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齊茵哼一聲,冷冷的介面道:「我們又不是公門捕快,憑什麼抓人家?」

薛陵一怔,知道她故意找自己麻煩,這是有理說不清之事,當下默然不語。

方錫忙道:「依齊姑娘之見,應當如何?難道咱們就白白的讓那廝跟住不成?外人不明內情,以為咱們個個都沒覺察,定然暗暗哂笑咱們。」

齊茵道:「有道理,那就直截乾脆的當面質問那廝,他如不說,咱們就擒住他。以我想來,這人可能是萬惡派的人馬。」

她剛剛頂撞薛陵不該說出抓人之言,但眼下自家卻說要擒住那廝,前後矛盾至此,只激得薛陵一肚子悶氣,無可發作,不禁狠狠的瞅她一眼。

齊茵回報他一個白眼,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齊茵啊!你只是個醜丫頭,莫要讓人家多瞧兩眼,就誤以為長得很美。更莫要自作多情,到頭來被人家一腳踢開,那才叫做後悔莫及呢!」

薛陵聽了這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暗忖我若是道出李三郎之事,包管你往後做聲不得,永遠不敢再說這等冷嘲熱諷的話。

他心中一陣激動,幾乎就開口說出。但回心一想,卻又打消此念。齊茵一路上總是冷言冷語,方錫和白蛛女初時很替他們兩人難過,後來聽慣了,便不放在心上。他。呵佯裝沒聽到,白蛛女問道:「方錫,那人長得什麼模樣?」

方錫道:「我也不知道,以前許多次見到他,只見到他的側面或背影,從未見過他的正面。」

白蛛女訝道:「若然如此,你怎知前後所遇的定是同一個人?」

方錫笑一笑,道:「我是從他脖子的粗細,加上雙手的形狀,認出都是同一個人。要知任何人喬裝改扮之後,面貌可以變得完全不同,但這條頸項的粗細和一隻手掌的形狀。決計無法改變。話雖如此,這等眼力卻須得嚴加訓練過,方能一眼認出,這一門功夫,也有不少秘訣,我以後才告訴你,現在咱們須得行動啦!」

白蛛女欣然道:「好,你自己說要教我們這門功夫的,將來可別賴賬。走吧,我可急著瞧瞧是不是萬惡派中的人?」

他們兩對連同許平一共五人,放步前奔,走了數里,但見大路邊有幾家賣酒賣茶以及面飯等小店,在一家茶肆中,有幾個路人和幾個鄰近的鄉民在內。乍看全無可異之處。

方錫突然在茶肆門前停下腳步,說道:「我渴死啦!且喝兩碗茶才上路,你們喝不喝?」

薛、方二人十分注意地觀察肆內之人,但見其中一個漢子,面向著門口,但正在低頭啜飲,瞧不見面貌。

不過從他的裝束以至攜帶的隨身行李,都似是十分普通的出門人,若不是方錫說出那一番話,他們絕難動疑。

許平真心真意的應聲道:「我也喝兩碗………」

奔入肆內,便催那賣茶的老嫗快點倒茶。

薛、齊、白三人也走入肆內,薛陵道:「你們喝吧,我到隔壁去買點吃的。」

說罷,轉身自去。齊茵道:「我洗洗手,這路上的塵土真多。」

舉步向店后的水井走去。白蛛女叫道:「齊茵,我也想洗手。」

說時,急急追去。她掠過那個低頭喝茶的漢子身邊,那人突然橫躍丈許,把別的茶客都駭了一大跳。

這個漢子轉目環顧,但見前面有薛陵把守,後門有齊茵。肆內有方錫、白蛛女和許平三人。

他查看形勢之時,雙眼光芒閃動,極為銳利,一望而知非是普通的江湖客。

但見他面色焦黃,雙眉又濃又長,身子甚高,形貌有點奇特,使人一見之後,難以忘記。

他冷冷道:「諸位是幹什麼的?何故找俺的麻煩?須知俺也不是好惹的。」

他說得一口山東腔調,聲音響亮震耳。

白蛛女格格一笑,道:「誰惹你了?」

那大漢狠狠盯她一眼,道:「你剛才使了什麼手腳?」

白蛛女道:「你若是不知我使什麼手腳,怎能向我質問?」

齊茵尖聲道:「這廝想找我們的麻煩才是真的,喂!你叫什麼名字?」

那大漢瞧她一眼,道:「俺姓王名恭。咱們從來未見過面,怎會找起你們的麻煩?」

齊茵道:「彼此彼此,我們也沒見過你,又怎會找你麻煩?」

她微笑一下,又道:「若是誤會,你就喝你的茶,我們走我們的路。老王你瞧這樣可好?」

王恭道:「你們請吧!」

逕自歸座喝茶。薛、齊等人都不再把守通路,王恭瞧了,眼中的緊張神情頓時消失。

薛、齊等人吃喝過,便又上路。走了兩個時辰,已遠距襄陽六七十里。眾人進入一座大鎮,找一家飯館子,歇下不走。

大約坐了一頓飯之久,白蛛女哼一聲,道:「那廝又趕來啦!」

眾人都向街上望去,瞧了一會,都沒找到那個黃面長眉的王恭。

白蛛女忽又道:「他已經走到三丈以內啦!」

眾人紛紛轉眼打量行經店門外的人,但見一個禿頭大漢緩緩走過,此人膚色黝黑,雙眉稀落,嘴唇甚厚,跟那王恭的相貌全然不同。

方錫起身走出店外,向那禿頭大漢的背影瞧了一眼,立刻朝眾人打手勢,表示此人便是。

他乃是用觀測頸項一術辨認出來。可知王恭已化裝成如此模樣。

眾人迅快離店,登車上馬,除了薛陵之外,都趕將上去,一忽兒就掠過那禿頭大漢,出了此鎮。

馬車由許平駕駛繼續前行,車中的齊茵、白蛛女一同躍到路邊,隱身樹后。

方錫把馬匹系在車后,自己甩鐙下馬,隱身在大道的另一邊。這條大道上,這刻寂然無人,正是生事動手的大好時機。

白蛛女道:「這廝武功可真不錯,中午我在茶肆中,同他施放黑神蛛絲之時,雖是得手,竟也被他發覺。」

齊茵道:「剛才他行經飯館門外之時,可是黑神蛛向你示警么?」

白蛛女道:「是的,那禿頭大漢一定就是王恭,我的神蛛決不會錯。」

齊茵道:「自然錯不了,方兄也認出來啦,但我卻想不透這廝是什麼來路?如若是萬惡派之人,既知道我們業已動疑,難道還有這等膽子緊跟不舍么?」

白蛛女道:「他一定以為化裝之後,我們認不出他。我倒是有一件事覺得很奇怪………」

齊茵道:「什麼事呀?」

白蛛女道:「那王恭即使是萬惡派之人,我們也用不著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直到這兒才向他動手啊!」

齊茵道:「我們不得不多費時間氣力之故,便是因為朱公明住在襄陽,假如我們苞王恭動手,萬一驚動了朱公明,豈不傷腦筋?況且我們多走數十里路,便可以測探出這王恭是不是特意跟蹤我們?」

白蛛女道:「你們也太小心啦!」

突然住口,向來路遙遙望去。

在數裡外一條人影大步走著,在他後面十多丈,一騎緩轡而行。這條人影正是那禿頂大漢,在他後面的一騎,卻是薛陵。

這時變成薛陵在後面押著這個行蹤詭秘之人,向眾人埋伏之處走來。不一會工夫,那禿頂大漢已走到切近。

齊茵颼地竄出,攔住那大漢去路。後面的薛陵也飄身落地,迅快奔上來,變成前後攔截之勢。

那禿頂大漢訝異地打量齊茵,由於道路受阻,便停下腳步。他神態十分從容,道:「姑娘為何攔住在下的去路?」

說的一口山西腔調,侉聲侉氣,甚是道地。

齊茵道:「我姓齊名茵,你貴姓名?」

禿頂大漢道:「在下李貴,姑娘有何見教?」

他一直不曾回顧,似是全然不知薛陵已追到他背後一丈以內。

齊茵道:「不對吧?你中午時自稱王恭,是山東口音,怎的目下又變成了李貴,而且變成老西?」

李貴道:「姑娘別開玩笑,在下那曾見過你?」

齊茵面色一沉,道:「你到底姓甚名誰?」

李貴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李貴便是。」

齊茵道:「好,拿下了你,自然查得出你是什麼身份?」

她一揮烏風鞭,鞭絲劃過空氣,發出刺耳的「嗤」一聲。

李貴退了兩步,大驚道:「姑娘這是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想打劫不成?」

齊茵冷冷道:「少廢話,你就算化作飛灰,姑娘也認得出你是誰。」

這句話竟使對方大為震驚,但見他伸手在腰間一摸,光華閃耀,敢情已掣出一口。哄刀。

此刀刀身柔軟,可以圍在腰間,外人萬難瞧出。

他沉聲道:

「老西我自問從未得罪過姑娘,但你如是苦苦相迫,可別怪老西動刀子了。」

後面的薛陵哈哈一笑,道:「老西,你自家估量一下,我們隨便你挑一個做敵手。」

李貴迅快轉頭一瞥,突然間向右方躍去,身法極快。樹叢中一道人影冒起,雙刃舞出千百道寒光。

李貴一眼瞥見,身形倏沉,落在路邊。他乍落又起,改向左方躍去。

那邊樹叢后也飛起一條人影,手提長劍。兩人在半空中堪堪碰上。李貴大喝一聲,響若雷霆,緬刀猛劈出去。

刀法極是狠辣凶毒,竟然是奮不顧身的招式。

忽見對面的敵人突然橫移數尺,恰好讓過他這一刀。李貴心中駭然,這才曉得敵人竟是崑崙派高手,方能在空中改變方向。當即變化刀招,嚴密護住全身,身形亦已往下急墜。

他腳落實地,目光一掠。但見薛陵已橫躍過來,攔住去路。後面丈許外是齊茵,不住發出冷笑之聲。

方錫飄落在他左方一丈左右之處,形成三面包圍之勢。至於空著的右方,則有白蛛女提著雙刀,站在路上守候。

李貴先前滿以為這數人之中,最弱的是方錫和那大男孩許平。是以剛才改向方錫那邊闖逃。

殊不知方錫竟是崑崙高手,功力深厚無比。只怪自己走了眼,竟沒瞧破他的真本事來。

大路上一人疾快奔來,卻是許平。他已把車馬停在二十餘丈外,空身奔回來瞧熱鬧。

這一來大路上變成白、許二人把守,李貴似是深知薛、齊二人的厲害,又探出方錫的本事,如若向這三方闖去,非被他們纏住不可。

他心念一轉,立刻向白、許二人那邊躍去。白蛛女雙刀旋風般截攻上來。李貴緬刀連發兩招,居然把她震退了一大步。

李貴趁這空隙,斜躍出圈。許平大喝一聲,揮拳撲上,攔住去路。

許平雙拳齊發,拳力山涌,雄勁無儔。李貴這時方始曉得這個大男孩敢情更是難惹,可是這刻已不容他後退。

只好揮刀猛攻。許平使出齊茵所傳的廿四招「殘拳」,迎面硬拚,一連數拳,把蚌李貴打得不得不步步後退。

薛陵、齊茵、方錫等人已移到路上,團團包圍。薛陵大喝道:「此人既是拚命欲逃,可知大有隱情。阿平,你即管使出煞手取他性命。」

許平心中顧忌一去,精神大振,雙拳更加威猛沉雄。李貴看看勢頭不對,自己竟連一個乳臭未乾的男孩子也打不過,凶心大起,立時賣個破綻,讓敵拳攻入。

但聽「砰」的一聲,他左臂已挨了一拳,但那口緬刀也劈中了敵胸。

齊茵駭得閉上雙眼,不敢瞧看。原來那李貴手中的緬刀,鋒利已極,連尋常兵器也能削斷。

何況是血肉之軀,焉能抵擋?

許平練成了護身神功,不畏兵刃拳腳,是以他才會讓敵人緬刀砍在身上。齊茵知道許平的心思,更知這護身功夫罩不祝哄刀的鋒快,是以駭得心膽皆裂,閉上雙眼,不敢瞧那慘象。

別人雖感到不妙,卻沒有閉眼。因此,人人都見到許平一拳把李貴震飛。他發拳在先,李貴出刀在後,中間有一線之差。

許平胸上衣服裂開,古銅色的皮膚上,現出一道白色的痕迹,久久不褪。但卻不曾損破流血。

相反的人那李貴亦曾運集功力,硬挨他一拳,卻熬受不住了昏倒在塵埃之中。

薛陵歡呼一聲,奔上去伸手點住李貴穴道。齊茵趕快睜眼,但見許平無恙,喜出望外,奔到他面前,柔聲道:「你沒事么?」

許平道:「還好,剛挨刀之時,可是真痛呢!」

齊茵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護身神功可以禁得住寶刃的,總算你造化大,下次碰上寶刀寶劍,萬萬不可硬挨。如若被砍傷見血,那就沒有命了。」

許平道:「我記住啦,怪不得那麼痛……」

他們迅即抬起李貴,向前奔去,找到車馬,把李貴放在車內,緩緩往回走。

在趕返襄陽的路上,薛、齊等人輪流審問李貴,想盤問出此人的真正來歷。可是一無所得。

而且此人傷勢不輕,時時陷入昏迷中。

看看已快到達襄陽,天色也近黃昏。方錫攔住馬車,向薛,齊二人說道:「咱們務須從速把這裡之事解決,否則,帶了這麼一個人入城,很易傳揚出去,以致泄露了咱們的行蹤。」

薛陵道:

「我也這麼想,但那廝極是狡詐老練,我已用盡法子。甚至使出截脈手法,使他痛苦難當,但也無法迫他說出一句真話。」

方□向齊茵望去,問道:「齊姑娘呢?」

齊茵道:

「他一味裝死,我也沒奈他何,不過我知道這廝一定是我認得之人。」

薛陵訝道:「為什麼呢?」

齊茵白他一眼,故意不說話,方錫明白她的意思,便道:「齊姑娘從何而知?」

齊茵立刻答道:

「我們動手之時,我說了一句化了灰也認得他的話,他登時張惶奪路而逃。可見得定是我識得之人。」

薛陵這時那有心思計較她的態度,一逕沉吟道:「這就奇了,他是誰呢?瞧來他武功之強,不在當世名家高手之下。只看他硬攻方兄的兩刀,即可斷定如此。阿平全靠運氣好,才容容易易的擊倒了他。」

方錫道:「不錯,這廝的武功決不在兄弟之下。武林之中,這等人物到底不多,你們可想得出來?」

齊茵忽然間道:「這一宗算不算得是奇怪之事?」

薛陵道:「自然是大大的奇事。」

齊茵白他一眼,冷冷道:「誰問你了?」

方錫知道她這一問必有文章,忙道:「可以說是十分奇怪。」

齊茵道:「若然算得上是奇怪之事,那麼我就要拆看瓊姊的錦囊了。」

方錫大喜道:

「快拆,快拆,她老人家當真有未上先知之能,世間之事,無有不知。目下此人的來歷關係重大萬分,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白蛛女笑道:「紀大姊年紀輕輕的,你怎麼叫起她做老人家來了?」

方錫也失笑道:「我一時糊塗,心中又充滿十分尊敬之意,便不覺稱她為老人家了。」

齊茵摸出一封柬帖,說道:「她的錦囊妙計,我已拆過一個,這是錦囊之內套著一個,厚重得緊,不知為了多少張紙呢?」

白蛛女問道:「第一個錦囊幾時拆的?我們都沒聽你說啊!」

齊茵面色突然陰黯起來,輕嘆一聲,道:「她在第一個錦囊之內,愷切勸導我不可對薛陵生出仇恨之心,她說天意如此,不是人力所能挽回,要我順天行事,反正人生如朝露,轉瞬便消逝了。」

白蛛女感嘆一聲,道:「這話很有道理。」

齊茵道:「正因此故,我才會和你們一同上路。如若不是瓊姊的留言,只怕今日的局勢,已不知變成什麼一個樣子啦!」

這話不啻說假如不是紀香瓊的錦囊留言,她早就殺死了薛陵,局勢自然大變特變。薛陵肚子里雪亮,卻裝出沒有聽懂,一味發怔。

齊茵向他冷笑一聲,這才拆開錦囊。這才發現裡面還有一封密柬,封皮上寫著:「驚人鉅變之後拆閱。」

另外有一張小箋,上面寫著:「如有形跡可疑,擅長易容之人,跟躡汝等蹤跡。務須全力擒下,以報血海之深仇。茵妹可查看此人胸部,即能瞭然矣。」

齊、薛二人都明白箋中之意,白、方二人卻全然不懂,空自瞪大眼睛。但見齊茵迅即彎腰伸手,一把扯破此人胸口衣服。但貝他胸毛粗密,左方有一塊碗口大的疤痕。

齊茵咬牙切齒,恨聲道:「果然是這廝,總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教他自己送上門來,讓我得以清償血仇………」

方錫見薛陵不算十分激動,便向他詢問道:「這人到底是誰?」

薛陵道:「此人便是霹靂手梁奉,曾任錦衣衛指揮多年。寒家滿門被害,這廝也有份兒,乃是第一名幫凶,向來和朱公明搭檔,惡孽如山。他曾與朱公明兩人合力追奪金浮圖之鑰,其時齊前輩偕同夫人暗助那持有此鑰的梁夫人,齊前輩先讓齊夫人暗中保護梁家,一夜忽然被害,臨終之時,曾說出已用火器傷了兩蒙面人之一,火器乃是擊中胸口。齊前輩單憑這一點線索,終於在二十年後的齊家莊盛會上,查明梁奉正是被齊夫人所傷之人。」

他雖是讓得很簡略,但方、白二人都已明白。眼見齊茵這般悲慟憤恨,也不由得萬份痛恨那梁奉。

都想若不是這些惡人們興風作浪,世間焉有如此傷情恨事?

齊茵把梁奉抓起來,躍出馬車,向曠野中奔去。薛陵、方、白三人緊緊追隨,只留下許平一人看守車馬。

他們霎時間奔到一處,薛陵緊行幾步,趕上齊茵,道:「這兒正是下手的地方。」

齊茵轉眼一望,這才發覺此地是一處亂葬崗,白楊蕭蕭,冢墓無數,但所有的冢墓都沒有碑碣。

只不過是黃土一坯,蔓草荒煙,顯得異常的凄涼冷落。

她把梁奉丟在地上,掣出一口短劍,先挑斷了他四肢大筋,這才解開穴道。那自稱李貴的禿頭大漢悠悠醒轉,流目打量四下景物,方自失驚此地如此荒僻,忽又察覺齊、薛二人神色不善,更是怖駭不已。

齊茵面罩寒霜,殺機籠眉,冷冷道:「我們非取你性命不可,但在你受死之前,我很想親耳聆聽你報上真姓名,只不知你可有這份膽氣沒有?」

李貴半晌說不出話,最後才吶吶道:「這是怎麼回事?在下犯了何罪?」

齊茵長笑一聲,甚是凄厲刺耳。薛陵怕她氣壞了身子,當下沉聲道:「你有膽作惡,殺人無算,何故沒有膽子說出真姓名?假如你說出真姓名,那就表示你有作惡做孽的資格。我們爽爽快快的送你一刀,免去了剝皮割肉,剖胸剜心的凌遲之苦。」

李貴睜大雙眼,面色如土,眼珠儘是紅筋,形狀甚是可怕。他已發覺對方似是已識破了他的本來面目,殺機極盛,今日決計難逃一死。

想來想去,猛一橫心,橫聲厲笑道:「好,好,說就說吧,老子霹靂手梁奉便是。」

齊茵銀牙咬得咯吱咯吱的響,道:「你廿余年前胸口被火器燒傷之事還記得么?」

梁奉獰笑道:「老子自然記得,那個婦人手段好生歹毒,她是你的什麼人?」

齊茵道:「萬惡兇手聽著,她就是我的親生之母,江湖人稱齊大娘的便是。」

梁奉一怔,道:「果然是她,朱公明的才智實是高人一等,他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猜測到了,但齊南山也實在是個深沉無比之人,居然掩飾得極好。齊大娘墓內的棺木中,居然真有□禮。」

齊茵厲聲道:「你們竟然動過墓中的棺木么?」

梁奉道:「如若不曾動過棺木,恐怕你這刻已沒法子站在這兒耀武揚威了。」

方錫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梁奉道:「說來簡單不過,假如我們不是動過棺里,見有女屍,信以為真是齊大娘病筆的屍體。哼!哼!齊家莊早就毀為平地,齊家之人,決難有一活口,那時候齊茵她才不過兩二歲,如何有抗拒之力?」

方錫恍然道:「原來如此。」

梁奉又道:「當年都怪我不信朱公明的話,他主張既有所疑,索性毀去齊南山父女,以絕後患。是我堅持開棺驗看,查個明白,才會中了齊南山的詭計,致有今日敗亡的結局!

唉………」

薛陵恨聲道:「這廝至今猶恨昔年不曾斬草除根,竟不是後悔作下無數惡孽,可見得惡性重大,天生是個該死的凶人。」

白蛛女大以為然,道:「罵得對,他一點也不後悔昔年的惡行,真真該死!」

方錫道:「我卻在想他何以苦苦跟蹤咱們?此舉有什麼用心?」

梁奉道:「我要瞧瞧你們找得到找不到朱公明,這頭老狐狸一日在世,你們就一日寢食不安。如若你們找到了他,我好歹也助他一臂之力,讓他突圍逃走。」

薛陵道:「想不到你還是有點點義氣之人。」

齊茵道:「這等凶毒卑鄙之徒,怎會有義氣可言?」

方錫介面道:「我明白了,他堅信只要朱公明一日不死,你們就一日無暇找他。所以這一次咱們出發之時,一放出風聲,他就趕快冒險跟蹤查看。他未免太自恃他的易容之術了,以為我們瞧不破呢!唉!現在我們才明白何以紀姑娘要咱們故意露出風聲,敢情正是誘他入網之計,真是妙絕人寰,教人不能不五體投地的佩服。」

齊茵冷冷道:「梁奉,你還有遺言沒有?」

梁奉四肢一挺,方知大筋皆斷,無法移動,際此生死關頭,饒他一生如何兇惡,也不由得魂飛魄散,道:「我的兒子……請告訴他……我是死在你們手中……」

他忽然精神一振,道:「我的兒子住在成都,他日後必能為我報仇雪恨。」

薛陵冷笑道:「我們難道被你這一唬,就駭得不敢殺死你不成?」

梁奉居然精神奕奕,冷笑一聲,道:「你們以為我虛聲恫嚇么?真真可笑,我若。夯有八成把握,何必先說出來,讓你們有了提防?」

他一面說,一面大動腦筋。原來他適才意志崩潰之時,本想求他們不要禍延後代。

但突然間記起了一個消息,那就是他躲匿隱跡前夕,接到一個消息,那便是他的手下發現了一個姓梁名學賓之人的蹤跡。

這梁學賓即是齊大娘捨命報恩的梁家的獨生兒子,現下潛居於成都城中。

由於金浮圖之鑰是在梁家手中,所以梁奉從未放鬆過梁家,一直派出無數眼線查訪。

現在他突然想到,假如使齊茵去殺死梁學賓,而這人正是她母親捨生保存之人,待她明白了真相之後,那種尷尬痛苦,定必無法形容。

目下正好詐稱是他的兒子,好讓齊茵他們斬草除根之時,誤殺了他。

他精神一振,登時恢復凶狡之性,迅快一想,便又知道以薛、齊這等人,未必狠毒得生出斬草除根之心,除非是有別的原因,足以打動他們非出手不可。

方錫道:「你到底可有遺言沒有?別扯到旁的事情上。」

梁奉勃然作色,厲聲道:「什麼?你也以為我的兒子不能替我報仇么?哼!哼!我已差人送了一封書信,說明我如若一個月之內不返,便是遭了你們毒手,要他好好的修習朱公明指點的『無敵佛刀』,只要煉成這一宗絕藝,何愁不能殺盡你們,報了今日之仇?」

眾人都聽朱公明說過這宗武功的名稱和內容,不覺聳動。方錫道:「無敵佛刀是怎樣的功夫?」

他故意詢問,以便察看此事是真是假?

梁奉聽朱公明談論過,焉能不懂,當下道:「這一宗神功秘藝系由天痴翁的盤古刀法,加上圓樹大師的般若鋒融合而成。你們聽過這兩人的名頭沒有?」

但見眾人都點點頭,他這才得意地大笑數聲,道:「這就是了,這兩位前輩宗師輩創的絕學,豈是你們所能抗拒?我還記得克定修習這一宗秘藝之時,第一招稱為『開天闢地』,刀勢之奇奧,不必說了。更駭人的是他刀鋒似是吐出冷氣寒光,極是森厲迫人。據說煉得成功的話:這一股從刀上透出的般若鋒神功,能使任何敵人棄械等死,不敢抗拒。」

他話中提及「克定」的這個名字,別人以為是他兒子之名,其實卻是梁學賓最近才改的名字。

至於他述說的秘藝威力,乃是聽朱公明講究過,因而得知。其實那一招「開天闢地」是怎樣的手法訣竅,他全然不知。

齊、薛等人卻聽得深信不疑,這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是以一聽便知的確是刀術中至高至強的境界。

薛陵道:「你兒子未必就像你這般不分正邪善惡,不明是非曲直。是以他縱然煉成了無敵佛刀,亦不一定會找我們報仇。」

梁奉厲聲狂笑,道:「你們一百個放心,我的兒子雖然外表十分文弱,又是舉人身份。

但虎父焉有犬子?死在他手底之人,少說也有一百人以上了。」

齊茵怒道:「你死到臨頭,還敢大言張狂?」

手起劍落,已刺入他胸口,一代凶人,就此了帳。

方錫道:「齊姑娘下手太快了一點,若然等我們問出他的住址,有便時去查看一下,那就萬無一失了。」

薛陵道:「假如他的兒子梁克定真的在修習無敵佛刀,而他為人又是那般兇惡,老實說咱們不妨趁早誅除了此人,免得為害人間。」

這正是霹靂手梁奉所希望聽到的話,但他已死在齊茵劍下,永遠不會發出得意的獰笑。

齊茵道:

「不錯,咱們須得先下手為強,莫要待他煉成了神功秘藝,為害人間時,不但咱。呵制他不住,恐怕還將被他殺死。」

方錫訝道:「聽兩位的口氣,證明金明池亦肯為了這等神功秘藝而背棄朋友,可知定是高妙無比,難以形容。但兄弟越想越不服氣,難道以兩位的成就,再加上兄弟等人,仍然鬥不過煉成那無敵佛刀之人么?」

薛陵道:「正是如此。」

齊茵道:「研創出這一門神功絕藝的天痴翁和圓樹大師,俱是千百載以來得未曾有的高手,都稱得上當代宗師的尊銜了。最妙的是他們淵源流派各有不同,天痴翁是承繼我中原遠古相傳至今的心法,圓樹大師則是天竺法乳。他們並世而起,功力悉敵,最後互相傾慕折服,結為好友。於是各出所長,精心推究出其中一些彼此相生相成的絕藝,融合為一。便創下了朱公明所說的三種絕世神功。如若碰上煉成這等神功絕藝之人,除非是咱們已精通了中土和西天的兩派心法,方能抗爭之外。像咱們只不餅是通曉一門,自是無法抗拒了。」

方、白二人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錫才數口氣,道:「姑娘之言,使兄弟。憨塞頓開。照你的說法,但凡煉成了那三種神功絕藝之一的人,即可當真橫行天下,全無敵手了?」

薛陵道:「正是此意,咱們數人聯手抵禦,未必就會傷亡落敗。但一則咱們沒法子幾個人老是走在一起。二則對方功力增進神速,咱們合起來的速度也比不過他。因是之故,假如他第二次捲土重來,乃是三年之後,咱們便已凶多吉少。即使第二次還。恆強渡過,第三次又是三年後碰上,那是必敗無疑了。」

齊茵頷首道:「就是這樣了,那萬孽法師既然著手訓練這等不可一世的高手,無敝他會拋卻旁的事。假如他成功的話,家師以及歐陽伯伯、徐伯伯他們也沒奈他何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凝眸沉吟,大家都沒作聲。

方錫左瞧右看,發現一個坑洞,便把梁奉的屍首扶起,走過去丟在坑內,找一些石頭土塊填滿,算是埋葬了此人。

齊茵等方錫回來,才道:「我突然想到,萬孽法師製造的『蜂婆子』雖然十分厲害,白妹妹聞名變色。但這些蜂婆子一定還有不能補救的弱點。」

方錫登時醒悟,道:「對啊,假如她們不是有弱點的話,足可以拿來對付令師等三位前輩異人,萬孽法師何須耗費心血時間,去訓練那等無敵高手呢?」

薛陵微覺興奮,道:「那麼咱們可趁萬孽法師尚未成功之際,突然侵襲。」

齊茵本要贊成,突然記起怎可對他如此友善?當下面色一沉,冷笑道:「憑你也配么?」

薛陵料不到她又牽扯上感情方面,是以一怔,道:「這話怎說?」

齊茵道:「至少也得有歐陽伯伯或是徐伯伯在場,再加上金明池,便可以施展突襲之策了。」

她臨時想的理由,卻也頗合情理。

方錫點頭道:「我們的人數和力量都嫌單薄些,除非是咱們都拚著與敵人同歸於盡,否則還是不宜妄動。」

薛陵大不服氣,道:「但即使咱們到金浮圖去,增加了功力,情勢也未必能夠改善。」

齊茵極力設法駁斥他,道:「誰說的,照瓊姊的看法,你可以煉成神功之一。這樣你就可以抵住萬孽法師訓練出來的那個高手。其實萬孽法師戒備鬆懈,我們定有可乘之機。」

這番話極為精闢微妙,薛陵無言可對,道:「好吧,你怎麼說就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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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劍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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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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