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美人
那青年見那矮小漢子的行動,恐他獲去了嫦娥仙子的芳心,不敢再猶豫了,復自撲上斗場,喝道:「住手!」他叫人住手,他自己反掄掌劈向煙水道人。
那青年和矮小漢子,雖俱屬尋常人物,但這一參與戰鬥,也減去林元生很大的壓力,而旋即扳回平手。
嫦娥仙子見那青年和矮小漢子武功尋常,制止不了戰鬥,秀目一轉,又招來兩個青年,嫣然一笑,道:「我看你們二位相公,都有一身俠骨,那五個老頭子以大欺小,以眾擊寡,二位怎麼也不說一句公道話?」
鶯聲燕語,如珠落盤,吐氣如蘭,熏人慾醉。
兩個青年像著了魔一樣,連連點頭,同聲道:「那五個老者的確缺理,討厭!」
嫦娥道:「那麼,二位就去說句公道話吧,也好伸張正義。」
兩位青年人道:「有理!有理!」
一齊拔出背上利劍,抽身向斗場走去。
明鏡和尚及其同伴見狀,急忙前來攔阻,兩青年大怒,登時,便與攔阻的人打了起來。
煙水道人等五人,見久戰無功,而越打人越多,他們尚不知嫦娥在其中挑撥,以為是眾人不齒他們以多為勝的行為,引起了公憤,當下,互相一打眼色,一齊攻出一招,同時撤身後退。
五人一撤退,六陽道人與斗酒神丐吳為非,也停手休戰,兩位青年和明鏡和尚,也隨後收手。
一場驚天動地而泣鬼神的打鬥,能在無傷無亡之下結束,說來,真是萬幸。
煙水道人等撤走之後,林元生擦了擦汗水,向助他的那些青年和矮小漢子一一拱手,道:「謝謝二位兄台鼎力相助,請賜告大名,以圖后報。」
那青年人道:「在下錢通神。」
矮小漢子道:「我叫程步飛,人稱猢猴飛。」
林元生也將姓名告訴兩人,並道:「今日情義,在下不必忘懷。」
錢通神和程步飛敷衍了一下林元生,急返回嫦娥左右,見這兩個青年正向嫦娥大獻殷勤,不覺大怒,正要出言諷刺兩個青年——
嫦娥似乎知道他們心意,當下,甜甜一笑,道:「二位真不錯,二更快到了,待會你一定可以得到塔中寶藏。」
錢通神道:「若是姑娘需要塔中之寶,在下如能奪得,一定給你。」
嫦娥道:「那怎麼好意思?」
程步飛搶先道:「沒關係,讓我想法奪來給你。」
那兩個青年也道:「我也儘力而為,奪取送你。」
這峰上,屍骨累累,亡魂無數,此等下場,均為塔中寶藏,而今群雄雲集,所欲求者,亦皆塔中寶藏,這幾人武功平平,如是言出由衷,定是被美色迷了心竅。
錢通神和程步飛,朝兩個青年瞪目道:「你們是什麼玩意兒。」
四個青年聞言,正要發作,忽見場中之人,紛紛向塔前涌去。
兩人見情,知道二更將至,毒龍要離塔入東海朝拜的時辰到了,為塔中寶藏而博美人青睞,無心爭執,各自急忙向塔前擠去。
只一會,這峰上的一角,只剩下斗酒神丐吳為非,林元生和嫦娥仙子三人。
斗酒神丐吳為非向塔前望了望,搖頭嘆道:「這龍頭峰上,又不知要增加多少亡魂死鬼!」
林元生道:「何以見得?」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當今最利害的魔頭也趕來了!」
林元生一面轉首望去,一面道:「誰?」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茅山教教主太上真人,及其師叔天地老君。」
林元生道:「他們師侄有多大能耐?」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足可阻止他人入塔。」
嫦娥聞聽兩人的對話,嫣然一笑,道:「你們是否也想得到塔中之寶?」
林元生道:「若是築塔老僧的武功秘笈,當然,誰都想得到。」
嫦娥姍姍走到兩人身前,道:「塔中自然有築塔老僧的武功秘笈,而且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林元生道:「你怎麼知道。」
嫦娥一指古塔,道:「那塔上不是寫的明明白白么?『姻緣塔,應趁春風桃李花開日,莫待秋雨梧桐葉落時』,分明是一個姑娘在塔中求偶……」
她話猶未完,突然幾聲「轟隆」巨響起自塔前,接著,喝聲震天,人海如涌,一波一波地向塔門涌去!
「轟隆!轟隆!」人海又一波一波地涌了回來!
這情形,不問而知,一定有極厲害的人物把守塔門,阻止眾人入塔。
塔前,掌風呼嘯,劍光飛閃,喝吆聲,慘叫聲,武器相碰的鏗鏘聲,掌勁相觸的焦雷聲……棍成一片,震天撼野,山峰搖擺,地皮波動,使人膽戰心悚!
三人看了一回,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我們也過去瞧瞧!」
林元生道:「如塔中沒有武功秘笈,只有一個女人,即使能進入塔中,又有什麼意義呢?」
嫦娥道:「誰說塔中沒有武功秘笈?不過,你別忘了,那塔中終年積毒,那姑娘卻能長居塔中,顯然,那姑娘必非尋常女子,你若能得到她,可要比得到武功秘笈強上百倍呢。」
林元生道:「得到她有什麼好處?」
嫦娥道:「可能使你變為神仙,也可能使你稱尊武林,總而言之,有凡夫俗子難以預料的好處。」
林元生聞言,目光陡然發亮,暗忖:我與紫燕兒的訂親信物,已被花自芳騙去,花自芳未來這裡,定以為我死了,冒我姓名往黃花谷成親去了,三叔自必憑物認人,將紫燕兒許配於他,將來即使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那時生米已煮成熟飯,木已成舟,紫燕兒也不能改嫁與我了,事已至此,我何不人塔一試呢?
想到這裡,遂點頭道:「你的話也有道理,我們就去瞧瞧吧。」
話畢,三人並肩向塔前走去。
只見一群道人,在兩個老道士的指揮之下,有的手執拂塵,有的手持利劍,口中念念有詞,在塔的門前團團亂轉,外面圍著數十個高手,有的掄掌劈擊,有的發射暗器,說來奇怪,那許多掌勁和暗器,卻都傷不著那群道士。
林元生看了一會,道:「這群道士能擋住這許多人么?」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不要小看他們團團亂轉,那是茅山教的鎮山之寶『七星玄門陣』,眼下,還未聽過有人能破此陣,看此情形,塔中姑娘勢必屬於茅山教了。」
嫦娥聞言,只不屑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群雄攻擊了好半天,均無功效,又不敢躍身入陣,漸漸地,也就停下手來。
於是,那群道士的轉動,便已緩慢下來,只是站在塔門兩側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卻仍然凝神貫注群雄舉動,不肯大意。
太上真人冷笑了笑,側目塔門內瞧了一下,對陣外的一名中年道士道:「雲雨,你也入塔去瞧瞧。」
聽其話意,似乎已有人進入塔中。
雲雨道人應了一聲,一晃身,便進入塔內。
這雲雨道人一入塔,又引起群雄雷動,人一多了,什麼人都有,登時,有五條六人飛身入陣。
同時,二十一個道士擺成的「七星玄門陣」復又急劇地轉動起來!
只見那躍人陣中的六人,雙掌不停的亂揮亂掃,跟看二十一個道士團團轉動,不知出陣入塔,顯然,是迷失了方向。
漸漸地,一個一個地被二十一個道士擊倒。
饒是如此,不怕死的,仍大有人在,先入陣的六人未知死活,又有五人先後躍入陣中。
這五人一入陣,陣外的群雄就更加鬨動了!
三三五五,一群接一群地相繼撲身入陣!
眨眼間,已足有三十人撲入陣中。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見狀.大為驚駭,一齊怪喊怪叫,指揮陣勢變化。
只見二十一個道士團團亂轉,彷若走馬燈,手中武器揮舞,凝成一片濃雲,看得陣外之人眼花繚亂。
三十人被困陣中,四下盲目衝撞,難免有人沖對路線,竄出陣外,到了塔的門首。
然而,塔門已被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擋住,出陣之人猶未向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攻擊,己然被二人擊倒在地。
「七星玄門陣」雖然神奇厲害,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雖然把守塔門,但躍身入陣者,仍相繼不絕。
因此入陣的人太多,漸漸地,陣勢已失了轉動的效能。
陣勢效能一失,數百人即如一窩蜂似的,一涌而上。
把守塔門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目光如火,鬚髮皆張,揮動雙掌一齊朝人潮亂劈!
一時,「彭彭,隆隆」,百聲齊鳴,血光衝天……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已入化境,而又心狠手辣,然而,前涌的人太多,殺不勝殺,那裡阻擋得住,漸漸地,一個一個地已有三四人進入塔內。
太上真人一面揮掌劈殺來人,一面高聲叫道:「雲雨、雲星,有人進塔了……有人進塔了……」
他說話間,又有三人閃入塔中。
站在五丈外的林元生見狀,忙側首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吳爺爺,我也前去瞧瞧好么?」
斗酒神丐吳為非皺了皺眉,道:「瞧瞧是可以的,不過要小心。」
林元生應了一聲,即欲躍身而上——
嫦娥一把將他拉住,道:「有什麼好瞧的呢!」
林元生一愕,道:「姑娘這話是……」
嫦娥插嘴道:「讓他們搶一陣再去不遲。」
林元生微怒道:「已有十人進內去了,再要等到幾時?」
嫦娥並不以林元生髮怒而生嗔,溫婉地道:「等到他們不打的時候再去。」
林元生道:「塔中藏著罕世瑰寶,毒龍既已離去,他們怎會不打?」
嫦娥道:「他們打得越凶,對你就越是有利,有道是『鶩蚌相爭,漁人得利』,你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
斗酒神丐吳為非點頭道:「嫦娥姑娘說得對,可笑我闖了一輩子江湖,還是那麼的沉不住氣。」
林元生聽嫦娥仙子說得有理,立即把衝動的情緒壓制下來。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這一陣阻止群雄入塔,也不知劈死多少人,有的雖只被劈傷未死,卻又被前涌的人潮生生踏死。
只見塔前,屍體縱橫,血流成渠,慘不忍睹!
人,終歸是人,雖然一時為利所誘,忘了生死,但看到這片慘景,又見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武功高不可測,又狠又辣,拚命的把守塔門,無形中豪氣頓減,前沖之勢,隨之緩慢下來。
太上真人一抹額上汗珠,乾笑道:「不怕死的,儘管前來吧!」
群雄雖已停止前沖,卻也不肯遠離,個個目光炯炯,凝注塔門,敢情,仍是不肯放棄塔中之寶。
林元生側頭對嫦娥道:「他們已經不打了。」
嫦娥道:「他們不是不打,只是想待瑰寶出塔后再打,因為那兩個老道死守塔門,進不去。」
斗酒神丐嘆了一聲,似乎已把名利看的淡了,道:「奇珍瑰寶,須福緣雙齊之人始可得之,去與不去都不相干。」
林元生道:「如不前去一試,怎知有緣無緣呢?」
嫦娥道:「你自量能勝過那兩個老道么?以我之見,你還差遠了,你若前去,決難進塔,說句不好聽的話,無異送死。」
林元生已親眼看過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他自估之下,就再練上十年,也勝不了人家,同時,又想到太上真人既有這等武功,他的仇家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人,自然也不會差過太上真人,要為父報仇,談何容易,不自覺地豪氣消沉,低頭不語。
忽聞太上真人聲道:「雲雨、雲月、雲星,塔中情形如何?」
話落很久,塔中依然靜悄悄地,毫無反應。
太上真人顯然有些焦急,掃了群雄一眼,又側首對著塔門道:「雲雨、雲月、雲星,有什麼發現沒有?」
嫦娥見他神情,柳眉一揚,發出一陣冷笑。
林元生道:「姑娘你笑什麼?」
嫦娥道:「我笑天道好還,殺人者終被人殺。」轉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神丐前輩,你老認識西天一皓梁放天么?」
斗酒神丐吳為非白眉一蹙,道:「西天一皓梁放天乃系西北武林盟主,天山劍派,很少與中原武林打交道,老化子只聽過其名,未見過其面,姑娘問他何干?」
嫦娥道:「神丐前輩可曾聽過有關西天一皓梁放天的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聽是聽過一些,卻不知是真是假,七八年前,勾結中原武林敗類龍女花倩如,欲進攫中原盟主。」
嫦娥道:「後來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後來,為中原武林所悉,由九大門派具名邀約中原高手,一夜之間,將天山一派盡數消滅,卻逃了龍女花倩如。」
嫦娥道:「前輩有無參與那次戰役?」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當時,老化子也接到有九大門派具名所發的武林帖,卻沒有趕去。」
嫦娥道:「前輩既接有武林帖,為什麼不去?」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一則不明梁放天攫取中原盟主的野心真不真確,二則,適因幫中出了一點小事,故而沒有與群豪同去。」
嫦娥道:「前輩未參與天山之戰,大概不會知道那次戰役之慘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聽說雙方死傷慘重,姑娘何以忽然問起此事?」
嫦娥冷然一笑道:「沒有什麼,我也聽說天山之戰很慘,想問問前輩,不知能否比上這個場面?」
說著,指了指塔前橫七豎八的屍體。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大概差不多。」
嫦娥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斗酒神丐吳為非見嫦娥忽然提起七八年前的事,不由心感奇怪,反覆打量嫦娥,見她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神情忽然變得與剛才完全兩樣,正欲追問她平白地提起此事的原因時——
忽又聽得太上真人高聲道:「雲雨、雲月、雲星,如無什麼發現,就即出來,不必再找了。」
「……」塔中依然是靜悄悄地毫無反應。
奇怪!除茅山弟子云雨、雲月、雲星外,尚有各路高手十餘人進入塔中,但至今,已將近一個更次了,卻如石沉大海,既不聞有人在塔中打鬥,也不見有人出來。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大起狐疑,塔前群雄,也均感訝異!
太上真人與天地老君低語了幾句,便轉身探長脖子,雙掌護胸,一步一步地入塔,但只進入塔門就未再進,只在門內向裡面探視和靜聽。
半響,他忽然抽身出來,又與天地老君耳語了幾句,便又重新凝神把守塔門。
群雄都不知他有何發現,但看他的神情,卻似乎入塔之人,並未遭到任何危險。
華山長老六陽道人道:「道兄,有何發現?」
太上真人奸笑了笑,道:「靜如鬼域,什麼也沒有發現。」話間,故意朝天地老君打了個眼色,同時,擺開打鬥的架式。
六陽道人白眉一掀,道:「塔中是否尚有劇毒?」
太上真人道:「有,進入塔中之人,可能都已死了。」
六陽真人道:「既是如此,道兄何在還守著塔門?」
太上真人佯裝吶吶的道:「這個……這個貧道高興。」
程步飛怒聲喝道:「你分明是胡說八道蒙駭我們。」
太上真人只連聲冷笑,沒有理會。
群雄中有七八人接道:「不錯,他要是沒有發現,還守著門幹嗎?咱們闖!」
此話一落,即有數十人向前撲去!
太上真人一面揮掌阻人入塔,一面喝道:「你們找死!敢情不要命了!」
他這一阻擋,群雄更相信入塔者未遭危險,前撲之勢,較之先前猶猛烈數倍。
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表面上是阻人入塔,實則是誘人入塔,二人站在塔之左右揮掌,只是自衛而已。
但如瘋如狂的群雄,卻沒有注意到這些,見一點點空隙,就拚命的闖入,只一會工夫,便又進入一十餘人。
林元生見此情形,那還能沉得住氣,隨即也飛身前撲!
他剛撲進丈許,陡聞斗酒神丐吳為非,喝聲喝道:「站住!」同時一個箭步,扣住林元生的手腕。
林元生回過頭來,見斗酒神丐目光如火,臉色鐵青,不由大感奇怪,道:「吳爺爺……」
斗酒神丐吳為非未待林元生把話說出,對著正向塔門硬闖的群雄,又厲聲喝道:「站住,統統給我站住!」
聲如焦雷,震耳欲聾。
此聲甫落,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也同聲喝道:「站住!不能再闖!」聲音宏亮,直透雲霄!
瘋狂前闖的群雄聞言,都不自主地停了下來,迴轉頭道:「為什麼?」
斗酒神丐冷笑道:「塔中分明有毒,太上老道卻故作神秘誘你們入塔!」
程步飛半信半疑地道:「有這等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怒極反笑道:「你們不信,請再問問太上老道!」
太上真人咧嘴「嘿嘿」一笑,向其弟子一打手勢,便與天地老君疾馳而去。
六陽真人忙吐聲喝道:「快截住他!」
茅山教雖說是武林公敵,但此時,群龍無首,而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武功又高,誰敢單獨前往攔截?
斗酒神丐吳為非掃了驚愕中的群雄一眼,慢步走到塔的門前,將頭伸入門內,運目一看,卻不見有屍體,再仰首上看,只見腐朽的樓板上,掛著許多水珠,「嘀嘀答答」地掉了下來,心忖道:「奇怪,又沒有下雨,那裡來的水?」
驀地,一陣惡臭沖入他的鼻內,頓時恍然大悟,忙退了出來,一面搖頭,一面長吁短嘆,一聲不響的走回原地。
林元生道:「吳爺爺,你看見什麼沒有?」
斗酒神丐吳為非喟然道:「什麼都未看見,只見樓上許多水珠掉了下來。」
「水?」
群雄異口同聲地道:「那來的水?」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如老化子猜想不錯,入塔者不但死了,而且化成了血水。」
「阿彌陀佛」明鏡和尚念了一聲佛號,也探頭向塔內望了一眼,退了回來道:「不錯,裡面腥臭橫溢,入塔者必已屍骨無存,阿彌陀佛!」
鐵腳道人道:「太上真人該早有發覺,卻故弄玄虛,裝模作樣,多害死一十餘人。」
要知太上真人是有名的心狠奸詐之人,又是武林中的么敵,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害死,當時,他若說塔中無毒,入塔者均無危險。
群雄定然反不敢前進,以防他的奸詐,若非斗酒神丐吳為非看出他阻群雄入塔的動作有異,一時,也不會想到他詐中有詐的高明奸計。
雷聲俠怒極地道:「這老道好不奸詐,我們找他去!」
「對!這裡沒有機關,看他憑什麼取勝我們。」群雄中,有十餘人出聲附和,同時,運目循下峰之路看去。
但,太上真人等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煙水道人道:「今番讓他們走了,而余同道的血仇,可不知要待到何時報了。」
五棱神鏢伍伯銘道:「他們即使不走,我方這樣群龍無首,一盤散沙,且中尚有姦細,也未必能替枉死茅山者報仇。」其所言中之姦細,不外是指林元生。
雷聲俠司徒鈞道:「誰會想到今晚的事是個大騙局,否則,我們早些計議報仇之事,豈非太妙?」
鐵腳道人道:「毒龍今晚往東海,這謠言不知是誰造出來的?」
舉手敲了敲腦袋,頓腳:「毒龍是被築塔老僧拴在這裡,怎能他往呢?我們也太粗心大意了,這個當可真上得不小。」
今晚之事,誰也未料到這樣的一個結果,一個個都垂頭喪氣,怏怏而去。
林元生眼見殺父仇人魚貫而去,一時不知所措,欲將他們攔住,自量又非仇人對手,若讓他們就此而去,父仇何時得報?正在不得主意之際——
忽聽嫦娥冷然道:「怎麼?要為你父報仇么?」
林元生狠瞪她一眼,道:「是又怎麼樣?」
嫦娥道:「就憑你這點能耐,也能報仇除恨么?不說少林武當的厲害人物尚未出來,就是剛才那幾人,你也勝不了他們。」
林元生道:「我的事你管不著。」
嫦娥道:「我才不管你呢,不過,你若是要報仇,我可以告訴你一條路走,如能走通,包你如願以償。」
林元生道:「什麼路?」
嫦娥道:「想法得到塔中姑娘。」林元生睨了一眼那恐怖而神秘的古塔,道:「要怎樣才能得到她?」
嫦娥冷冷地道:「自己想辦法嘛。」
林元生聞言,以為嫦娥調侃於他,不由怒道:「廢話!江湖上奇人異士,多得不勝枚舉,那個不想得到她?可是,到頭來,即使不作亡魂,也徒勞往返,我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嫦娥道:「我告訴你一個做法,不過,要有誠意和恆心,也許可以達到目的。」
林元生道:「怎麼的做法。」
嫦娥道:「你獨自一人如能在此峰上等上一年半載,一步也不許離開,或許會見到她,見到她時,切不可要求她教你武功,只誠心誠意求她嫁給你,她若肯答應,哪愁你這點血仇?就是要把九大門派殺得一個不剩,也不是難事。」
林元生道:「要我獨自一人在這裡等上一年半載?」
嫦娥道:「當然,否則,人家那裡知道你有沒有誠意呢?要知,武林中無不是陰險詭詐之徒,她那肯隨便屬身一個毫無誠意之人?」
林元生道:「你這話不無道理,不過,我眼下有許多要事待辦,無法在這裡等待,再說,萬一她看不上我,就是等上十年八年也是枉然。」
嫦娥冷笑了笑,道:「你既無誠心恆心,我這番話就等於沒有說,不要把它放在心裡。」話畢,舉步姍姍而去。
站在距二人丈處的斗酒神丐吳為非,雖沒有說話,卻十分留意二人的對話,他早就懷疑嫦娥是個奇特而又神秘的女人,但一時又說不出她奇特在那裡?神秘在那裡?只認為這女人武功很高,卻又不知高到什麼程度。
他覺得這女人的每一句話,都含著玄機,似可採信,又似無理,有一種深奧淵博之感,他之久久不橫加插嘴,就是想從她的言語中,揣測出她的來歷。
他見嫦娥姍姍而去,腦筋一轉,忙道:「姑娘且慢。」
嫦娥回過身來,冷冷道:「什麼事?」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既不認識她,又怎知她的心意,而叫林元生在這裡等候,並令他不可求她武功,只求她下嫁於他呢?」
嫦娥道:「我是以女人之心度女人之腹,這些事,凡是女人都知道,也值不得你大驚小怪。」
頓了頓,又道:「大凡一個女人都希望嫁個忠誠的丈夫,處此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江湖之中,若不在這裡等些時候,人家那會知道你的忠誠呢?」
這番話,雖是牽強成理,但斗酒神丐吳為非一時卻反駁不出話來。
嫦娥見斗酒神丐吳為非無話可說,冷笑了笑,便轉身而去。
斗酒神丐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峰下,舉手拍了拍腦袋,道:「唉,這女人真令人莫測高深!」
林元生道:「別管她,我們也該走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游目一掃數畝峰頂,就在與嫦娥這陣談話之間,各路高手已然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人在挖土掘坑埋葬屍體。
秋風掠過,盪起一陣血腥,使這原本就瀰漫著恐怖氣氛之地,更加恐怖。
他搖了搖腦袋,又長嘆了一聲,道:「這姑娘必非普通女子,武功也必極高,我瞧她似乎對你不錯,以後如有機會,不妨多多與她接近,也許會有料想不到的好處。」
林元生點了點頭,掃了一眼塔前的屍體,道:「這些無人收葬的屍體怎麼辦?」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我們把他們埋葬起來吧。」
二人一齊動手,在塔內的左側挖了一個大土坑,把那些無人收葬的屍體都搬在坑中,林元生數了一數,一共三十三人,然後,將之埋好,並采了許多野菊花插在墓前,才聯袂下峰。
此時,天已大亮,二人到達巫山縣城時,已是未牌時分了。
找了一家飯館,要了兩斤燒酒,幾個佳肴,老少二人,一面吃,一面談。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現在去那裡?」
林元生喝了一口酒,道:「黃花谷,不管花自芳有否騙去白姑娘,也不管我三叔父認不認我,也得去說個清楚,也好對我伯父有個交代,或許花自芳以為我死了,正在逍遙自在地留在黃花谷,順便狠狠教訓他一頓。」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他年紀比你大,你能勝他么?」
林元生道:「我伯父對我恩重如山,除給我服一粒罕世奇珍『紫芝實』之外,還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脈,師兄已非我的對手。」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去黃花谷后,如花自芳尚未騙去白姑娘固然好,若是已經得了手,也是緣份,就把他一刀兩段,於你仍是無益,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大丈夫要有寬敞的胸襟,別與他一般見識。」
他不愧是個和事佬,處處不忘替人排解是非。
林元生道:「話是不錯,但奪妻之恨,身為男子者,誰能忍受下去。」他忽地長嘆一聲,接道:「他若果真能以誠對待白姑娘,我或許會饒了他。」
斗灑神丐吳為非道:「這樣才算是大丈夫。」
林元生道:「吳爺爺,你那裡去?」
斗酒神丐道:「那裡也不去,就在這附近俱查『鎮龍塔』的事。」
林元生道:「好,以後我就來這裡找你。」
飯後,林元生即告辭前往黃花谷。
黃花谷,名符其實,遍地黃花,時在中秋,黃花正艷之季,更顯得繁茂奇觀。
但,除了是片花海之外,卻不見房屋,一也不見洞府,更不見半個人影。
林元生大感奇怪,暗道:「這裡難道不是黃花谷?但這些花兒,明明是經人工修飾過,論理,即使無人居住,也一定有人經常到此……」
他念猶未落,谷中突起一聲蒼勁,雄渾的聲音,道:
「小輩何人?」
音盪谷中,不知起自何方。
林元生心頭一震,急忙四下搜望,卻見秋風颯颯,黃花亂舞,那有什麼人影?
當下,朗聲答道:「晚輩林元生,請問,這裡是不是黃花谷?」
那人急喝道:「你是林元生……」話到這裡就停住了,蒼勁雄渾的聲音中,似乎含著極度的驚奇。
這一下,林元生已聽出發聲的方向,乃是北面的峭壁,但放眼看去,卻見岩石嶙峋,不但沒有洞府,就連裂縫也看不見一條。
他急忙答道:「不錯,晚輩正是林元生,請問,這裡是否有個姓白的前輩?」
話落,良久,仍不聞那人的回答。
忽地,另一人的聲音道:「好哇!你小子的膽子真不小,居然打諒我死了,而冒我姓名到這裡來,難道不怕伯父治你殘害同門,而又冒名作不軌勾當之罪么?」
林元生一聽此言,即聽出是出自花自芳之口,登時,氣得渾身發抖,胸腑欲炸,說不出話來。
只聽花自芳又道:「你妒嫉我伯父對我好,便懷恨在心,暗害於我不算,還敢冒我姓名來此,敢情是不把我伯父放在眼中了。」
林元生聞此言后,更氣得目瞪口呆。
花自芳又道:「花師兄(稱林元生),念在我們同門之誼,你中途害我,及冒我姓名之事,我不稟告我伯父,希望你馬上離開這裡,否則,可別怪師弟不知尊敬了。」
林元生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出來,斷喝一聲道:「花自芳你出來。」
花自芳道:「怎麼?你作了不仁不義的事,怕我白父知道,要殺人滅口不成?」
林元生怒喝道:「花自芳,你旋轉黑白,顛倒是非,難道不顧後果么?」
只聽那初問話的人道:「花師侄,(指林元生)老夫是念我大哥十年教養心血,不為難你,去吧。」
林元生急道:「你可是三叔鬼斧手白揚飛?」
那人道:「不錯。」林元生道:「三叔,你老弄錯了,我才是林元生。」
鬼斧手白揚飛道:「你是林元生?來這裡幹嗎?」
「奉伯父之命,前來……前來與紫燕妹子成婚。」
鬼斧手白揚飛道:「你有信物沒有?」
林元生道:「信物被花自芳騙去了。」
鬼斧手白揚飛冷笑道:「你小子膽量真不小,居然敢在我面前弄鬼,看我不替大哥教訓你是不成了。」
話聲甫落,北面峭壁突起一陣「隆隆,軋軋」之聲,接著,離地八尺的峭壁中,開了一個五尺方圓的洞口。
林元生見狀心忖:原來這峭壁上有道機關,怪不得我看不見他們,他們卻能看見我了。
他念頭剛完,洞中已飛出一個年近五旬的文士,五柳長髯,臉色白凈,穿著一襲破爛的儒衣,一付純璞忠厚之像。
鬼斧手白揚飛一落,陰險奸詐的花自芳也隨後出洞跳了下來,站在白揚飛身後,向林元生作了一個氣人的鬼臉。
林元生一見花自芳,似乎見了他的殺父仇人一樣,殺機陡現,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只因有他三叔白揚飛在前,不敢放肆。
鬼斧手白揚飛滿面怒容,慢步走了過來。
林元生忙原地跪下,忍著極度的憤怒,道:「侄兒元生拜見三叔。」
鬼斧手一揮手,喝道:「我二哥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快給我起來!」
花自芳在旁道:「三叔,你看他多狡詐,現在還想騙你,若非小侄命大,而來早幾天,你老可必被他騙了。」
林元生聞言,那還忍往住,即一跳而起,大喝一聲,就向花自芳撲去!
鬼斧手右掌一揚,發出一股猛勁朝撲來的林元生撞去!
林元生大驚,忙抬掌封擋——
「嘭」的一聲,林元生被震退回兩步,但見白揚飛卻退了三步,顯然,林元生的內功,已在白揚飛之上了。
林元生雖氣,但見把長輩震退,很是惶恐,急道:「三叔,你怎麼糊塗至此?」
鬼斧手白揚飛怒極地:「你小子陰險奸詐,殘害同門,還想來騙我的女兒,而還說我糊塗,更可惡的,目無尊長,竟然敢與我動手,今天我也顧不得大哥的面子了!」一撩長衫,即要欺進!
花自芳忙一把拉住,道:「三叔,讓侄兒替你老教訓於他。」
鬼斧手白揚飛道:「你恐怕打他不過。」
花自芳道:「不要緊。」自腰間取下一具約二尺長,鵝卵粗,青鋼製成的怪異武器,奸笑著向林元生走去。
鬼斧手白揚飛忙喝道:「他是你師兄,不可拿這傢伙對付他!」
花自芳道:「他抗師命而殘害同門,且還冒名騙婚,諒他已不敢再見伯父了,這等奸詐狡譎之徒,若不殺他,必然為害武林,丟了伯父的臉,更丟乾坤三俠的臉!」
鬼斧手白揚飛道:「不行,這傢伙是拿來對付惡人的。」
花自芳道:「他這等行為,比惡人猶可恨百倍,再說,我未被他害死,事情敗露了,即使我們不殺他,他卻不會放過我們。」
「唉!」白揚飛搖了搖頭,沒有再阻止花自芳了。
要知,鬼斧手白揚飛本是個智慧超人,胸羅萬機之士,不但能造使人莫測的機關,而且會製造歹毒的武器,就只是做人處事呆板了一點,不過,今天這事,即使他再呆板,也該問個清楚明白才對,甚至察言觀色,也可知道誰是誰非,怎會一味相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語呢?
這裡面自有原因,自他替茅山教建造機關,害死各派一百餘人後,各派聯手誓誅乾坤三俠而後甘心,逼使三俠不敢露面江湖,他因悔愧交加,刺激過深,腦筋便有些不太清楚。
三年前,仁風大俠凌望之,為林義風與花倩如的事特來訪他,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他之後,覺得自己又作了一件大錯事,悔愧交加,腦筋就更加混沌不清了,故今天這等簡單之事,竟也昏-得不會處理,而不明是非曲直,一味聽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語。林元生見他昏-到這等地步,也不想多說,即使說破舌頭,他也不會相信,只恨花自芳太陰險奸詐,一心要把他揍個半死,方可消心中之恨。
只見花自芳走將過來,也不打話,起手就是一招「狡狼剪喉」,掌指齊施,直取花自芳咽喉和胸脯!
這一招,乃是「四獸掌法」中的最後一式,這一式,威猛中暗含詭譎,而迅捷無倫!
花自芳比林元生猶先入門,這招式自然也不陌生,當下,冷笑一聲,輕巧的閃過,同時,掄動手中武器反擊!
鬼斧手白揚飛忙高聲喝道:「元生(指花自芳),不可妄動『追魂槍』機簧,就以之作鋼,鞭使……」
他話猶未完,陡見青光漫空,槍端突然射出兩點白光,流星似的射向林元生咽喉和心窩!
林元生見狀大驚,趕忙發掌欲將射來白光震落,但,二人相距太近,饒是林元生出掌如電,也只震落一點白光,尚幸他扭身得快,另一點射來的白光,只射在他左膀之上,未中要害,但射來白光勁力甚強,入肉三分,左膀已失去靈活。
林元生做夢也未想到,只一接觸,就被人所傷,不敢戀戰,急忙后縱一丈,右掌按著傷口,雙目火紅,冷然道:「花自芳,你好狠!」
花自芳奸笑道:「你小子真有種,死到臨頭猶不肯認錯。」
林元生並非打不過花自芳,而他過於輕敵,而不知花自芳手中的所謂「追魂槍」有鬼,而致受傷。
要知,這「追魂槍」乃是鬼斧手白揚飛一生中的一大傑作,不過,他很少使用,就是與他聯袂江湖的凌望之和林義風,也只看見他使用過一二次。槍管中裝有強勁的機簧,配有十粒銀彈子,使用時,只要一扳機簧,銀彈子即會自動射出,而還可作銅、鞭使用,往往傷人於不覺之間,十分厲害。
林元生勁貫左臂,覺得又痛又麻,不由暗嘆一聲,心忖:「完了,左臂已不能運用了。」打量一下花自芳手中的「追魂槍」,繼忖:「今番可無法消滅心中之恨了!」敢情,他對「追魂槍」已十分畏懼。
當下,咬牙切齒地道:「花自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話畢,抽身欲走。
花自芳冷笑道:「想走么……」一縱身,而把林元生攔住。
鬼斧手白揚飛也急喝道:「慢點!」
林元生劍眉一掀,道:「怎麼?」
鬼斧手白揚飛急道:「你中的是毒彈,稍等一下,等我給你一粒解毒藥再去。」
花自芳急道:「三叔,不可給他解毒藥,這等陰險奸詐之徒,不讓他死去,將來必為大害!」
鬼斧手白揚飛道:「他行為雖然可悲,但究竟是你伯父之徒,不是別人,豈能置之死地?」
花自芳道:「就因為他是伯父之徒,才要讓他死去,以免丟了伯父的臉。」
鬼斧手白揚飛長嘆一聲,表現出一付左右為難的神情。
一代絕才,只因一時之錯,自責過深,竟弄得這等昏-,遇事不明,說來,可惜而可悲。
林元生見狀,不覺悲憤交集,暗道:「想不到我林元生沒有死在龍頭峰上,百丈深谷之中,竟死在自己准岳父的毒彈之下!」
心語及此,一切都感到絕望了,當下,也不打話,一錯步,掄掌使出仁心大俠凌望之只授他一人的一招絕手「一掌定江山」,登時,風、雲、雷、電齊起,把花自芳罩在當中。
這一掌,乃仁心大俠凌望之,隱居十年,將各門各派之絕招精華,溶化而成的,不但威力絕倫,而更詭譎莫測,不過,也有一個缺點,乃是極耗功力,不到火候之人,根本使不出來,即使勉強使出來,也無多大威力。
花自芳驚叫一聲,即被掌風掃出一丈之外,噴出一口鮮血,卻未昏倒。
林元生使用這招絕學,以他現在功力,已經夠了,本來,花自芳決難倖免,乃因林元生左膀受傷,使不出勁,威力大減,故花自芳才能逃出一命。
林元生使完這一招后,忽感胸口堵塞,頭腦微暈,心道:「糟了,銀彈之毒已發作了!」
鬼斧手白揚飛見花自芳被林元生打得口吐鮮血,大為惱怒,一躍而上,道:「你這小子當真又毒又狠,若不把你毀掉,將來真不知要作出多少壞事!」
話落掌起,便欲向林元生劈出。
林元生忙斜閃五尺,急聲道:「慢點!」
鬼斧手白揚飛收回欲出之掌,道:「有什麼話說?」
林元生微喟道:「我已中你的毒彈,將死在旦夕之期,你昏-至此,遇事不明,我不願與你多說,只希望你別把紫燕妹子嫁給那陰險小子,我死也就不恨你了。」
鬼斧手白揚飛余怒猶存,道:「廢話,他們在一二歲之時就訂了婚,她一回來,我即令他們成婚。」
林元生道:「紫燕妹子不在谷中?」
鬼斧手白揚飛道:「她昨天下山購物去了,大概今晚即可回來。」
林元生道:「既是如此,請自珍重,侄兒走了。」轉身出谷。
花自芳忙一蹌一踉地走來,急道:「三叔,不可讓他走了,若被人替他解去身上之毒,我們將會遭他毒手!」
鬼斧手白揚飛道:「不妨,我自製的毒藥,誰也解不了他,讓他去吧,三天之內包管他五腑潰爛而死,唉!」
他仰望深谷,一臉悲蹙,喃喃自語道:「他雖然可惡,究竟是大哥之徒,將他置於死地,但願不是一樁錯事。」
敢情,他已糊塗得是非不分了。
林元生懷著無限憤怒和悲哀,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離開黃花谷。
他失了訂婚信物,白揚飛不認他,原是預料中的事,他本沒有與紫燕兒成婚的念頭,只希望好好揍花自芳一頓,以泄心中之恨,卻未料到,反遭了花自芳的毒手,聽白揚飛的話,三日之內,必然五腑潰爛而死,真所謂「生死命定」的了。
此時,已是百鳥投林,日落西山的時候了,他站在一個山坡之上,對著將沉未沉的夕陽,無限的痛惜、無限的悲傷,他想:太陽就要沉沒了,我的生命就像太陽一樣,不久也要湯投了!
晚風掠過山坡,吹得黃葉紛紛下落,他喃喃自語:「葉落歸根,可是,我能回到家鄉再死么?家鄉!我的家鄉在哪裡?唉,走吧,雖然沒有家,也不該死在山中,免得被禽獸啃吃。」
他懷著頹喪的心情,拖著疲乏的步子,又慢慢的走著,走著,他身上雖還有乾糧,卻因心情悶郁而不想吃,只沿途喝水。
日落月升,斗轉星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忽然,隱聞陣陣的嘯聲,而似乎有人朝他這邊走來。
他心頭一震,暗道:「這荒山野嶺也有人來,誰?唉!總不會是伯父和吳爺爺,我必須避他們一下。」
心想間,折向左側濃林,坐在一株古松之下,運勁右掌,按在傷處,使用「沾」字訣,忍痛猛地一撤掌,「骨碌」一聲,把傷口內的毒彈吸了出來。
一陣劇痛之後,倏感頭暈眩,胸口悶得發慌,知道毒性發作,也不存生望,便靠著樹榦,閉目等死。
也不知是毒發,抑是疲勞,不一會,便昏昏沉沉地睡熟過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睜開雙目,見東方已呈魚肚之色,將近天亮了。
他舉手揉眼,陡感手中有物,忙低頭一看,竟是一隻指頭大的竹制瓶子。
他驚駭莫名,忙打開一看,只見裡面除一粒白色丹丸之外,尚有一張紙條,上書「解毒靈丹」四字,字跡潦草,似在匆忙中所寫,再細細研究,潦草中暗含娟綉,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毫不考慮丹丸有效無效,納入口中,「-」的一聲吞下,暗忖:「又是一個奇遇,難道又是那隱蹤高人之所賜?看字樣,似乎出自女人之手,莫不是那隱蹤高人是個女的?……不可能,她那會老跟著我?哦!也許是紫燕兒,她回去得知昨天的情形,向她父親要了解毒藥,親自送來也不無可能。」
但當他細細一想,又不太可能,一則,紫燕不會找到這濃林中來,二則,即使偶然找到這裡來,也一定會叫醒他,如知道他是貨真價實的林元生,自有一番安慰,若認為他是假的,也必要叱責一番才肯。
靈丹下肚約一頓飯工夫,心口悶塞漸消,頭腦也不覺暈沉了,內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想不到又渡過一道死關,不禁淚如湧泉。
他站起身來走出濃林,太陽剛剛露出一半,不由感慨萬千,道:「昨天太陽西沉,我以為我也要跟它西沉,它今天東升,不想我也能跟它東升。」
他忽然記起昨晚和剛才,有人經過這裡,心忖:「莫不是那些自命正派高手,得知了三叔隱居之處?」
他低首沉思,又忖:我該不該回去看看?三叔雖然昏-,總歸是長輩,況且,紫燕或許已經回來,她是無辜的,我怎能不管呢?
心念及此,正欲復返黃花谷時,忽聞腳步聲傳來,他無暇多想,即忙躲在一株古松之後,只露出一隻眼角偷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倏地之間,出現一個白髮花花的老化子。
林元生心頭一喜,隨即一躍而出,竟把老化子嚇退兩步。
林元生高興異常,道:「吳爺爺,你老人家怎麼也來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這孩子躲在這裡幹嗎?黃花谷怎樣了?」
林元生聽懂他話意所指,倏然怒形於色,道:「別說了,說起來不把人氣死了才怪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怎麼回事?」
林元生把昨天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並道:「若非有人送來解毒藥,豈不完蛋。」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如此說來,你尚不知道有人到黃花谷去了?」
林元生道:「昨晚和剛才,均聽得有人從此經過,我想大概是誰泄漏了我三叔隱居之所,正要回去瞧瞧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唉!我真老昏了頭,跑了一輩子江湖,仍是那麼大意?」
林元生道:「是你泄漏的?」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是你我兩人泄漏的。」
「啊!」
林元生驚駭地道:「我們兩人?」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那天我們在巫山縣喝酒時所談的話,都被人竊聽去了,當時,他們因為人手不夠,沒有跟蹤你前來。」
林元生道:「要是他們隨後而來,事情也許還好些,不致鬧到我與三叔反臉,噢!你又怎麼知道此事呢?」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是嫦娥姑娘告訴我的,走,鬼斧手白揚飛雖不明是非,卻不會不聽我的話。」
林元生道:「對有你老人家前去事情就好辦了,看他花自芳還敢不敢詭辯。」
二人一面談著,一面匆匆趕往黃花谷,相距黃花谷猶有半里之遙,即隱聞陣陣的喝吆之聲。
林元生道:「已經打起來了!」腳下加勁,不一會,即到了谷口。
林元生放目一看,原來來此之人,就是華山長老六陽真人,終南長老鐵腳道人,括蒼神州一君,少林明鏡和尚,武當煙水道人,伍家莊伍伯銘,雷聲俠司徒鈞等一共八人。
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正聯手合攻鬼斧手白揚飛,白揚飛已無還手之力,僅靠神奇莫測的步法閃避,看情形,已經打了不少時候。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鏢卻在合攻花自芳,花自芳手執「追魂槍」,使兩個武林高手不敢輕進,只一前一後,伺機偷襲,大概他們也知道「追魂槍」的厲害。
鐵腳道人站在三丈之外,他腳下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五旬和尚,似乎已經氣絕,鐵腳道人身後,坐著煙水道人,似已受傷,一個五旬道人正運內功替他治療,司徒鈞也似已受傷不輕,正運功自療。
林元生回頭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你老一向為人尊敬,今番,不要與他們衝突,就躲在這裡,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必露面。」
斗酒神丐吳為非點了點頭,道:「你去吧,小心點。」
林元生一躍丈余,進入谷中,喝道:「又是你們這些高人!」話落,逕向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撲去。
林元生乍然出現,谷中除那已死的和尚外,雙方人俱皆大驚!
鐵腳道人忙一晃身,將林元生截住,喝道:「給我躺下!」
話落,人已凌空一丈,在林元生頭頂一個盤旋,同時一式「蒼鷹攫兔」,雙腳前後踢出,襲取林元生後腦!
林元生一矮身子,喝道:「來得好!」急忙雙掌向上一伸,招出「天王托塔」,欲將鐵腳道人送上天去!
好一個鐵腳道人,不愧是一派長老,突見林元生舉掌上兜,陡然一縮腳,翻身落地,同時,雙掌齊出,橫掃林元生腰部。
自鐵腳道人拔腳凌空,至他落地出掌橫掃,中間一連好幾個動作,也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鐵腳道人招式雖神奇詭譎,狠辣俱備,但此刻的林元生,豈是一般高手可比?鐵腳道人橫掃掌勁猶未到達,人已閃到鐵腳道人身後,運指如戟,點向鐵腳道人風府穴!
鐵腳道人未料到林元生動作比自己還快,驚駭之下,也顧不得一派長老身份,性命要緊,趕忙原地撲倒,同時一個「懶驢打滾」,滾出一丈以外,道袍和內衣,均被地上尖石和花木撕破好幾處。
站了起來,驚容滿臉,冷汗直冒……
林元生一指佔了上風,即欲追擊——
「看掌!」
六陽道人已然捨去白揚飛朝林元生擊來!
接著,明鏡和尚也舍了白揚飛,繼六陽道人之後,向林元生撲來!
敢情,他們的目標是林元生一人,事實和利害上,也確是如此,若不聯手對付林元生,讓他各個擊倒,即使能將白揚飛和花自芳擊斃,他們八人也必傷亡大半。
林元生乍覺背後風生,急忙左飄五尺,回過身來,只見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撲了過來,冷笑道:「好!你們就又一齊來吧!」
六陽道人道:「半月前,未叫你死在龍頭峰上,今天一定要你死在這黃花谷中了!」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也未見得。」
六陽道人道:「好!就試試看!」
話聲一落,拔身凌空二丈多高,身子一翻,腳上頭下,兩掌齊出,招成「華山蓋頂」,掌勁如懸河,直向林元生壓下。
林元生見勢,又欲以「天王托塔」架式迎接——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狂飆已橫地襲將過來!
林元生如不閃避,雖可接實六陽道人掌勁,或許可佔得些微便宜,但他必為橫來狂飆所傷,甚至死亡!
他無暇思索,趕忙一式「鯉魚穿波」,倒射七尺。
就當他剛離開之時,六陽道人的掌勁已然到達,「嘭」的一聲,落在地上,把地上擊了一個臉盆大,半尺深的土坑。
那橫來狂飆,乃是明鏡和尚所發,卻落在一株虯松之上,把那顆虯松碰得連根翻起,「嘩啦啦」地倒下。
那被林元生一指嚇得冒出冷汗的鐵腳道人,雙目一轉,道:「道長,大師,我們就先將這小子除掉再說。」
此時,六陽道人已飄落地上,道:「有理。」
六陽道人,明鏡和尚,鐵腳真人,三人各取方位,形成一個鼎足之勢,把林元生圍在中央。
林元生已知六陽道人和鐵腳道人,確是不折不扣的一流人物,並非伍伯銘、司徒鈞、煙水道人、神州一君等所能相比,那敢大意,當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準備招架和反擊。
他審度了一下情勢,心道:「這種形勢,若三人同時出擊,我只有雙掌,豈不危險,不能讓他們圍在中央。」
他此念甫落,果然,三人同時發出一道猛勁,由三個方位擊來!
登時,風雷齊起,天地變色,厲害非凡,駭人心魄!
林元生早慮及於此,不慌不忙地一式「白鶴衝天」,凌空二丈,斜身飄出圈外,同時,不由三人緩手,即發快招攻打,使三人無法再站成鼎足方位。
眨眼間,就是十招,但雙方均未佔到便宜。
站在五丈外的鬼斧手白揚飛,自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離去之後,就一直怔然不動,像個木頭人呆在一旁。
他不知道林元生是真林元生,內心很是納罕,心忖道:「這花自芳好生奇怪,中了我的毒彈,竟然毫無感覺,他因何去而復返?」
他翻來覆去的思想這兩個問題,竟忘了去協助林元生一臂之力。
再說被神州一君,伍伯銘前後監視的花自芳,見到林元生毫無中毒征像,自然比誰都要驚懼,因為他忌恨林元生入骨,不義地將林元生推下百丈深谷,又無恥地冒充林元生姓名,犯下了殘害同門,和欺師瞞上的大罪,林元生不死,事情終有敗露的一天,即使林元生不要他的命,他師父凌望之卻不會放過他。
況且,這起人到這裡一擾,說不定馬上露出狐狸尾巴,到那時,鬼斧手白揚飛也不會饒他。
他見林元生與六陽道人等打了起來,雙目一轉,計上心頭,當下,冷笑道:「你們是否也想嘗嘗『追魂槍』的滋味?」
神州一君道:「你傷了我們兩個同伴,自要討回一點代價。」
花自芳道:「好!」以槍作鐧,向兩人攻擊,卻不按機簧發射毒彈,且邊打邊退。
神州一君和伍伯銘均已見過「追魂槍」的厲害歹毒,花自芳雖且戰且退,卻也不敢過於逼近,處處保持相當距離,只不讓他逃走罷了。
此時,花自芳已退到距白揚飛十五六丈之遙,陡然步子一站,冷笑道:「二位認錯了人!」
神州一君道:「此話怎講?」
花自芳道:「我們雖非一條路子的朋友,卻是同一敵人。」
五棱神鏢伍伯銘和神州一君同時「哼」了一聲,沒有追問。
花自芳接道:「他昨天就來過,我三師叔與他對了一掌,我也與他打了三招,後來,以這『追魂槍』才把他打敗,但我也被他的掌勁震得吐了一口鮮血.」
指了指林元生,又道:「你們看,他左膀的傷痕,就是彈傷,卻不知怎的,他竟沒有一點中毒的徵象。」
五棱神鏢伍伯銘道:「你這話可當真?」
花自芳道:「真不真將來自會知道。」
神州一君半信半疑地道:「你們不是師兄弟么?」
花自芳道:「不錯,卻因他背師逆道,殘害同門,我師父令我除他。」
他冷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們都是他們的殺父仇人,你們即便能勝我,卻難勝他,利、害兩條路,你們儘管選擇。」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鏢聞言,都頻頻點頭。
這兩人,都是遍走大江南北的老江湖,雖不肯全信花自芳之言,但花自芳所說的利害,他們卻早已看清,而還看出花自芳是個陰險姦猾,貪生怕死,見勢去義之徒。
兩人都認為,花自芳和白揚飛,均只不過是個普通高手,不管是敵是友,均不足為懼,隨時都可將之擊斃,如為兩個微不足懼的人而耽誤除林元生的機會,可大划不來的事。
於是,二人互一打眼色,使各自撤退,並同時向林元生撲來。林元生獨斗華山長老六陽道人、終南長老、鐵腳道人,少林高手明鏡和尚,已打出百招之外了。
林元生雖是武林後起佼佼者,但三位對手豈是浪得虛名之輩,百招一過,即感力不從心,招架困難。
就在此時,對方又增加兩個生力軍,掌風「呼呼」指勁「嗖嗖」,自他前後左右襲來,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有些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鬼斧手白揚飛雖把林元生當花自芳,錯恨林元生陰險毒辣,暗害同門,欺上騙婚,但,究竟是他的師侄,而林元生此刻所遭致的危險,是為替他解圍。
他因一再因錯自負,刺激過深,腦筋有了毛病,致變得昏-不明,但他本性忠直而重義氣,看見林元生險象環生,豈忍心袖手旁觀?
當下,大喝一聲,即欲飛身赴援——
但此時,花自芳剛好來到他身旁,一把將他拉住,急道:
「三叔,不可妄動!」
白揚飛道:「為什麼?他究竟是自己人呀!」
花自芳冷笑道:「他雖是自己人,卻比這些外人更可怕,三叔,你難道不知他去而復返的意思么?」
白揚飛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卻是想它不出。」
花自芳道:
「很簡單,他把我推下深谷,違背師命不去龍頭峰,卻來這裡騙婚,犯下欺師蒙上,殘害同門之大罪,若不將我們宰掉而滅口,以後為伯父知道,他還能活么?」
鬼斧手白揚飛聽了這話,方恍然大悟道:「對,他定是回來殺我們的。」
花自芳道:「當然,為免伯父殺他,就非殺我們不可。」
白揚飛沉思了片刻,道:
「可是,他為什麼又與別人打將起來哩?」
花自芳頓腳急道:「唉!三叔你難道沒有看見,他本是來殺你的,卻為這些人截住,這道理雖然很曲折,卻明顯,他是乾坤三俠之徒,這些人殺了我父親,誤會他是來幫我們的,因而把他截住,又因截他的人打他不過而遇險,圍攻你的人才棄你而去救他的同伴,解你的圍,只是適逢巧合罷了……」
「再說他的武功在我們之上,若不聯手將他除掉,他們此行,將要走入地獄里去了。」
白揚飛又想了片刻,道;「這些人把他殺后,再又來對付我們,我們也難免一死了。」
總算他還分辯出事情的利害,然而,卻敵不過花自芳舌綻蓮花之能。
只聽花自芳又道:「這還不好辦么?我們回洞府去,扳動機關,將洞門封閉,看他們怎奈我們如何。」
頓了一頓,加重話氣地道:「三叔,你應知道,能把我們殺掉的,並非這些自命不凡正派之人,而是他花自芳(指林元生)。」
白揚飛道:
「只是……」
花自芳搶著說道:
「你老別猶豫不決。一句話說完,他們雙方都是要我們命的敵人,我們現在就往洞府去,由他們拚去,反正誰死誰活,都與我們有利,當然,如花自芳(指林元生)被擊斃,對我們就更有利了。」
白揚一飛雖覺得花自芳言之有理,但心中卻有種茫然的感覺。
花自芳察此情形,恐鬼斧手白揚飛中途變卦,即佯裝焦急,事實上他心中也急如火焚,拉著白揚飛往洞府走去。
白揚飛像失了主宰似的,由花自芳擺布,來到洞前,隨著花自芳躍入洞府之中。
花自芳回來奸笑了笑,即扳動機關,將洞門封了。
裡面有三間石室,洞門雖然封了,卻有許多拳大洞孔,有光線透入,並不覺得黑暗,由洞孔中外望,可以看到谷中的一切情形。
白揚飛雖因刺激而昏-不明,但其人性仍在,入洞后,即忙在一個較大的洞孔向外觀看。
花自芳手持「追魂槍」,站在白揚飛身後,雙目不斷地轉動,臉色陰暗不定,似在考慮一件極為重大之事。
此時,林元生在五個高手圍攻之下,已是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只見他,衣衫的前後,俱已被掌風撕去,被「追魂槍」所傷的傷口,本來毒盡已將愈,卻不知被掌風掃中,抑是用力過度,又涔涔血流,臉色蒼白,汗落如雨,氣喘吁吁,已到強弩之末情況了。
白揚飛見此情況,心中湧上一股悲壯之氣,大喝一聲,道:「不行,我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說著,便欲去開門出洞。
花自芳雙目一轉,暗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念落,運勁於「追魂槍」上,陡然猛地點出,「噗」一聲,正中白揚飛背腰三焦穴上。
這一招,不但快如電鞭,而出手極重,白揚飛在毫無防備之下,且相距又近,那能倖免?
白揚飛一個前傾,撲倒在地,勉強抬起頭來,驚駭而憤怒地瞧著花自芳!
花自芳冷笑道:
「想不到?告訴你,我才是花自芳,只因恨凌老頭偏心……」
他本想告訴白揚飛許多乾坤三俠作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卻見白揚飛眼睛一翻,腳一伸,已然氣絕身亡。
只聽鐵腳道人哈哈笑道:
「小子認命吧!」
林元生心知此刻,即使斗酒神丐出面,也難救得了他,不如搏得一個算一個,當下,抖擻精神,運集殘餘的功力,怒吼一聲,使出仁心大俠凌望之獨傳他一人的絕手「一掌定江山」,作最後一搏-
陡地起了一聲焦雷,雷聲起處,狂風大作,砂石花草,漫天飛舞,不見天日。
神州一君和鐵腳道人,蹌、蹌、蹌!連退五六大步,神州一君「咯」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昏倒在地,鐵腳道人雖然沒有吐血昏倒,卻手撫胸口搖搖晃晃,顯然,也受了極重的內傷。
但見林元生,在砂石漫空之際,也蹌踉而退,口中鮮血連噴,昏倒在地。
鐵腳道人和神州一君,那曾想到,林元生在油盡燈枯之時,還能使出如此威力的掌勁,不免有些大意,因未使出全力硬接,以致吃此大虧。
前面說過,這招「一掌定江山」,極耗功力,只適於最後一搏,勝則勝,不勝則敗,林元生之遲遲不敢使用,也就是這道理,不過,如拿來對付普通高手,卻又另當別論。
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驚愕了一下,即分別撲到鐵腳道人和神州一君身邊,探視二人的傷勢。
五棱神鏢伍伯銘卻嘿嘿冷笑著,慢步向林元生走去,道:「好小子,給我回佬佬家去吧,令尊在等著你呢!」
話畢,貫勁右掌,徐徐高舉,正要向林元生腦門劈來——
但見他陡然渾身一震,斜縱八尺,他即忙一看右肘,竟插了一枝松針,傷及筋骨。
這軟小的松針,怎會插入伍伯銘的肘骨,凡是武林中人都不會不知,乃是有人以內家真力發射出來的,但能以松葉傷人者,當今武林中卻沒有幾個,不問可知,這谷中藏有極為厲害的人物。
伍伯銘驚急地四下搜視,那裡有什麼人影!
這一下,他更驚了,以松葉傷人者,就其功力而言勢非入化不可,但不能距離太遠,但這十丈之內,一目了然,顯然,那以松葉傷伍伯銘者,系藏在十丈之外,能在十丈外以松葉傷人者,可是古今鮮有的奇人。
一時,嚇得魂飛魄散,圓瞪雙目,說不出話來。
那個替煙水道人療傷的道士見伍伯銘神情,尚不知何因,驚奇地問道:「伍莊主,是怎麼回事?」
伍伯銘道:
「這附近藏有奇人!」
那道士四下瞧了瞧,道:
「何以見得?」
伍伯銘驚急道:
「別問,請快把這小子幹掉再說。」
那道士也是武當門下,道號煙雲,乃系煙水道人師兄弟,他見伍伯銘驚慌的神情不再追問,便向昏倒在地的林元生撲去——
但只撲進三四步,雙腳陡然一麻,同時失去自主,一個前傾,竟翻了一個跟斗,雙腿像患一重風濕症似的,癱瘓不能動彈。
他勉強地坐起,撩起道袍,雙膝均插著兩枝松針,入骨三分,痛澈心肺。
直至此刻,他始相信伍伯銘的話,也即四下搜望。
伍伯銘可更加驚慌了,急道:
「道長,你也……」
他話猶豫未完,谷外突然飄來一人,哈哈大笑,聲音凄厲,宛如鬼哭神嚎!
但見他風塵僕僕,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似乎在急迫中追趕來的。
他一面笑,一面罵道:「好毒辣的詭計!好狠心的手段!」滿目血絲,掃了眾人一眼,便向林元生走去。
伍伯銘乍見來人,未加思索,即怒極地道:「反了!反了!原來是你老兄!」
那人沒有理會伍伯銘的說話,繼續向林元生走去,道:「你們都是牛鬼蛇神,還自命正派高手,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伍伯銘冷笑道:
「斗酒幫主,想不到幾年不見,竟已精進到摘葉傷人的境界,貴窮家幫雖勢達天下,高手如雲,但我們九派也非怕事之人。」
斗酒神丐吳為非仍是不理,走到林元生身邊,俯身伸手探了探脈息,發現林元生尚還未死,急忙自懷中掏出一粒丹丸給林元生服下,然後,才冷笑著對伍伯銘道:「你說什麼?」
伍伯銘怒道:
「我說你公然向我們九派挑戰!」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我老化子怎敢向貴等九派挑戰?」
伍伯銘道:「以松葉偷襲我及煙雲道長,這行為不是有意挑戰么。」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嘿嘿,我老化子豈是暗地傷人之輩,你們使調虎離山之計,把我老化子引走,卻聯手來對付這小娃兒,倒反咬我老化子一口,以松葉傷你……」
他話猶未完,六陽道人和明鏡和尚同聲道:
「什麼松葉傷人?」敢情,他們為鐵腳道人和神州一君療傷,尚不知伍伯銘和煙雲道人已被人暗算之事。
伍伯銘以左手托起右臂,道:「道長,大師,你們來看,他以松葉傷我肘骨及煙雲道人雙膝,卻不敢承認!」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不瞞你們說,我老化子是與林元生同時到達這裡的,只因為不願捲入是非圈中,故而停留在谷外,慚愧得很,竟中了你們調虎離山之計,誘我滿山亂跑,你們卻聯手來對付林元生。」
六陽真人聽伍伯銘話后,很是氣憤,但聽斗酒神丐吳為非的這番話后,又細自想了一下,卻認為這以松葉傷人者,決非斗酒神丐吳為非。
因為斗酒神丐吳為非之名揚四海,重望如山,為人尊敬,就是不偷雞摸狗,不作宵小之為,做人處世光明磊落,而這以松葉傷人於十余丈之遠,吳為非也決難辦到。
當下,點了點頭,道:「斗酒幫主之言,貧道相信得過,不過,貧道也要說句實話,我們同來這裡者,就只有這八人,致於幫主所言,我們使用調虎離山之計,誘你滿山亂跑,這可是冤枉之言。」
伍伯銘冷笑道:「這附近連鬼影子也沒有,就只有你斗酒幫主一人,請你幫忙查察,我們是被誰所傷的?」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老化子剛剛返回,怎麼知道?」
六陽道人道:
「很簡單,這裡除我們兩方之外,尚有第三者,這事暫且不去管他。」
頓了頓,轉對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斗酒幫主既然說不願捲入是非圈內,那麼就請移駕一邊,好讓貧道等收拾這小子。」
斗酒神丐吳為非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林元生,道:
「各位諒來都知道,我老化子一生均以理處事,以義為人,你們是我的朋友,林元生是我的侄孫,叫我偏袒任何一邊都不成,不過,他已身受重傷,不能再戰,任由你們置他於死地未免過份,我若不管,依理難容,若他傷勢痊癒,與你們任何一人單打獨鬥,無論誰生誰死,我均可不管。」
伍伯銘怒道:
「你這行為不是要與我們作對么?」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不管你們怎樣說都成,我老化子乃是以處事的道理行事。」
伍伯銘聞言,瞧了六陽真人和明鏡和尚一眼,慢步走將過來,與二人商議眼下情況。
斗酒神丐吳為非視若無睹,又蹲下身子,檢查林元生的傷勢。
六陽道人等幾人,都認為今天之事十分辣手,他們若不讓步,必然非打不可,論眼下實力,斗酒神丐吳為非的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他們三人,問題是,這仗打了下來,勢必與窮家幫結下樑子,窮家幫勢力浩大,且吳為非聲望極高,隨便一招手,均有許多人來助他,必定鬧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六陽道人低聲道:
「我們犯不著與窮家幫結怨,只要能殺死林元生就算了。」
伍伯銘道:「那老化子死在那裡護著他,道長有何殺他妙計么?」
六陽道人道:「莊主你素有神鏢手之稱,何不露一手瞧瞧,如能得手,老化子見林元生已死,即使發狂要與我們動手,也只是眼下之事,以後他師出無名,絕不敢動用幫中高手而為林元生報仇。」
伍伯銘點頭道:
「道長此策雖非上策,卻可一試。」
當下探手鏢囊,取出五隻「五棱鏢」,握在左掌之中,朝正搓揉雙膝的煙雲道人走去,道:
「道長,可以行動了么?」
他朝煙雲道人走去,只因煙雲道人距離林元生較近,藉問候傷勢作幌子,接近林元生以好下手。
煙雲道人道:
「不勞莊主掛心,已好多了。」
在兩人問答之間,伍伯銘已繞過煙雲道人,距林元生不到二丈了。
他用眼角睨了一下吳為非,見吳為非正以掌揉擦林元生的胸部。
只見他陡然一個翻身,左手一揚,五隻白光閃閃的鋼鏢,一齊脫手,但去勢有快有慢,且到中途時,像活的一般,自行分散,並無破空之聲。
斗酒神丐吳為非乍覺有異,側頭一看,勃然大怒,掄掌朝前頭兩隻劈出。
伍伯銘之有「神鏢」之稱,自有一套特別的手法,五隻鏢本來有快有慢,前二后三,至中途自動分開,但到達接近目標時,後面三隻突然加快,而越過前面兩隻,這才是使人難防之處,他之「神鏢」的得名也就在這一點上。
斗酒神丐吳為非的掌勁猶未把前頭兩隻震落,後面三隻已超前射擊,正取林元生的頭、胸、肋三處要害。
斗酒神丐吳為非見狀大驚,顧不了許多,忙再次掄劈,同時一挪身子,把林元生擋住。
他蹲著身子一心替林元生療傷,在毫無防備之下,兩掌只劈落四隻,還有取林元生頭部的一隻,被他以身子擋了,射在他左跨骨上,登時,血流如柱。
他站直身子,怒極反笑,道:「伍伯銘,虧你也是一派宗師,竟也會使出這等下三流的動作!」
伍伯銘未料到吳為非竟會以自己的身子來遮擋林元生,登時又驚又恐,道:「你自找苦頭吃,怪得誰?」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我先忠告你們,今天,你們決不能再對這娃兒有所舉動,否則,你們回去后立刻稟告你們掌門人,我窮家幫誓與你們勢不兩立。」
伍伯銘冷笑道:
「就試試看吧!」
明鏡和尚忙趕上前來,道:「阿彌陀佛,我們彼此無仇無怨,何必說得如此嚴重,好!今天就看你幫主的面子,決不再為難林元生,不過,以後希望幫主也別再插手其間。」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
「若彼此都按照江湖規矩拚斗,我老化子決不插手。」
明鏡和尚低宜一聲佛號,雖不滿斗酒神丐吳為非的答覆,卻恐因自己之一時意氣用事,引起九派與窮家幫的不睦,事關重大,不敢多說,退回原地,抱起那已死的和尚,向谷外走去。
六陽道人知道明鏡和尚的心意,向同伴打了個招呼,也隨後而去,接著,其他五人,也魚貫走了。
斗酒神丐吳為非見明鏡和尚走後,不自覺地抽了一口冷氣,顯然,他也恐怕因一時的意氣用事,招來無法想象的麻煩。
他檢視了一下鏢傷,運勁食、拇兩指,把鏢頭拔掉,又灑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藥粉,又蹲下身子替林元生療傷。
約一盞熱茶工夫,他忽然想起鬼斧手白揚飛和花自芳,心道:「怎麼不見了他們兩人。」
只見林元生的傷勢已無危險,便站起身來,四處找尋,今晨,因時間匆促,林元生並未告訴他這谷中峭壁上有機關,在谷中走了好幾個來回,均未發現白揚飛所居處所。
他忽又想到那引他離開之人,忖道:「那人是誰呢?以我六七十年的修為,竟追他不上,而連他相貌,甚至是男是女都未看清,足見其人武功之高了……」
「唔!不錯,必是元生所說的那位隱蹤高人?但他引我離開是何意思?……」
「對了,那以松葉傷伍伯銘及煙雲道人者,也一定是他,他唯恐我伏在谷外,發覺他的舉動,故而把我引開!」
他偶一回頭,見林元生已悠悠醒來,忙走將近去,道:
「孩子,好些了么?」
林元生吃力地站起,跪下朝吳為非拜倒,道:
「吳爺爺,你又救了我一次……」
斗酒神丐吳為非忙把他扶起,道:「今番並不是我救你。」接著,將他入谷后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林元生看了一下吳為非跨骨上鏢傷,道:「說起來,你還是救了我一次,今後,我一定好好孝順你老人家。」
斗酒神丐吳為非環掃了谷中一眼,道:「我入谷后就未再看見你三叔和花自芳,他們那裡去了?」
林元生登時怒容滿面,道:「他在我最危急的時候,回洞去了。」一指北面峭壁,接道:「就在那裡,是一道機關。」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他當真變了,連我也不願見了,走,讓我叫他出來。」說著,向北面峭壁走去。
二人剛一啟步,陡聞背後生風,同時一回頭,突見一道紅影疾飛而來!
斗酒神丐吳為非大吃一驚,掄掌朝紅影劈去,「呼」的一聲,紅影劈落地上,細自一瞧,原來是一封紅帖子。
斗酒神丐忙上前拾起,只見上面寫著「吳幫主啟」四字,筆劃娟秀,一看即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拆開閱了一遍,道:
「怪事年年有,就是沒有今年多!」
林元生道:「什麼帖子?」
斗酒神丐道:
「是塔中姑娘發的,她說:十月十九日是黃道吉日,要在龍頭峰上擺擂台選婿,請我老化子和少林掌門方丈空空禪師,武當掌門人茫茫真人,峨眉掌門人廣緣大師,五嶽太歲林子野,三江神龍葉木標,茅山教主太上真人,華山掌門人六爻真人,終南掌門人鐵拐道人等九人,替他主持擂台,如能選得如意郎君,必有重酬。」
林元生道:「五嶽太歲林子野,三江神龍葉木標是何等人物?」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林子野是西南的綠林道上盟主,葉木標是西南的水上霸主,二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林元生道:「她的眼界也真高,請的不是一派宗師,就是一方霸主,吳爺爺,你去不去?」
斗酒神丐吳為非道:「人家既看得起我老化子,那有不去之理,不過,時間尚早。」
這是一件古今未聞之事,這番,勢必又要轟動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