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阿章點點頭,但臨走之時,望望徐小芸,不覺又遲疑起來。
徐小芸柔聲向他說道:「阿章!你先走吧,我們受了薛大俠救命之恩,當然不能壞了他的大事。何況我們目下仍然未脫離危險呢!」
阿章這才下決心,向前走去。
薛陵道:「徐姑娘,你似乎對這件事情大是憂慮。」
徐小芸點點頭,道:「是的!我怕上頭會看出破綻。唉!我當真一點也不怕死,但那毒刑卻十分難熬,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魂飛魄散了,所以黃忍要我怎樣,我都不敢抗拒。」
她突然記起了早先被黃忍剝光了衣服,加以侮辱之時,那諸般醜態,盡皆被薛陵看去了,不由得一陣臉紅,垂低頭輕輕道:「薛大俠可會見笑我早先的醜態么?」
薛陵道:「不瞞你說,我在江湖闖蕩了不少時間,所見所聞,有些真不是你能夠想像得到的,似你被迫之下的種種情形,何須放在心上?」
他這番話也含有一種暗示,表示他慣見風浪,乃是曾經滄海之人,要她多想一想,萬萬不可自作多情。
薛陵如此小心謹慎,自然有他的道理。因為他深知這種牽涉上情感之事,最是可怕。
大凡翻雲覆雨,局勢變幻,往往是因為含有男女之情在內而使然,所以他必須設法妥善安排,免得將來因她心含怨憤,以致進攻這洪爐秘區的大事,為之橫生波折。
他略一停頓,又道:「我打算假扮阿章,到大洪爐之內實地觀察一番,並且研究一下那些奴隸們有無可救之道。」
徐小芸失色道:「此舉太危險了,而且十分辛苦。那些奴隸們儘管精疲力盡,但一飲法水,立時恢復。而你卻不能飲用法水,如何捱得住?」
薛陵道:「假如我不頂替阿章,這便是絕大的破綻了。況且我希望你能升為護法,其時我可以得你之助,細細□查全區形勢。」
徐小芸沉默下來,忖道:「我何必勸他呢?假如他捱不住而垮了,於我只是有益無損,唉?但我卻不忍得他投入虎口。」
她輕輕道:「薛大俠,你一旦化妝為奴隸,入了大洪爐之內,那時真是步步危機,棄之苦不堪言。據賤妾目前所了解,你本身武功雖強,然而有兩點對你十分不利。第一點是你絕不能讓本山發覺是外來之人,以致破壞了你整個大計。第二點,你身在虎穴之內,成了被動之勢,實在是兇險萬分之事。」
薛陵笑一笑,道:「假如我不是為了第一點,同時又顧慮及你和阿章兄的安危,自然不必假冒阿章。至於危險方面,姑娘不必替我擔憂。」
徐小芸瞧著他軒昂而瀟洒的笑容,不覺呆了,定一定神才能開口,道:「薛大俠,以你的武功造詣,自然覺得很有把握,不怕任何兇險之事。但問題是你身處虎穴之中,一則諸多顧忌。二則成為被動之勢。三則老山主的神奇奧秘手段,天下無雙。賤妾還是勸你不要冒險的好。」
薛陵道:「何謂被動之勢?」
徐小芸道:「假如三爺已看出破綻,他一定不會當場指破,而是命你去做一件事。這樣把你弄到某一處絕地之內,才出手攻擊你,這就是被動之勢了,因為你在未曾確知對方已經看穿了你的偽裝以前,你一定不會貿然出手的,是也不是?」
司馬翎《仙劍佛刀》第四十三章
薛陵覺得此女之言,大有見地。但他又深信此是混入敵方腹地中的唯一良機,若是交臂失之,可能永遠也找不到這等機會。
他沉吟忖想了一會,才道:「我還是去瞧一趟的好。」
徐小芸見他意思堅決,也沒有法子,只好道:「那麼賤妾這就帶你前往。」
兩人當下往回走,徐小芸猛可加快奔行,一面向薛陵說道:「薛大俠,你可曾忘記那黃忍么?」
薛陵訝道:「我就算記性很差,也不致於如此快就忘記了此人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小芸道:「不!賤妾的意思不是指您忘記了他這個人,而是疏忽了這個人的厲害可怕。假如他已經熬過了法水的藥力,恢復神智而發出警訊,您猜怎樣?」
兩人邊說邊走,速度有增無滅。
薛陵道:「就算他發出了警訊,萬孽法師也不會馬上就趕到,對不對?」
徐小芸倒抽一口冷氣,道:「這才是最可怕之事,我倒情願老山主親自趕到。」
薛陵大惑不解,道:「這話怎說?難道萬孽法師比旁人還好對付么?」
徐小芸道:「那自然不是,只不過老山主親自趕到的話,我們可以少受些活罪而已。」
薛陵道:「那麼你最怕什麼人趕到?」
徐小芸道:「這大洪爐由三老爺總理管轄一切,一旦有警,當然是他最先趕到。」
薛陵道:「那麼你最怕的竟是他趕到了?你可知道他的姓名么?」
徐小芸道:「不知道,在本區之內,他是至高無上的人物,誰也不敢提名道姓,只尊稱為三老爺。人人皆知是誰了。」
薛陵道:「他厲害到何等程度呢?」
徐小芸又搖搖頭,通:「我們那有機會得見他施展武功?」
薛陵道:「這個人既是如此神秘,我猜你一定不曉得他的居所了。」
徐小芸搖搖頭,通:「他就住在百魔窟中,聽說有幾十個房間之多,但只有他獨自一個人居住。連服侍之人,亦不許擅入,除非是得他召喚。」
薛陵道:「這倒是很難測探的秘密,假如他不許旁人入窟的話,簡直無從想像。」
徐小芸猶疑一下,才道:「他的寢宮十分廣闊,布置得十分堂皇富麗。據我所知,那窟內百物俱全,連天下各地的佳釀美酒,全部齊全不缺。只不過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動手,有點美中不足而已。」
薛陵訝道:「噫!原來你也進去過。」
徐小芸玉面上泛起兩抹紅暈,微含羞意地道:「是的,賤妾進去過,而且已不止一次。
薛陵由於正在趕路,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而他為人正直磊落,腦筋不大會想到歪的方面。
因此之故,他根本不曾發覺對方的尷尬及羞意,還問道:「你進去幹什麼?」
徐小芸的臉更紅了,走了六七步,才應道:「唉!這實在不必瞞您了,我每次都是供他取樂洩慾,但只過一夜,第二日他就好像陌路人一般。」
這時輪到薛陵很不好意思了,這等事情迫得她親口說出來,自然使她感到侮辱和不安。
他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聲「傻瓜」,想道:「我只要略為動腦筋,就可以知道必定是這等淫穢之事了,何須苦苦追問,追得她非親口說出來不可呢?」
他愧疚之餘,正要設法表示心中的歉意,卻聽徐小芸又說道:「他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當他正在快活之時,既溫柔而又多情,使我傻得竟相信他一定會有所贈予,縱然不能成為他的夫人,最少也可以得到一些好處,例如擢升了階級,或是得到一點武功之類。可是………」
薛陵希望她別說下去,免得愧疚更甚。但徐小芸打開了話匣,找到傾訴發泄之人,卻不肯停止,只沉吟一下,接著道:「不但沒有半點好處,反而在次日早晨,□到了他冷酷無情的滋味。那真是教人傷心之事,薛大俠決計不會了解。」
薛陵含糊以應,心想:我了解與否並不重要,只望你停口不要再說下去,那就謝天謝地了。
她大概是想藉說話以抵消內心的緊張,因為現在還不知道抵達那處樹蔭之時,會不會見到這個「三老爺」。
她很快的說道:「這個人真是個惡魔,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薛大俠,我是打心底恨透了他的。」
話一出口,才又發現自己的愚蠢。
不過已經沒有法子挽救了,因為徐小芸已經說道:「他使我打心裡頭厭恨男人,尤其是那件事情,我想起來就作嘔。因為他在晚上和早晨時的冷熱對此,使我知道我不是人,只是供他洩慾的東西而已。」
薛陵不敢再插口搭腔,心想:她愛說什麼,就讓她說個痛快吧!
徐小芸道:「唉!其實我更厭恨自己,何以每一次都要被他所騙,當他蹂躪我之時,我還衷心地討好迎合,希望他得到快樂?」
薛陵忍不住道:「那是因為你極為恐懼他之故,我相信別人處身於這等環境之下,亦將與你一樣,絕對不會例外。」
徐小芸道:「不!我不是基於恐懼,當時我的確如痴如狂,一心一意只要他快樂,哼!
哼!黃忍他們說我是木頭人,其實才不呢!」
薛陵感到很難介面,同時也不大了解,只知道那個「三老爺」具有某種魔力,能使像徐小芸這種目為冷感的女人,也為之痴狂顛倒。
這時已距那一處樹蔭不遠了,兩人的腳步都不約而同的放慢了。他們審慎地向前面查看,卻似是沒有一點異狀。
徐小芸打個寒噤,通:「越是這樣子!就越發可能已經布下羅網了。」
她不覺伸手勾住薛陵,高聳而富有彈性的雙峰,緊緊抵著他的胳臂。
薛陵不由得泛起了男人正常的感覺和反應,他忍不住轉眼望她,但見她的側面實在十分美麗動人。
除了徐小芸那豐滿肉體的接觸和美貌之外,關於她被那三老爺如何蹂躪的事情,也是一種莫大的刺激力量。
薛陵自己也覺得奇怪起來,忖道:「在這等緊張的形勢之下,我怎的反而惹起了滿腔慾念?我應當集中注意力,以便應付任何突變的局面才對呀!」
一念及此,頓生警惕之心,當下停住腳步。
徐小芸以為他有所發現,駭得面色蒼白,身子直向他挨擠,微微顫抖。
薛陵可以感覺到她那滑膩豐滿的肉體所散發的熱氣,同時他更深知她在外衣之下,並無其他衣物。
他皺皺眉,說道:「徐姑娘,別怕,就算是那惡魔在此,也不能傷你一根毫髮。」
徐小芸道:「您不是發現了什麼跡象么?」
薛陵道:「沒有!我只是考慮一個問題。」
徐小芸放心地吁一口氣,此時薛陵已緩緩向前走,她也就開步走去,眨眼間已到了那樹蔭下,但見黃忍像木頭一般站看,赤身如故,形狀甚是不雅。
她這時才真真正正的放寬了心,道:「老天爺見憐!這廝已被法水毀了腦子,再也不會恢復神智了。」
薛陵漫應一聲,道:「這兒可算得是大洪爐地區么?」
徐小芸訝道:「當然啦!雖然離中心區還有一段的路程,但這兒比中心區更熱。凡是大洪爐的邊緣,莫不如此。」
薛陵道:「你能不受炎熱影響,是也不是?」
徐小芸道:「是的!但別的人如阿章他們就不行了,他們一到了這裡,不久就昏迷過去,再回醒之時,一方面感到乾渴無比,另一方面又慾火焚心,陷入半瘋狂狀態之中,所以到了前面的奈何洞,就會拚命飲下法水,變成了真真正正的行屍走肉。」
她轉眼盯住他,又道:「您竟不怕此處的炎熱,實在使我萬分佩服。」
薛陵道:「不!我也大受影響,現下既知其故,便可以安心了。」
徐小芸道:「我可看不出您受到什麼影響,您可是覺得頭暈或者不舒服?」
她顯得那麼關切而又害怕,自然這是因為薛陵如果覺得不舒服,將削弱了他的戰鬥力,以致不能出手應付敵人,她焉能不深感驚懼?
薛陵為了避免她對自己失去信心,所以坦白的告訴她道:「我既不頭暈,也沒有不舒服的現象,只不過感到慾念很強烈,而且是時時如此,並非一下子就過去了。」
徐小芸不知不覺挨貼得更緊,似是暗示他可以隨時下手,大快朵頤。
薛陵並沒有反應,繼續說道:「我以前也曾碰到過相似的情形,慾火有焚身之勢,但一念之間,便抑制住了。」
他記起了那一次在中牟縣白英的家中,躲避天下武林高手圍捕之時,匿藏在白英房中的暗道中,耳中聽到了朱公明和白英歡會之時,種種搖蕩挑逗的聲音。
他單憑聲覺,已知道白英實是天賦異稟,所以朱公明才會那麼迷戀。他也因而對這一方面的情事,懂得了很多。
他望一望徐小芸,但覺她在暮色之中,更為美麗誘人。
當下又道:「實不相瞞,我感到你在我身邊,使我時時有不能自制的危險,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一往我總是一經決定怎樣做,就不會改愛。但此刻卻不能這樣。」
徐小芸泛起歡容,道:「雖然這是酷熱的影響,但妾身仍然覺得很高興,假如您喜歡的話,愛怎樣做都行,賤妾決不反對。」
薛陵大吃一驚,一時之間,瞠目無語。
他受驚之事有二:一是她這樣出乎自願的奉獻,如何對得起阿章?假使是被迫,自然無話可說。
第二點是她既然表明了任君採擷的態度,誘惑力就加強了不知多少倍,以薛陵這種男人,假如認為有被拒絕的可能之時,一定十分顧忌而抑制看自己。但既然對方毫不設防,歡迎侵佔,少了一層顧慮,情勢當然大不相同了。
這是他吃驚的兩大原因,他暗自忖道:「我如今不比從前,縱是破了童身,也不會影響武功。再者,以她來說,既非處子,又不是有夫之婦,談不上有傷陰德的問題,因此,我盡可以佔有她,好好享樂一番。」
轉念又想道:「不行!我已和阿茵、小容訂了白首之盟,如何能在行將成親以前,與別的女人發生關係?」
這個反駁的理由,十分軟弱無力。只因在那個時候,社會上的道德觀念,對男人十分縱容。甚至娶親之時,連陪嫁的丫頭也變成了丈夫所有之物。換言之,男人完全不負貞操的責任。只要對象不損陰德,即可公然為之。
薛陵總算與凡俗之人不同,所以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齊茵和韋小容。但事實上這個想法太軟弱無力了。
他伸手摟住徐小芸的纖腰,頓時那溫暖的紅唇,已印到他的嘴上。而此時徐小芸的身軀,在他懷中扭來扭去,更加刺激誘人。
薛陵淺□輒止,抬起頭來,說道:「我忽然想到了阿章。」
徐小芸道:「別想他,也別想將來。」
薛陵道:「不想阿章還合道理,因為我已瞧出你已經變了。」
徐小芸道:「是的!你使我變了心。」
薛陵道:「但不想將來如何使得?我們已不能再耽擱了。」
徐小芸笑道:「時間有的是,如果你不決意冒充阿章,情形自然不同,那時我們就不能逗留此地了。」
她停歇一下,設法使薛陵躺在草地上,而她則像蛇一般纏住他,又道:「此刻你對我太重要了,我要留下一個永遠忘不了的人,但並不是憎恨。」
薛陵嘆一口氣,還沒有決定怎樣做。
徐小芸道:「別嘆氣!我自知是殘花敗柳之身,不能與你匹配。因此,我將來如若恢復了自由之身,我決不會纏擾你。」
薛陵道:「這就是你說的別想將來的意思么?」
徐小芸突然無力地癱伏在他身上,深深嘆息一聲,說道:「這只是令人心碎的一半而已薛陵大訝道:「還有一半是什麼?」
徐小芸道:「那就是我一回去之後,就須向三老爺報到,稟告經過情形。他考核過了,將傳我本山心法絕藝,使我得以勝任護法之職。」
薛陵不明白地眨眨眼睛,只聽她接著道:「我報到之時,定必應召入窟過夜,也就是說,不久我就得被這冷酷無情的惡魔再蹂躪一夜,唉!這填是羞愧痛苦之事。」
薛陵道:「這就是你不想將來的另一半原因了?」
徐小芸道:「你以為還不夠么?我現在這般憎恨三老爺,也有過數次經驗,但你猜怎樣?我到時還是那般衷心地奉承取悅他,心中甘願他獲得快樂。」
薛陵突然道:「等一等,這點很奇怪,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之人,如何能使你變成如此?一定是另有奧妙在內。」
他沉吟一下,問道:「你每次在他寢宮中都會吃喝點什麼吧?」
徐小芸搖頭道:「沒有呀!中間或者喝一點酒,但那已經是在事後了。」她雙頰飛起了紅暈,含嬌帶羞,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接著又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那已經在發生了關係之後了。」
薛陵被她蛇一般的身軀,纏得五內無主,情慾之心大熾,他本想用別的事情打消這股慾念,但不巧的是他們選擇的話題,偏又是這等使人血脈賁張的淫褻之事,這猶如揚湯止沸,火上加油,不能收到分心消欲的功效,乃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不過薛陵儘管是慾火焚身,已失去控制之力,但日下卻還未採取行動。這是因為他一向有貫澈到底的習慣,一定要把眼下所談之事,談論下去,直至告一段落,這才輪到解決慾火這一宗。
他沉吟一下,說道:「我深信你一定是受藥物所影響,連心神情緒皆受支配,方會有如此奇異的現象。據我所知,愛與恨只是一線之隔。」
徐小芸見他說得十分鄭重和認真,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也用心地回想了一下,這才說道:「那百魔窟中,到處都瀰漫著一股甜香,使人覺得很舒服。不過我卻不懷疑這股甜香乃是能使人改變心情的藥物。」
薛陵訝道:「何以見得呢?」
徐小芸道:「任何藥物,如果能令人心智受到影響,一定有某種特別的徵象發生,例如昏眩一陣或是什麼的。而這股甜香卻沒有這等現象,正如一般人愛用的香料那樣,只令人覺得舒服而已。」
薛陵卻歡然笑道:「是了!這就是那廝的手段了,你對藥物之道雖是懂得不少,但萬孽法師不是普遍的法則所能限制的人物。」
他的思想觸悟及另外一些問題,使他的慾火頓時大大降低,幾乎出手把這懷中的美女推開。
徐小芸一點也不知道,鼻孔中發出情慾的「唔唔」聲,身子在他懷中扭動磨擦,流露出饑渴的神態。
薛陵雙臂微一用力,把她抱緊,反而使她不能胡亂動手。
他心中想道:「這真是大糟特糟之事,那個三老爺分明是藉這具有化恨為愛的異香魔力,考察屬下一切隱秘心事。例如徐小芸,她以前沒有任何反叛之事,當然也就無事發生。
但日下她遇見了我,所謀又是覆滅萬惡派之事。那麼今晚她在那三老爺懷中之時,會不會把詳情和盤托出呢?」
這個疑問的答案幾乎是肯定的,由於關係太過重大,直有牽一髮而動全身之慨,因是之故,薛陵滿腔慾火,已化為烏有。
但他又知道假如自己推開了她,則她受的刺激太甚,可能立刻變成了首先反對他的敵人了。
這等現象,原是人生中常見的,愛恨恩仇,往往夾纏不清,全在乎當時一念之間,實是不定為奇。
薛陵出道的時間不算多,但他此生所經歷之事,卻是大多數人一輩子也休想比擬。因此他已可以算得是人生經驗極為豐富的人了。
他一時想不出妥善之法,頓時泛起了滿腔殺機,心想:假如殺死了此女,則一切秘密都不虞泄漏了。
徐小芸嗲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呀?」
薛陵道:「我在尋思那三老爺的問題。」
這時天色已暗淡下來,四周景物,已很模糊。不知何處突然吹來一陣勁風,竟然甚是寒冷。
徐小芸打個寒噤,道:「天黑啦?」
薛陵道:「奇怪?早先偶有微風,也極是炎熱,何以這刻的一陣風,居然挾著侵膚的寒意呢?」
徐小芸道:「這兒就是如此,一到晚上,就變得甚是寒冷,尤其是白天在這兒待過之人,晚上便感到奇寒難當。」
薛陵還是考慮著要不要殺死她的問題,假如不是此舉尚有破綻,他就無須如此傷腦筋了這破綻出在阿章身上,因為大洪爐的人一旦發現徐小芸的屍體,以及黃忍這般情形,定必展開偵查。
他們當然毫不費力就查出徐小芸最後的一次「情關」,對象是阿章。因而往那罪惡城再查。
阿章雖是藏匿起來,可是在對方搜索之下,不須多久就被搜出無疑,然後一切情形,都將由阿章口中泄漏。
故此他如若下手殺死徐小芸,定須連阿章也一同擊殺,方能保持秘密。這件事雖然得費一點手腳,但在一些魔頭凶人來說,仍是輕而易學之事。而在薛陵而言,卻是十分難以做到這便是正邪的分野界線,薛陵身為當世大俠,豈能以一己的利益,加害阿章那等無辜之人?
他深思一下,認定此路不通,便改弦易轍,另從別的途徑著手。
幸而這刻徐小芸的熱情慾火,似是因氣溫轉寒之故,而迅速的減退了,不再饑渴地挑逗他。
薛陵道:「你可知道,當你走進百魔窟中,一受異香魔力所制,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把一切秘密都說出來么?」
徐小芸吃了一驚,道:「是啊!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過。」
她嬌軀一震,眼中露出驚恐之色,望住薛陵。以她所受的訓練,心中第一個反應是薛陵必定會殺她以滅口,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因此她十分驚恐,然而從對方的眼中,卻窺察不到一點殺機。她頓時迷惑起來,不知他打什麼主意?
薛陵緩緩道:「我們必須設法使他魔窟內的異香失去功效,你心神不受制,就不會泄露秘密了。」
徐小芸道:「我們跟本不知是不是那股異香作怪,有什麼法子可以抵拒?」
薛陵道:「總該有法子可想才對,因為這洪爐秘區數十年來,從未被外人侵入。因此之故,這些布置不致於太厲害,加上他的疏忽,這裡面必定有隙可乘。」
徐小芸一聽果然很有道理,凝眸想了一會,說道:「假定三老爺的百魔窟中,真是那股異香作怪,那麼他除非是體質異於常人,天生有抗藥的能力,如若不然,他自家也得使用藥物。」
薛陵道:「這話很有見地,如果他自己也得用藥防禦,則這股異香不可能是晝夜皆有。
徐小芸道:「是呀!他不嫌麻煩么?何況這百魔窟之外,還有數重守衛,如非奉召,誰也不能擅入那百魔窟一步。」
薛陵笑一笑,道:「你看,這就是百魔窟不會是晝夜皆有異香的證明了,如若有那異香,具有這等魔力,則窟外何須還設下數重守衛呢?」
這話聽起來固然不錯,然而終究只是理論,一切都得等實行過,方能知曉。
徐小芸道:「就算那具有魔力的異香,是在有人奉召之時才施放的,但我既是奉召而去,當然得設法預防這一關了。」。
薛陵道:「以我想來,那斯一定不會很小心,而這一陣異香,想是片刻之久而已,你認為以閉氣的功夫能不能熬得過這一關?」
徐小芸道:「我不知道。」
薛陵道:「我又想到一件事不可不防,那便是中了異香藥力之時,會有什麼異狀?你對此一無所知,最易露出馬腳。」
徐小芸輕輕道:「還有一點,那就是與他交歡之時,我如果還是神智清明,一定會無意中流露出恨意。」
薛陵矍然道:「對的!得想法子防止他碰你。」
他想了一會,嘆口氣,道:「如果你是普通的女孩子,還可以裝病,但………」
徐小芸忽然露出喜色,道:「行啦,我只要詐說我………」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以為對方必能明白。
誰知薛陵根本就不懂得,睜大雙眼,道:「詐說什麼?你有深厚的武功底子,豈能詐病?」
徐小芸道:「那不是病,唉!你不懂么?我們女人每個月都有一次麻煩。」
薛陵至此方始醒悟,不過在細節上還是須得加以研究,當下問道:「你如何使對方知道呢?」
徐小芸道:「每次入窟以前,我都得在外面的一個房間內,脫去衣服。但如果是有了麻煩,當然不必脫衣了,而那樣三老爺也早就心中有數了。」
薛陵靈機一動,說道:「你可有辦法找個女孩子陪你一道前去?假定你自知不能服侍那惡魔,因而找一個人代替,以免那廝臨時落空,心中不歡。這理由也勉強過得去。」
徐小芸道:「行啦!就這麼辦。」
她被陣陣冷風吹得直抖,薛陵雖然設法以自己身體溫暖她,但看來並沒有用處,不覺替她耽心起來。
徐小芸道:「我們只好冒險地往前走,過了這大洪爐外面的禁圈地帶,就不會寒冷了。
薛陵記起了」地心宮」的往事,覺得很相似,越往核心,就越發正常。
徐小芸跳起身,不住的躍動,以保持溫暖,一面向薛陵說道:「來吧,你且看看他中了法水藥力之後,變成什麼樣子,將來你也得學他。」
他們走過去,但見黃忍像木頭一般坐看不動。
徐小芸道:「黃忍!把衣服穿上。」
她聲音中含著命令的意味,黃忍果然過去找到衣服,穿著舒齊。
徐小芸低聲道:「你看見了沒有?他早先雙臂皆斷,奇疼難當,但那法水藥力一行遍了,頓時不感疼痛,生似從未折斷一般,那裡面的奴隸,不管多麼疲累,只要一喝了法水,就恢復精力。假使驅策過度,隨時會突然死亡。」
薛陵點點頭,道:「那麼他們每天的工作一定很苦的了?」
徐小芸道:「比牛馬還辛苦得多了,這兒有數百奴隸,整天推動許多輪軸,日夜不停,這些輪軸又有一些齒輪銜接,整個不停,我們都不知是何緣故?」
薛陵道:「我也不明白,但只要看過實地景象,回去問一個人,必定知道其中的隱密,我還得知道你憑什麼使喚得動黃忍?」
徐小芸道:「只要口氣中有命令的意味就行了,大凡飲過清水之人,腦子都壞了,不會思想,只會接受命令。」
薛陵道:「原來如此,那麼當我假裝是奴隸之時,任何人以命令的口氣差我辦事,我都得去做,對不對?」
徐小芸眉宇間泛起了憂色,道:「是的!這一點最令我擔憂了。」
薛陵道:「咱們邊走邊談吧,其實你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徐小芸道:「我不擔心你別的,譬如你夜間悄悄溜掉,沒有人會追究,因為在那一區有許多無底坑洞,時時有奴隸掉下去,屍骨無存,這是常見之事,不足為奇。」
薛陵道:「照你這樣說,反而是當我做工之時,你覺得很擔心了,我身子也算強壯,若一點不要緊。」
徐小芸在緊張之中,也不由得哧地一笑,道:「你是當世的大俠,武功深不可測,那些勞役雖是沉重辛苦,自是難不倒你,我擔心的是兩件事。」
薛陵道:「那兩件事呢?」
徐小芸加快腳步,卻沒有立刻回答。
薛陵耐心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徐小芸才道:「第一點是飲食方面,你總不能整天流汗用力,而又不飲不食吧?」
薛陵道:「當然可以啦,我曾經幾個月不飲不食,何足為奇,不過那只是在不消耗氣力的倩形之下,方能辦到,因此,我捱一兩天沒有問題,長久自是不可能,你到晚上夜靜之時,拿點食物和水給我就行啦?」
徐小芸道:「那兒沒有晚上夜靜之時,不過雖是如此,我仍然可以弄點食物和水給你。
薛陵道:「那麼第二點呢?」
徐小芸道:「第二點比較困難了,你知道在那大洪爐這一區之內,有多少女人,像我這種身份的,就有十幾二十人,另外還有一些別的身份的,加上偶然巡視到本區的妃子和公主們。」
薛陵道:「她們會怎麼樣?」
徐小芸道:「老山主的妃子和公主們,難得看上奴隸,這倒還不打緊,不過一旦被她們看上了,那就麻煩啦,凡是與她們合體交歡后,無不事後就馬上死亡。」
薛陵道:「那麼像黃忍這等身份,她們如是看上了,便當如何?」
徐小芸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因為從未發生過呢,我只知當她們想男人之時,三老爺自會派人去找合適的給她們。」
她略略一停,又道:「但本區那些女人們,便不同了,她們每當一個新的奴隸來時,都很有興趣,因為那時候這個奴隸除了獃頭獃腦之外,別的方面都很好,身體強健,又乾淨好看,等到服勞役之時,那就蓬首垢面,滿身塵污臭汗,也不夠健壯。」
薛陵點點頭,道:「假如到那個地步,我只好應付應付她們。」
他話聲中含有一種異常的堅毅意味,使人一聽而知,他乃是當如一件工作,他只是為了完成大業,所以作此犧牲,毫不畏懼,也不含別的意味在內。
徐小芸但覺這個英俊而又有本事的男人,實是與眾不同,任何艱險危難,都決計不能阻止他。
她心中充滿了傾慕敬佩之情,當下道:「這一點,我或者還可以幫你一點忙,但如果實在到了無能為力之時,你別怪我才好。」
薛陵道:「你肯全力幫助我,至為冒險,我感激還來不及,如何敢怨怪你,我走了之後,你自家小心保重,等我掃平此山,你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他誠懇真摯的表情和聲音,使人不能不信。
徐小芸透一口氣,好像全身都放鬆了許多,說道:「唉!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真是多麼舒服的事啊!」
薛陵沒有插口,卻感到此地的氣溫似乎已不寒冷了。
徐小芸又道:「我從前內心一直是那麼孤獨,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雖然也有過很要好的姊妹,但到頭來不免發生慘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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