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琴一曲懾四魔
場中一陣驚心動魄的廝殺,頃刻間又恢復了平靜,徐經緯緩緩站起,恍如做了一場惡夢。
他百般無聊地走了出去,這時庄中已寂靜一片,偶爾傳來遭劫的村民的痛哭之聲。
徐經緯百感交集地朝庄外走去,不知不覺已走上了官道他一時不知何去何從,只沿著官道往北而行,心中儘是那些海寇殺人的情景,使他久久難於釋懷。走到天亮,他忽然覺得自己又飢又渴,立刻想要找一處人家討水喝。
他沿路尋來,越想找到人家.偏是越找不到,無奈只好強忍饑渴,信步而行。
突然,他發現路旁叢林深處,露出一道紅牆,心裡一喜,忙快步過去,卻原來是一座尼庵。
他躊躇一會,正要扣門討水,忽然聽見尼庵中傳來一聲大喝,接著是一聲女子的尖叫之聲。
是不是有人在尼庵中作惡?徐經緯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不詳。
他想:「這一帶不太平靜,確是有此可能。」
何況尼庵中儘是女子,更容易被歹徒欺侮。
徐經緯湧起不平之念,登時忍不住走向尼庵。
他正要推門進去,一想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公然過去抱不平,委實不妥。
他考慮一下,還是走進門內,不過這次徐經緯是悄悄掩了進去,準備探清楚庵中發生的事情,再見機行事。
庵門是虛掩的,徐經緯一閃而入;他四下一打量,正不知事情發生在什麼地方。正面佛殿又傳來數聲吆喝。
徐經緯循聲而進,幾個閃躲,已被他掩到了佛殿的側牆。
側牆牆旁正好有三棵槐樹,粗壯的枝幹,一直延伸到佛殿外面的高窗。
徐經緯選擇一株地勢較佳的槐樹,四肢並用,很快地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沿樹榦接近那高窗口,片刻之後,果然被他找到一處視線甚佳,可以看清殿內的位置。
徐經緯先將身子牽牢,然後移目湊近那窗口,朝殿中望去。
只見寬大的佛殿之中,端坐著一名素衣少女,從她的背影,就可推測出她是那麼婀娜多姿。
那素衣少女的四周,圍坐著三男一女,共是一增三俗,四個人全露出微微的緊張,凝注著那名素衣少女。
那僧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時又大聲吆喝了一聲,聲音震得徐經緯心底可是坐在那僧人旁邊的那名盛妝少婦,用嚦嚦鶯鶯的聲音道:「怒尊者!你在一旁鬼吼,鬼吼的,傷不了那丫頭,卻吼得我們心搖神動,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那被叫做怒尊者的中年僧人,瞪著一雙怒眼盯著那盛妝少婦,粗聲粗氣地道:「銀二姑!你以為貧僧的怒音魔聲傷不了成如岑?」
銀二姑嫣然一笑,「事實擺得很明白,你鬼叫了大半天,人家成如岑根本無動於衷,不是最好的說明嗎?」
怒尊者怒形於色,大聲道:「成姑娘一直不開口說話,足見她怕分神中了我的魔功,不信你問問她看看!」
銀二姑露出詫然的神情,道:「這麼說,你的怒聲魔音,真的可以幫助我們擒下姓成的丫頭?」
怒尊者十分自信地道:「當然,等我的魔音衝破她的定力,你們便可一舉而上,手到擒來!」
銀二姑和另外兩人互相交換了眼色,突然道:「賽少堡主和周大護法兩人有什麼高見?」
賽少堡主是一名華服年輕人,長得俊美已極,可是盼顧之間,卻掩不住那股流里流氣,顯然是一名好色之徒。他出身豫北賽家堡,賽家堡是國內有名大股山賊之一。
這賽統正是賽家堡老當家賽風的獨生子。
被銀二姑稱為周大護法的男子,生得剽悍之至,真箇虎背熊腰,坐在那裡宛如一座人山。他穿一襲寬大的黑衣,袖口各綉一個白色骷髏標誌,一望而知他了是橫行大江南北的神秘幫會,黑衣秘教的護法。
這時賽少堡主突然插言道:「銀二姑!怒尊者的魔音能傷人於無形之中,我覺得不妨再讓他試試看……」
他一言未了,姓周的也道:「賽兄之言,兄弟表示同意……」
周丹大聲出言,卻僅僅說了這麼一句話,可見他不是個善於詞令的人。銀二姑道:「兩位既然如此表示,那就請怒尊者再試試他的怒聲魔音……」
那怒尊者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但一閃而沒,臉上的表情,依然惡氣沖沖。
他盤膝而坐,雙手叉腰,顯然正在行功運氣,好發出他的怒聲魔音。
徐經緯已看出那三男一女,圍住那名叫成如岑的素衣少女的目的,是要將她一舉擒下。
令他不解的是,他們人數佔了優勢,而且似乎都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卻不一齊動手將那成如岑抓住,而如此圍住她,不知是何道理?徐經緯百思不解,只聽那名素衣少女,修地幽幽說道:「怒尊者!你的藏地魔音誠然厲害,但決計傷不了我的。你省省力氣吧!」
怒尊者露出驚訝的樣子,道:「成姑娘已練到六欲不惑,心魔不入,歸真返法的境地?
否則怎能不被貧僧的魔音所傷?」
成如岑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地轉動著身子。
這回徐經緯將她的臉靨看得甚是清楚,只見成如岑長得亭亭玉立,全身蕩漾著一股無暇的美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欣賞,都會使人感受到她那純真的風度,和那美若天池的外表;無人能及。
她這一站了起來,那三男一女也立刻跟著站起,但仍保持了包圍之勢。成如岑一直掛著微笑,美眸一轉,道:「心魔不入,歸真是佛道心法的聖境,我豈有如此法力?」
她笑了起來,笑容立刻感染廠周圍的人,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連怒尊者的怒容,也因這一笑鬆了不少。
只聽成如岑緩緩又道:「你們讓我離開好嗎?」
此語一出,賽統第一個生出退步讓路的念頭,其餘三人也幾乎想讓出路來,答應成如岑離開。
就在成如岑徐徐舉步之時,銀二姑第一個叱道:「我們大家怎麼啦?難道真要讓姓成的丫頭走嗎?」
她這一喝。
其餘三人都怔了一怔,好像突然醒了過來一般,竟沒有人答話。
成如岑仍然柔聲道:「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何必為難我?」周丹大笑道:
「姑娘若是交出東西來,我們便不為難你!」
成如岑黛眉微蹩,那神態使人生出憐惜之心。
她沉吟了一會,才道:「我說過圖不在我身上,你們不信又有什麼辦法?」
銀二姑道:「海龍會重金搜求那份營壘設計圖,又指明圖在你的身上,姑娘要賴也賴不掉的!」
成如岑道:「你們的消息錯了!設計圖自始不在我的身上……」
怒尊者道:「姑娘既然口口聲聲說什麼身上沒有設計圖,敢不敢讓我們搜搜看?」
成如岑很爽快地道:「可以!請銀二姑過來搜搜看!」銀二姑望了在場的人一眼,遲疑不敢向前。
成如岑又道:「銀二姑!放心過來,我決計不會出手偷襲你的!」
銀二姑綻開笑容,很快地依言走近成如岑,好像非常相信成如岑不會傷她的樣子。
可是躲在樹上偷窺的徐經緯,卻替成如岑捏了一把汗。
他想:「成如岑可以不偷襲銀二姑,可是誰能保證銀二姑不會趁機偷襲成如岑?」
徐經緯憂心忡忡地注視著銀二姑的舉動,只見她一陣搜身,很快地又空著雙手退開,道:「成姑娘的身上確實沒有那份設計圖…」
賽統冷笑一聲,道:「這個我們早知道啦,何勞你說……」
銀二姑訝道:「那麼你們何必再勞動我搜她的身?」
賽統道:「成姑娘答應讓你搜,已可證明她身上絕對沒有設計圖……我們是希望你利用搜她的機會,一舉將她的穴道點住,好擒下她來……」
銀二姑恍然道:「是啊!我大可利用剛才的機會,將她抓住呀?」
賽統冷冷道:「可借你平白的失去了機會……」
銀二姑道:「你們怎不暗示我一下?」
周丹道:「江湖上有誰不知道你銀二姑是個暗算能手,誰想到這次你會放棄?」
怒尊者也道:「周施主的話不錯,銀二姑!真不明白你何以要放棄剛才的機會?」
銀二姑自己也弄不懂,剛才她上前搜身之時,委實一點偷襲成如岑的意念也沒有。
她彷彿之間,似是只有想搜出成如岑身上的那份設計圖而已,連絲毫害人的念頭都不曾產生。
這對銀二姑來講,實是從未有的反常現象。
正如黑衣秘教周丹所說的,銀二姑是江湖上出名的偷襲能手。
她生性狡黠險詐,什麼陰險的事兒都做得出來。因此,她沒有利用搜身的機會傷害成如岑,確是出人意料之外。
銀二姑的神情甚是沮喪,她凝視著成如岑的側影,心裡不禁惡念電轉。只見她霍地抽出一支三尺長的晶瑩玉尺,露出隱隱殺機,準備動手。
這時成如岑正好轉身面對著她。
銀二姑怔了一下,只覺得成如岑柔和的目光,深深地射入她的心坎上,使她升起不忍下手的感覺來。
銀二姑想將胸中的殺機振作起來,但卻無法做到,不禁將玉尺緩緩放了下來。成如岑這時又道:「銀二姑,你覺得剛才沒有趁機偷襲我,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是嗎?」
銀二姑居然點點頭,表示成如岑說得不錯。
成如岑微微一笑,表情安詳和睦,令人想起觀音菩薩的莊嚴法相,也使人心念無塵,只覺得像成如岑如此善良美麗的女子,最是可親可敬。
周丹、賽統及怒尊者三人,心中的毒念也在成如岑這一笑之間,消失了一大半。
成如岑驚一下額前秀髮,姿態曼妙之至,道:「你們明知那份海龍會的營壘設計圖不在我身上,也明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吐露出它的下落,何苦還要逼我?」
賽統輕輕咳了一聲,道:「成姑娘雖是與世無爭的人,但這事既已牽涉到你,我們自然不能不問……」
成如岑仍然用悅耳的聲音道:「照賽堡主這麼說,你們將不擇手段對付我了?」
賽統忙道:「成姑娘誤會了,我們豈肯如此冒犯姑娘……」
銀二站等三人聞言,居然沒有人表示異議,好像他們三人也正是沒有冒犯成如岑的意思。
這情形讓在外頭觀看的徐經緯大感有趣。
因為從他們四人的態度看來,早就有非從成如岑身上打聽出那份設計圖不可的樣子,此刻卻沒人敢露出動手的意願來,委實叫人想不通。
再說,他們四人雖然多屬不同的幫派。
但湊在一起對付成如岑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已經將人圍了起來,怎能說他們沒有冒犯對方的意思?徐經緯仔細觀察的結果,忽然讓他看出其中的道理來,使他越看越有趣。
原來他發覺不論周丹、怒尊者、或是賽既、銀二站等人,當他們沒有正面與成如岑正眼相對之時,所流露出來的表情,卻是陰晴不定。
可是,一旦他們觸及成如岑的面靨之時,卻立刻消失了暴戾之氣,變成詳和溫馴。
這是什麼緣故呢?成如岑何以有那麼大的魅力,使那四名武林魔星如此敬畏。
徐經緯用心思忖了一會,一時恍然大悟。
他發覺成如岑美麗的臉上,永遠掛著和善的微笑,而且全身散發出一份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
這份氣質是那麼端莊自然,使人一望之下,都會生出不忍下手傷害的意念。
就像一朵清麗超俗的花,更如白葩欲綻,飄逸清奇,雍容高貴,令每一位欣賞她的人,除了由衷的讚歎外,絕無攀折的意思。
成如岑氣韻峻疾,如出塵的奇花,連一向風流自賞的賽統,面對著她都不敢仰視。
這就是成如岑的魅力,聖潔純真,只此而已,並非她練有什麼迷惑人心的妖術。
徐經緯一有如此感覺,對成如岑的安危,就大大放了心。只見成如岑收拾一下她隨身的東西,舉步走向佛殿之外。
那四名黑道高手,沒有人出聲制止她離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後頭。不一會,五個人先後走到殿外的院子里。
成如岑仰望著天邊,徐徐道:「看來陣雨就要發來了……哪!東邊之烏雲四合了!」
銀二姑等人也都仰著脖子望一下東邊,舉動滑稽之至,使徐經緯忍不住想笑。
賽統看了一下天邊之後,漫應道:「是啊!成姑娘,看來真要下雨了……」
他發覺沒有人接腔,回顧一下其他的人,喜然發現怒尊者等三人,正用冷眼瞅著他。
賽統吃了一驚,心想:「我今天怎麼搞的,為什麼對姓成的姑娘如此乖順?」他經常以風流公子自居,任何美艷女子只要他看上,絕少不被他俘擄。
可是自從他碰上成如岑之後,不要說有侵犯她的意思,就是正眼也不敢望她一下。
這是什麼道理?賽統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尷尬地笑一笑,道:「咱們不能讓成姑娘就這麼走吧?」
這話自然是對其他三名魔頭說的,銀二姑道:「成姑娘這一走,咱們追查營壘圖樣的線索就此中斷,當然不能放成姑娘離去……」
周丹粗聲道:「乾脆合力將她抓下算啦!」
他話雖是如此說,可是眼光根本不敢正對成如岑。
好像看了她,會改變他的心意似的。
成如岑道:「我一向疏於練功,你們任何一人上來,都可將我擒下,又何必合力出手呢?」
怒尊者立刻介面道:「對,對,周護法的提議好生沒理,你們要聯手對付成姑娘,你們自己上,貧僧可不願如此做……」賽統和銀二站也表示不願聯手對付成如岑。
成如岑聞言道:「那麼……周大護法只好一人上來抓我了、』黑衣秘教的周丹漲紅了臉,面有怒容。
可是在場的人,包括爬在樹上的徐經緯在內,都看得出他不是生成如岑的氣,而是氣怒尊者他們三人反對他聯手的提議。
周丹大聲道:「你們以為我一個人抓不到成姑娘?」
眾人沒有答腔,周丹負氣走到場中,對成如岑道:「成姑娘!在下領教幾招…」
成如岑含笑道:「我一向輕易不與人動手,就是動了手也從不傷害人,周大護法你知道吧?」
周丹點頭道:「在下曉得!」
成如岑垂下眼帘,心平氣和地道:「那麼你出手吧!」
周丹不敢正眼看她,唯恐將胸中僅有的鬥志消失掉。
他道聲「得罪」,掌勢一送,攻向成如岑。
只見成如岑身形凌空而起,宛如出水芙蓉,動人已極。她的身形看來很慢,卻正好在周丹雙掌擊中她之前,已飄浮在半空中。
然後看她翩然飛舞,穿梭在周丹的掌影之中。
只見倩影晃動,如落葉飛花,如煙嵐幻形,真箇多彩多姿,縹緲無際。尤其成如岑舉手投足之間,看不出殺伐戾氣,絕少兇險狠辣,恰似一出美妙絕倫的仙境舞曲,叫人賞心悅目,嘆為觀止。可是雖然如此,那周丹卻大感吃力,應付得手忙腳亂,頗受威脅。
兩人很快地拆換了十餘招。
那周丹越來越覺得壓力大增,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成如岑身影,毫不鬆懈,使他心驚肉跳,打得寒心之至。
勉強應付到二十招,周丹鬥志已消逝殆盡,一心只想跳出場外,罷於休兵。
正當他尋找脫身之法時,那成如岑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意,突然停止攻勢,停在他的面前。
周丹額前冒著冷汗,向成如岑欠身道:「在下甘拜下風,自願退出這場爭執…」
他緩步退出場去,但並沒有離開現場。
只是從他那份悠閑的態度看來,誰都看得出周丹已無意再找成如岑的麻煩。
成如岑見狀道:「銀二姑,你是不是也要退出這場爭執?」
銀二姑垂著首沒有答,卻緩緩從身上掏出一個黑木盒出來。
那黑漆木盒約有半尺見方,她揣在懷裡,道:「我要試一試看才能決定……」
成如岑望一下她懷中的黑漆木盒,笑著道:「銀二姑,你想放出黑線毒蚊傷我?」
銀二姑沒有否認,那怒尊者和賽少堡主卻忙不迭退開,怒尊者道:「銀二姑,你怎可大庭廣眾之前,放出那黑線毒蚊?」
銀二姑道:「這有何不可?」
怒尊者道:「常聞被黑線毒蚊叮上一口就沒命,你萬不可在這裡亂放!」賽統也道:
「是啊!萬一毒蚊不識好歹,連我們也要遭殃呀!」
銀二姑來自廣西蟾蜍岩,她們這一派的人擅長施放毒物,使人防不勝防。
是以在場的怒尊者及賽統兩人,聽說銀二姑黑漆木盒中裝的是其毒無比的黑線毒蚊,莫不出言反對,阻止銀二姑施放出來。
銀二姑除了放出毒蚊之外,實在沒有勇氣上前與成如岑正面交手。
她將黑漆木盒憤憤地收了起來,道:「你們兩位既然反對我施放毒蚊對付成姑娘,那麼我就放棄這場爭執,由你們兩位去應付她……」說著,銀二姑果然退了開去,與周丹站在一起。
這時場中只剩下怒尊者和賽統兩人,他們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賽統先開口道:「尊者的意思是?」
怒尊者道:「如果賽少堡主你也想放棄的話,貧僧仍將堅持到底……」賽統道:「尊者一人之力,想擒下成姑娘怕不容易吧?」
怒尊者道:「賽少堡主想與我合作?」
賽統點頭道:「嗯!在下有一個辦法,說不定可以憑咱們兩人之力,將成姑娘捉了下來!」
怒尊者露出無比的興趣,道:「哦?請少堡主說出來看,是否可行!」賽統很快地接道:「我的辦法是這樣,由我上前對付成姑娘,尊者則在一旁以魔音激起我心頭之恨,好使我有勇氣下手將成姑娘捉住!只不知尊者做不做得到?」
怒尊者道:「當然做得到……」
賽統現出詭異的笑容,道:「尊者你覺得我這辦法行不行得通?」
怒尊者的怒眼,居然擠出了一絲笑容,道:「行!此計甚妙!」
怒尊者說得不錯,此計確實甚妙。
因為他們發覺自己只要面對著成如岑,無不被那股聖潔的光輝所懾,竟然一點嗔念也無從升起。
在這種情形之下,如要與成如岑對敵,豈非自找苦吃?所以賽統如能得到怒尊者魔音之助,將心中的恨火激了出來,那麼與成如岑對敵之時,必然不會有憐惜不敢褻讀之心,獲勝可能有望。
要不然,每招每式存有投鼠忌器的心念,怕傷了成如岑,這場架也不必打了。
當下怒尊者和賽統兩人,將合作的細節商量好。
賽統立刻興沖沖地抽出一支金筆,緩步走到成如岑之前。
成如岑站在那裡,毫無逃走的準備,她那聖潔美麗的面龐,含有一種忘俗出塵的佛性,使人自然不敢有褻讀之想。
賽統愣了一愣,笑道:「姑娘……在下……在下……」
他慌慌不能出口,成如岑柔聲道:「賽公子想出手擒住我?」
賽統尷尬一笑,突然想退了回去。
驀地,在背後的怒尊者,運足全力傳出了魔音。
只聽引吭高叫,初時聲如雷吼,在場的人心神為之一震。
漸漸的怒尊者的聲音越來越高.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疼,可見他是以內家真力,將魔音傳了出來的。
聲音越來越細長,入耳心煩。
片刻之後,在場的人除了成如岑之外,包括銀二站,周丹在內,無不太人現出怒容。
尤其趴在樹上的徐經緯,聽見怒尊者的魔音之後,立刻顯得焦急不安,腦中映現出種種過去那些氣人的往事。
他越想越氣,甚至孩提時代,有一次被人誤會份食鄰居果物,挨了母親一頓打的委屈,也一幕一幕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怒尊者的魔音持續不歇,那賽統果然緊握著一支金筆,眼中射出駭人的殺機。
成如岑則微暨黛眉,雙手交叉抱胸,保持她那不但不火的風度。
魔音催促不停,業已進入緊要關頭。
這時,賽統已舉起金筆,擺出進招的姿勢。
而周丹也緊握著雙拳,一副找人打架的姿態。
銀二站則抽出五尺,也表露躍躍欲試的架式。
徐經緯最慘,他被魔音催促得目眺皆裂,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大有殺盡天下人的憤慨。
成如岑就在這個時候,緩緩地將她的隨身包袱解開,取出一張古香古色的七弦琴來。
她端坐在地上,置琴而彈,「鏗鏘」一聲,傳入眾人耳中。
這一聲,宛如仙鶴長唳,清悅新奇,深深的浸潤眾人心中,使人一刻難忘。
接著,鏗鏘之聲四起,琴聲如行雲流水,悅耳動聽,人人為之一暢。
那琴聲摻合怒尊者的魔音,不一會,便將之壓制下來,在場的人,但聞琴音琮琮,無不色舞神飛。
初時胸中的憤滿開始消散,漸漸的,緊繃的臉,也慢慢轉變,開始喜形於色。
怒尊者雖全力想用魔音抗拒成如岑的琴曲,無奈成如岑技高一籌,使他大有力不從心之感。
豆大的汗珠已出現在怒尊者的額角,顯然他全力抗拒的結果,內力消耗大多,已經支持不仕。
終於,怒尊者魔告中斷,一個提氣不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聲喘起氣來。
成如岑的琴音也在此時嘎然而止。
只見場中的人,除了怒尊者痛苦地坐在地上運氣之外,那周丹、銀二姑,還有離成如岑最近的賽統,莫不露出和顏悅色,瞅著美若天仙的成如岑。
那情景叫人望見了,決計會相信賽統等人,心中除了暢舒滿足之外,必無絲毫的惡毒邪念。
徐經緯在樹上也咧著嘴笑,看來開心已極。
但見成如岑徐徐收起她的古琴,站了起來。
她將衣服上的沙塵輕輕拂掉,連這份動作,也極是優美雅緻,令人賞心悅目。
賽統由衷贊道:「姑娘麗質天生,在下欽羨之至……」
他不但已消失了剛才那股駭人的殺氣,而且言語表情,均極溫和正派,看不出他還是個淫邪的人物。
成如岑笑道:「多謝公子誇獎……」
她將聲音提高,又道:「咱們後會有期了!」
成如岑這話當然是要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那周丹居然拱手相送,銀二站也報以微笑,賽統當然沒有例外,忙不迭道:「成姑娘好走……」
他們三人的言語表情,使徐經緯差點笑出聲來。
他想:「這名叫成如岑的少女,真是個聞所未聞的奇女子,竟然能使那些充滿敵意的魔頭,變得如此恭順。」
徐經緯目睹成如岑緩步朝庵門而去,一想她馬上可安全離開,心情不禁大為寬鬆。
可是跌坐在地上的怒尊者,突然出聲叫道:「姑娘慢走!貧增有事請教!」
他這一叫,場中的人莫不訝然望著他。
成如岑依言止步,不慌不忙地道:「尊者有何見教?」
徐經緯以為怒尊者還想找麻煩,駭然地望著場中的變化。
怒尊者卻道:「姑娘剛才所彈的琴曲,是不是失傳已久的猗蘭操?」
原來他是想打聽成如岑,所彈的琴曲名稱,徐經緯心情一松,豎耳傾聽。
成如岑反問怒尊者道:「尊者以前聽過猗蘭操這曲琴曲嗎?」
怒尊者道:「沒有!不過貧僧久聞此琴曲之大名,而且也知道此類琴音,可以破掉本門魔音。」
成如岑道:「尊者錯了,我適才所彈的並非猗蘭操…」
怒尊者露出意料之外的詫然表情,好像不相信成如岑之言。
成如岑又道:「我適才所彈奏的曲子,乃是曲聖樂娘子所譜成的采采曲怒尊老道:「可是采采曲怎能破除貧僧的魔音?」
成如岑道:「不瞞尊者,貴門喜、怒、哀、樂四種魔音誠然能控制人的七情六慾,殺人於無形,但曲聖樂娘子的琴曲,卻是高你們一籌,尊者你不信嗎?」
怒尊者默然不語,成如岑又道:「古琴曲有所謂五曲、九引、十二操,如今這些琴曲雖已大部失傳,但曲聖樂娘子自小浸淫琴里,精諸音律,她所整理出來的傳世琴曲,卻有不少空前之作,掠必尊者亦有所聞吧?」
怒尊者道:「曲聖樂娘天資聰明,高人一等,貧僧哪有不知之理;可是貧增卻不知她的傳世之作,有什麼琴曲能破除本門魔者的……」
成如岑和顏悅色地道:「這你就不懂了……能破除貴門魔音之琴曲,可說車載斗量……」
怒尊者大吃一驚,道:「這……怎會有那麼多?」
成如岑道:「有好的琴曲,配上名琴名家,彈奏出來的琴音,必然沁人肺腑,貴門魔音難道能與此相比嗎?」
怒尊者恍然大悟,同時心情一松,道:「姑娘之言有理,如有名家名琴,琴音自然感人至深,這種渾成自然的聲音,本門魔音當然難以相抗……」
他轉言詢問道:「姑娘可知當今天下,有幾位琴家有此功力?」
成如岑道:「寥寥可數…唉,知音可真難逢呀!」
她從剛才被圍開始對現在,還是第一次露出愁容,顯見她對「知音難逢」這件事,有不少的感嘆。
怒尊者卻是聽了一件好消息,因為如果武林有不少功力高深的琴家,他們這一派靠魔者起家的藏地魔音門,就沒什麼好混的了。
但怒尊者還是不放心,他想多打聽一些名琴家的消息,將來好作防範。於是他又道:
「不知除了姑娘算得上是名琴家之外,還有什麼人有此高超琴藝?」
成如岑自然曉得怒尊者如此一問的目的,但她沒有扯謊的習慣,坦然道:「曲聖樂娘子才算是當今第一古琴名家,我只是未學後進,算不了什麼……」
怒尊者早知道曲聖樂娘子的厲害,他根本沒有惹她的意思。
怕只怕像成如岑這類深藏不露的人。
因此他客客氣氣地道:「姑娘一手琴操,已然出神入化,貧僧佩服得很。」
話雖如此說,怒尊者心裡卻在打著歹主意,看看有沒有機會收拾成如岑。
成如岑看來一點心機也沒有,她善良的天性,連「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都從未考慮過。
只聽她坦坦誠誠地對怒尊者道:「其實,我剛才能夠破了尊者的魔音,最主要的還是靠我隨身的這一張古琴……」
怒尊者聞言暗地竊喜,忖道:「她的話如若不假,事情就好辦了。」
事情確是好辦,怒尊者要是能夠設法毀掉或偷走成如岑的古琴,以後豈不就不怕她了嗎?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悅,隨口道:「姑娘那古琴一定大有來歷的吧?」成如岑道:「嗯!
古今名琴中;如蔡扈的焦尾琴,是由火中搶救出來的木材製成的,唐柳宗元讚賞的霹靂琴則是取用被雷電霹過的桐木製成……」
她停了一下,看場中人人都全神傾聽她的話,遂又說道:「其他如松雪琴,是在大風雪中到深山松林中聽松聲,將聲音悠揚的松木作為罕材……而我這張古琴,是本朝劉伯溫家藏的名琴,名叫芙渠琴,相傳已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
眾人發出驚「啊」之聲,讚賞不已。
成如岑又道:「我這張芙渠琴,具有奇、古、透、靜、潤、清、勻、芳等九德,彈出來的琴音,自然不同凡響了。」
賽統忍不住道:「能不能借我們一看?」成如岑毫不考慮的道:「當然可以…」
她很快的將隨身包袱解開,將芙渠琴取了出來,向前兩步,遞給了賽統。
賽統捧在掌中,仔細欣賞,口中噴噴稱奇,只不知他真懂得欣賞名琴,還是故意做作。
周丹、銀二姑和怒尊者也圍了上來,大家瞅著那芙渠琴,指指點點。
其中只有怒尊者別有心思,他挨在賽統之旁,飛快地思忖該如何趁這個時候奪下那美渠琴以絕他們藏地魔音門一派的後患。
他本想將奪琴的心意透露出來給賽統等人知道。
可是他考慮之後,又怕萬一得不到他們三人的同意,陰謀外泄,反使成如岑提高警覺,將來就不好下手。
怒尊者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先將芙渠琴騙到手,再一舉將之擊毀,較為妥當。
當下他道:「賽少堡主,讓貧僧也端端看這名琴,到底有什麼不同之處賽統道:「好吧!你可要小心端好……」賽統一面答應,一面就要將芙渠琴交給怒尊者。怒尊者見狀大喜,正準備伸手接來。
冷不防有人沉聲喝道:「且慢!我還沒有輪上,怎能讓怒尊者先看?」喝聲來自庵門外,因此在場的人,莫不將目光投向庵門。
只見門外出現一名風姿綽約,氣度不凡,長得極為俊美的少年人,緩步走到眾人之前。
他向賽統抱一抱拳,道:「賽少堡主!這『芙渠琴』除了像你這種人之外,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隨便摸它的,請將它交給在下吧!」
賽統一來被那人氣勢所攝,二來那人的話使他受用之至,不知不覺便將芙渠琴交給了他。
那人將芙渠琴提在手中,望了一眼,贊道:「此琴不論斷紋、銘文,均極古雅,果是名琴呢……」
怒尊者打斷地的話道:「你是什麼人?膽敢搶在貧俗之前,欣賞那『芙渠琴?」
那俊美的少年人眉頭微微一揚,理也不理怒尊者,伸出指頭輕輕撫弄一下琴弦。弦聲「當」一聲發了出來,那人又道:「嗯!清麗而靜,利潤而遠…當得上『清微瞻遠』這四個字,好,好琴啊……」
怒尊者見他如此桀傲,自顧自地對芙渠琴評頭論足,正想發作。
這時成如岑卻道:「閣下尊性大名?看來也是琴學名家?」
那俊美少年笑道:「不敢!在下徐州段裕,只是自幼好聽琴,不敢擔當名家兩字……」
他徐步走到成如岑之前,將芙渠琴交還給她,又道:「此琴天下少見,姑娘應好生保管……」
成如岑將芙渠琴收好,嫣然一笑,道:「琴雖名貴,但也不過是身外之物,能有就有,說不上該特別珍惜……」
段裕不料成如岑心境如此淡薄,愣了一愣,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道:「姑娘可以離開了……」
成如岑道:「我正要離去,後會有期……」
她向眾入點頭示意,珊珊離開了尼庵,消失在庵門之外。
徐經緯一見段裕出現,忍不住想現身相見,因為礙著有四名魔頭在場,終於又趴在樹上,耐心等候。
成如岑一走,怒尊者終於大聲斥道:「姓段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段裕道:「怒尊者,剛才你要是趁機毀掉成姑娘的『芙渠琴』,哼!不出十天,你這條命就要送掉……」
怒尊者還沒有出言,賽統已先道:「什麼?怒尊者毀掉『芙渠琴』,為什麼?」
段裕道:「芙渠琴能發出破滅藏地魔音的琴曲,怒尊者當然將之視為心腹之患…」
銀二姑道:「原來如此……設使我是怒尊者,我也會設法將它毀掉……」怒尊者將感激的目光投向銀二姑,口中說道:「貧僧終要毀掉芙渠琴的……」
段裕道:「在下並非反對尊者毀掉芙渠琴……在下只是想提醒尊者一件事!」
怒尊者好奇地道:「什麼事?」
段裕道:「尊者可知這芙渠琴的來歷?」
怒尊者搖搖頭,段裕將眼光投向銀二姑等三人,他們三人也都表露出迷惑的神色。
段裕遂道:「那芙渠琴是曲聖樂娘子最喜愛的三張古琴之一,怎麼樣?怒尊者,你敢公然將它毀掉嗎?」
怒尊者表情甚是凝重,道,「如真是曲聖樂娘子所喜愛的古琴,貧增毀掉它,委實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段裕道:「何止是很大的麻煩,恐怕拿你的命相抵都難消樂娘於心頭之恨,說不定你們藏地魔音門會因此遭滅門之禍也未可知……」
這席話說得怒尊者聳然動容,心裡暗自慶幸不已,忖道:「幸虧剛才沒有魯莽將那芙渠琴毀掉。」
要知曲聖樂娘子平生嗜愛古琴,芙渠琴又是她心愛的古琴之一,一旦被毀,她還有不報復之理?何況曲聖樂娘子一身武功深不可測,連武林三尊都得讓她三分,藏地魔音門再狠再凶,也惹不起她。
段裕深知怒尊者已被他一席話所嚇住,當下清清喉嚨又道:「其實尊者想毀掉芙渠琴也並非難事……』「他淡淡的一句話,使怒尊者爆出極其複雜的表情來,他粗聲道:「段裕;你在尋貧僧的開心?」
銀二姑、周丹和賽統等三人,甚至趴在樹上的徐經緯;也與怒尊者的感覺相同。
段裕卻道:「在下怎敢開這種玩笑?」
那麼段裕必有毀掉芙渠琴的方法,只不知他的方法是什麼。
這不但是怒尊者所關心的,就是銀二姑等三人,也覺得興趣極濃。
只聽段裕道:「尊者真是當局者迷,你既然不敢公然毀掉芙渠琴,難道不能暗中進行嗎?」
一言提醒了怒尊者,他道:「對呀!如能瞞住成姑娘,不叫曲聖樂娘子獲知芙渠琴是被貧僧毀掉的,豈不大下太平?」
段裕之法馬上獲得怒尊者的同意。
可是有一個問題怒尊者不能不慎重考慮,那就是段裕何以要設法使他毀掉芙渠琴?再就是,銀二姑他們三個人也都知道怒尊者準備暗中毀掉成如岑的芙渠琴,這該如何叫他們三人守口如瓶,替他保守秘密?怒尊者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妥善的辦法。
段裕心思縝密,他馬上看出怒尊者遲疑不決的心意,當下說道:「尊者好像有點懷疑在下的企圖是不是?」
怒尊者道:「這……是有一點……」
段裕道:「當然,在下告訴尊者對付芙渠琴的方法,老實說是別有所囹!」
他說得如此坦白,反叫尊者大表意外。
段裕笑笑又道:「不瞞尊者說,在下是因為嫉妒那張芙渠琴之故…」
怒尊者似乎聽不懂段裕之言,賽統卻道:「在下明白段兄之意……段兄也是個古琴的愛好者,對不對?」
段裕道:「不錯,在沒有見到芙渠琴之前,在下一直以為家藏的『寒霜琴』天下獨尊,是現有最名貴的古琴,不想芙渠琴卻凌駕於在下的寒霜琴甚多……尊者應該知道在下為什麼要幫助你毀掉芙渠琴了吧?」
段裕生性桀傲,他這種自私的念頭,很容易讓在場的人所接受。
怒尊者馬上露出充分了解段裕的表情來。
他認為段裕此刻怨恨芙渠琴的心情,應該跟他一模一樣。
可是他縱然信得過段裕不會出賣他,但銀二姑他們三人該如何對付?怒尊者對段裕作了一個暗示,段裕道:「尊者此刻認為毀掉芙渠琴的事重要,還是追查海龍會營壘圖的事重要?」
怒尊者立刻說道:「芙渠琴令人寢食難忘,當然是毀掉它的事比什麼都重要…」
段裕道:「這就是一了,尊者毀掉芙渠琴之後,如能以魔音協助他們三位將成如岑擒下,又不與他們三人爭分奮得營壘圖的報酬,相信他們三位必然會同意替你守住秘密的……」
怒尊者轉眼目注賽統,賽統考慮一下,道:「就照段兄之言去辦,你幫我們擒住成姑娘,我們替你保守毀掉芙渠琴的秘密!」
銀二姑和周丹兩人也表示可以這樣做。
怒尊者沉吟一會,道:「好吧!看來貧僧已無選擇廠……」
段裕表情詭異,不堪地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發現。
他雙手一揮,道:「那麼事不宜遲,咱們就尾隨那姓成的姑娘,找機會下手吧!」
怒尊者等人馬上表示同意。
於是他們一行人魚貫走出尼庵大門,朝成如岑離去的方向,迅速追了過去。
躲在樹上的徐經緯,一直在段裕等人走得遠遠之後,方始爬了下來。
他站在地面上,百思不解的思忖心中的問題。
徐經緯想:段裕是不是真的要幫助怒尊者毀掉成如岑的芙渠琴?他會不會幫助其他的人抓住成如岑呢?除經緯深知段裕的武功才智,也相信他不插手則已,一插手這件事的話;成如岑必將凶多吉少,他雖然與成如岑素昧平生,可是他想:成如岑是那麼善良,實在不應該受到邪惡的迫害。
徐經緯心頭泛起那張聖潔美麗的面龐,豪情倏涌,片刻也難抑制,當即舉步往前走去。
徐經緯走出那尼庵之後,猜度成如岑離去的方向,心知她必定是要往台州而去。
他幾年前曾經和朋友相偕游過天台山,走過這一段路程,也記得由此循官道而行,雖有兩條路北上,但過黃岩之後,最後仍相交於台州。
是以徐經緯考慮之後,決定以一日之時刻,先行趕到台州,看看能不能在段裕他們之前,找到危機四伏的成如岑,要想趕在成如岑之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抄近路,及設法找一頭牲口代步。
因此徐經緯一路攢行,想找個農家買匹坐騎。
不想他試了幾次,都不能如願,因為沒有人願意將牲口賣給他。
徐經緯逼得沒辦法,只好用借的方式,以等於一匹牲口的代價,借到一匹老馬。
他在馬主的陪伴之下,直起黃岩。
馬主人姓白,人很健談,當他得知徐經緯急著趕到台州,乃自告奮勇,表示要帶領徐經緯抄小路而走。
果然徐經緯得那白姓農人之助,比預計時間早兩個時辰抵達台州。
這時正是倭寇橫行之際,明廷設在沿海的衛所,久已船敝伍虛,無力作戰。
台州府城也是凄涼得很,只靠一些臨時招幕的壯丁把守,實力甚是薄弱。
徐經緯進得城后,支走那姓白農人獨自守在城南,等候成如岑的到來。他耐心的等了差不多一個下午,才看到成如岑一個人珊珊而來。
徐經緯迎上去,對成如岑拱手道:「姑娘為什麼此刻才到?莫非路上有所耽擱?」
成如岑微微一怔,道:「公子認得我?」
徐經緯聽了她的話,才想起對方根本不認得自己,訝然笑道:「在下與姑娘確未曾相識……不過在下有要緊消息告訴姑娘……」
成如岑打斷他的話,道:「你我既不曾相識,公子那末的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她雖覺徐經緯舉止有點冒失,但她的口氣仍然保持溫和,態度也極為鎮靜。
徐經緯忙道:「此非談話之所,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成如岑微皺著眉頭道:「公子既然如此堅持,那麼就隨我來……」
除經緯跟在她的後面,一直往城外而行。
片刻之後,他們來到城郊的一座祥寺之前。
成如岑回眸對徐經緯一笑,一面伸手扣門,一面對徐經緯道:「這是我臨時落腳之處,公子有事請進內一談!」
徐經緯覺得這成如岑似乎一點心機也沒有,不禁說然問道:「姑娘連在下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就領在下到別處來,難道不怕發生什麼意外嗎?」
成如岑道:「我與人無冤無仇,從不擔心有人會害我……」
她的神態顯得極為妙雅恬淡,歇了一下,又道:「何況,我看得出公子決計不會是壞人。」
徐經緯道:「獨善其身……因為有時候,你不惹人,而有人卻會無故惹你,姑娘不能沒有一點防人之心,否則……」
成如岑平靜的打斷徐經緯的話,道:「我了解公子的意思,也知道有不少人正全力設法找我,這些人雖多不懷好意,可是我毫不在乎……」
徐經緯正要說什麼,那禪寺的大門,卻在此時「呀」然而開,有一名沙彌提著燈站在那裡。
成如岑道:「慧日!你居然又長高了不少……」
那小沙彌看來年約十三。四歲,長得眉目清秀,他露出微微的興奮,道:「是……是成姑娘?」
成如岑噗呼一笑,道:「不是我會有誰敢在此刻叫門?」
慧日也笑了起來,忙欠身讓路。
他們一直被帶到寺中客間,方始落了座,便有一名中年和尚,施施然進來。
成如岑見了他便道:「慧月大師,久違了……」
那慧月朗聲道:「原來是成姑娘,越發出落得標緻了!」
成如岑笑著說道:「大師真會說笑……」
慧月神情極是愉快,道:「姑娘此來正是時候,師父就要在這幾天內出關,正可陪姑娘下幾盤棋呢!」
成如岑道:「師父用功真勤,看來悟道就在眼前了……」
她突然記起徐經緯站在一旁,忙道:「我只顧著說話,卻忘了介紹客人地指著徐經緯,又道:「這位是……」
徐經緯笑笑道:「在下徐經緯,見過兩位師父…」
意月和意日兩人合掌還禮,只聽成如岑道:「徐公子有事與我深談,我們明日再聊,可好?」
慧月道:「當然!我這就去按排客房,兩位請!」
他一說完話,立刻與慧日合掌告退。
成如岑等兩位和尚離開,才道:「我是此寺常客,一到台州總在此落腳,主持曇澄大師乃少林高僧,與我甚是熟穩,公子在此可不必拘謹…」
徐經緯聞言一震,心想:「原來這禪寺是少林支院之一,難怪那慧日和慧月氣度如此不凡。」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感受,不知不覺所有心思全部集中到他的師父曇光大師的身上。
算來我也是少林弟子呀!徐經緯忖道:「可是師父的冤情未償,我怎能承認自己是少林弟子呢?」
他正在胡思亂想,成如岑卻道:「公子有什麼心事?」
徐經緯怔了一下,忙道:「沒……沒有……」
成如岑嫣然一笑,他心知徐經緯心中一定有所感觸,但她並沒有追問下去,道:「那麼,公子可以將你的消息告訴我了吧?」
徐經緯正色道:「是的,姑娘還記得徐州段裕這個人嗎?」
成如岑道:「今早才碰見!自然記得……這人眉宇之間,充滿了狡黠險詐,天生桀傲,雖有雄心大志,卻不是個可以深交的朋友……」
徐經緯愕然道:「姑娘僅憑一面的印象,就能如此斷定嗎?」
成如岑道:「嗯!我很少看錯人,就像你,我敢料定作這人天生淳厚,是個具有仁心俠義的男子……」
徐經緯被她誇讚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道:「多謝姑娘瞧得起在下……」成如岑道:
「我從不輕易批評人家的長短,只因你提到了段裕,所以我才說出來,我想,你一定是聽到了段裕有不利於我的消息才趕了來見我,對也不對?」
徐經緯不能不佩服成如岑洞察細微,他想:「原來成如岑表面上看來毫無心機,其實她的心思極是細密,只是不願表露出來而已。」
當下他將段裕聯合怒尊者等四人,準備暗算成如岑,毀掉芙渠琴的事說了出來。
成如岑表情極為平淡,好像這件事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她沉吟一會,才道:「既然他們幾個人苦苦追逼,怪不得我只好跟他們攤牌了!」
徐經緯道:「在下與段裕有一段交情,說不定可以勸他放棄與姑娘為敵,姑娘是不是同意先讓在下試試看?」
成如岑道:「段裕不是那麼容易就可說服的人,何況怒尊者等四人,一個個陰狠毒辣,公子此去,只有自找苦吃而且!」
徐經緯道:「那也無妨,事情總得一試才行……」
成如岑緩緩站了起來,道:「好吧!不過公子不必太過勉強!」
徐經緯興沖沖地道:「在下省得!」
他跟著也站了起來,抱拳道:「在下就此出去,姑娘請在此地等在下,段裕如能聽在下的勸,其他的人必不敢再找姑娘的麻煩了……」
成如岑不願向他潑冷水,道:「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徐經緯道一聲「好說」,不一會便離寺而去。
他認明了回城的方向,徐步而行。
前行不到十丈,祥寺中突然傳來一陣瓊瑤琴聲,劃破漆黑的夜空在四野飄蕩,那琴聲入耳動聽,徐經緯精神為之一振。
他知道成如岑正在撫琴自娛,不由得駐足傾聽。
琴音四下飄散,宛如千花婢停,彷彿碧天無際,清麗超俗,悅耳已極;徐經緯一時聽得入迷,心中被那琴音所感染,充滿閑適雋雅,恰如置身月下高樓,觸目儘是依依楊柳,桑影滿屋。
他一時性起,忍不住按著若斷若續的琴音道:「手筆太縱橫,身材極魁偉,生為有限身,死作無名鬼。自古如此多,君今爭奈何,可來白雲里,教你紫芝歌。」
吟聲才罷,琴音也倏地停了下來。
徐經緯征了一怔,心想道:「成姑娘的琴聲高古奇絕,已入忘我無嗔的境界,我…我這一去豈不是有點多管閑事的味道?」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舉動,不但有點貿然,而且根本不是成如岑所願意他這樣做的。
「回去吧?」徐經緯仍在猶豫。
「不行!成姑娘雖然可以明哲保身,超俗忘我,不會跟任何人計較,但我不能,我決計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於是,徐經緯抖擻精神,朝前舉步。
在國清禪寺的客房之中,成如岑輕輕將芙渠琴擺好,對站立在她身旁的慧月道:「徐公子畢竟太老實,慧月大師,你相信老實人的心眼,有時候比什麼都僵硬嗎?」
慧月合掌笑道:「姑娘答應他前去說服段裕於先,且明知他的個性淳厚,心眼太死,又何必想用琴音把他回來?」
成如岑眸光閃動著智慧的火花,道:「我看得出他的古道熱腸,絕不是一言可以改變他的心意的……何況,讓他了解一下頑劣的人性,也未嘗不是一件很好的教訓!」
慧月道:「阿彌陀佛!所以姑娘就這麼讓他涉險去了?」
成如岑輕笑一聲,道:「慧月,你明知我不會的……」
慧月爽然笑道:「那麼,由貧僧陪姑娘走一遭吧。」
成如岑徐步走了出去,一面說道:「不敢勞動大師,就叫慧日陪我去好了!」
慧月道:「也好!讓慧日去見識一下也是應該的,貧憎就去吩咐慧日!」慧月說完立刻轉身當先出去,成如岑收拾起芙渠琴,隨後也走到寺外。片刻之後,慧日已快步而來,兩人會合一起,沿城外默然而行。
再說徐經緯還未回到台州城,就在半途碰上了段裕等人。
段裕看到徐經緯出現,似乎有點意外,招呼他道:「徐兄!你從國清禪寺來?」
徐經緯道:「嗯!正有事來找段兄你!」
段裕聞言心知徐經緯必已見過成如岑,他道:「可是為了成姑娘之事?」徐經緯坦然道:「正是!你們和成姑娘之間的事,小弟均已知道了!」段裕皺起濃眉,心裡不知想些什麼。
那周丹卻道:「尊駕可是想替成姑娘出力?」
徐經緯道:「不敢!」
怒尊者接著怒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他看來雖然氣勢凌人,但徐經緯卻毫無懼意,使在場的人對他均有莫測高深之感。
賽統是四人之中比較陰沉穩重的腳色,在沒有弄清徐經緯來歷之前,說話也較客氣,只聽他道:「段裕兄!這位朋友尊姓大名啊?」
段裕顯得有點急躁不安,道:「他是少林弟子,名叫徐經緯!」
賽統展顏笑道:「哦?原來是少林高手,怪不得氣宇不凡,只不知是那一輩分的?」
徐經緯緯道:「家師曇光,但我還未列少林門牆,不敢自承是少林弟子……」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心念均甚複雜。
因為曇光大師的大名,在場的人均知之甚詳,徐經緯既是他的高足,他的身手決計不會差到哪裡,此其一。
再就是徐經緯未被列入少林門培,是有可能。
那麼,與他為敵的話,至少可以減少一項顧忌,不用擔心會得罪少林一派。
這是怒尊者、周丹、賽統和銀二姑,在得知徐經緯來歷之後的想法。
換句話說,他們四人對徐經緯已沒有開始時那種神秘之感。
然而段裕的想法卻不同。
他認為此時此地,萬一為了成如岑之故,而得罪了徐經緯,將是非常愚蠢的事。
第一,他看得出徐經緯精明能於,才智出眾,必是有備而來。
第二,他發覺徐經緯神采奕奕,顯然內功精湛,具有高深武功的人。
在這種情形下,除非能一舉將之除掉,否則一旦惹上了他,改日必將後患無窮。
段裕老謀深算,心中已不再存有勝算的念頭,他算計好憑他們五個人。想面對面與成如岑和徐經緯交手,必然有輸無贏。
有這種顧慮,段裕自然另打如意算盤。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既有徐兄出面,小弟就不堅持找成姑娘的麻煩!」
徐經緯大喜過望,沒想到他還未提出要求,段裕就大方地答應退出這場是非。
他很感激地說道:「我知道段兄絕不會為難成姑娘……」
段裕聳聳肩,目注著怒尊者。
怒尊者冷冷道:「段施主!你怕這姓徐的少林弟子?」
段裕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尊者不知在下和徐兄原是好朋友吧?」這句話使徐經緯覺得段裕這人甚夠義氣。
但他卻沒有看到段裕的表情,因為段裕對怒尊者說話之時,是側著臉問他。
怒尊者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很快地點頭會出段裕的心意。道:「既然如此,貧僧也不勉強你,這姓徐的就由貧僧收拾他好了……」
段裕雙手一攤,道:「尊者既有此意,恕在下不幫你了……」
他飄然後退,消失在黑暗之中。
徐經緯愣了一下,登時明白段裕的用意,敢情他為了兩面討好,暗示怒尊者先收抬下他來。
怒尊者並非不知段裕的用意,但他有把握殺掉徐經緯,而且他認為只要除去徐經緯,段裕一定會幫他暗算成如岑的。
所以怒尊者任令段裕退走,然後宏聲道:「徐施主!你還想超這混水嗎?」
徐經緯當然不敢與怒尊者動手,但已勢成騎虎,他不能不思索說服怒尊者罷手休兵之法。
怒尊者顯然已經有點不耐煩,他擺出進招的架式,大聲道:「施主小心了!貧僧就要出手了!」
徐經緯瞪目盯住對方,不禁怔住了一下。
他望了一下怒尊者的架式,但覺他不論從那一個方向攻過來,他都有三種以上閃避的方法。
他迅速將「蟹行八步」思索一遍,心中對逃避怒尊者的攻勢,更有十成的把握。
這一來,徐經緯心底踏實了不少,臉上的表情,也顯得安詳鎮定。
怒尊者皺眉忖道:「這姓徐的氣宇神定,果然是個名家高手!」他立刻收起輕敵之意,很慎重地考慮進招的方式。
不料徐經緯卻冷笑道:「怒尊者!你的起手式無非是踏中宮門洪門,或是由乾入類,不必考慮了……」
怒尊者嚇了一大跳,吃驚地道:「尊駕果真高明,一眼就看出了貧僧的第一個招式…你再看看我這一把將由何處攻你!」
他又換了另一種架式,徐經緯馬上道:「嗯!這一次嚴密多了,但如果我搶先自你末位而入,然後反手攻你,尊者你可知道後果嗎?」
怒尊者沉吟一會,然後露出駭然的表倩,居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徐經緯見狀相當得意,因為他已由怒尊者的表情獲得了證實,證實他的蟹行八步足可破解對方的招式。
怒尊者終於道:「尊駕武技出群,貧僧甘願放棄這場挑戰!」
周丹卻不大服氣,在一旁說道:「尊者!這小子說不定光會說說而且,你別被他唬住了!」
怒尊者道:「同兄有所不知,他見招拆招,若非有真才實學,怎有如此能耐?」
周丹道:「未必見得吧?說不定姓徐的小子,真的交手起來,就要手忙腳亂哩!」
賽統極想知道徐經緯的功夫,介面說道:「周大護法何不下場試試看?」周丹為人粗暴,經不起賽統這一激,道:「賽少堡主以為我不敢?」
賽統道:「哪裡!小弟極想開開眼界!」
周丹將黑袍一拂,大步走到徐經緯之前,道:「姓徐的!本座來此討教!」
他連姿勢也不擺,「呼」一拳當胸打向徐經緯!
徐經緯根本看不清楚周丹這一拳的來勢,但覺眼前一花,腦筋還沒有轉過來,「喲」一聲,胸部結結實實地挨了周丹一拳。
他踉蹌後退了五、六步之多,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丹心下大喜,回過頭得意洋洋的道:「賽兄!本人不是一拳便得手了嗎?」
賽統冷冷道:「周兄!你何不先看看姓徐的受傷了沒有?」
周丹再度注視徐經緯。
但見徐經緯已經站了起來,像沒事人似的,正在拍他屁股上的灰塵。
周丹駭然瞠目,期期道:「你……你已經練成了神功護體?」
徐經緯心想:「這一拳的確挨得結實,被打得坐在地上,周丹理應高興才對,他為什麼反而顯出很吃驚的樣子?」
他想不通周丹駭異的道理,卻聽銀二姑道:「周護法!剛才你那一拳貫足內家真力,起碼也有千斤之力,人家硬是頂了下來,你還有什麼話說?」
周丹廢然道:「不瞞銀二姑,適才我那一拳,尋常的金剛罩鐵布衫之類的外家功夫,均難抵擋呀……」
銀二姑道:「我看得出來,要是我決計禁受不住……」
他們兩人正在說話之際,徐經緯突然走了過來。
周丹和銀二姑不禁露出緊張的神色,尤其周丹的臉色更是慘白。
他想:「姓徐的一定要對自己動手了!」
但徐經緯卻露出笑容,道:「周兄這一拳可真用力呀戶周丹以為徐經緯在笑他,不禁漲紅了臉,很想變臉相向,卻又沒有膽量,神情甚是尷尬。
銀二姑卻討好地說道:「徐公子內功精湛,真是看不出來呀!」
她的聲音聽來陰陽怪氣,使徐經緯大皺眉頭,叱道:「你少羅嗦!」
銀二姑差點還嘴,但一想到徐經緯的身手,只得強忍心頭的怒火,閉口不語。
徐經緯又道:「周兄!咱們還可以打一架吧?」
徐經緯剛才跌坐在地之時,已經想起化解淬然受襲的步法,因此他主動想找周丹試驗一次。
周丹卻以為徐經緯讓他一拳之後,此番重新找他,必已決定好修理他一番。
他臉上陰暗不定,打吧?顯然打不過徐經緯,不打嘛?人家已找上門來,這該如何是好?徐經緯只覺得周丹實在沒有考慮的必要,他哪裡知道周丹已被他的神功嚇著了。
徐經緯委實是不知道,他更不清楚他自取下蟹黃珠之後,再練習了曇光禪定靜坐法的結果,任督兩脈早已打通,體內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內家真力。
周丹額上冒著冷汗,他雖是個粗魯異常的人,但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答應跟徐經緯再度交手。
是以他忍下一口氣,道:「本座願意服輸,承認不是徐兄的對手!」
徐經緯訝然道:「周兄已打了我一拳,為什麼要認輸?」
周丹氣得長袍一拂,轉身離開了現場。
徐經緯大惑不解,他實在想不出周丹這魔頭何以不願跟他交手。
場中諸人各有心思,銀二姑娘則因徐經緯不給她面子,出言叱責她,怒尊者和周丹兩人則早對徐經緯生出了俱意。
只有賽統還保持相當的冷靜,他冷眼一瞧,心想:「這姓徐的功力高強,但有一個弱點,就是江湖歷練太少,如能利用他這個缺點,不難把他收拾下來。」
當了賽統毒念一轉,心中已有了計較。
只聽他提高了聲音,對銀二站道:「銀二站!怒尊者和周丹已打了退堂鼓,咱們也算了吧!」
銀二姑愣一下,忖道:「這賽統一向心高氣做,陰狠狡詐,怎會如此輕易就表示罷手呢?」
她很快地就想出了答案;道:「是啊!少堡主言之有理……」
頓了一下,銀二姑又道:「等我向徐兄說句門面話,我也要走了……」但見她徐步走向徐經緯,道:「徐公子氣勢如虹,令人敬佩,但不知公子能不能將你剛才的功夫,說出來讓大家見識一番?」
徐經緯盯著面前的銀二姑,倏地發覺她的眸中掠過一抹殺機。
他正在思忖銀二姑話中之意,一旦見她眸中的殺機,心下駭然,付道:「敢請她一面跟我胡扯,一面正準備趁我分神之際暗算我?」\徐經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銀二姑一見心機敗露,狠心一起,懷中的黑木盒已打了開來,那盒中的黑線毒蚊,疾自她的衣袖中闖了出來。
場中雖有月光照耀,但徐經緯並未發覺銀二姑的毒蚊已撲向他的面門。他只覺得銀二姑神色有異,正苦於不知她將用什麼方法暗算自己。
但聞蚊聲如雷,嗡然作響。
徐經緯這才想了起來,那銀二姑居然悄沒聲地放出了奇毒無比的黑線每蚊,企圖傷他。
他才發覺銀二站的詭計,黑線毒蚊已然成群而至,自他的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那毒效生性嗜人血,又經過銀二姑特別調教,一旦放出盒外,如虎如狼,見人便咬。
徐經緯倏覺頸部一陣篷癢,啪一聲伸手打了一下,面頰竟然又闖來兩隻毒蚊。
他忙不迭將手揮去,耳邊又傳來嗡嗡蚊吟。
徐經緯兩隻手忙個不停,身體也急速扭動旋轉,看來滑稽已極。
但場中請人,包括銀二姑在內,莫不瞪大了一雙眼睛,神情緊張地目注徐經緯。
他們同時發現徐經緯趨避那毒蚊糾纏的舉動,看來雖然忙亂不堪,可笑之至,但仔細觀察的結果,卻是中現中矩,有條不紊。
只見那些黑線毒蚊,雖然不放過每一寸空間,緊緊逼迫,然而徐經緯每次均能及時的避開。
漸漸地,徐經緯的動作越來越純熟,那十數只大如黑蜂的毒蚊,雖分由各個角落攻了過去,竟然奈何不了徐經緯。
這情景看在銀二姑等人的眼中,無不大為震駭。
因為黑線毒改是廣西蟾蜍岩最厲害的毒物之一,不但天性兇殘,而且靈活快速,使人避無可避。
可是徐經緯此刻卻生似摸清楚了那毒蚊的習性一般,舉手投足,瀟洒得很,使那些毒蚊,急得在他四周嗡嗡亂飛。
徐經緯一旦有閃避毒蚊攻擊的把握,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他一發覺用手揮掃.只能將毒蚊掃開而已,根本傷不了它們。
於是他改弦易張,看準一隻疾躥而至的毒蚊,雙掌一合,啪一聲打個正著。
他將手掌攤了開來,只是那被擊中的毒蚊,業已碎骨粉身。
徐經緯心下大喜,正好又有兩隻毒蚊攻了過來。
啪啦兩聲,那兩隻毒蚊竟然又被他毫不費力地打死。
那賽統看得心驚肉跳,悄聲對銀二姑道:「銀二姑!那小子眼明手快,出手驚人,你看要不要將你的黑色毒蚊召回來?」
出主意用黑線毒蚊暗算徐經緯的人是賽統,此刻毒蚊已連續被打死了好幾隻,賽統忍不住出言要銀二姑將毒蚊收回。
銀二姑卻轉憂為喜,道:「不必了!姓徐的支持不了頓飯工夫的!」
賽統自然不信銀二姑之言,因為徐經緯手起蚊落,那十數只毒蚊,早已所剩無幾了。
他忍不住又道:「可是…你的毒蚊已所剩無幾,而姓除的動作卻看不出有阻滯的樣子呀?」
銀二姑冷笑一聲,道:「哼!你看著好了,姓除的終要支持不住,我犧牲幾隻毒蚊算不了什麼呀……」
賽統委實看不出銀二姑憑什麼說得那麼有把握。
他將眼光移向場中的徐經緯,不由得大感意外。
原來徐經緯這時果然已經沒有先前的氣勢,目注著僅余的三隻毒蚊,卻說什麼也打不到它們。
他揮掌與移步,看來均甚吃力,大有氣心力竭之感。
賽統還沒有看出其中的緣故,那徐經緯已一聲慘叫,栽倒在地上。
銀二姑發出得意的狂笑,將殘存的那三隻黑線毒蚊召了回來,道:「賽少堡主,怎麼樣?我的話不假吧?」
賽統豎起大拇指,道:「高明!高明,在下佩服得很……」
銀二姑道:「我早看出姓徐的絕少江湖歷練,所以就忍痛讓他拍擊我的毒蚊,果然他滿以為這樣可以殺掉我所有的毒蚊。」
賽統恍然道:「哦?原來姓徐的是因為拍擊毒蚊才中毒倒地的?」
銀二姑道:「正是!他料不到我那毒蚊渾身劇毒,只要碰上就不得了,試想,他雙掌拍死了我那麼多的毒蚊,豈有不中毒倒地之理……」
這時怒尊者和周丹兩人也圍攏過來,怒尊者道:「姓徐的已中毒而亡?」銀二姑道:
「沒有,毒素是從他的毛孔穿入,他根本末被毒蚊咬上,不會死得那麼快!」
賽統問道:「那麼他還是會死的吧?」
銀二姑笑道:「自然會死,也許不必等到天亮,他便將毒發身亡。」
怒尊者道:「真虧銀二姑你的協助;否則要收拾這娃徐的,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銀二姑顯然有點得意洋洋的樣子,道:「好說!想我廣西蟾蜍岩的毒物,不施則已,一施放出來,絕少有人察受得住,嘻!嘻!」
怒尊者,周丹和賽統等三人,對銀二姑的話,雖有點刺耳,只是三個人都沒有人吭聲頂她。
於是銀二姑又道:「姓徐的既然已經收拾下來,咱們何不趕到國清禪寺去?」
周丹道:「說得也是……」
怒尊者和賽統兩人還沒有表示意見,段裕已徐步走了出來。
他先打量一下昏迷在地的徐經緯,然後說到:「你們不怕有人趁咱們走了之後,將他救走?」
銀二姑道:「救走他也沒有用,非得有我的獨門解藥,否則還不是死人一個?」
段裕「哦」了一聲,蹲下身子,抓住徐經緯的手,把了一會脈,才道:「他的脈跳靜而不浮,清而不濁,這是怎麼一回事?銀二姑?」
銀二姑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一言不發地也蹲了下去,把住徐經緯的脈門。
片刻之後,銀二姑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整眉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從她口氣里不必出言相詢,也能聽出徐經緯的脈搏情形,正如段裕之言。
段裕想了一下,道:「他中毒昏迷清靜,足見毒蚊的毒素是傷不了他的!」
銀二姑道:「可是他……他顯已中毒了呀?」
段裕道:「不錯!不過本人敢斷言,過了一段時間,他必會不藥而癒!」銀二姑道:
「這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賽統道:『那麼,我們何不現在殺掉他?」
段裕沉吟一會,道:「本人不贊成這樣子做!」
怒尊者詫然道:「為什麼?你剛才不是暗示我將他除掉嗎?」
段裕一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我已改變了主意!」
周丹道:「段兄這話真是叫人不懂!」
豈止他一個人不懂,就是怒尊者、銀二姑,甚至腦筋反應很快的賽統也不知段裕是什麼意思。
因此段裕道:「以前我僅僅覺得姓徐的有堅強的毅力和過人的機智,實在沒想到他有如此深厚的內功潛力……」
他指著徐經緯,又道:「所以……我決定留住他的生命!」
銀二姑不解地道:「這人既是如此可怕,理應趁現在將之除掉才對,何以要留他一命?」
段裕道:「不錯!但是他的天性樸實,又缺乏江湖經驗,我們如能利用他,不是個得力的幫手嗎?」
賽統道:「萬一他不與我們合作,豈不成為心腹之患?我看還是除掉他的好!」
段裕道:「賽兄有所不知,我若沒有把握利用他的話,就不會救他一命!」
他頓了一頓,又道:「當然,這事要我們大家竭誠合作才行!」
周丹道:「本人委實看不出利用姓徐的會有什麼好處!」
段裕道:「憑良心講,你們要想奪得營壘圖,就非有徐經緯協助不可!」此言一出,眾人都有意外之感。
段裕看到眾人的表情,又道:「你們相信我就不會錯……」
他伏身過去,將徐經緯抱起來,道:「哪一位幫我將他抱回台州城?」賽統第一個道:
「我來幫忙段兄!」
怒尊者亦道:「貧僧替你們押后,大家走吧!」
於是他們一行抱著徐經緯,移步走回台州,找了一家客棧歇了下來。
段裕一行才走,成如岑和慧日兩人立即現了身,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慧日道:「成姑娘!徐公子落在他們手中,怕有危險吧?」
成如岑道:「暫時不會有危險,段裕想利用徐公子追查營壘圖的下落這一次,他將後悔莫及了!」
慧日問道:「為什麼?」
成如岑道:「因為他低估了徐公子,以為他是個誠實可欺的人,殊不知徐公子外柔內剛,不是那麼好欺侮的!」
慧日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這麼說,段裕他們那一幫人有苦頭好時的了?」
成如岑道:「是的!但徐公子善良淳厚,置身在那一群魔頭之間,使人放心不下……」
慧日立刻介面道:「姑娘是不是要小僧暗中保護他?」
成如岑道:「最好如此,因為我已與朱姐姐有約,離不開國清寺!」
慧日道:「那麼你回寺去吧!徐公子的事由小僧前往處理就是了!」
當下兩人分手告別,慧日立即動身趕往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