可曾看完?」

狂僧明覺聞言面色泛紅,羞愧地說道:

「貧僧已皆默背不忘。」

「秘笈最後有一行小字你還記得?」

此言出口,明覺驚退靈敏步,他木然看著對面的醜陋人物,半晌之後,方始恢復了原先的鎮靜,上步合十恭誠敬重地說道:

「明覺蠢愚,早應知道前輩是誰,祈念明覺……」

「不必多禮,你應該去了,行前老夫有言相囑,伏虎古剎,已因那本手抄『玄罡』秘笈,惹下大禍,設能化此劫數,你的功德無量。

別後,對今朝與老夫相會之事,應無多言,老夫不願再受世人凡夫騷攪,切記勿忘。」

狂僧明覺,合什應諾連聲,回顧了身後跌坐廊上的鬼道一眼,垂首悄然嗟吁一聲,隨即祈求地說道:

「貧僧想與……」

「不必再和鬼道告別,伏虎古剎的是非,皆由此人所起,你沒有什麼欠他人情的事情,立即起程去吧!」

明覺不敢多說,重施一禮之後,俯首轉身走去。

醜陋的人物卻突然喚止,向雙井寺后一指說道:

「明覺,你由寺後去吧,巴山雙女,現在寺前,老夫不願你再多是非。」

狂僧聞言越發心服,此老無怪被武林中人尊為至聖,其心胸,見地,功力實已超凡入聖,無人可比。

他正沉思之時,鬼道章兆生卻突地陰笑一聲說道:

「和尚,你當真就此舍我而去?」

狂僧俯首並未答話,鬼道嘿嘿冷笑一聲又道:

「這就是和尚你素日所說的道義?」

狂僧聞言全身顫抖,似頗激動,但卻仍未開口。

鬼道鬼哭一聲,恨恨說道:

「和尚,你休聽這個獨眼丑鬼的鬼話,難道憑你我兩個人的功力,闖不出這雙井寺去?

和尚,你去……」

狂僧倏地轉身,極為減摯地說道:

「道兄,休說憑你我二人,再多幾個像你我這個樣子的人物,這位前輩設若要想留下你來,你就休想能夠妄動一步!

道兄,今朝之事你所目睹,耳聞,明覺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你我十數年朝夕相共,道兄應知明覺性格,我願承攬過往種種惡行的後果,但卻無法代道兄負起淫惡罪行。

這位前輩,乃當代第一人物,適才你曾親耳聽到,喻令明覺不得妄言,但有幾件昔日武林中事,明覺願與道兄一談,道兄聰慧過人,至時自知前輩何……」

明覺話未說完,曉眉姑娘卻介面說道:

「和尚你可以走了,設完的話我替你說吧。」

明覺看了那位醜陋人物一眼,合十答道:

「女施主,可能容我再與道兄盡最後一言?」

曉眉姑娘微然蹙眉說道:

「好吧,不過這個東西卻不像你,他非但不會感激你的好心,恐怕早巳恨你入骨了!」

「貧僧理會得女施主之言,俗話說『但求無愧我心』,是故貧僧有言當盡,至於道兄是否知悔知過,恩我仇我,貧僧就不去想它了。」

他說到此處,轉對鬼道道:

「道兄,這位前輩,素以仁厚節義為天下人敬,道兄雖然惡行甚多,前輩雖雲必將誅戮,然事在人為,設若道兄誠心改悔,明覺認定必有自新之路,望道兄三思,言盡於此,明覺今向道兄拜別!」

說著他果真向鬼道合十一禮,不再停留,大步走向寺后而去。

鬼道卻陰森地獰笑連聲,對著狂僧的背影說道:

「賣友求生的賊禿,你永遠記住,章兆生三寸氣在,你有生之日,都是還此怨債之時。」

明覺霍地停步,緩緩轉身回顧了鬼道一眼,可惜鬼道和他相距已遠,看不到明覺的神情,和那滴流著淚水的雙目。

咳!明覺終於深沉地嘆息了一聲,猛然頓足,飛縱而去。

明覺走後,曉眉姑娘手指鬼道冷冷說道:

「你傷勢如何,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鬼道狡獪成性,他竟然沒有聽出曉眉姑娘言下之意,曉眉姑娘心性仁慈,雖遭殺家之痛,卻非極端之人,她因為明覺行前,曾有暗示鬼道悔過自新必可重生之言,才有心地問及鬼道,有話說否。

不料鬼道一心在想逃生的打算,聞言立即冷哼一聲說道:

「話自然有,你這丫頭能夠作主?」

曉眉姑娘看了那位醜陋的人物一眼,那人含笑對她點了點頭,曉眉姑娘暗自欣喜,她認為鬼道真肯改悔往非,而向自己求恕的話,她如今有權代那醜陋的老人家承諾-切事情了。

因此她立即對鬼道說道:

「說吧,我可以作主。」

「適才那個丑鬼曾說,要你這丫頭與道爺互搏一掌,而定生死,是真。」

曉眉姑娘已知鬼道習性惡毒,永難改悔,聞言冷冷地說道:

「不假!」

「誰要萬一不幸而死,那是命了?」

「章兆生,事到如今,你怎地一點羞愧知恥的心意都沒有?」

「丫頭你少羅嗦,答覆你家道爺的問話。」

「哼,你要如此存心,是死定了。」

「一掌之後,你家道爺設若末死,自應……」

「我明白你意思,章兆生,互較一掌之後,你要不死,絕對無人阻爾去路,任你逃生。」

「好,那麼丫頭你就動手吧。」

說著他立即起身,大踏步走上了長廊。

曉眉姑娘再次冷哼一聲道:

「你的傷勢不礙動手?」

「道爺的傷勢無礙對敵,尤其是一掌之搏?」

「那就好,咱們互立彼此舉手可及的地方。」

鬼道凶目一霎,陰笑著問道:

「舉手可及的地方?你是說臂長可……」

「不錯,這樣公平些。」

「很公平,只是道爺不禁要問誰先動手呢?」

「扔一枚金錢在空中,聽列金錢落地聲響之時,一齊出手!」

「好辦法,道爺贊成。」

說著他狂傲地嘿嘿冷笑著,走近了曉眉姑娘。

久末開口的醜陋人物,這時卻沉聲叱道:

「章兆生,把你右手暗藏的『啖魂血羽箭』拿出來給我!」

鬼道雖說狡獪狠毒,經見卻高,別看他表面上非常從容,心中卻已早懷凜懼,因之當他膚坐療傷之時,已將陰毒的「啖魂血羽箭」,藏之右袖之中。

這是他準備在萬難之下,護生逃命的物件。

他早巳打定了一個極為陰毒的主意,沒若逃生無望,他要仗恃著袖中所藏威震江湖的絕門毒器,殺一個夠本,宰兩個有賺!

當曉眉姑娘向他提及,一掌之搏而互立伸手可達的距離的時候,鬼道暗喜心間,立即改變了策謀。

他要在對搏萬一不勝之時,突下毒手,將曉眉姑娘殺死。

不想他那裡惡念乍生,醜陋的人物卻已沉聲喝令他獻出所藏向無人知的「啖魂血羽箭」

來。

鬼道聞言何只驚駭,實已凜懼至極,他略一擾豫,冷冷地說道:

「什麼是『啖魂血羽箭』?」

醜陋的人物平靜地答道:

「適才你曾握於右手,如今在爾衣袖之中的那件東西就是!」

鬼道冷哼一聲,譏諷地說道:

「道爺身懷之物,無不值價,你要?」

醜陋的人物沉哼一聲,才待開口說話,曉眉姑娘卻先一步轉對這人柔聲說道:

「老人家,您不是說過,我和這個道人對搏一掌必然能勝嗎?」

「當然必勝。」

「那,晚輩敢請您老人家不必顧忌這惡道所要施展的手段,任他如何狡獪狠毒,晚輩自能誅此惡獠!」

醜陋的人物點頭讚許道:

「有志氣,有膽識,好孩子!」他說到這裡,轉對鬼道沉聲說道:

「章兆生,老夫鄭重警告你這匹夫一言,乖乖地和古家姑娘互搏一掌,是你的幸運,若敢暗中搗鬼,妄想以所藏『啖魂血羽箭』傷人,你當身受奇刑而死,至時休怪老夫無情。」

曉眉姑娘不待鬼道接話,已揚聲說道:

「鬼道士,你往前些,時間到了!」

鬼道似知多言無益,他只冷哼一聲,走到曉眉姑娘身前三尺地方,停步佇立,不再挪動。

但是他那閃爍著詭譎凶光的一雙鬼眼,卻陰森地轉個不停。

曉眉姑娘毫無表情地自身畔取出來一枚奇古的金錢,她連眉毛都不顫動一下,玉掌托著古錢,淡然說道:

「聽說你和狂僧趁火打劫,必欲置我於死地的原故,就是為了這枚『羅漢錢令』,鬼道土,如今這枚金錢,用作互搏之令,果然決定了你的生死,豈非天意?」

「賤丫頭你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哼!你在人世就只這片刻時間了,難道不願意多留戀剎那?」

「搏后死者,未必就是道爺!」

「你死定了!」

「丫頭你……」

曉眉姑娘不待鬼道再說下去,突地矯叱一聲道:

「鬼道士注意,留心聽這金錢落地聲音!」

說著她二指輕彈古錢,「錚」的一聲,古錢脫手騰飛而起。

鬼道一雙賊眼,眯成兩條細縫,抬著頭,似乎全神注目在這枚騰空而起的「羅漢錢令」

上。

其實,他另有陰謀,這番舉動,不過是矯作引誘曉眉姑娘的注意罷了。

鬼道所謀,並非姑娘,而是那醜陋的人物。

他深知曉眉姑娘不解武技,一掌之搏,必然另有文章。

是故他決定當金錢即將落地的剎那,左手彈出「拘魂指」,點襲曉眉姑娘的「丹田」重穴,同時右臂暴起,以「啖魂血羽箭」照顧這醜陋的人物!

不論對方何人受傷,至少自己得能趁機逃出雙井古剎。

此時,金錢已自空中墜落,距離地面不足一丈。

鬼道暗中記數,記算金錢已將落地,他倏地出手,左臂突伸,五指暴彈,襲向曉眉姑娘!

右手適時微揚,一聲輕幽奇響,十六點紅星,帶著十六點寒芒,迅捷無儔地向那醜陋的人物襲去!

同時,他一聲鬼哭,猛頓雙足,向寺外逃去。

詎料他身形騰拔而起,離地僅僅三尺的時候,竟然遭到阻礙。

非-無法拔升縱逃,並被-股極大的吸力拖回地上!

鬼道只驚得那張喪門臉上,發出了綠色煞芒,他霍地轉身,曉眉姑娘正閃爍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盯著自己。

面前紅影突然躥飛而來,鬼道驚咦一聲,身形急閃,曉眉姑娘的雪酥五臂,已緩緩揚起,拍下!

這時,紅影已到鬼道身前,曉眉姑娘所發一掌的勁力,也巳襲臨胸腹,鬼道迅捷閃避,卻又橫遭阻力,這時他才明白,已被一種罕絕的玄門功力所化的罡氣所困,休想再能挪動一步!

恨、怒、懼、憤之下,鬼道發眉沖揚,一聲凄厲長哭,脫口號出。

紅影化為點點星芒,在他身前突然散開,僅僅看到在鬼道四肢之上一閃而逝!

鬼道隨即發出一聲慘厲無比的長-,鬼眼立轉赤紅,口中狂噴熱霧,全身如被蜂蟄,哆哆顫抖不停!

曉眉姑娘緩緩拍出之一掌,和紅影同時印透鬼道的身軀,鬼道陡地胸部一挺,長發擺搖,凶睛突出,瘋狂般向曉眉姑娘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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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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