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小叫化舒元大意受挫,他可不敢再搶先了,自願退後壓陣。
柳春朝他一擠眼,扮了個鬼臉。
舒元哼哼地道:「小春兒,你別譏笑我,有種的就去打頭陣!」
柳春笑道:「怕什麼?不服氣就看我的!」
他說著,笑嘻嘻把就往大殿上走去。在他方一進入殿門,倏見門柱上浮雕著兩條金龍,栩栩欲活,似要騰空飛去。
柳春小孩兒心性,禁不住好奇,打算近前看個清楚,但他卻仍未敢大意。
方當他往前邁步,腳尖微一著地的瞬間。
「格登!」一聲響,倏見從那金龍口,各噴出一串寒星,直向柳春射來。
這下出其不意,若換別人,定必打中無疑。
可是柳春卻佔了身軀矮小的便宜,趕忙又一低頭,兩串寒星抹著他的頭頂飛過,直打向門口天塔石上。
「叮叮叮!」十幾響聲,卻把雲霄等人嚇了一跳。
細看那些東西,是十四顆鐵蓮子。雲霄方喊了一聲,「春弟!
小心點,不可冒險!」
殿內的柳春已然叫道:「雲哥哥,快進來!」
雲霄聞言閃身進殿,卻見柳春人已站在柱下,忙問道:「有什麼事呀?」
柳春用手一指兩柱之間橫架著的一條鐵索道:「我猜那一定是根總弦,你的劍鋒利些替我削斷行不行?」
雲霄抬頭打量了一下道:「春弟,你懂得機關埋伏嗎?」
柳春搖了搖頭道:「不懂得,聽爺爺說那地宗功夫是很難學的喲!」
雲霄道:「那你怎麼知道柱上鐵索就是總弦呢?」
柳春道:「我只是猜的。」
雲霄道:「猜測的事不可靠,我看還是不動它為好。」
柳春聞言,卻有些不高興,冷冷地道:「雲哥哥好膽小呀,這我可不服你了……」
他話音未落,倏地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小施主不知厲害,那鐵索只要一斷,任你們再高的能耐,也休想要出這大殿!」
這驟然的人語聲,立使二人大吃一驚,凝神循聲看去,就見在靠近牆的神案上,盤膝坐著一位老僧,慈眉善目,但卻有些憔悴。
雲霄看那老僧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柳春已然朗聲問道:「啊!是個老和尚呀!你怎麼坐在這廟裡,難道不怕死嗎?」
雲霄突地驚叫一聲道:「你?法顯老禪師!」
老禪師宣了一聲佛號道:「正是老袖!」
少林三佛之首,修為、武功,都為武林所遵崇的法顯老禪師,竟會被困在這破廟中,實在令人不解。
雲霄怔了一下,忙問道:「不知老禪師為何會在這裡?」
法顯和尚道:「老袖中了花仙仇貞的詭計,被困此地已有三月之久了。」
柳春插嘴道:「那你怎麼不走呢?這裡又沒有人看守?」
法顯苦笑了一下道:「老訥能來去自如的話,豈不早走了么?」
柳春大眼連眨了幾下,他似明白了什麼,微微一笑道:「呵!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這機關埋伏,可對?」
法顯老禪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雲霄道:「莫非他們傷損了老禪師的身體不成?」
法顯道:「雖然沒有傷害到我的身體,但卻殘毒更甚。」
雲霄笑道:「我不解老禪師話中含意?……」法顯禪師緩緩舉起雙臂,就見有七八條晶瑩閃亮的細繩,分縛在他腰間、雙手、雙足,都直懸墜向身下一個石井中。
雲霄心中暗忖:「這繩索是什麼東西,竟然也能因得住人……」法顯似已看出來他的心意,笑道:「這細繩乃是金線髮絲合成,算得上夠堅實的,普通刀劍,絕難削斷得了。」
雲霄詫異地道:「金線髮絲合成之物,雖然堅韌,但以老禪師的內功造詣,我想斷去並不費事,何以卻甘願受此活罪,不斷繩而去呢?」
法顯苦笑了一下道:「雲施主說得太輕鬆了,花仙仇貞的手段,如果就只如此的話,天蠍教怎能有今天的氣焰?」
雲霄道:「莫非在那金線之下,還有什麼陰毒機關不成?」
法顯道:「這八根金線,就是枉死城埋伏機關的總弦,金線如被斷去,機關就全失去了效用。」
柳春道:「那你怎麼不斷去總弦呢?」
法顯道:「我目前不但不能斷去總弦,且還得拚力保全,不使總弦被人削斷。」
雲霄驚異地道:「難道老禪師死心降了天蠍教?」
法顯嘆了口氣道:「老衲大意中了仇貞的迷魂之計,被囚在此已有三個多月,少林弟子為了老袖,已付出了無數生命,你認為我就能甘心么?」
雲霄道:「既不甘心事仇,又不讓人破去機關總弦?雲霄實在不解老禪師的居心到底何在?」
法顯道:「這也難怪得你,須知在這八條金線之下,系著有八條奇毒小蛇,總弦一斷,毒蛇齊出,縱然我手腳自由,也難制服得了,勢必受蛇毒攻心之苦。」
雲霄吃驚地道:「有這等事呀?」
柳春卻是一撇嘴道:「我猜老和尚準是騙人的。」
法顯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柳春道:「我就是不相信。」
法顯道:「不知如何才能取信於施主?」
柳春道:「除非讓我為你斷卻那金線,看看有沒有什麼毒蛇……」他說著話,一順手中劍,就朝法顯禪師撲去。
法顯老禪師倏地把袍袖一拂,一股強勁潛力,逼住了柳春的劍勢,冷哼了一聲道:
「小施主,不可輕動!」
柳春被那股勁力一推,往後退了兩三步,瞪起了一雙大眼睛發怔。
雲霄道:「老禪師莫非真的甘願降身為好,為天蠍教定此罪惡之城么?」
法顯嘆了一口氣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雲霄道:「難道你就不念少林寺在武林中的聲譽,還有那五百僧侶的生死存亡?」
法顯聞言,似微受感動,緩緩地道;「我也曾想過這些事,無奈我無能為力。」
雲霄道:「這並不是你無能為力,而是你向佛之心不夠堅定。」
法顯聽了為之色動,低誦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自八歲出家,迄今已七十年,破五蘊,守八戒,怎能說向佛之心不堅?」
雲霄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句話不知作何解說?」
法顯聞言,微微一怔,默默無言。
良久,他突然長眉一掀,慈目圓睜,在雲霄臉上注視了一陣,方道:「你們要想斷去我纏身金線可以,但得依我一件事。」
雲霄道:「你說吧!只要是我們能辦到的,一定依你就是。」
法顯道:「當你用劍削斷我縛身金線之時,我要你迅速離開大殿,因為金線一斷,這整個殿中的機關,立即有反常的制動。」
雲霄暗忖,我眼前如不答應他,決難斷得了總弦,再說自己出去,不是仍可進來……
心念迅轉,忙道:「好吧,我依你就是!」
法顯目光盯向了柳春,又道:「這位小施主先請出殿,免得使老袖分心!」
柳春滿肚子不高興,但不走又出不得殿去。法顯眼看著柳春已出殿門,方喊了一聲:
「雲施主準備了!」
雲霄聞言,翻手抽出太阿神劍,蓄勢以待。
法顯猛提一口真氣,坐著的身軀,倏地平拔而起四五尺高。
雲霄身形閃處,太阿神劍已然平掃而過,金線迎刃而斷。
法顯驀的一聲高喝:「雲施主快退!」
雲霄哪敢怠慢,身形一轉,「燕子穿簾」式,縱退出了殿外,身落丹墀之上,回頭看去。
就見殿中冒出了一股濃重的黑煙,隆隆之聲大作,整個殿似乎都在搖晃,聲勢確是懾人。
雲霄關心著法顯老禪師的生命安危,見狀吃驚不止,方待飛身入殿救人。
忽見沙石瀰漫的方殿中,衝起一道火光,驀聞法顯禪師大吼,聲震屋瓦。
驚得小叫化舒元和施琳、柳春等三人,不期然全都靠在了雲霄身邊。
柳春大眼眨了下,問道:「雲哥哥,那老和尚在鬧什麼鬼?」
雲霄道:「他可能是被毒蛇咬得難受了!」
柳春道:「那咱們快進去看呀。」
此際天色已然放曉,太陽卻躲在茫茫白霧中,不敢露面。
雲霄忖度了一下道:「咱們走,都進去看看!」
四人並肩而進,方一踏進殿門,施琳姑娘倏然驚悸地一聲尖叫。
大家注目看去,就見那法顯老禪師仍然盤膝坐在神案上,身上晶光閃閃,居然盤繞著八條金色小蛇。
雲霄吃驚地道:「老禪師你……」
法顯沉聲道:「雲施主放心,老袖很好,謝謝你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警語,使我痛徹大悟。」
柳春此際,像似嚇呆了一樣,獃獃地盯著法顯禪師身上那八條小蛇。
都在酒杯粗細,重重地纏在老和尚的四肢、腰腹上,口中紅信伸縮。
看得他不禁心中湧起一陣寒慄,冒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心忖,「受這等罪,不如一刀殺了個痛快!」
小叫化舒元乃是丐仙的徒弟,在丐幫中代代相傳有一種制蛇的功夫,他當然是精通此道。
於是自告奮通,向前跨了兩步道:「老禪師,弟子代你驅走此蛇如何?」
法顯輕輕嘆息一聲道:「小施主的盛情,老袖心領就是!」
舒元道:「你是疑惑我功夫不行,降不了此蛇么?」
法顯道:「不是的,我知你降得了此蛇,但我要借這個機會,以堅定我向佛之心。」
柳春道:「信佛又何必這般折磨自己呢?」
法顯禪師肅然道:「其中自有道理,和小施主很難說得明白。」
柳春一嘟嘴,冷冷地道:「好啦!算我不明白,請問我們可以進得地穴了嗎?」
法顯禪師道:「枉死城的人口,就在我身後,機關盡除,已無防禦,你們可以下去了。」
柳春哼了一聲,當先問向老和尚身後,舒元隨後跟著。
雲霄凝望著那法顯禪師,心中似有些不忍。
施琳從旁催道:「雲兄!咱們也下去吧!」
雲霄輕嘆了一聲,跟著也轉入老和尚身後。
那是一條斜斜伸展了去的地道,下去五七丈深,地勢就較平坦,兩壁間,松煙火燭通亮。所以行走起來,並不費事。
奇怪的是,一路上每隔丈許,就有一個持戈壯漢,攔路而立,相貌兇惡,似欲揮戈前拼的樣兒,十分駭人。
柳春走在最前面,見狀大喝一聲道:「擋我者死!」
喝聲中,縱身前拼,揮劍橫掃。
「鏘啷!」一聲,火星冒起老高,震得小柳春手腕發麻,迅疾倒縱而回。
但是那持戈的壯漢,仍然絲毫未動。
舒元笑道:「小春兒,假若我沒猜錯,那人一定不是真的。」
柳春道:「你是說他是個假人呀?」
舒元道:「嗯,對的,是用鋼鐵鑄成的機械人,因為總弦已被破去,否則你小春兒早已吃了虧啦!」
柳春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對,讓我再過去瞧瞧,就知道你推測有沒有錯。」他說著,就慢慢走近那持戈大漢跟前伸手摸了摸,果然是鋼鐵鑄成。
四人就從那長戈下鑽了過去,緊接著又是個持劍的漢子,作勢欲砍,雙眼隱隱閃出了凶光。
話不重述,總之從紅廟入口,一直到阿房宮地底,約有四五里路長的地道,共有一百零八個銅鐵假人,穿著各異,相貌丑俊不一,所持兵刃,也不相同,一人有一人的神態姿勢。
雲霄不同讚歎道:「當真是鬼斧神工,簡直跟真人一模一樣。」
他話音方落,忽然,一個陰森冰冷地聲音道:「不但鑄造精細,就是那每人一式的武功架式,也是武林罕見的絕傳武功,可惜你們錯過了機會。」
柳春倏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就見燈光暗處,轉過來一位蒼髯道士,冷冷地道:「貧道武當浮塵子。」
雲霄聞言,連忙越眾而前,躬身說道:「弟子云霄,老道長可是這枉死城中主事之人么?」
浮塵子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慚愧,為一時意氣用事,誤墜奸人圈套,被困在此,已有百日之久了。」
柳春道:「你又沒被人拴住,不會跑出去嗎?」
浮塵子道:「談何容易,打算衝出這一百零八人的天正地煞陣,貧道自信還沒有那份能耐。」
柳春笑道:「那沒關係嗎!你沒見陣式已被我們破了么,現在你就可以跑了。」
浮塵子道:「必是法顯老禪師被你們說動了心,甘願受那蛇毒攻心之苦,要不然任是大羅神仙也到不了此地。」
柳春笑道:「你猜對了,他是被我雲哥哥說服的,你現在可以走了,我們是不會攔你的。」
浮塵子微微一笑:「多謝小施主好意,但是貧道還是走不得。」
舒元介面道:「那是為了什麼呢?」
浮塵子道:「貧道以武當三百道侶的生命為條件,換來守此第二關,除非有人能暢通過去,貧道才能恢復自由之身。」
柳春笑道:「那不算什麼?機關總弦已破,第二關是形同虛設。」
浮塵子道:「小施主看得太容易了,須知那紅廟總弦只能管得第一關,這第二關就不那樣簡單了。」
雲霄道:「但不知是怎樣的陣法!」
浮塵子道:「名叫五獸爭霸,七禽奪天,過去此陣,就是這死城的腹心。」
雲霄道:「那被擄來之人囚在何處?」
浮塵子道:「就在那腹心地帶。」
雲霄道:「是否還有埋伏設施?」
浮塵子搖了搖頭道:「貧道難知究竟。」
雲霄道:「對於這第二關中陣式,老道長可否賜示先機?」
浮塵子苦笑了一下道:「貧道有難言的苦衷,還請施主原諒。」
雲霄聞言,心夜知浮塵子必定和花仙仇貞有什麼諾言,所以也不多問,忙道:「好吧!請老道長開關布陣,雲霄打算試闖一下看看。」
浮塵子默然推開了一道木門道:「施主請吧!不過千萬小心,記著物相生克,如覺得不行的話,請趕快退回,不可妄自逞強。」
雲霄笑道:「謝謝老道長的關心。」
說著話,伸手向柳春要了幾塊飛蝗石,揣在懷中,大步入陣。
就當他腳力踏進一步,忽然格登一聲響,一十二塊翻板同時轉動。
跟著凈板一落,梅花陰板一起。
倏見一塊木板,三尺寬五尺長,板上立著一隻凶光閃灼、張牙欲噬的殘狼,由東向西,轟轟連聲,疾沖而來。
雲霄豈能被它沖著,迅忙向南一轉身,將將躲過。正南方也是陰板一托,陽板一起,衝出來一雙金錢豹子,由南向北而來。
雲霄忙又向西轉去,從西方衝來一雙吊睛白額、小牛般的猛虎。
雲霄轉向北,正北方衝來了一隻大白熊。
他趕忙旋身一打轉,倏的一聲長吼,從中央現出了一隻長毛披拂的獅來。
就這麼一眨眼工夫,五獸一齊出現。
雲霄在天山學藝之時,對於江湖上一切埋伏,也曾受師父指點過,平日也涉獵過不少此類的書籍。
此際猛觸良機,已然看出這五獸爭霸陣的總鍵,就在那中央凶獅身上。
他略一忖度,已想好了破陣之法。先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飛蝗石,抖手打向那金錢豹。
「吧!」地一聲,不偏不倚,正打中金錢豹的腰部,突然內陷,列開半尺來寬,向外噴出一股火焰,迎風化作四五十個火球,飛濺開來。
幸而他投石打的乃是較遠的金錢豹,火球方沒有射到他身上。
須知這些火球,全是焰硝松香之類所制,只一沾身,任你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也得被燒個皮焦肉爛。
看得舒元、柳春,無不吐舌,施琳姑娘卻冒出了一頭冷汗,浮塵子的口中,卻直念著:「無量佛!」
雲霄那第一顆石子,本來是試探性質,一見生效,第二顆石子又隨手打出。
他這一石打的是那大白熊額頭。
但見白熊兩雙凶睛開合之間,噴出兩股毒水來,飛濺出一丈多遠,一陣陣腥臭之氣撲鼻而來。
不用問,准知那黑水必然含有奇毒。
雲霄越發不敢大意了,就在毒水噴出的剎那間,他身形已然縱地,落到獅子身邊,用手一拍獅頭。
「嗖嗖嗖」當堂噴出一排十二支毒藥弩箭來,完全射向那猛虎身上。
猛虎被擊,闊口一張,從嘴中噴出十二柄飛刀,一刀刀又全扎在了那狼的身上。
從狼的七竅之中,放出了七股白煙,被風一吹,白煙迷漫,剎時間遮成一片,彷彿罩下了一層細沙帳幔。
雲霄深知天蠍教中的人,全都狠毒萬分,這白煙必是迷魂毒煙一類,哪敢大意,一邊閉氣停住了呼吸,迅忙騰身跨上了獅背,兩腿用力一夾,驀然間,轟轟隆隆一陣大響,獅身下輪子立即轉動,直向中間陣門奔去。
總鏈一動,其餘的四獸,也跟在獅子背後行動,轉瞬之間,歸了原位。
可是,雲霄並不就此作罷,在他躍下獅背之際,太阿神劍已然出鞘。
矮身揮劍,「鏘!」的一聲,劍鋒過處,削斷了獅子四足,跟著又是轟然一聲大震,宛如是重物墜地,震得四壁都在搖晃。片刻工夫,聲息煙散。
雲霄方始長噓了一口氣道:「好厲害呀!」
浮塵子此際,面上始現出了喜色,笑道:「雲施主神功蓋世,貧道十分佩服。」
柳春一翻眼道:「當然啦,我雲哥哥的本事大著呢!連湖海七怪都服了,你敢不服?」
浮塵子笑道:「雲施主的武功是很高,就憑你小施主敢來天蠍教的枉死城,本事也決錯不了。」
柳春被人一恭維,嘻嘻笑道:「我雖然比不上雲哥哥,但也決不含糊。」
雲霄笑道:「小鬼頭,別盡朝臉上貼金了,還有一陣呢!」
前行兩三丈,就到了「七禽奪天」一陣。
此陣全是飛禽,飛鷹、鷸、鶴、鵬、燕、雀、大鵬共為七禽。
每一種飛禽,代表著一種武功路數,或是凌空突擊,或是攔腰急襲,或是地下猝起,使人防不勝防。
雲霄站在陣外,打量了一陣,倏然想起了浮塵子那句話,「物相生克」,觸動了靈機,微微一笑,沖了進去。
身甫入陣,機括聲響,立即發動。
雲霄早已想好了破法,循著物相生克之理,每一種飛禽襲來時,就用一種動物的路數抵擋。
鷹撲,就用兔滾……
鶴啄,就用猿擊……
就這樣,一一拆解,不到半個時辰,七禽奪天陣又被他破了。
柳春先就歡呼起來,叫道:「藹-七禽陣又破了!」
雲霄雖勝不驕,卻恭身向浮塵子道:「老道長,你這時可以自由了吧?」
浮塵子稽首誦了一聲:「無量佛」
接著道:「貧道感激施主相救之德,雖只我一人獲釋,武當派三百道侶受惠無窮,貧道敬此謝過。」
說著又打一稽首,轉身而去。
四人立又循路前行,又約三四丈,有一石壁阻路。
石壁宛如天生一般,把去路堵得死死的。
雲霄望著那石壁大大一怔,用力推了幾下,絲毫不動,輕搖一下頭,轉向柳春道:
「我的小諸葛,你可有法兒過去嗎?」
柳春眨了幾下眼,倏地一指石壁左側,道:「哥哥真笨,你看那不是門環嗎?」
雲霄看去,果見在自己身側,石壁上有一個銅環,深陷在石內。
他微微一笑,伸手抓住那銅環用力向懷中一拉。
「錚」的一聲響,石壁動也未動。
他不相信自己會扯不動,再次用力,貫足了十成勁,可是仍然不動如故,不由得十分詫異。
舒元插口道:「雲大哥!你不會向橫推嗎?」
雲霄聞聲恍然大悟,立即揮兩掌抵住石壁,使出十足功力往橫里一推,朝裡面一壓。
驀然間轟轟兩聲大響,一段石門,居然被他震成粉碎,倒塌下去。
突然間一聲響亮如洪鐘的佛號,傳入耳中:「阿彌陀佛……」這一聲佛號嚇了四人一跳,注目看去,就見迎門兩三丈遠,跌坐著一位老尼。
原來那老尼乃是少室白蓮庵的慧清老尼,她乍聞施琳的叫聲,似乎也吃了一驚,忙道:「是琳兒么?」
「是我!師父我就是琳兒!」
施琳似因驚喜過度,歇斯底里地叫著,人已撲向老尼身邊而去。
雲霄也緊走幾步,向老尼施禮道:「弟子云霄,給大師行禮。」
慧清老尼慈祥地撫摸著施琳的秀髮,緩緩地道:「他就是雲門世家的小施主么?老尼幸會了。」
雲霄道:「大師在此,莫非也是在守陣么?」
慧清老尼道:「貧尼被困在此,並非為人守陣,只是為遵守一項諾言。」
雲霄道:「但不知什麼諾言!」
慧清道:「找回舍弟的太阿神劍。」
雲霄聞言倏然一怔,忙道:「劍在我處,乃雷天化老前輩死前所贈。」
慧清老尼突的站起身來,雙目射出一股懾人的寒光,冷冷地道:「那你就快把神劍還我!」
雲霄往後退了一步道:「不知大師要此劍何用?」
慧清老尼道:「還與天蠍教主,以贖我自由之身。」
雲霄哈哈一聲朗笑道:「當初雷天化贈劍之時,我曾和他有個諾言,所以此劍不能給你。」
慧清老尼冷冷地道:「你有什麼諾言?」
雲霄道:「你要我憑仗此劍,蕩平天蠍妖孽,為他報慘死之恨!」
慧清老尼道:「死人之言難憑,我目前要先贖還自由要緊,快還我劍來。」
雲霄又是哈哈一聲笑道:「要劍容易,除非破了這禁錮群雄的枉死城!」
意清老尼道:「此處如破,貧尼又要劍何用?」
施琳突然插口道:「師父!從紅廟到這裡,雲兄已破了兩關,所余最後一關,還不是唾手可破。」
慧清老尼尋思了一陣,嘆息了一聲道:「你哪知道這第三關腹心之地,更險過先前兩關。」
雲霄道:「只要我們能夠放出被禁錮的高手,再險的枉死城也阻不了我們。」
慧清聞言,轉眼看了看施琳,點一點頭道:「好吧!要動手就得快,遲了怕會節外生枝。」
她說著,倏地一轉身,就朝身後窄門內走去。
施琳朝著雲霄一招手,四個人迅快地也跟著走了進去。
前行丈許,但覺地勢斜向下伸,同時也越來越黑。
好在五個人全有很高的武功造詣,眼神非常人所及,雖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也還能辨出方位來。
只有柳春功力稍差,他伸手抓住雲霄的衣角,驚訝道:「雲哥哥!你看得清楚嗎?」
雲霄道:「勉強還瞧得見。」
柳春道:「咱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雲霄道:「此處像是一條甬道,……呵,現在忽然寬闊了,倒像走入一個巨大的地底穴窟之內了!」
柳春道:「難怪我覺得更黑暗了,連你的身影也瞧不見了呢!」
他們在說話之間,前行已有三五丈遠近。
慧清老尼忽然道:「前面崖壁上,似有一道門戶……」施琳突地自告奮勇道:「讓我過去瞧瞧!」
她說著,邁步就往前走。
慧清老尼忙道:「琳兒!留意地下有沒有陷階……」施琳方說一聲:「我知道了……」就當她話聲未了,空中驀然刮過一陣微風,迎頭罩落。
舒元倏地驚叫了一聲,道:「網!一張大網!」
施琳聞聲警覺,果見一面大網迎頭罩來,離著頭頂已來不及一尺了,不由得失聲叫道:「糟……」在這個當兒,任她武功再高,也難躍出這片大網。
慧清老尼也不禁失聲叫道:「琳兒……」雲霄驀然輕笑了一聲道:「施姑娘休慌,這片網阻不了我們。」
話聲中,翻手一揮太阿神劍,飛縱過去,疾然削划而下。
那張大網本來不怕尋常刀劍,否則焉能困捕住闖入的武林高手。
可是,碰上了太阿神劍,乃當年秦始皇所持的王者之劍,神兵利器,卻也抵擋不住,剎然一聲,頓時裂開。
那面大網就從兩人身上透穿而過,落在地上。
慧清老尼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好險,若不是雲施主身手快捷,只要琳兒被網罩住,動彈不得,有劍也無法施展。」
一行五個人踏網而過,走入那道門戶之內。
柳春走得慌張,一直撞到牆上,驚叫了一聲道:「咦!這是什麼?」
伸手摸去,觸指一片光滑冰冷,又道:「乖乖!這是一道鐵牆呀,怪不得雲哥哥撞它不動。」
舒元道:「如不用鋼牆鐵壁,怎困得住那麼多武林高手?」
雲霄介面道:「恐怕並不只此一道鋼牆鐵壁吧?」
說話間,幾人已然又進去兩三重門戶。
驟然間,燈火大亮,原來到了一處寬大的石室,空蕩蕩的並無陳設,但卻點著二三十處松油火光,煙氣熏人。
「師妹……」突地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雲霄正自驚異,心忖:「這是什麼人,喚的是誰……」「平哥……」施琳忽然悲叫了一聲,人就朝一處角落裡奔去。
角落裡那人驚悸地大聲叫道:「師妹快止步……」他喊聲未了,施琳已到了跟前,驀然間一聲大震,從石室頂上,落下了一座鐵籠,疾電似的罩落,頓時把施琳姑娘罩在其中。
她悲痛地又喊出了一聲:「平哥!」
慧清老尼睹狀,就待縱撲上去搶救。
倏地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是師妹么?」
慧清老尼聞聲止步,怔了一下道:「你是韓師弟么?」
那人道:「小弟正是韓翊,被困此地已兩個多月了!」
慧清老尼道:「那一位是什麼人?」
韓翊道:「大師兄站下弟子楊海平。」
雲霄突然插口道:「韓前輩,可還記得我雲霄?」
韓翊突現沮喪之狀,驚問道:「雲霄你來啦!這可就真的一網打盡了!」
雲霄道:「我們是來打破這地下鬼城,救你們出險而來。」
韓翊道:「難道你們不是被擄來此?」
雲霄道:「料他們天蠍教還沒有擄我雲某的高手……」「好壯語,這才像我的徒弟……」另一陰影暗處,倏地傳來人聲。
雲霄吃驚地道:「師父!你……」
那人哈哈笑道:「我怎麼啦?……我是陰溝裡翻船,這跟頭栽得冤。」
雲霄使目四下一掃視,但見每一松油燈下,跌坐著一人,都像枯屍一般動也不動。
他心念一轉,忙道:「師父,你們可能移動么?」
癲仙凌渾道:「我等全被一種無色毒網所罩,皮膚只一觸上,立即全身潰爛而死,哪個敢動?」
雲霄道:「但不知如何才能救得了你們?」
凌渾道:「除非你一舉能盡毀這三十六盞燈火……」雲霄聞言,細一打量這石室,少說也有二三十丈方圓,每燈間隔丈余,分佈著三十六盞燈火,如打算一舉全毀,實在是件難事。
剎時間,難住了雲霄,他眼望著那些燈火,獃獃地出起神來。
柳春大眼連眨了幾下,突然道:「我有辦法了!」
雲霄道:「說出來聽聽!」
柳春道:「咱們這不是有四個人嗎,各對正一方,用掌力滅那燈火,我想還並不怎樣難!」
凌渾介面道:「小兒之見,那樣可就害苦我們了!」
柳春有些不服氣,抗聲道:「你不說一舉毀去那燈火嗎?怎麼又不行了呢?」
凌渾道:「對呀!我是說毀去那些燈,如果熄而不毀,熱油外溢,我們可都要變成油炸檜了!」
雲霄聞言,立時又發了呆,搜盡枯腸也想不出可行之法來。
在這時,隱隱聽到一片吵雜喝叱之聲遙遙傳來,時斷時續。
雲霄准知必是天蠍教人發現了紅廟的總弦被破,可能是一些天蠍教高手們沖了進來。
這一來他心中更急了,不停地搓手搔頭。
舒元突然道:「雲大哥!你那天趣掌,如化作劍式,不知有沒有辦法!」
一言立使雲霄獨動靈機,倏地翻手抽出來太阿神劍,笑向慧清老尼道:「前輩請恕雲霄無禮,在我劍法施展開時,煩各位坐在地上不動,免為劍氣誤傷。」
慧清老尼驚愕了一下,她卻不相信雲霄的劍術,會到了馭劍的境界,忙道:「你認為可以嗎?」
柳春介面道:「可以的,可以的!你看不起我雲哥哥呀?」
慧清老尼瞟了柳春一眼,默默地坐在地上。接著舒元、柳春也坐在地上。
雲霄掃了眾人一眼,突然低嘯了一聲,呼了一口氣,運轉真力,先搶劍舞起了一團劍氣,忽地化為一道虹光,星馳電射神速絕倫地向正面九盞燈火衝去。
眾人但覺在這間石室內,劍氣迷漫,一眨眼間,九盞燈火全都熄掉。
跟著,又見那道長虹,繞室轉了一個圈子,一晃而過,全室燈火全熄,劍虹倏失,室中頓成黑暗。
眾人心中方自驚喜,驀地轟然一聲大震,洞壁竟然倒塌了半邊。
雲霄劍勢方收,並不稍停,縱身打從倒塌壁洞中竄躍而出,神目一掠四周,但見殘牆斷垣林立,原來已然上到了地面。
這裡正是阿房宮廢遺址……
正驚愕間,忽見從一處斷壁後面,轉出來一群人。
此際已然又到黃昏時分了,晚霞滿天。
雲霄打量那些人,見頭前走的是兩位白衣美婦,乃是那花仙仇貞和天蠍教主仇湄娘。
後面跟著有十幾個人,高矮肥瘦全有,其中有雲霄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
最扎眼的人物,一個是雲門道子云漢,使雲霄一見眼紅,仇火立燃。
另外是兩位番僧打扮的人物,生相兇惡,令人望之心驚。
花仙仇貞見雲霄微微一怔,冷冷地道:「你就是那瘋老頭的傳人么?」
天蠍教主道:「對的,這小子名叫雲霄。」
仇貞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的能耐不錯,偌大一個天蠍教,已被你攪得功敗垂成,你是值得驕傲的。」
雲霄微微一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你豈知邪難勝正么?」
仇貞冷冷地道:「我一生從不信什麼邪正,誰邪誰正,很難下個定論,但我只相信一件事……」雲霄道:「什麼事?」
仇貞道:「一個力字,誰的力量大武功高,誰就能主宰武林,不然的話,就得被取消掉。」
雲霄道:「你可是認為你的力量夠大,武功夠高了么?」
仇貞轉身一指身後那十幾個人,冷冷地道:「看到沒有?有這武林十大高手,足可要你小子的命!」
雲霄哈哈一陣狂笑道:「你是說身後那十個人么?除了那兩位番狗之外,全都是雲霄手下敗將,算不得什麼高手!」
仇貞道:「如合他們十人之力,只怕你也難以招架……」她話音方落,驀然間風聲颯颯,幾道人影一齊湧出,成一列隊站在雲霄身後。
一個沙啞的喉嚨道:「仇丫頭,你算錯了吧!憑我們幾個老不死的,一對一,你未必就有取勝的把握。」
仇貞嘿嘿一聲冷笑道:「但也未必就會敗。」
她說著揚手一揮,天蠍教主仇循娘發出一聲尖嘯,轉眼之間,牆後壁角,現出來有幾十位武林好漢。
這一來莫說雲霄心驚,就是在場的人,誰也禁不住有些膽寒。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宣誦佛號聲:「阿彌陀佛……」接著又是一聲斷喝道:「少林弟子,即刻退出這場是非!」
這一聲頗具威勢,在場中的少林弟子,聞聲立刻向後倒退出去七八丈遠。
殘垣後面,緩緩轉出一個老和尚,因他法相莊嚴,神態肅然,雖已僧袍破爛,並不覺得怎樣惹眼。
他朝著仇貞一合十道:「老袖已遍嘗了蛇毒攻心之苦,幸我佛慈悲,得保殘軀,諾言已了,應還我少林自由。」
說著也不等仇貞答應,徑自緩步走去,片刻工夫,已和那些弟子會在一起。
但聽一聲聲佛號喧騰,宛如是一曲天龍禪唱,場中人全不禁心頭一震。
天蠍教主叱了一聲道:「少一個少林寺,也壞不了我天蠍教……」「無量佛……武當弟子也快退出阿房宮!」
倏地又來了浮塵子,他一聲又喚走了二十多位武當弟子,退出了阿房宮。
那右數十名武林好手,剎時間走得一空,又只剩下了那先前的十人。
天蠍教主仇湄娘看大勢已去氣得發了呆。
花仙仇貞臉上卻是陰晴不定,冷目凝視著對方。
突地冷喝一聲道:「高斯教主,上前和那姓雲的動手!」
通天神魔赤身教主高斯哈赤,應了一聲道:「你可答應將那小女娘給我?」
仇貞冷冷地道:「十二花姬全數都給你如何?」
高斯哈赤把頭一搖道:「不行,她們一百二十個抵不上那小女娘!」
仇貞沉思了一會,罕地眼露凶光道:「好!我答應,但你得斃了那姓雲的小子。」
「好!」高斯哈赤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大踏步走了出來。
離著雲霄還有一丈多遠,站住了身軀,雙拳一晃,喝道:「小子,過來受死!」
癲仙凌渾掃了對方一眼,輕聲道:「霄兒,你行嗎?」
雲霄道:「無妨事的!」
話聲中,他挺身而出。
高斯哈赤此際腦里充滿著薛玲的影子,不惜忍氣吞聲,給人家為奴婢,圖的就是美人芳心。
此際,只須將對方這小子擊倒在地,就可得到那嬌滴滴的美人兒,哪能不樂開了花心。
所以,他一見雲霄出聲,更不打話,掄拳便打。
他人高體壯,臂長拳大,掄動起來,彷彿是舞動著兩柄流星錘。
拳出處,強風勁厲震耳,可見他力氣之大。雲霄見對方赤手空拳,他也無法亮劍,而且對方拳路,和中原武功不大相同。所以一上來搶先躲閃了對方三拳方才出手還擊。
他在武關會見過這猛漢的兇相,存心打算一試對方到底有多大的拳力。於是,他先施展出師門的混元掌,左掌倏地一托右肘,驀地拍出一掌。
凶漢高斯哈赤,此時也正好搗過來一拳。
拳掌相交,「蓬!」的一聲。
雲霄被震退有四五步,趕忙一運氣,毫無所傷,沒有半點兒不適。
凶漢高斯哈赤也被震退了四五步。
但他可就不行了,立感血氣翻騰上涌,連忙調運了一口真氣,方始平復下去。
丐仙莫邪見狀,深怕雲霄受了傷,忙道:「霄兒退回來,讓我老要飯的領教人家一下域外武功。」
仇貞尖喝一聲道:「臭要飯的,你要臉不要,不是講好的一對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