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天。
蔚藍澄碧的天空下,是含黛的青山,一彎流水橫過山前,就在山腳水涯,濃密的林蔭下,建有一座小巧雅緻的草亭,亭中石桌石椅俱全,現在,他就坐在耶里,悠然自得的欣賞著這番春景,並獨自享受桌上擺置的佳肴美酒,顯然的,這是個頗知生活情趣的人。
他一身白袍,頭扎同色文士巾,大約有二十七八的年紀,臉龐是那種微方的國字形,帶有健壯的古銅色彩,眼睛是烏黑髮亮的,顯示著一股特異的冷靜與堅強意味,他有隻猖橄的挺拔鼻子,稜角鮮明的嘴唇,這些,再襯上他那雙濃密斜飛的眉毛。便組合成這樣的一張面容:智慧的、世故的、深沉的、倔強的、無畏的而又有些兒玩世不恭的面容!
閑閑的眺望著遠山流水,他一手執壺,一手舉杯,自家又為自家斟滿了酒,在他斟酒的一剎間,他的兩隻袍袖滑到肘部,總然顯露出他戴在左右手腕上的每邊兩隻怪異的銀環來。
這四隻銀環,全閃爍著刺目的光輝,而光輝卻並不全是單純的銀色,它們每隻都寬有兩寸,而且環面更鑲嵌滿了粒粒稜角齊整的寶石,這些寶石又是凸突出環面很高的,彷彿是眼環上的銳錐,它們有著紅、藍、黃、白、黑等五種光彩,閃耀著繽紛奪目的美麗虹光,而這些寶石嵌合在銀環上的技術異常高明。看上去,它們就像是天生在那上面的,顯得無比的牢固又天衣無縫,每一隻銀環樣子都十分沉重,環線是乎鈍光滑的,而且是活扣套在手腕上——可以拉大或緊縮。不過,看了這幾隻銀環,除了驚異於它們的碩大沉重與華貴瑰麗之外,恐怕還會給人另一個印象,它們甚至可以用來作為一種武器敲破敵人的頭!
是的,這四隻銀環正有這麼一種功用,便直截了當的說吧——它們在雕鑄出世的前後,它們的主人也原本就是為了這個功用,如今戴有這四隻銀環的人正是它們的始主人,他戴著這四隻銀環,已有十二年了……
這人姓仇,單名一個忍。就憑了這四隻銀環,他在武林中已經奠定了深厚穩固的基礎,發揮了無比的威力,也使他的名字震懾天下,叫兩道同源在聞風之下臉色泛白!大家公送他一個稱號:「天魁星」——象徵他的威武立霸,不錯,周天二十八宿,北斗第一星——「天魁星」!江湖中人,更稱他那戴在左右手腕上的四隻報環為「認命圈」,表示只要一見之下,便只有認命服輸了,仇忍這四隻鈦環上面所鑲嵌的五色寶石,其實並非尋常的寶石,那是一種產自極北「羅玄山」上的稀罕硬玉,這種硬玉,產量極少,世所難見,它有一個特性,便是堅硬無比,不但碎石如份,且可力抗鋼鐵,絲毫也不會有所損傷,此外,這種硬玉質地之細潤滑賽,色澤之晶瑩爍而,就更不遜於任何珠寶了,但是,很容易可以看出,仇忍卻並不將它的價值看重在這上面,因為他把這些銀環及環上硬玉看作一件武器……事實也如此,亦看作一件護身克敵的工具,用這四隻銀環,他業已不知敲破幾許強敵大仇的腦袋瓜子了……
淺淺吸了一口酒,仇忍滿足的吁氣,酒是澄黃色的,像琥珀,盛在他手中的碧玉杯里,黃碧相映,越發色澤鮮艷誘人,而面對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這等情景,又該多麼恰怡美妙。
他不禁暗暗讚歎起來,春天是溫馨的、柔麗的、猗艷的,而且應該是生氣蓬勃加上平和寧逸的……
不錯,這是春天,一個人們正該享受其中柔美的大好春天——
突然,他怔了怔,目光不禁投向革事外那條滿被林蔭遮掩住的小徑上,就在他方才將目光轉到那裡的時候,嗯,一個人正在眼跟蹌蹌的從小徑上奔了出來,這人大概有四旬上下的年紀,身材矮壯卻沾滿血跡,粗黑的頭髮散亂著,一張寬闊又做黑的臉膛這對泛出淡金之色,他的一雙露出冷酷光芒的眼睛依舊狠厲的圓睜不瞬,如削的尖挺鼻子急劇賞動,闊大的嘴巴緊抿——雖然雙唇己變成烏青。這人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間,可以發覺他的身體上的另一宗特徵——雙臂奇長,幾乎垂到膝蓋,而手臂之粗,手掌之寬厚,又幾乎超過普通人的一半!
仇忍雖說年齡尚輕,卻是老江潮了,他淡淡一瞥之下,便大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知道那人也必是個江湖同道,但卻是運氣不佳,現在可能正被人家追趕著,否則,便是剛才在某場拚鬥中吃了虧!
用杯沿在下唇上輕輕摩擦著,經驗告訴仇忍,不要隨便去管一件不知內情的閑事,因此,他既未出聲,也不招呼,仍然安吉泰山般坐在那裡,僅是以目光注意著那人的行動。
奔出小徑之後,那人像是異常痛苦的大大搖晃了一下,他站住腳,定了定神,再向四周探視,當然,他立即便發現了前面這座頗富詩意的草亭,以及,草亭中風雅自賞的仇忍!
那人似是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咧開大嘴,喘息著,一陣風似的奔向草亭而來。
嘆了口氣,仇忍喃喃道:「他來了!希望不要惹上麻煩才好。」
瞬息間,那人已來到草亭之外,也不見他聳身作勢,就那麼鐵一晃動,竟已輕飄飄的毫無聲息落入亭中!
不讚賞,更不驚訝,仇忍平談的道:「如果你想喝兩口酒提提神,請便,如果你還有別的要求,我勸你儘早打消。」
那人狠狠的盯著仇忍,目光如刃,他的冷酷剽悍之氣絕不因他此時的受傷狼狽情形略現委頓,相反的,更有一股出奇的狂野之抗!
毫不在意的吸了口酒,仇忍道:「別那麼瞪我,老弟,我並不害怕。」
那人一言不發,搶前奪過桌上的酒壺,仰起脖子就是咕嗜用的一陣牛飲。由於他灌得太急迫了,非但酒漬四流,侵衣染襟,更將他嗆得連連咳個不停!
仇忍笑了笑,道:「慢慢來,不用急,他們只怕過了一陣子才能追到這裡。」
正在劇烈嗆咳著的那人,聞言下猛的抬頭瞪視仇忍,那半壺酒一陣咳將他的臉孔漲得赤紅,眼睛睜得像要吃人一樣。眼球上遍布滿了血絲,形狀十分可怕,他狠毒又沙啞的低吼:「你也是『八忠杜』的爪牙?」
聽到「八忠社」這三個字,仇忍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他搖頭道:「我不是。」
那人又粗暴的道:「那麼你是他們的同路人?」
再一次搖頭,仇忍道:「也不是。」
那人宛如釋懷了一點,稍稍顯得緩和了些,但卻依然粗聲粗氣的道:「既然都不是,你怎麼知道有『八忠社』的人在後面追我?」
仇忍「嗤」了一聲,道:「我並沒有說『八忠社』這三個字,我只說有人追你。」
面孔的肌肉一抽搐。那人惡狠狠的道:「你怎曉得有人在後面追我?」
看著他,仇忍慢條斯理的道:「這是春天。」
呆了呆,那人吼起來。
「什麼意思?」
仇忍一笑道:「春天是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在這個季節里。人們原該處在一片溫馨祥和之中,便是沒有我這等的輕鬆愉快,詩情畫意吧,至少也應該意態悠閑,寧靜安泰,但你卻並非如此,老弟,你渾身染血神色灰敗,且更在倉皇奔跑。這除了說明你在逃避某一種災難之外。莫不成另有一種信當的解釋么?」
嗅嗅杯中佳田的芬芳,他又道:「你在前跑。自然,後面就會有人在追了,要不,你又何著如此作賤你自己?」
喉頭裡咆哮一聲,那人不再多說,他轉身便走。但是,剛邁出一步,卻驀地全身痙攣起來,他痛苦得彎下了腰,雙手捧在胸前。呻吟聲齊始自他齒縫中迸出!
微喟一聲,仇忍道:「一個受了內傷的大是不宜在狂奔之後又馬上灌下大半壺刻面的,這隻會使傷勢加劇,血氣翻騰,老弟,看樣子你也是個技擊行家,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艱辛又吃重的,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他面孔歪曲。大腦門上汗如雨下,咬著牙,他抽搐著咆哮:「閉上……你他娘……的臭嘴!」
微微一笑,仇忍道:「因為你的狼狽處境,我饒過你這一遭,否則,老弟,我的脾氣也並不比你好。」
突然站起,但又痛得那人「嗷」的叫了一聲,雙手捂著胸腹,一屁股坐到地下,他噓著氣。臉色頓時變成了淡金!
仇忍淡淡的道:「不要再妄動,這是為你若想,假如你再硬自發力,恐怕用不了別人下手,你自己就擺平你自己了。」
那人的臉色是淡金的,嘴唇卻泛成烏青,他滿頭滿臉全是汗水,五官也扭曲得含了原位,顫抖著,他瞪著仇忍,語聲宛似哆爆出來的:「你……你……朋……友……你可……願……幫……我……一……下?」
沉默片刻,仇忍道:「不敢講,你先說說著,要我怎麼幫助你,」
那人又抽搐了幾次,咬著牙直發抖:「『八忠社』……有六個人……在後面……追……追我……其中……有……他們的三……三個頭子……在平……常……我不怕……但……如今……卻……卻無法……抗衡……你……你肯……掩……掩護……我……避過他……他們的……追……追殺……么?」
仇忍平靜的問:「為什麼他們要追殺你?」
那人顫抖著,痛苦的道:「因為……我……破壞了……一宗他們……正在進行的……傷天害理的……行動……」
用力提緊了拳。吸著氣,他又斷斷續續的道:「『八忠社』……的人……在……『三叉河』……截殺當代……有名的退隱清官……「沙州』前任知府……馮子正全家……我……我看不過眼……半路就伸手……管了這件事……他們懷恨在……心……綴上了我就……在前面……那山凹子……里將我……暗算了……我奮力……衝出……才沒有……遭到毒手……但他們並不……放鬆……正……在……一路……一路……追來!」
又皺起眉頭,仇忍道:「不錯,『沙州』前任知府馮子正的四是位名符其實的好官吏。但是,你也總該清楚『八忠社』更不是好惹的呀!在今天的江湖黑道上,他們可以說穩執綠林各幫各派的牛耳,儼然乃盟主之尊了,而他們一貫行事的作風又是很酷暴戾得出了名的,你誰不好去犯,卻專門犯『八忠社』?」
那人再度痙攣,呻吟道:「我只問……一件事……該不該做……不管後果如何……我……我並不含糊……他們!」
仇忍冷冷的道:「你是誰?」
那人急喘著道:「『千臂龍』……屈無忌!」
長長「哦」了一聲。仇忍展頗笑道:「難怪呀難怪,原來是你這個鬼怪物,硬骨頭,你是眾人皆知的潑皮貨,換了別人也一定扭鴨子走路,不會惹這麻煩了!」
屈無忌用一雙怪眼瞪著執忍,呻吟道:「你……又是誰?」
哈哈一笑,仇忍雙手上伸,抱抽滑落,赫然顯后出他左右雙腕上的閃耀銀環來。屈無忌陡然一震,面色大變,脫口尖叫:「天魁星!」
仇忍笑呼嘯的道:「我們該是老交情了,神交。」
喘著氣捧著心口,屈無忌抖索索的道:「到底……仇忍……你是幫我……不幫?」
點點頭,仇忍道:「幫!」
屈無忌痛苦的抖著道:「那就……起快離開……這裡……他們快……到了……」
站起來,仇忍道:「好,我家就在這裡過去不足兩三里的『澹泊小築』,我就背你到我家裡暫時進一避風頭吧!」
屈無忌正待掙扎站起,上前一步欲要扶他的仇忍卻突然僵住不動了,屈無忌急切的問:「怎……么了?」
吁了口氣,仇忍道:「來不及了,他們業已趕到啦!」
震動了一下,屈無忌的目光立刻投向小徑那邊,果然,在林蔭掩映下。七條人影正星飛九瀉也似掠了過來。
長嘆一聲,他頹然坐倒,喃喃的道:「仇忍……你不該問我太多話……時間耽擱了……」
瞅了他一眼,仇忍緩緩轉過身來,邊平靜的道:「我該問的,屈無忌,至少我要弄清楚值不值得幫你!」
一陣赦然,屈無忌自知失言,他忙喘著道:「請怨我……仇忍……我是……太急太緊張了……」
擺擺手,仇忍笑道:「我不介意,眼前的情勢也沒有什麼不同,除了……嗯,我會多增點麻煩之外。」
幾句話的功夫,對面七個人已飛似的來到草亭外面,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獵物就在眼前,也顯然察覺了仇忍在這個局面中所造成的新發展,於是,七個人立即分散成七個不同的位置——俱是有利出手的位置,將草亭的出路全然在無形中截斷。
點點頭,仇忍笑嘻嘻的道:「嗯,果然是行家的手法!」
七個不速之客都穿著一身閃閃泛著絲光的黃衫,站在前面的三個一看即知為首腦人物,三個人無論是神態、表情、舉動,全顯露出那種不可一世又倡傲專橫的意味,現在,他們正以不帶一丁點兒情感的目光冷峻的注視著草亭里的仇忍。
仇忍當然也打量著他們,站在較前面的這三個人,無可置疑的只要叫人看上一眼之後便永遠不能忘懷,右首的一個細如竹竿,尖頭削腮,臉上五官細小,宛如一個芋頭削尖了按在他脖子上權當腦袋一樣,而他那狹小的臉孔上更青森森的瞧不出點「活人」的味道,中間的一位倒是長得修長端正,可就一張瞼蛋幾白了點,簡直白得像蠟捏的,這位仁兄的神態也像是蠟捏的,冷硬、僵木、呆板得毫無情趣可言,甚至連他的眼珠子也直走走的轉也不轉,左邊的一個長像更是絕了,長長的臉膛上眼窩內陷,鼻子和嘴巴怪異的往外突伸出來,上下唇翻卷。露出兩排黃牙,這些配上他那泛著青森光芒的眼珠,臉孔上黑黝黝的粗重汗毛。便組合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形象——似一張狼臉!而他整個形體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正是叫人不寒而慄的獸性的瘋狂感觸。
緩緩的,仇忍笑了笑,他心裡在想,可真是好幾副尊容。
於是,他又淡然望了望站在另外四個角度的四名大漢,那四個人全是強健得像牛一般的彪形漢子,但他們流露在眉宇之間的卻並不是牛一樣的晶笨魯莽表情,而是無比的剽悍之態!
又笑了笑,仇忍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的三個人,他先對那個竹竿似的芋頭腦袋道:「你是『八忠社』的第五號頭子『狂拐』雷匡。」
又指了指那面如白蠟的角色,他道:「你呢,卻是第六號頭子『絕心』黎喜。」
眯著眼,他瞧向第三張狼臉,笑道:「閣下就好認了,閣下這張尊容像是挑掛出來的招牌,『狼臉』趙奇,對么?『人忠社』敬陪末座的第八位頭兒?」
對方三個人一點也沒有驚訝或激怒的表示,生著個字頭腦袋的『狂拐』雷匡細聲細氣的啟口道:「小子,事情恐怕並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好玩,你以這種姿態出現,表示什麼意思?」
「絕心」黎喜語聲僵冷的道:「你自斷一條左臂,然後滾蛋,這樣做至少你能留住一命。」
仇忍擺擺手,依舊笑嘻嘻的道:「二位先不要動怒,我呢,並不想開罪你們,因為我知道你們『八忠社』不是好把惹的……」「狂拐」雷匡輕輕的道:「我還以為你要包庇那姓屈的無賴!」
仇忍也放輕了聲音道:「假如我不包庇他,是否就可以用求黎七頭兒免掉我自斷一臂之罰呢?」
青森森的窄臉一動也不動,雷匡道:「你根本無法可庇他,但如果你現在立即滾開,我可以叫黎七恕過你一遭!」
仇忍認真的道:「不假?」
雷匡細聲道:「不假。」
「絕心」黎喜平板的道:「你再多說一句話,就又要當真了!」
點點頭,仇忍面向黎喜笑吟吟的道:「黎喜,你是個眾人養的雜種!」
想不到對方竟然非要多冒出一句話來不可,而且是冒出來這麼樣的一句話!
空氣宛如在這幾個字眼裡突然凝凍了,人們的心也彷彿突然抽緊了,剎那的沉默之後,「絕心」黎喜半個字不吭,揚手猛揮,「鳴」聲怪響,一顆純鋼打造的三角蛇頭形奇特暗器飛快射來,幾乎在那聲怪響方才揚起,這顆玩竟業已到了仇忍面前。
半閉上眼,仇忍身形不動,卻突的迎著陪器撅嘴吹了口氣,「噗」聲急響,那顆蛇頭暗器竟像受到什麼無形罡力激撞,一下子往上震起,但是,卻在震起的瞬息。倏而紛紛激碎,分裂為數十塊稜角尖銳的鋼片驟雨般罩落!
也不見仇忍是如何伸手的,但他已將桌上酒杯中的殘洒洒出,滴滴晶瑩滾國的酒珠子往上飛濺,像是幻術一樣的令人不可置信——一滴酒珠子迎往一塊鋼片,在連串的「叮噹」撞擊聲中全部四散掃空。
雙方的動作起於一剎,罷於瞬息,而就這麼一丁點兒短促的過程,「八忠社」的人們已不由全傻了眼!
迅速的驚窒立即過去,「狂拐」雷匡第一次有點變色的問:「你是誰?」
仇忍安詳的道:「誰的『長龍氣』運得最好?」
青森森的臉孔泛出了灰黃,雷匡喃喃的道:「天魁星?」
仇忍一笑道:「不錯,正是我!」
一揚臉,雷匡道:「便是你吧,仇忍。你也只有單槍匹馬,我們知道你在武林中的名望與地位,但你也必定清楚我們在黑道上的聲威及力量,若是你執意和『八忠社』為難!恐怕你不能包準占著上風!」
輕緩的,他又道:「而且,我可以預先告訴你,『八忠社』的對敵手段是沒有任何限制的,你如果要管這件事,須立下決心不懊悔。」
仇忍平靜的道:「你們真要帶走屈無忌?」
雷匡用力頷首道:「是的,一定要——無論用任何方法,有任何犧牲,也必須將屈無忌帶回處置!」
臉色深沉了,仇忍道:「如何處置?」
毫不考慮,雷匡道:「寸磔!」
吁了口氣,仇忍道:「就為了屈無忌在你們手中救下了個位退隱的好官全家生命?」
雷匡生硬的道:「這只是表面上的,他似乎破壞了「八忠社」的成倍,損傷了『八忠社』功名望,此外。我們有三名手下我在他手裡,為了無形的聲譽,有形的血債,一這些帳豈能不討?」
仇忍低聲道:「但起因是你們不對,馮子正是位好官,清廉公明的好官。你們怎該鼓殺他?」
雙目中有一片怨毒的光芒浮現,雷匡道:「如今不是辯別是非曲直的時候,而且我們各有立場,立場不同觀感也就不會一樣。仇忍,這只是你。換了別人,我不會說這麼多的話!」
冷冷一笑,仇忍道:「說穿了,也因為你們知道我姓仇的不是塊廢料!」
這時,「絕心」黎喜朗惻洲的道:「到底你是縮手讓開,還是非要庇護他不可?」
仇忍睨著黎音,硬崩崩的道:「我已答應屈無忌,我要帶他避過你們的追殺……」
微笑了,他接著道:「因此,我必須做到。你們各位一定聽說過,仇忍的允諾是永遠要盡行的,不論履行起來如何艱難,戰在何種壓力之下!」
點點頭,雷匡道:「那麼,換句話說,你是要與『八忠社』扯破臉了?」
仇忍徐徐的道:「如果你們定要從我手中拘捕屈無忌的話!」
退後一步,雷匡古怪的注視著仇怨,清晰的道:「我並不驚異於你今天的行動與大膽的頑抗,因為你是「天魁星』。但我只迷惑於你的淺持及無知,仇忍,難道你會不明白和『八忠社』為敵的人將有種什麼樣的悲慘下場么?縱然是你也不例外。」
注視著對方,仇忍平靜的道:「只要是為了道義與正氣,為了公理及人性,便是有個火坑血路我世會毫不遲疑的跳將下去,我不管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因為我的心為之平靜,我已對得自家的良知,你們,不能否認的是江湖上頗有實力的一個組合,但你們卻也不能強橫霸道,胡作非為,至少在我面前不能。『八忠社』是盛名值赫的,不過『天魁星』也差不了太遠,雖說他只有一個人——或許他還不止一個人呢,假如你格定要這樣做,我十分懷疑,到底誰的下場悲慘?」
雷匡沉默著,難堪的沉默看,「絕心」黎善生硬的道:「你是真箇刀不橫頸淚不落了?」
仇忍哧哧的笑道:「我業已說過,你我不知是誰?」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狼臉」起著忽然聲如狼嗥般刺耳的吼哮:「五哥、老六,我們還和他羅曉怎的?人是要不要帶回去,光動舌頭辦得了事么?」
雷匡細小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他輕輕的道:「仇忍,你再三思。」
搖搖頭,仇忍道:「用不著三思兩想的。就是這樣,你們不能從我手中帶走屈無忌,除非你們要和我玩——用血與命。「
失望極了,卻也憤怒極了,雷匡道:」你不以為這是愚蠢?屈無忌給了你什麼好處?竟使得你為他出這等大力。冒如此的風險?」
回頭看守著坐在地下滿臉痛苦之色,卻又雙目焦灼期盼的凝注著自家的屈無忌,仇忍一笑道:「沒有什麼,他只給了我一點正氣的激發,一點道義感罷了!」
尖細的叫了起來,雷匡變色道:「你這狗頭!」
當他這四個字在舌尖上跳躍,「鳴」「嗚」怪響頓時有如用鬼號般傳遍四周,十一顆蛇頭形純鋼暗器已流星似的狂亂飛來,幾乎不分先後,「狼臉」趙奇的影子也像怒矢也似激射而到。
暴喝如雷,仇忍猛揮一掌,「嘩啦啦」震塌聲里,草亭中的那方石桌彷彿被突然炸裂了一樣帶著千百碎屑飛濺向外,同一時間,仇忍貼地旋出,其快如電,雙手反掌斜劈,一連串「嗖」嗖」的厲嘯自起,在空氣的咕嚕嚕迴旋中,掌影也似打著轉子的空氣一般溜泄反攻!
「砰」「轟」「咔嚓嚓」,塵土散揚,木屑飛舞,草亭的欄杆業已碎如粉靡。仇忍的「漩渦手」直取「狼臉」趙奇。
怪叫著,趙奇彈升向空,右手伸縮間,一柄嵌滿閃閃倒錐的「狼牙棒」已猛攻仇忍。
當「絕心」黎喜的暗器全部被石桌的碎塊擊落一空之際,趙奇也首度與仇忍交手,他的狼牙棒呼轟而來,仇忍卻一閃避過。揚掌又是一連串的「漩渦手」。
那一溜又急又快,帶著絞旋之力的掌影反撞之時,趙奇橫峰側掠,「狂拐」雷匡長射身前,手中的「獅頭拐」狂風驟雨般掃了過來。
「你們有樂子了!」
仇忍大叫著,凌空一個翻騰——形狀竟像一頭隼鷹的撲擊,他兩隻袍袖猝卷,立即,五彩繽紛的光華流虹也似倏然旋閃射耀。
「認命圈!」
雷匡怪喊一聲,飛決後退,仇忍已疾不可言的搶到他的前頭,只見他兩手揮揚,彩光刺眼,七十股到邊合擊雷匡。
奇就奇在這裡,狠也狠在此處,在四射的彩芒灼眼,勁力縱橫中,陡然間根本叫人分不清仇忍的攻殺重點在哪裡,更換不透他的出手路線是何方了。
「獅頭拐」驀地湧起一輪光圈護住全身,光圈渾厚而嚴密,滴水不進,坦是,仇忍的攻勢卻詭異的反折,超過了雷匡,飛罩那方待撲上來的「絕心」黎喜。
黎喜用的是一對彎月形淬毒匕首,他甫見彩芒射至,馬上倒躍,同時匕首在一瞬間布起一面光牆,仇忍大笑,左臂猝掄,彩光銀輝交相輝映,暴射而出,竟一下子破了黎喜的那面光牆,「噹啷」一聲金屬脆斷聲傳來,黎喜的一柄匕首裂成兩半,他自己也被那枚如電飛來的「認命圈」擊中肩頭,猛然一個倒轉,這位「八忠社」的第七名頭子便悶嗥著摔倒於地。
「嗡」的顫抖,那枚擊中黎喜的銀環卻並不墜落,竟在一撞之後反彈而回,恰巧被仇忍等在那裡的一隻手接住——就好像那隻銀環自具靈性,特意飛回它主人的掌握里—樣。
是的,這正是仇忍震懾武林的一門絕技:「歸引力」——是一種力道上反回技巧的至高運用成效。
沒有什麼延遲,仇忍又以鷹隼似的姿態凌空,飛斜,彩光四耀中,另四名圍上的黃農大漢已有兩名腦袋碎成爛柿子般跌翻出去。
一名黃衣人的雪亮左刀齊著頭皮削過仇忍上面,仇忍一口「長龍氣」噴出,「噗」的一聲激響,那黃衣人也在慘叫聲里把一張臉蛋染成血紅了。
仇忍頭也不回,猛力拋高手上的銀環,「噗哧」一聲,上升的銀環不可思議的以及直角方向倒射朝後,五色光華幻映天地,快得不可言喻的撞向一個人後腦,那個人,是「狂拐」雷匡,他正在摸入草亭。
一個溜滾,雷匡心驚膽顫的意撲地下,以躲避這隻挾著怪異力量飛來的銀環,銀環激射而過,卻在擊空的一剎貊然斜射,直取神色驚慌的「狼臉」趙奇。
狼牙棒抖起六個光圈,「呼」的一聲猛磕銀環,於是,彩光旋轉,銀環墜落,但趙奇卻也被環上所帶的強勁力道震得踉蹌三步,兵器盪開,就在這一剎,另一隻銀環已「噗哧哧」到了胸前。
這第二隻銀環來得如此之快,好像它早就在這裡一樣,趙奇甚至連意念尚未興起,它業已到達無法閃躲的距離了。
於是——
長嗥著,趙奇拚命躍滾,銀環沒有擊中他胸膛,卻將他的右邊肋骨砸斷了兩根,「砰」的悶響中,銀環己經彈回仇忍手上。
這時,早已山阻懼裂的「狂拐」雷匡,卻已經背著受傷倒地的「絕心」黎喜奔出十丈之外了,那速度,好快!
仇忍身形凌空,狂笑著直朝趙奇撲到,這位肋骨折斷了兩根的「八忠社」第八號頭子項不得徹心的痛苦,掉轉頭來亡命似的逃之夭夭……
退出三丈,仇忍半空中一個翻騰,美妙而奇異的彎射革事,人未落地,林又飛出,但這一次卻不是襲人,飛出的銀環貼地瀉流,「錚」的一下將墜落塵埃的另一隻銀環勾起,驀地雙環飛揚,「噗哧」一轉,全又那等準確的返回仇忍手中!
將兩隻銀環分別套回手腕,垂落袍袖,仇忍望著睜大了兩眼的屈無忌哧哧一笑,輕鬆的道:「將這群瘋狗打發掉了,怎麼樣,你現在覺得好受了么?」
怔呵呵的瞪著仇忍,好半晌,屈無忌才氏嘆道:「我只能說,老弟,你確實不負你的名望!我素聞你在那四隻『認命圈』上的造詣古怪奇異,已達匪夷所思的境界,今日親身見了,才知硬是名不虛傳,簡直叫人目睹之後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四隻圈子可是活生生的啊!……」
笑了笑,仇忍道:「我就是靠這四隻勞什子混天下,假如沒有點真玩意在上面,行么?」
沉沉的又嘆了口氣,屈無忌慚愧異常的道:「只是如此一來,為了我,你把『八忠社』算得罪了……」
微喟一聲,仇忍道:「這是無可選擇之事,我認為我應該幫你,當然我也知道,只要幫你便冒著與『八忠社』翻臉的危險,但我既已決定,便實踐到底,因為你是值得一幫的!」
屈無忌捂著胸口,仰臉深看仇忍,嗆啞的道:「我不知道怎麼向你表達我的感激之憂……但我相信你曉得我對你感恩的深度……」
低身將屈無忌背起,大步離開草亭,走著,仇忍笑道:「不要說客氣話了,老兄,現在項研討的是日後應該怎麼對付『八忠社』的侵襲,你清楚,我幫你並不是要你感恩來的……老兄,你的傷勢似乎好些了,我看你說話也不像原先那樣上氣不接下氣啦。」
沙啞的一笑,屈無忌道:「看你力搏『八忠社』群魔,神異美妙,英武悍厲,我全神專註,一動情、一緊張,自己也不覺得竟忘記傷處的痛苦了,現在似乎感到輕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