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華山神醫
華山,在陝西華陰縣南,亦曰太華山,世以為五嶽中之西嶽,山之中峰曰蓮花峰,東峰曰仙人掌,南峰曰落原治,世稱華岳三峰,又有雲台、公主、毛女諸峰,環拱中峰,即杜甫詩所謂:「諸峰羅列似兒孫」也。
柳含煙由棲霞下山後,跨豫境,經許昌,繞過嵩山,沿熊耳穿峰山出函谷關中。
一路曉行夜宿,探幽攬勝,不覺心中鬱結稍解,心胸亦漸趨開朗。萬外情愁雖仍不時索繞於懷,但已不似初下棲霞時那等神情落寞,神色黯淡。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柳含煙又豈能免俗。
這一日,出得渲關,華山已遙遙在望。柳含煙更不怠慢,輕嘯一聲,避開官道,疾如脫灣之矢向華山奔去。甫抵山腳,頓感彷徨。
入目華山峻峰插天,主峰有三,群岡諸巒環抱四周,山色青蔥挺秀,山勢奇險,石險壁危矗立如削。
山徑境蜒,周圍數百里,那賽華佗仲孫玉究竟隱居何峰,自己一點也不知。
高人隱士居處必幽且秘,華山周圍不下百里,山峰不下十餘,倘若單憑尋找,豈不如大海撈針?何日方能尋到仲孫玉隱居處?華山之下數十里內渺無人煙,何處得以問訊?至此頓感躊躇難前,彷徨無策。不由仰望眼前嵯峨高山,劍眉深蹙連連搓手,正感束手無策間
驀聞一陣簫聲隨風飄來。簫聲圓柔祥和,入耳令人百慮儘儘消,腦中一片空白。
柳含煙凝神一聽,已辨出簫聲來自華山三峰居南最高之一峰,落雁峰。
此峰高入雲霄,遠望有如雲封霧裹,距柳含煙立身處何止千丈。
簫聲卻能透之而下,清晰可聞。由此觀之這吹簫人一身內力怕不已至爐火純青、超凡入聖。
柳含煙心喜付道:華山之上,除隱居著賽華佗仲孫玉外,自己並未聽過尚有任何人亦築屋於此,聞簫聲而知其人必為仲孫玉,自己何不躡簫聲而上。
心念既決,身形展開,徑躡簫聲,直奔落雁峰。
柳含煙身形如電,饒是如此,仍費去半盞茶時間,始抵落雁峰半腰。
此時簫聲更覺清晰如在耳邊。
柳含煙抬頭仰望,但見峰頂雲封霧鎖,雖有絕頂目力亦難窺其全貌,僅隱約窺出雲霧之中,虯枝古松遍布,再上則是一片模糊,無法窺及峰頂吹簫人所在。
簫聲既近,吹簫人雖仍未能找出,但柳含煙已信心大增,微一提氣,展開師門絕學天龍身法電射而上。
幾個起落間,柳含煙已穿雲越霧而出。
眼前頓覺一亮,峰頂景物,一草一木已清晰可見。
近峰頂處怪石嵯峨林立,怪石左側為一如削峭壁,下臨千尋深淵,峭壁頂端一株千年盤根虯枝古松,橫探而出,陣陣簫聲即從此松間傳出。
柳含煙身形微頓又起,如一隻白鶴般飛向古松。
柳含煙身法極快,轉瞬間已距古松不到十丈。
松間吹策人已有所覺,簫聲頓停,松間一蒼勁聲音發話道:「佳客運來,老朽有失遠迎,尚祈恕罪!」
話聲甫落,一聲震天長笑聲中,一條灰影如巨鶴般自古松間飛起,接著如星隕斗瀉般落向柳含煙面前五丈處。
適才簫聲一歇,柳含煙已停下身形,靜觀變化。
此時一見灰影落地,俊目瞥處,已看清來人是位鶴髮童顏,身材清瘦,手握一管白玉洞簫精神奕奕的葛衣老者,一雙鳳目開合間精光四射慈祥中帶著懾人威嚴,正微笑著打量自己。
忙急步上前躬身施禮,恭聲道:「老先生莫非人稱賽華佗的仲孫前輩。」
葛衣老者微笑頷首,道:「老朽正是仲孫玉,賽華佗乃江湖朋友謬贈,老朽愧不敢當。」
至此一頓,問道:「小友高姓大名,蒞臨華山有何教言?」
柳含煙躬身答道:「晚輩柳含煙,來自棲霞,有事特來請教前輩。」
仲孫玉哈哈一笑道:「小友既是來自棲霞,彼此已不是外人,此地非談話之所,茅舍就在左近,請小友駕臨茅舍一談如何?」
柳含煙道:「如此晚輩打擾啦!」
仲孫玉微笑道:「小友無須客套,容老朽帶路。」
隨即袍袖一揮。向峰左躍去。
柳含煙亦不怠慢,白影門處,緊隨仲孫玉身後跟去。
仲孫玉童心未泯,身形飛躍間,似是有心一試這位年輕書生的功力深淺,專挑坎坷處走,落腳處儘是崎嶇不平的山石。
偶而回顧,但見小書生緊隨自己身側,步如行雲流水,狀至悠閑。
心念一動,身形展至絕頂,疾如閃電飄風向前續進。
片刻,又一回顧,不由大駭。
原來這位小書生仍是氣定神閑,面帶微笑,跟定自己,距離一如適才,半步也未落後,一向不服人的仲孫玉,暗暗大為嘆服。
二人俱為眼下武林絕頂高手,這一展開身來,何異迅雷奔電?
不到片刻,仲孫玉隱居之地已然在望。
柳含煙一面飛馳,一面放眼打量四周。
此地為一袋形幽谷,谷內遍布百年老桂,園地遍植奇花異早,奇景天生。
此時正值八月上旬,老桂金粟暗香四布沁人心脾,奇花異卉一茂如春,嫣紅奼紫爭妍谷內,恍如身置人間仙境,使人頗有出塵之慨。
仲孫玉茅宅築在谷底如削峭壁下,屋旁一道瀑布源自谷頂,如匹練倒掛,銀河下瀉,瀑布著地處為一面大青石,飛珠噴玉,蔚為奇觀。
瞬間,已至茅屋。
柳含煙進得茅屋,頓覺眼前一亮。
原來這賽華倫仲孫玉所居茅屋,外表看來雖極為簡陋,內部布置卻異常雅緻。
茅屋正中設一丹爐,爐火已熄,顯然葯已煉成。
丹爐四周,石凳、石几井然,四壁滿懸名人字畫,可謂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敬客茶具色呈雪白,一看便知繫上好真玉。
更觸目的是屋頂正中,高懸一顆晶光四射的夜明珠,室內明亮可辨秋毫。
仲孫玉肅客人座后,親自奉上香茗,並道:「小友遠來佳賓,老朽無物奉客,先請盡此一杯劣茗,我們再詳談好啦!」
柳含煙起身稱謝,雙手接過玉杯,一股淡雅幽香已撲鼻而入。
低頭一看,雪白玉杯內,茶色呈碧綠,不知是何珍品泡製而成。
柳含煙心念甫動,仲孫玉似已洞悉他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此茶是華山特產九葉金蓮葉所制,雖無脫胎換骨之能,頗有輕身明目之效,小友尚請勿慮。」
柳含煙被仲孫玉一語道破所疑,俊面一紅,連忙道:「前輩萬勿誤會,晚輩因初睹此珍貴茗種,頗覺新鮮,故而失態,尚祈老前輩海涵。」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茶一入口,順喉而下,驀覺滿口芳香,通體舒泰異常,心中不由暗感。
他只知心生暗感,而不知這九葉金蓮,乃是天下五大奇珍藥材之一,此物為華山所僅有,亦不過一兩株而已,這九葉金蓮寶實更是百年才始結一,功能續骨生肌,起死回生,輕者亦能輕身健腦,倍增功力,武林中人夢寐難求。
這也是他與仲孫玉有緣,一見他人如玉樹臨風,談吐高雅,武學深不可測,上來便對他極有好感,故而親手奉上這一杯九葉金蓮茶,不然就是叩破了頭也求不到呢!
仲孫玉一見柳含煙將茶一飲而盡,微微一笑,問道:「小友遠道來自棲霞,一路風塵,行色匆忙,不知找老朽有何見告?」
這一問,把一個英風方起、豪氣才升的柳含煙問得英風盡失,神色黯然,滿面情愁,沉吟半晌,唱然一嘆,吃力地道:「一靜神尼與幻慧師太俱已西歸佛山,王姑娘亦……」
仲孫玉聞言如遭霹靂當頭,神色大變,不等他把話說完霍然站起,顫聲問道:「小友怎講?神尼功力幾至金剛不壞,怎會猝然西歸?請小友速速細講!」
柳含煙見狀,神色更黯,長嘆一聲,接著便把自己如何尋上棲霞,如何與幻慧較技,一直述至神尼與幻慧遇害,自己復受人調虎離山,擄去王寒梅。
說完,星目淚光隱現,扼腕唏噓。
仲孫玉聽完他這一陣細述,髯發皆張,目眥俱裂,氣急攻心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慌得柳含煙急忙上前扶持,將仲孫玉扶至椅上坐下,探出右掌就要為仲孫玉推拿過宮。
猛聽一聲嬌叱響自屋外,接著一點銀芒破窗打到。
柳含煙不防有此一著,忙亂中儒袖輕揮,擊落來襲銀芒,正待出聲喝問。
一陣微風過處,屋門口已俏生生的站定一位絕色綵衣佳人,柳眉倒挑,粉面含煞,玉手一指柳含煙,怒聲道:「賊子大膽,竟敢跑上華山出手傷人,還不與姑娘躺下!」
「下」字甫落,兩隻玉掌翻飛,欺身向柳含煙撲到。
柳含煙不防有此一變,心知對方必系見自己探掌,心生誤會,遂一面游身躲避一面忙道:「姑娘請勿誤會,在下……」
話未說完,梢姑娘已怒叱道:「賊子還敢強辯,姑娘分明見你出手……」
柳含煙接道:「姑娘……」
話未說完,突覺對方掌勢一變,更感凌厲異常,招招奇奧,心知此時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得清的,索性將口一閉,一句話也不再說,一味遊走如穿花蝴蝶。
俏姑娘一見自己掌法無功,不但未將對方擊斃掌下,即連對方一片衣角也未摸到,不由心更氣,虛拍一撐,嬌軀一閃退至門口,探手人囊,摸出一物,玉手一揚就待打出。
此時仲孫玉已從昏厥中幽幽醒轉,見狀大驚,喝道:「成兒住手!」
惜為時已晚,一點紫色奪目光華,已自俏姑娘纖纖玉掌脫手飛出。
在空中盤旋兩匝。不帶絲毫破風之聲,疾如閃電向柳含煙面門打去。
柳含煙微微一笑,就要探手去接。
猛聽仲孫玉喝道:「小友速退,此物接不得!」
柳含煙聞言,心中一驚,方待縮手已是不及,紫光斂處猝覺右小臂一麻,繼而腦中一昏,眼前金星亂舞,隱隱似聽仲孫玉一聲叱責,已人事不省猝然倒地。
不知過了多少,方恍如噩夢初醒,漸漸醒轉……
朦朧中。似覺一隻柔若無骨,其軟如綿的手掌正在自己臉上輕輕撫摸。
一股衝動,便欲睜眼探視,眼皮微動,掌撫頓止。星目方睜,驀覺強光耀眼,忙又將雙目緊閉。
但在雙眸開合一瞥間,已看清自己是置身一間卧房裡,房中布置雅緻脫俗,榻枕之間,暗透幽香,甚似女子閨房。
房中除自己外,再也看不見半個人影,心疑適才朦朧中所覺是在作夢。
正思忖間,驀聞室外一個蒼勁聲音道:「小友業已醒轉了么?老朽正要前來探望。」
話聲一落,仲孫玉已掀簾而人。
柳含煙再世為人,心知這條命是人家所救,一見仲孫玉進來,一撐身,就要起來相謝。
猛覺四肢軟弱無力,腦中一陣暈眩,迫得又轉身躺下。
仲孫玉急步上前,面色微戚地說:「貴體創傷雖愈,內力未復,小友暫且靜躺勿動,安心休養為要。」
柳含煙自覺物無縛雞之力,也不堅持,就在枕上叩謝仲孫玉活命之恩。
仲孫玉急步上前阻攔,已是不及,長嘆一聲,滿面愧容地道:「小女無狀,出手冒犯,老朽心中至感疚愧,小友行此大禮,豈不是令老朽無地自容?」
柳含煙問言,肅然道:「老前輩說哪裡話來,拯難救危人之常情,更何況令媛出手旨在救護老前輩,事出誤會,怒急出手,老前輩何忍相責?」
仲孫玉一搖頭,又道:「小友有所不知,小女用以傷小友之物乃老朽昔年浪跡江湖時所用紫玉薔薇針,此物因頗為歹毒霸道久已不用,現僅供小女練目力之用,並一再告誡不準用以傷人,不想丫頭竟敢違背我命,對小友貿然出手,故而不安相責。」
至此一頓,回顧門外,沉場喝道:「丫頭還不速將金蓮湯端來,老站在門外作甚?」
話聲一落,仲孫雙成手端一隻雪白玉碗,裊裊走進,美目微瞟仲孫玉,雙手將玉婉端給柳含煙。
柳含煙在床上側身,稱謝接過,星目微注,見仲孫雙成花容慘白,一雙美國紅腫似水葡萄,美國中淚光閃閃,楚楚堪憐,心中頓感不忍,劍眉微軒,道:「小弟行動孟浪致引姑娘誤會,又使姑娘蒙受嚴責,心中至感不安……」
話未說完,仲孫玉一旁已截住話頭道:「小友先喝下金蓮湯,此湯一涼,功效勢將折半。」
柳含煙微一頷首,稱謝后始將碗中金蓮湯,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九葉金蓮珍貴,藥力果然奇奧無比,甫兩口下肚,柳含煙已感一股熱流在體內散開,攻向七經八脈,及至將湯喝完,已是內力盡復,且較前更為充沛,通體舒泰異常。
一躍下榻,略整衣冠,向仲孫玉父女納頭便拜,口中並道:「柳含煙身受老前輩賢父女活命大恩,沒齒難忘,日後如有差遣,柳含煙萬死不辭。」
猝然行禮,仲孫玉上前扶持已是不及,吃他拜個正著,喟然一嘆道:「小友請速起,如此大禮仲孫玉受之有愧。」
柳含煙站起身子躬身又遭:「晚輩江湖末學,得睹老前輩仙顏已感榮幸,前輩如有差遣請錫去小友二字,尚請直呼賤名是去」
仲孫玉拂髯暗自點頭,一笑道:「小友既如此說,老朽只好託大,叫小友一聲賢侄啦!」
柳含煙一見仲孫玉應允自己所請,轉向仲孫雙成一揖至地道:「小弟見過雙成姐姐。」
仲孫雙成慌得忙還禮不迭,連稱不敢。
一對壁人這一謙遜,樂得仲孫玉哈哈大笑。
笑聲一歇,面色又轉黯然,道。「棲霞惡耗,老朽已對成兒說過,賢侄再把所睹情形說得詳細些,以供老朽想想是何人所為。」
柳含煙躬身領命,隨即將那日所見又向仲孫玉父女詳述一遍。
聽完柳含煙一番細述,仲孫玉默然不語,埋首深思,仲孫雙成則螓首低垂,銀牙暗咬,垂淚不已。
半晌,仲孫玉猛然將頭抬起,目現異光一瞥柳含煙道:「以賢侄所說神尼與幻慧屍身胸前有一碗大血洞,且傷口周圍微有焦狀,老朽深思半天猛然憶起昔年二凶人所用火器。」
至此微頓,又道:「賢侄可聽過霹靂雷火針此物?」
一言甫出,柳含煙頓憶起昔日師父曾對自己提到過,脫口急道:「老前輩可是說此事系二魔所為?」
仲孫玉將首微點,道:「賢侄見識淵博,老朽亦以為此事縱非二魔親自所為,亦必與二魔有關。」
柳含煙一聽自己所猜不虛,頓時面色大變,劍眉倒挑星目神光暴射,狠聲道:「好魔崽子,柳含煙如不把你們一個個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柳含煙這一發狠,看得仲孫玉父女也暗自心驚。
仲孫玉暗道:此子好重的殺孽!隨即,長眉一蹙道:「看賢侄神態,可是除此事外,另與二魔有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柳含煙頓感自己失態,忙斂神謝罪。
微一沉吟道:「老前輩神目,晚輩家師即是二魔等所害。」
仲孫玉愕然問道:「賢侄令師是哪位高人?」
柳含煙肅然道:「晚輩師尊自號再世生,真名實姓連晚輩也不知道。」
仲孫玉知他所言不虛,思付片刻,仍記不起這再世生是何許人,只得作罷,岔開話頭道:「二魔一身功力已通神,除昔年武林兩位絕代奇人一尊、天香玉鳳外,恐無人能敵,賢侄尚要小心從事。」
柳含煙人耳天香玉鳳心中一動,忙道:「老前輩可知天涯一鳳又是何等人物?」
仲孫玉聞言微愕道:「天涯一鳳老朽也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賢侄問她作甚?」
柳含煙俊面一紅,微一沉吟,接著就將自己如何獲得玄玄真經,如何得而復失,如何聽少林慧本大師提及三風,概述一遍。
一席話聽得仲孫玉父女臉色連變,二人靜聽柳含煙說完,仲孫玉肅然道:「玄玄真經乃武林奇寶,得之可稱尊宇內,賢侄得而復失,誠屬可惜,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賢侄亦不必過分憂慮,容老朽為賢侄慢慢查訪。」
至此一頓,一瞼茫然又道:「就老朽所知,眼下武林除神尼高足寒梅侄女,天涯一鳳與成兒外,別無他人以鳳為號,寒梅與成兒斷非盜經之人,依所留素箋看來,此事可能系那天涯一鳳所為,但此妹出道較晚,一時無處查訪……」
話未完,一旁久未開口的促系雙成,倏然介面道:「爹爹毋用多慮,真經奇寶,唯有德者始能居之,否則徒招其災,由盜經行徑看來,此人已屬不德,必不能久據已有,消息傳出,天下群雄必人人覬覦,紛起攘爭,屆時我們亦必有耳聞,按址追經豈不比現在苦思無策好得多。」
柳含煙聽得不禁心折,未等仲孫玉答話,便道:「成姐卓見,小弟欽佩之至,此事可暫時放下,還是先為神尼及幻慧師太雪仇,救回工姑娘要緊。」
仲孫玉也不禁點頭道:「成兒所見也對,追經事我們且緩談,但為神尼、幻慧報仇、救回寒梅一事,卻要從長計義。」
柳含煙心中一急,忙道:「老前輩……」
仲孫玉觀色知意,一搖手阻止他說下去,苦笑道:「賢侄心意老朽已知,救人如救火,豈能遲緩?老朽心中焦急,絕不比賢倒略遜,但老朽適才說過,二魔一身功力已臻通玄,絕非我們三人所能敵,貿然從事不但於事無補,反而如卵擊石。」
至此微頓又慨然接道:「老朽非貪生怕死,珍惜我這條老命,賢侄正值少年尚能不懼,老朽年近七十行將就木又何懼之有?實在不能貿然妄動,於事無補……」
柳含煙不等他把話說完,已惶恐介面道:「晚輩年幼無知,一時衝動,蒙前輩一番教誨,冥頑盡退,請前輩諒宥。」
仲孫玉一搖手,微微一笑道:「賢侄見外啦!急仇心切,何罪之有?倒是老朽眼見武林魑魎橫行,邪惡四布,無能為力,應感慚愧呢!」
柳含煙聞言,心中一動,問道:「老前輩隱居深谷,傲嘯山林,不知對年來武林年輕高手離奇失蹤一案,可有耳聞?」
仲孫玉頷首長嘆,滿面愧然神色,道:「此事年來老朽亦有耳聞,老朽亦曾三次下山察訪,無奈仍未獲一點蛛絲馬跡,只得暫時作罷。」
柳含煙一聽見識淵博、胸羅萬有的賽華佗仲孫玉,對這件武林奇案亦是茫然不知所以,不由微感失望,默然不語。
三人同時一陣默然……
半響,柳含煙沉思中,心裡又是一動,突然問道:「老前輩見識廣博,可知地幽冥后是何許人?」
仲孫玉聞言一愕,道:「怎地怪事偏讓賢侄碰上?老朽從未聽說武林中有地幽冥后其人。」
至此一頓,接道:「怎麼?賢侄敢又是與彼有仇?」
柳首煙微一搖頭道:「晚輩對此事亦是百思莫解,晚輩根本不識地幽冥后其人,以前亦未曾聽人說道,故自信與其人毫無仇怨可言,不知怎地,其人門下徒眾,自稱地幽幫卻對晚輩橫施狙擊。」「仲孫玉一聽地幽冥后不但確有其人,卻還擁有大批徒眾,自稱地幽幫,不由頓起興趣,長眉一掀,問道:「賢侄所說地幽幫徒眾不知是些什麼樣人?」
柳含煙吃這一問,頓時俊面飛紅,愧然道:「晚輩前後與他們搏鬥兩次,卻因為這批人都是一身黑衣蒙面,根本無法窺彼輩真面目,故而不知他們究系何等樣人,不過,晚輩卻在一次搏鬥前,聽其中一人自報過姓名。」
仲孫玉與仲孫雙成,不約而同,同時問道:「對方是什麼人?』柳含煙道:「此人身材瘦小,自稱地幽冥后駕前二燈使之一;招魂燈使崔陵。」
仲孫玉聞言,頓又陷人苦思,口中南哺反覆低念招魂燈使的姓名。
半晌,神情倏地一變,身軀一震,驚呼道:「崔陵,對!崔陵,怎地這老魔還未死?難道傳聞有誤?」
二人見仲孫玉這等神情卻茫然不解所以。仲孫雙成小嘴兒一噘,嬌聲說:「爹爹,崔陵到底是誰嘛……」
話猶未完,仲孫玉恢復鎮靜,長眉一蹙,憂聲道:「成兒記性怎地如此壞?你難道忘了爹爹對你說過,昔年與二魔、四邪、六神通齊名宇內的海南二凶嗎?」
柳含煙仍是滿面茫然。
仲孫雙成卻是一聲驚呼道:「爹爹你說他就是昔年二凶中的冷麵狼心活閻羅?」
仲孫玉長眉深蹙,頷首不語。
仲孫雙成粉面驚容未退,又問道:「煙弟適才說過崔陵只是招魂二燈使之一,那麼另一個當是二凶中的另一個毒殭屍端木良啦?」
仲孫玉微一頷首,又一搖頭,道:「爹爹也是這麼想,另一個你煙弟並未見過,是與不是現在不敢妄下定論。」
至此一頓,一臉不解神色又道:「這兩個魔頭一向雙來雙往,性情怪癖,那地幽冥后卻又不知是個怎樣的奇女子竟能使這個兩魔頭伏首稱臣,雙供驅使?」
微頓又道:「看來這地幽冥后非具一身奇絕功力,亦必是一個才智過人的奇女,怎地我卻不知她是何許人?」
柳含煙聽了半天,這時才介面問道:「老前輩適才不是說這海南二凶已經死去……」
話未說完,仲孫玉一點頭接道:「不錯,昔年這二凶因惡行昭彰,引起昔年蓋代奇人一尊之怒,隻身遠赴海南,十招不到,二凶被擊落五指山萬丈深淵,當時武林人士莫不額手稱慶,不想今日二凶復出,而這位武林共尊的絕世奇人卻已死去多年啦!」
說完一陣喝噓,不勝感慨。
柳含煙聽仲孫玉言下似對一尊極為推崇,不由亦對這位故世已久的一代奇人暗生敬意,肅然問道:「老前輩,一尊究系何等仙俠,晚輩末學後進,出道甚晚以未能一睹一尊前輩仙顏為憾,老前輩可否將這位前輩仙俠簡加介紹,以為晚輩楷模?」
仲孫玉聞言立刻正襟危坐,滿瞼肅然神色道:「賢侄問得好,老朽雖未親睹一尊,但對這位奇人亦略知大概。」
微頓接道:「此人胸羅萬有,說文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論武奇奧深絕,技比天人,譽之蓋代奇人絕不為過分,一生俠跡如恆,河之沙,活人無算,更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奇人年紀輕輕,人長得比子都,貌賽宋玉,的確是百年難遇的奇材。」
柳含煙肅然起敬,問道:「比之三生如何?」
仲孫玉微一搖頭道:「三生、五老丐俱是一代仙俠,但比起一尊,卻又相去遠矣!」
柳含煙崇敬思慕之餘,不由暗感奇怪。
自忖道:自己師父亦是一身深不可深測,已至超凡人聖境界,文學亦是通古博今,詩中李杜,毀容斷肢那是受人所害,怎地對三生、五老丐極為推崇,單對這位蓋代奇人一尊卻是隻字未提正思忖間,驀聽仲孫玉一聲輕咳,說道:「老朽一時疏忽,幾乎將一事忘懷,適才賢任曾提及路遇地幽幫招魂燈使崔陵率眾狙擊,不知結果如何?」
柳含煙恭謹答道:「晚輩不才,致使崔陵逃去。」
仲孫玉與仲孫雙成以為自己聽覺有誤,瞪口齊聲問道:「什麼?」
柳含煙微微一笑,復道:「三招以內,招魂燈毀,崔陵鎩羽而逃!」
父女二人,這回可聽清楚了!霍然震動,驚喜異常,飛步上前各執柳含煙一手。
仲孫玉激動非常地道:「賢侄年紀輕輕有此成就可喜可賀,如此說來,賢侄一身功力足可與二魔相頡頏,我那寒梅侄女有救啦!」
微頓又道:「老朽與賢侄初次會面,早前更一試賢侄輕功,雖一過老朽綽綽有餘,但其他方面猶是未知,故而不擬使賢侄涉險,如今看來,我是白操心啦!」
說完,似是極為興奮,仰天一陣大笑。
仲孫雙成則是喜極而泣,如今一見乃父,如此興奮,一抹珠淚嬌嗔道:「煙弟,你壞極啦!在姐姐面前卻深藏不露,你自己說該當何罰?」
柳含煙俊面一紅笑道:「姐姐看小弟該當何罰即該當何罰,小弟領罰就是。」
仲孫雙成見柳含煙窘態,掩口一笑道:「姐姐如說出來,你可不準賴皮啊?」
柳含煙微笑點頭道:「小弟不敢!」
仲孫雙成見計得售,一笑道:「姐姐罰你教我兩手絕學,以便日後救寒梅妹妹和為一靜師伯及幻慧姐姐報仇!」
柳含煙不料俏姑娘有此一著,微微一愣隨即微笑點頭。
仲孫玉一見一對壁人神態,樂得又是一陣震天大笑。
剎時陰霾氣氛一掃而空。
華山之巔,幽谷之側,頓時充滿歡笑。
但誰又能料到歡笑之後,隱藏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