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情天生變

第四十章 情天生變

就在這一段時間內,萬壽宮裡發生了一樁大事!

那倒不是滅清教的乘虛大舉進犯,沒有,平靜安寧,連一絲兒風吹草動也沒有,這倒頗出人意料之外。

所說的這件大事,是夏夢卿回來了,只他一個人。

夏夢卿到達萬壽宮的時候,是夜幕初垂的黃昏時分。

自然,這一家幾口,是既熱鬧又高興。

尤其是朱漢民與美姑娘霍玉蘭,一個是由於久別的孺慕,一個則是急於想知道他的北京之行,是否圓滿。

在那凈室中,夏夢卿與聶小倩對坐燈下,朱漢民與霍玉蘭這一對小兒女,則侍立一旁。

坐定之後,夏夢卿舉目環顧,首先問道:「小倩,怎未見小霍他三個?」

聶小倩含笑把霍玄三人的去向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夏夢卿皺了眉,沉吟說道:「沒想到和天仇之機警,猶勝於當年之雷驚龍,而且這麼大膽,敢對軒轅忌夫婦下手,還好咱們那未來的三位弟媳送來了信,要不然……」

搖搖頭,住口不言。

聶小倩淡淡一笑,改了話題:「你北京之行如何?」

這一問,問得美姑娘霍玉蘭立即紅透耳根,垂下粉首,可惜,那位傻哥兒沒有留意。

夏夢卿「哦」地一聲,道:「見著了,都見著了,該去看的,我也看過了!」

竟然是輕描淡寫幾句話,未提求親事,那可能是礙於朱漢民當面,就算是暫時不想讓朱漢民知道,也可以暗示,美姑娘冰雪聰明,聶小倩更是不必說,誰不懂?

還有,他沒提帶玉珠事,這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美姑娘抬起了眼,聶小倩自是會意,她知道美姑娘著了急,忙道:「圓滿么?」

夏夢卿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圓滿,圓滿,很圓滿!」

似乎有點應付意味。

但是美姑娘滿足了,嬌靨又復一紅,難掩心中之喜悅,那一雙既黑又亮的大眼睛,閃動著異樣的光采。

猶豫了一下,她想開口問父安,但突然她又機智地閉上了檀口,饒是如此,卻已嚇得心頭小鹿兒亂撞。

朱漢民卻道:「爹,容叔跟怡姨可安好?」

夏夢卿點頭笑道:「好,都好,你容叔跟你怡姨一見面就先問你……」

忽地一嘆接道:「多年不見了,他兩位都老了!」

聶小倩含笑說道:「韶光易逝,歲月催人,哪有不老的,你我不也一樣么?」

「說得是!」夏夢卿說道:「不瞧瞧?小兒女輩都這麼大了!」

朱漢民介面說道:「爹,玉珠好么,還有……蘭珠?」

美姑娘目中異采一閃。

夏夢卿點了點頭,笑道:「都好,這兩個想你想得厲害!」

朱漢民眉梢兒微軒,而且掠起一片難以形容的神色。

聶小倩明白愛子的感受,忙岔開話題,道:「上次你來去匆匆,民兒猶在病中……」

夏夢卿似乎也知道愛妻的心意,忙道:「這次我有很多日子的盤桓,我們爺兒倆沒事時可以多談談了。」

這句話,確實沖淡硃漢民不少愁思,他臉上掠起了一絲笑意,道:「爹,您真不走了?」

夏夢卿笑道:「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這一來,朱漢民更高興了。

高興之中,聶小倩突然說道:「夢卿,關於滅清教,你打算怎麼辦?」

夏夢卿搖了搖頭,淡淡笑道:「這是漢民的事,跟我無關,我把衣缽傳給了他,就是要他獨當一面領袖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聶小倩笑了笑,未再問。

接下去:是一連串的輕輕談笑,談的都是些瑣事。

而在這談笑中聶小倩發現夏夢卿有很多的難言之隱,有很多話,他都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再不,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暗暗地,她不禁為之詫異,但是她旋又想到當著小兒女的面,夫婿也許有很多不便啟齒之處。

想到這一點,心中也就釋然了。

果然,又談了片刻之後,夏夢卿向著朱漢民道:「民兒,跟你蘭妹妹到院中走走,別這麼枯坐著聽了,咱們老的歸老的,小的歸小的,都好好談談!」

朱漢民會意,應了一聲,偕同美姑娘退出了凈室。

夏夢卿他還隨手拴上了門,看得聶小倩不禁皺眉失笑:「你這是幹什麼,老夫老妻了,說話難道還怕……」

夏夢卿轉過身來,截口笑道:「便是老夫老妻,說說體己話,溫存纏綿也在所難免!」

聶小倩嬌靨上掠上一片紅暈,那成熟的風韻,遠非一般年輕的姑娘家所能比,「啐」地一聲,美目微瞥,低低嗔道:「別胡說八道,也不怕讓小兒女聽見!」

夏夢卿目中異采一陣閃動,笑道:「他倆聽不見的,如今正站得遠遠地在喁喁密談呢!」

說著,舉步走了過來,伸手欲搭聶小倩香肩。

聶小倩皓腕輕抬,伸手把他攔開了,紅著臉嗔道:「這多年你都心如止水,今天卻怎……」

夏夢卿笑道:「人非草木,我又不是吃齋念佛出了家四大皆空,焉能斬斷七情六慾,我不信你能心如止水!」

敢情,像他這麼一個人也難免!

本來是,他說得對,人非草木,小別勝新婚,夫妻分離這麼久,誰能耐那惱煞人的寂寞!

這絕非猥褻,在一對恩愛夫妻來說,這毫不為過!

聶小倩臉更紅了,嬌羞欲滴,輕輕說道:「你也不看時候,不看地方……」

顯然,這是默許而非堅拒。

夏夢卿焉得不懂,神情突趨激動,道:「小倩,我要熄燈……」

聶小倩一驚,道:「別胡鬧,這怎麼行……」

夏夢卿涎臉說道:「有什麼不行的?咱們是夫妻,如今又是……」

「不像話!」聶小倩嗔道:「漢民跟玉蘭在外面,要一熄燈,這……」

嬌靨通紅,接道:「溫存則可,適可而止,別的現在不許胡思!」

夏夢卿聲音有點顫抖,道:「小倩,你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情……」

聶小倩抬眼凝注,道:「我看你今天有點不對,說話吞吞吐吐的,現在又……」

夏夢卿道:「那隻因我難抑心中的……」

聶小倩道:「不許再胡說了,我說過,適可而止。」

夏夢卿一臉失望,懊喪地點頭說道:「好吧,適可而止,可是,小倩,等夜……」

聶小倩紅透耳根,叱道:「不許再說下去了!」

夏夢卿搖頭說道:「好,好,好,不說,不說!」

說著話,抬起了手向聶小倩香肩搭去。

這回聶小倩未再動,但一顆烏雲粉首卻又微微垂下。

而,就在夏夢卿那隻手即將要搭上聶小倩香肩的當兒,突然凈室外響起了步履聲,緊接著響起霍玉蘭話聲:「娘,我跟民哥能進來么?」

夏夢卿忙縮回手,皺起了眉。

聶小倩抬起了頭,望著夏夢卿狡黠一笑,定了定神,在夏夢卿未開口之前說了話:「我正要叫你兩個進來。」

飛快地向夏夢卿遞過一個眼色。

夏夢卿閃身到了門邊,未等霍玉蘭推門便開了門。

一進門,美姑娘的神情有點異樣,但剎那間,那異樣的表情消失不見,忙走到聶小倩身邊,道:「娘,您叫我跟民哥幹什麼?」

聶小倩臉上一熱,忙笑道:「你兩個要進來又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談得好好的……是蘭妹突然要進來!」

聶小倩詫異投注,「哦」地一聲,道:「蘭兒,有事么?」

霍玉蘭含笑說道:「沒什麼,娘,是蘭兒突然心血來潮,想變個戲法給您看看。」

聶小倩為之一怔,朱漢民也為之瞠目愕然。

本來是,好端端的變什麼戲法,這位姑娘莫非……

聶小情美目凝注,詫聲說道:「蘭兒,你說什麼,變戲法兒?」

霍玉蘭煞有其事地點了頭道:「嗯!蘭兒日前撿到一本書,那上面全是戲法兒……」

看來,這位姑娘是有點不對!

聶小倩詫聲說道:「蘭兒,你……」

霍玉蘭截口說道:「蘭兒能站在這兒,隔空取來爹身上一件東西,您信不信?」

聶小倩尚未說話,夏夢卿已然笑道:「姑娘,別胡鬧了!」

霍玉蘭搖頭說道:「一點也不是胡鬧,民哥,請過來幫個忙。」

朱漢民眉鋒一皺,方待說話。

霍玉蘭已然叫到:「民哥,來呀,你只管看嘛!」

朱漢民沒奈何,搖搖頭,走了過去。

霍玉蘭伸手拉住朱漢民衣袖,把朱漢民拉向自己右側,恰好在夏夢卿跟她與聶小倩之間,然後說道:「就站在這兒,留神啊!」

聶小倩忍不住皺眉說道:「蘭兒,你究竟……」

霍玉蘭又截了口,道:「娘,您瞧著,瞧清楚了,民哥,留神!」

話落,向著夏夢卿抬手一指。

這一指,怪事倏生——

夏夢卿臉上掉下了一層皮,不,那不是皮,而是一張特製的人皮面具,面具后,是一張白皮圓目的紅臉。

聶小倩神情剛震,霍玉蘭已然急喝說道:「民哥,他要傷娘,出手!」

果然,那位夏夢卿冷笑一聲:「丫頭,你厲害!」

飛起一掌拍向聶小倩。

朱漢民立即恍悟,睹狀忙凝大靜神功,左掌電出,橫截「夏夢卿」

掌力,右掌疾探,降龍八手如飛遞出。

霍玉蘭更不怠慢,喝聲一落,她便自抱著聶小倩往後爬倒,剛爬倒,砰然一聲大震,木桌粉碎,牆壁洞開,碎木激揚,塵土飛射,燈也滅了。

黑暗中,不知誰一聲悶哼,但見一條人影往門外衝出,那人影剛出門,倏地身形一震,又一聲悶哼的,緊接著無端地衣衫被扯落一幅,裂帛聲中狼狽遁去。

又一條人影跟著掠了出去,那是朱漢民。

這裡,霍玉蘭扶起聶小倩也趕出了凈室。

剛出凈室,白影電閃,朱漢民已掠了回來,滿臉驚怒之色,道:「姑,您受驚了!」

聶小倩差點沒掉下淚來,強笑搖頭,道:「沒什麼,還好發覺得早,要不然……」

那羞惱淚水猛然一涌,她連忙住口不言。

朱漢民恨聲說道:「這匹夫不知是誰,好高的功力,民兒八成大靜神功的一掌,不但未能傷了他,反而被他那掌力震退了好幾步,而且那降龍八手也未能抓住他,及至民兒追了出來,轉眼之間卻沒了人影……」

聶小倩淡淡說道:「讓他去吧,他已經受了傷了……」

「對了。」朱漢民詫聲說道:「娘,剛才那匹夫奪門欲逃之際,不知被誰……」

聶小倩忙道:「那是娘在匆忙之間給了他一指。」

當然,她這是託辭,她明白,霍玉蘭更明白那是誰。

朱漢民兩眼瞪著聶小倩,沒說話。

聶小倩嫣然一笑,道:「怎麼,你不相信娘有這高功力?」

朱漢民臉一紅,忙道:「事實上,娘,民兒不知道娘有……」

聶小倩道:「這是你爹上次來時,加了我一倍功力!」

朱漢民釋然了,但旋即他又說道:「娘,你可知道那匹夫是誰?」

聶小倩搖了搖頭,道:「此人功力奇高,該是當今宇內的一二人間人物。」

朱漢民皺眉沉吟說道:「這匹夫會是誰……」

忽地抬眼凝注霍玉蘭,道:「蘭妹,你怎麼知道他是……」

霍玉蘭一驚,忙道:「我,我在剛才出門時,看見他耳後的膚色跟臉上的膚色不同,當時我就動了疑,到了外面左想右想我覺得不對!」

朱漢民道:「蘭妹何來這高功力,能隔空取下他的面具?」

糟了,這一問叫霍玉蘭如何回答。

剎時間美姑娘漲紅了臉,正自著急為難。

只聽一個無限甜美的銀鈴般話聲由門后響起:「哥哥,是我!」

霍玉蘭一怔,神情微松,吁了一口大氣。

朱漢民神情大震,失聲叫道:「妹妹,是你?」

那甜美話聲柔婉說道:「是的,哥哥,是我!」

朱漢民驚喜說道:「妹妹,滕王閣上援手,如今又……妹妹,讓我看看你好么?」

他話聲方落,門后現出了一襲黑衣,明眸皓齒,清麗若仙,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的傅小霞。

朱漢民激動得流了淚,情不自禁,踏步過去便要去抓傅小霞那雙柔荑,傅小霞身形一閃,柔婉笑道:「哥哥,陰陽相隔,人鬼途殊,沾我不得!」

朱漢民未再動,但那熱淚直流。

傅小霞目射不忍,連忙轉向聶小倩盈盈施禮:「倩姨!」

站直了嬌軀,又向美姑娘打了招呼。

適時,聶小倩淡淡一笑,道:「小霞,你既然現了身,似乎沒有必要再瞞你哥哥了吧!」

傅小霞笑了笑,道:「倩姨,這是您的令諭?」

聶小倩道:「我不忍看漢民這樣,以後的事自有我!」

傅小霞道:「那麼我遵命了。」

轉身握上了朱漢民雙手,輕輕說道:「哥哥,你覺得這是人手還是鬼爪?」

朱漢民一震而醒,驚喜呼道:「妹妹,你,你沒有……」

霍玉蘭插口說道:「民哥,她瞞人良苦,該打!」

傅小霞回眸一瞥,含笑說道:「是么?你不怕我叫你一聲……」

霍玉蘭怕了,紅著臉忙轉向聶小倩:「娘,您瞧她多厲害!」

聶小倩直笑,但未說話。

朱漢民無暇理會許多,直問傅小霞。

傅小霞遂把自己的一切,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朱漢民明白了,想想,他有點悲傷,但再想想現在,他又不禁為小霞高興。

只是,他沒有想到將來,如果他要往遠處想想的話,他的心情將會立即沉重起來。

聶小倩也怕他多想,忙開口說了話:「小霞,你該知道那是誰?」

傅小霞點頭說道:「我知道,是夏叔叔告訴我的,在我沒說出他是誰之前,請您先恕我來遲一步之罪,使您……」

聶小倩臉上一熱,強忍羞怒,忙道:「沒有,小霞,你來得正是時候。」

說完了這句話,她才知道這句話有多麼令她難堪,窘迫,羞惱,臉上又復一熱,閉口不言。

傅小霞冰雪聰明,心中自是瞭然,忙介面說道:「倩姨,您可記得當年夏叔叔假扮冒充天外神魔南宮毅,琴棋書畫詩酒花七陣挫敗恨天翁百里相,哄騙得布達拉宮全軍覆沒那回事?」

聶小倩點頭說道:「記得,我聽你夏叔叔說過……」

猛然一驚,道:「小霞,你說那人是恨天翁百里相?」

傅小霞搖頭說道:「不,恨天翁不是這等長相,恨天翁是個黑黑瘦瘦的干老頭兒,這個人是天外神魔南宮毅。」

朱漢民脫口說道:「怪不得他功力如此之高!」

聶小倩失聲說道:「小霞,那天外神魔南宮毅,在當年不是就傳聞死了多年么?」

傅小霞道:「那是傳聞,事實上他一直縮在北天山裡。」

聶小倩「哦」地一聲,道:「這麼說,那阿旺藏塔法王,準是他放出來的?」

傅小霞點頭說道:「是的,倩姨,就是他!」

剎時間,聶小倩眉鋒皺得很深,神情也趨於凝重,臉上布滿了一層濃濃的陰霾,默然良久,始道:「這是你夏叔叔告訴你的?」

傅小霞道:「是的,倩姨,是上次夏叔叔臨走時告訴我的,他老人家料定那阿旺藏塔法王,必會替南宮毅出主意,要南宮毅也扮做他老人家的模樣,以牙還牙報那覆滅之仇,所以在臨走時告訴了我,要我小心提防,並加深我的功力,以對付這碩果僅存的老魔頭。」

聶小倩動容嘆道:「原來如此,這真是一報還一報,所幸你夏叔叔他事先料想得到,又讓你暗中為助,要不然……」

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傅小霞道:「倩姨,您別生氣,那老東西被我用菩提經上武學在左肋上點了一指,雖未能要他的性命,諒也夠他受的了!」

聶小倩默然未語,但旋又說道:「小霞,你夏叔叔回來了么?」

傅小霞點頭說道:「回來了,他老人家本預備在北京多待兩天的,但是因為他老人家另外料到了一件事,所以不得不趕了回來!」

聶小倩「哦」了一聲,傅小霞接著又道:「他老人家這趟還帶了個人來!」

聶小倩忙問道:「帶子個人?是誰?」

傅小霞含笑搖頭,道:「不能說,三更左右,您自然會知道。」

聶小倩道:「跟倩姨你還賣關子,那麼,你夏叔叔他又料到了什麼事?」

傅小霞含笑又搖了頭,道:「這我也不能說,您該問小霞的三位叔叔!」

聶小倩道:「可是你三位叔叔去……」

「我知道。」傅小霞點頭說道:「他三位就要回來了,如今已進了大門,您聽!」

聶小倩愕然凝注,道:「小霞,難道你也跟你夏叔叔一樣,成了……」

朱漢民突然說道:「娘,不錯,是霍叔他三位回來了!」話聲方落,後院門傳來了步履聲,緊接著,夜色中現出了三個人影,那是霍玄,端木少華,岑參。

朱漢民連忙迎了上去,歡笑一陣,邊走邊談走了過來。

這三位是何等樣人,一眼便看出情形有異,容得傅小霞與美姑娘見過禮后,齊聲忙問所以。

聶小倩遂把適才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了話,三人齊齊動容驚嘆,端木少華道:「這才是滅清敦厚禮聘的兩個護法之一了!」

霍玄擊掌說道:「不錯,該是,但那另一個……」

端木少華搖頭說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霍玄皺眉說道:「有了一個天外神魔南宮毅已夠令人窮於應付,若是再來個跟他功力相仿的人物,那委實……」

傅小霞截口笑道:「全在夏叔叔手掌之中,您又何必擔心!」

端木少華頻頻點頭說道:「是不錯,夏大哥既然事先知道,他必有高明對策!」

這兩句話,聽得眾人心頭輕鬆不少。

這時,聶小倩開口說道:「大弟,你三個萍鄉之行如何?」

霍玄苦笑說道:「大嫂,別提了,我三個跟頭栽大了……」

聶小倩忙道:「是怎麼回事?」

霍玄搖了搖頭,道:「小岑說。」

眾人的目光轉向了岑參,岑參卻道:「怎麼丟人現眼的事兒,老讓我說?」

話雖這麼說,畢竟他還是把該說的說了一遍。靜靜聽完,聶小倩皺眉說道:「和天仇好厲害,竟然在中途改變了地方……」

抬眼接道:「這麼說來,你三個馬上要趕往廬山去了?」

霍玄道:「是的,大嫂,我三個回來只是向大嫂稟報一聲!」

聶小倩點頭說道:「事不宜遲,一步之差能遺恨終生,要去你三個快去吧!」

霍玄等三人尚未答應,傅小霞突然說道:「霍叔,您三位不必再捨近求遠奔廬山了。」

霍玄一怔說道:「怎麼,小霞?」

傅小霞道:「如果我沒有料錯,三位未過門的嬸嬸如今該在來萬壽宮的途中了,最遲半個時辰以後一定到。」

眾人大訝,霍玄詫聲說道:「小霞,你怎麼知道?」

傅小霞搖頭說道:「如今我不便說破,不信您三位待會兒自己看,不過,有句話我不得不先告訴您三位一聲,我那三位未過門的嬸嬸這趟來意不善,您三位千萬好自應付,要不然只怕親家會變成冤家,愛侶會變成了仇敵。」

眾人不由俱是一怔,聶小倩心知傅小霞如今不凡,所以絕非憑空捏造,無的放矢,況且事關重大,她也不會信口開河隨便說,不由深深皺起一雙眉鋒。

霍玄三人則瞪大了一雙眼,驚聲齊問:「小霞,這話怎麼說,又為什麼?」

傅小霞淡淡笑道:「您三位原諒,我只能說這麼多。」

霍玄道:「只是,小霞你怎會知道……」

傅小霞笑道:「小霞沒有未卜先知之能,是夏叔叔告訴我的。」

「是夏大哥!」霍玄急得抓耳搔腮,叫道:「小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真是糊塗死我了,悶死我了。」

傅小霞淡淡笑道:「我不說過么,霍叔,我只能說這麼多!」

端木少華忍不住說道:「小霞,你忍心看著你三位叔叔……」

傅小霞吐了吐香舌,道:「那沒辦法,端木叔,是夏叔叔的交待,我不敢不聽。」

既是夏夢卿的交待,誰還敢再說什麼?

於是,這後院中的氣氛,立即靜默了,靜默中,還帶點沉重的煩悶,隱隱能令人窒息……

突然,霍玄開了口,道:「好吧,我三個不問了,等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聽天由命了。」

「對了。」傅小霞笑道:「心胸豁達一點,放平靜些,待會兒也好應付!」

霍玄苦笑說道:「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今你這三位叔叔只知己而不知彼,還談什麼應付?」

傅小霞淡淡笑道:「這您要原諒,我幫不上忙!」

霍玄道:「所以說我不問了。」

傅小霞笑了笑,未再說話。

霍玄卻轉注岑參愣愣一句:「小岑,求諸人不如求諸己,咱三個以你心智最……」

岑參冷冷說道:「我要能想通摸透,還會憋到如今等你問么?」

說得也是,霍玄碰了個軟釘子,苦笑不語。

大伙兒都想笑,但都沒能笑出來。

端木少華一直不說話,一雙目光卻緊緊盯住傅小霞不放。

傅小霞忍不住揚眉說道:「端木叔,您看我幹什麼?」

端木少華開口說道:「我看你那鎮定神色,悠閑意態,似乎表示了你這三位叔叔,有驚而無險,大可不必如此憂心……」

霍玄猛擊一掌,叫道:「對,老二,看來還是你行!」

傅小霞充耳不聞,望著端木少華淡淡說道:「端木叔,是么?」

端木少華毅然點頭,道:「該是,小霞,要不然事關你三位叔叔,你焉會不急?」

傅小霞揚眉笑問:「端木叔,急一定要形諸於色么?」

端木少華為之一怔,道:「固不必非形於色不可,但是,至少你不會袖手旁觀……」

傅小霞截口說道:「這是你三位的一生大事,難道還要旁人伸手么?夏叔叔說得好,自己的事,無論大小,都要自己去應付。」

「得!」端木少華皺眉說道:「又是夏大哥!」

傅小霞道:「端木叔,不是我危言聳聽嚇唬人,待會兒您就知道了,我只有一句奉告,千萬好自應付……」

突然,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霍玄等三人精神一振,抬眼向外望,只見朱漢民左右那八大護法之一,神色匆忙地出現在凈室的門口。

傅小霞剛一聲:「來了!」

只聽那名護法躬身稟道:「稟老夫人,三位司徒姑娘求見……」

傅小霞目注霍玄等三人,淡然而笑,道:「怎麼樣?」

霍玄三人大為驚喜敬佩,霍玄拇指一挑,道:「小霞,有你的。」

當即轉注聶小倩,聶小倩笑顧門外護法,道:「說我出迎!」

那名護法應聲而去,聶小倩隨即領著眾人跟出凈室。

然而,剛出凈室,未往前走,眾人便自怔住了。

原來,那適才通報護法呆立院中,那名護法面前丈余處,並肩站著那三位,只是如今臉上都帶著一塊黑紗。

聶小倩等定過神來,尚未說話。

那三位已由司徒瓊華領著,淺淺向聶小倩施了一禮:「司徒瓊華三姐妹,見過夫人。」

竟不叫「大嫂」,而改稱了「夫人」。

霍玄三人心中頓時一緊,望向了傅小霞。

傅小霞裝作未看見,聶小倩則未動聲色,含笑道:「三位妹妹請屋裡坐!」

要在往日,聶小倩有了這句話,司徒瓊華三姐妹早就應聲而前了,豈料,如今司徒瓊華搖了頭,說道:「謝謝夫人,不坐了,我姐妹今夜此來,是因為有兩件大事,要請夫人主持公道,給我姐妹一個滿意答覆。」

聽口氣,聶小倩自然聽得出,果如了傅小霞之言,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當下也未強邀,道:「三位妹妹有什麼事請只管說,天大的事我做主。」

司徒瓊華道:「謝謝夫人……」

轉注霍玄等三人,美目中頓現凄厲光芒,道:「請夫人代我姐妹問問霍大俠三位,彼此間何仇何恨的,使得他三位聯手殺害了我姐妹的義父母!」

霍玄等三人聞言一震,便連聶小倩也愕然,道:「大妹妹,這話怎麼說,彼此間不但無仇無恨,而且……」

司徒瓊華道:「既然彼此間無仇無恨,他三位為何聯手殺害我義父母?」

聶小倩剎時間轉趨平靜,道:「大妹妹,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司徒瓊華道:「就在日前!」

聶小情道:「在什麼地方?」

司徒瓊華道:「那要問他三位了。」

聶小倩道:「大妹妹,事實上,他三個不知道有這回事!」

司徒瓊華道:「那也許夫人不知道,我願意說明白些,萍鄉五峰山!」

霍玄等一顆心立又往下一沉,霍玄剛要開口。

聶小倩已淡然點頭,攔住話頭,道:「是三位妹妹親眼看見的么?」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不,當時我姐妹往廬山去了,並未親眼看見。」

聶小倩道:「那麼三位妹妹怎知道……」

司徒瓊華道:「是事後有人告訴我姐妹的!」

聶小倩道:「我想聽聽那是誰?」

司徒瓊華有點猶豫,司徒霜華卻突然說道:「是滅清教跟隨家父母身邊的一名壇主!」

霍玄雙眉陡挑,脫口喝道:「原來是那漏網的匹夫!」

司徒瓊華美目中寒芒一閃,冷然說道:「這麼說來,霍大俠是承認了?」

聶小倩道:「大妹妹,我代他三個承認,他三個是去過五峰山,也確在五峰山上煉丹池前將滅清教男女兩名護法擊落斷崖……」

司徒瓊華厲聲道:「那就該夠了!」

「不然。」聶小倩搖頭說道:「二妹妹,那兩個並非軒轅神君老夫婦!」

司徒瓊華道:「我要告訴夫人,那確是家義父母。」

聶小倩道:「大妹妹,他們三個看得很清楚,容貌不對,那男女兩名護法,也堅不肯說出名字,所以……」

司徒瓊華道:「我再告訴夫人一句,那確是家義父母,不可能有什麼容貌不對之說!」

霍玄三人有心開口,卻被聶小倩又攔了話頭:「我不願跟三位妹妹在口舌上爭辯,三位先請看看這個。」

翻腕自袖底取出陳三送來的素箋,遞了過去。

朱漢民連忙接住,走過去雙手遞向司徒瓊華。

司徒瓊華接素箋在手,看得一怔,抬眼說道:「夫人,這素箋何來?」聶小倩淡淡笑道:「大妹妹先別問這素箋何來,先請答我一句,這素箋上的字,是不是出自大妹妹之手?」

司徒瓊華道:「我不否認這是我的筆跡,但我從沒有寫過這張素箋,更沒有被圍五峰山盼望馳救事,只有……」

霍玄等三人明白了,脫口喝道:「好個和天仇……」

聶小俏淡然說道:「大妹妹,那就不對了,這素箋,是滅清教中名叫陳三的人深夜送來的,據他說是三位妹妹所差。」

司徒瓊華一怔,道:「滅清教中確有陳三其人,但我姐妹絕沒有讓他送什麼素箋到此地來,這是絕沒有的事!」

「還有!」司徒霜華突然冷冷說道:「我姐妹曾託人送一紙到此地來,但那托的不是滅清教的陳三而是丐幫南昌分舵弟子」

聶小倩美目中異采一閃,道:「可否請二妹妹說明白點?」

司徒霜華沒說話,司徒瓊華道:「日前,我姐妹受滅清教主和天仇之託,前往廬山攔截鄔飛鶯姑娘,當時和天仇曾將一紙指示交給我姐妹,我姐妹為報與夫人知道,欲往南昌覓一丐幫弟子送信,但在半途卻碰上了一名丐幫弟子,於是……」

聶小倩截口說道:「於是大妹妹就托那名丐幫弟子,把那紙指示送來了?」

司徒瓊華點頭說道:「不錯,那紙指示背後,我還寫了字,告訴夫人……」

聶小倩道:「我以為,大妹妹如今該明白了,這是和天仇一手挑撥離間,而又借刀嫁禍的一著毒計的。」

司徒瓊華道:「那丐幫弟子……」

聶小倩搖頭說道:「我沒有收到任何丐幫弟子送來的東西,我只有接到由滅清教陳三送來的這張素箋,很明顯的,那丐幫弟子不是丐幫弟子,而是滅清教中人假扮冒充的!」

司徒瓊華道:「可是他認識我姐妹?」

聶小倩笑道:「滅清教中人豈不更認識三位妹妹?」

司徒瓊華道:「他見面便道出丐幫蒼五老……」

「大妹妹!」聶小倩道:』滅清教中人,也沒人不知丐幫蒼長老的。」

司徒瓊華未說話,聶小倩卻道:「還有,大妹妹不該在那紙指示之後寫了字,以致使人模仿了大妹妹的筆跡,能模仿人筆跡而令人難辨真偽的,除了那阿旺藏塔法王之外,該沒有別人。」

司徒瓊華嬌軀暴顫,未說話。

聶小倩又道:「如今三位妹妹應該相信,這是和天仇的一著挑撥離間,又復借刀嫁禍的一著毒汁。」

司徒霜華突然說道:「相信了,可是我姐妹那義父母死在他三個手中是事實。」

聶小倩道:「二妹妹。我不是說過么?他三個當時並不知道那兩位護法就是軒轅忌神君夫婦,因為容貌不對。那兩名護法也不肯說出名號。」

司徒霜華道:「無論怎麼說,他三個總是殺害了我姐妹的義父母!」

聶小倩道:「那是因為他三個不知道,也是和天仇……」

司徒瓊華突然顫聲說道:「我姐妹那義父母雖然廁身邪道,但平生無大惡,罪不至死,不管是不知道也好,是和天仇的毒計也好,我姐妹的義父母總是死在他三個手中,我姐妹身為人義女,受人養育之恩,此仇也不能不報……」

說著,翻腕拿出那三樣文定信物,道:「彼此間的婚約,至此一筆勾銷,請夫人把這三樣東西拿回去,也請將我姐妹東西交還,然後借這萬壽宮後院,讓我姐妹與他三位決一生死!」

此言一出,難為了聶小倩,急壞了霍玄三人。

朱漢民向傅小霞遞眼色,傅小霞卻笑著說道:「三位叔叔,自己的事哪能老讓我倩姨來擋,說話呀!」

端木少華、岑參都未說活,唯有霍玄軒眉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漢民,麻煩你,替霍叔把那三樣東西拿回來。」

朱漢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正自為難。

傅小霞已然笑道:「霍叔,忘了小霞說的,解鈴還得系鈴人?」

霍玄會錯了意,濃眉一挑,道:「那麼,我自己去。」

說著,他便要邁步。

傅小霞一頓腳,道:「哎喲,霍叔,每到這種時候,您就能糊塗得氣死人!」

霍玄一怔未動,道:「怎麼?難道不對?」

傅小霞道:「誰叫您三位是小霞的叔叔,看我的!」

立即轉注那三位,含笑說道:「三位姨,容我說幾句話后,您三位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么?」

傅小霞那美壓塵寰的嬌模樣愛煞人,令人不忍不聽。

司徒瓊華當即點頭說道:「姑娘請說。」

傅小霞道:「謝謝三位姨,我請問三位姨,三位當真決定這麼做了么?」

司徒瓊華毅然點頭說道:「姑娘該知道,這事不怪我姐妹!」

「當然。」傅小霞微頷粉首道:「只怪我三位叔叔糊塗懵懂,不弄清楚就往五峰山跑,他三位就是給您三位曲膝叩頭也不為過……」

他三位紅了臉,微軒雙眉,卻沒一個敢開口。

傅小霞接著說道:「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他三位未及細審便連夜啟程,匆匆地趕往五峰山,也足見他三位對您三位……」

司徒瓊華截口說道:「姑娘的話我明白,那深愛,我姐妹至為感激,可是他三個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殺了我姐妹的義父母。」

傅小霞點頭說道:「您的話不錯,他三位確不該這麼糊塗懵懂,誤傷了兩位老人家的,親仇不共戴天,也怪不得您三位翻臉反目,一筆勾銷前情,拔劍相報,只是……」

頓了頓,接道:「我請問,兩位老人家的遺體現在何處?」

司徒瓊華一怔,道:「據那滅清教壇主說,兩位老人家被震落百丈斷崖下……」

傅小霞忙道:「三位可曾去那五峰山斷崖下看過?」

司徒瓊華點頭道:「我姐妹去過了!」

傅小霞道:「可曾找到兩位老人家的遺體?」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沒有,據那……」

傅小霞道:「那就怪了,兩位老人家帶傷自百丈斷崖墜下,以常情說,不但絕難倖免,而且必然是……」至此住口不言。

司徒瓊華道:「據那滅清教壇主說,那定然是那沒良心的兇手在行兇之後發現真相,把兩位老人家的遺體……」

傅小霞搖頭說道:「您錯了,也輕信了人言,如今您三位該知道,計由和天仇出,他的人的話,並不可信,據我所知,我三位叔叔在發現了那三個被押解的女子不是您三位,而已然被害了之後,一怒聯袂下崖.,但是,他三位也未見二位老人家遺體!」

司徒瓊華道:「那麼兩位老人家遺體哪兒去了?」

傅小霞淡淡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

霍玄等三人與那三位連忙齊聲發問:「在哪兒?「

傅小霞未理他三位,卻笑問她三位,道:「稍時我自當奉告,不過在我未奉告三位兩位老人家的現下下落時,請您三位答我一問……」

目光微轉,道:「假如二位老人家猶健在,您三位這仇還報不報?」

猶健在?這,聽得霍玄三人一喜!

她三位也一喜,但司徒瓊華旋即說道:「姑娘,別讓我姐妹高興了,那不可能,兩個帶著傷的人,自百丈斷崖墜下,怎可能……」

傅小霞道:「吉人自有天相,難道您三位不希望兩位老人家猶健在?」

司徒瓊華道:「自然希望。」

「那就是了。」傅小霞道:「請您答我問話?」

司徒瓊華遲疑了一下,道:「二位老人家如猶健在,那正如姑娘所說,吉人自有天相,是兩位老人家的福命兩大,可是這傷人之仇,我姐妹卻仍是要報。」

霍玄等三人心中頓又一緊一憂。

傅小霞則淡然說道:「假如兩位老人家毫無仇意,而又不許三位這麼做呢?」

司徒瓊華慨然說道:「那自然又當別論。」

傅小霞笑道:「謝謝您三位,還有,那親事還算不算了?」

司徒瓊華嬌軀倏泛輕顫,黯然說道:「仇可免,但親事我姐妹不願再談了。」

霍玄等三人本自大喜,聞言又復一急。

霍玄忍不住脫口說道:「這又為什麼?」

司徒瓊華倏轉平靜,淡淡說道:「不為什麼。」

霍玄方待再說,博小霞突然笑道:「暫時不談婚事了,先解決彼此間的仇怨再說吧……」

一頓,揚首夜空,高聲喚道:「有請兩位老人家!」

眾人聞言一怔,朱漢民目中方閃異采,只聽一聲輕嘯由遠而近,陡聽夜空中有人笑道:「老朽夫婦遵姑娘芳諭!」

兩條黑影如飛射落院中,可不正是五峰山上被擊落斷崖的那兩位滅清教護法,霍玄三個怔住了,她三位也怔住了。

落地后,那老者先向傅小霞含笑點頭:「愚夫婦謝謝姑娘化解仇怨!」

向傅小霞施禮謙遜之後,老者又轉向了聶小倩,含笑拱手:「軒轅忌夫婦,見過夏夫人!」

聶小倩答禮招呼,老者立又轉向三女,與黑衣老婦人伸手自臉上扯下兩張面具,笑喝道:「丫頭,不認識爹娘了么?」

可不正是那白骨人魔軒轅忌與毒手羅剎鄧九姑么?

只是,二人眉宇間原有的暴戾之氣,如今已蕩然無存了。

三女瞿然驚醒,一聲悲喜顫呼:「爹,娘!」

嬌軀閃動,聯袂撲了過來。

鄧九姑兩手抱三個,軒轅忌適時又道:「如今爹說句話,這全是和天仇與那老匹夫的毒謀,怨不得霍大俠三位,從今後不許再言一個仇字,聽見了么?」

三女自是連忙點頭答應。

至此,霍玄等三人算是放了一半心,但那為婚事的另一半,卻仍懸著,不過,他三個信賴傅小霞必有回天妙策。

點頭答應中,司徒瓊華道:「爹,娘,您兩位怎會……」

軒轅忌一嘆說道:「這要感謝夏大俠的活命大恩了!」

眾人俱皆一怔,司徒瓊華忙問所以。

軒轅忌搖頭嘆道:「夏大俠委實天人,他測知爹娘有此一劫,故事先未加說破,而預先等在了五峰山斷崖之下,不但救了我跟你娘,而且以神功冶愈我的內傷,續接了你娘的兩條膝骨,然後曉我二人以大義,囑以大局及兒女為重,離開和天仇,盡釋對霍大俠三位的仇怨。」

靜聽至此,三女嬌軀一轉,望聶小倩便拜。

聶小情忙閃嬌軀躲避,道:「三位妹妹,便是要謝也不該謝我,何況夏大俠存有一點私心,為的是他三個,也算不得恩。」

軒轅忌嘆道:「夏夫人莫要謙辭了,夏大俠醒愚夫婦痴迷,救愚夫婦性命,這兩重大恩,愚夫婦是永遠報答不完的。」

聶小倩搖頭說道:「神君,後者是基於私心,前者是為大局,他是應該的。」

軒轅忌苦笑說道:「若論大局,愚夫婦對大局能有什麼影響?若論私心,夏大俠也為的是愚夫婦及這三個丫頭。」

聶小倩道:「神君要非這麼想不可,那隻好由神君了……」

一頓,喝道:「大弟,你三個還不快上前拜見?」

霍玄福至心靈,聞言忙領著端木少華與岑參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一起施下禮去。

軒轅忌呵呵帶笑,忙兩手相扶,道:「不敢當,不敢當,老朽夫婦不知和天仇是計,在那五峰山上只不肯說出名字而且臉上還帶有面具,使得三位認不出,否則的話,咱們早就見面了,也不會有今夜這等枝節了。」

傅小霞一旁插口說道:「這就是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了。」

軒轅忌哈哈笑道:「好一個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委實如姑娘所言,否則的話,愚夫婦豈能有如此福緣碰上了夏大俠?若非夏大俠曉愚夫婦以大義,使得愚夫婦及時醒悟,將來還不知道落個什麼下場呢!」

聶小倩含笑說道:「神君,這些事均已成過去,不必再提了,我那大妹妹還有件事尚未向我提起,如今……」

司徒瓊華突然搖頭說道:「如今我姐妹不願再提了!」

聶小情呆了一呆,愕然說道:「大妹妹,這是為何?」

司徒瓊華緩緩搖頭說道:「沒什麼,夫人。」

聶小倩道:「大妹妹,說說何妨?」

司徒瓊華道:「夫人如一定要問,我只好說我姐妹不願再提婚事了。」

軒轅忌與鄧九姑站在那兒,神色出奇的平靜,而且臉上仍掛著笑容,競沒一些兒詫異、驚愕之色。

聶小倩雙眉軒動道:「大妹妹,能說說為什麼嗎?」

司徒瓊華遲疑了一下,道:「夫人可曾看見我姐妹臉上蒙著一塊黑紗?」

聶小倩點頭說道:「看見了,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司徒瓊華淡淡一聲輕喝:「二妹,三妹!」

與司徒霜華、司徒婉華同時舉皓腕,扯落了那塊覆面黑紗,黑紗一落,在場除傅小霞與軒轅忌夫婦外,俱皆神情震動,一起被眼中情景驚得呆住了。

原來,三姐妹那如花嬌靨的左右兩邊粉頰上,不知怎地多了兩片無數細小的黑斑,使得三張絕色容貌大為遜色不少,這是誰如此辣手,毀人容顏?

定過神來,聶小倩脫口急道:「大妹,這是怎麼回事?」

司徒瓊華面泛悲凄之色,搖頭說道:「夫人,我姐妹但嘆命薄,不願多說!」

說著,與兩個妹妹又掛上了黑紗。

聶小倩還待再問,軒轅忌突然說道:「瓊兒,說給夫人聽聽無妨!」

司徒瓊華遲疑了一下,道:「女兒遵命!」

頓了頓,揚眉望向聶小倩,道:「夫人,我剛才說過,和天仇托我姐妹三人往廬山攔截鄔飛鶯鄔姑娘事……」

聶小倩點頭說道:「不錯,我聽見了!」

司徒瓊華道:「我姐妹這臉上的疤痕,便是被鄔姑娘用一種歹毒霸道的暗器打傷所留,這張臉是永遠……」

傅小霞突然說道:「大姨,您三位碰見的,真是鄔飛鶯鄔姑娘么?」

司徒瓊華道:「沒有錯,姑娘,她自稱……」

傅小霞道:「您三位以前見過鄔姑娘沒有?」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沒有。」

傅小霞笑了笑,道:「那麼您怎知她就是鄔飛鶯鄔姑娘呢?」

司徒瓊華道:「是滅清教中人的指認,她自己也承認了。」

傅小霞笑道:「這麼說,假如和天仇隨便找上一個女子,有滅清教徒的指認,再加上她自己的承認,您便認為她是鄔姑娘了?」

司徒瓊華呆了一呆,道:「姑娘,難道說她不是……」

傅小霞道:「可否先請您告訴我,那位鄔姑娘什麼模樣?」

司徒瓊華不假思索地把那位鄔飛鶯的相貌描述了一遍。

聽畢,傅小霞笑道:「大姨,我敢說那位叫鄔飛燕而不叫鄔飛鶯!」

司徒瓊華一怔,道:「姑娘是說……」

傅小霞道嚴您也許知道,鄔飛鶯姑娘有位姐姐叫鄔飛燕,也就是和天仇的生身之母,和垌的如夫人。」

司徒瓊華點頭說道:「這個我知道。」

傅小霞道:「恐怕您還不知道,她倆是一對雙生姐妹,長得非常相像,除鄔飛燕唇邊有顆黑痣及心性不同外,簡直令人難以分辨誰是誰。」

司徒瓊華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倒不知道。」

傅小霞道:「那麼我再告訴您,鄔姑娘的去處不是廬山,而是一處極為隱密,只有夏叔叔跟我知道的地方,您可相信?」

司徒瓊華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道:「姑娘,我相信!」

傅小霞笑道:「謝謝您,大姨,那麼,如今這件事也解決了。」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但是,姑娘,我姐妹仍是不願再談……」

聶小倩突然笑道:「莫非就是因為三位這臉上的疤痕?」

司徒瓊華雙眉一挑,道:「正是,夫人!」

聶小倩道:「無葯可醫了么?」

司徒瓊華道:「據我所知,確實無葯可治。」

聶小倩道:「那鄔飛燕沒有獨門解藥么?」

司徒瓊華道:「鄔飛燕及和天仇都說沒有。」

聶小倩淡淡笑道:「大妹妹,畢竟,這是鄔飛燕跟和天仇說的!」

「不!」軒轅忌突然搖頭說道:「據老朽所知,他們的確沒有解藥。」

聶小倩毫不在意地笑道:「那也沒關係,大妹妹,你該知道,跟夏大俠在一起的這些人,人人都不是世俗兒女,也不是好色之徒,我以為,三位當初所以傾心他三個,只是因為他三個是頂天立地的蓋世英豪,而他三個之所以也傾心三位妹妹,也就是因為三位是難得的巾幗奇英,絕不是因為三位的絕代風華……」

「謝謝夫人!」司徒瓊華道:「這個我知道,無如我三姐妹自慚形穢!」

聶小倩道:「妹妹,真情貴在心而不在……」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夫人,這道理我姐妹也明白,只是愛美是人的天性,尤其女兒家,縱然他三位不嫌棄我姐妹,但我姐妹卻自己嫌棄自己,絕不敢以這等容貌侍人。」

聶小倩還待再說,傅小霞突然說道:「霍叔,現在是您三位說話的時候了!」

三人剎時漲紅了臉,好半天,霍玄搶先憋出一句:「我這個人生來不會說話……這樣好么?三位若以此嫌棄自己,我三個也在臉上做點疤痕。」

這話逗人,都想笑,但都沒笑,那是因為這樸實無華的話也最感人,你不見那三位嬌軀都泛輕顫了么?

只聽司徒瓊華輕輕說道:「三位的好意,我姐妹感激之餘,只有心領!」

得!要命了,果然他三個說不出話來了!

傅小霞忍不住說道:「霍叔……」霍玄一張臉憋得好紅,道:「小霞,我除了這句話外,就沒別的好說了……」

岑參雙眉一揚,突然說道:「小霍,何須再說?」

「對。」霍玄猛一點頭,軒了濃眉,道;「老二,小岑,動手!」

話落,他三人閃電抬手.便要……

那三位機伶暴顫,美目中齊現淚光,司徒瓊華顫聲喝道:「三位且慢!」

三人手上不由一緩,司徒瓊華緊接著說道:「三位若自殘容顏,我姐妹只有一死……」

這下又要命了,誰還敢動?

傅小霞突然嘆道:「沒想到您三位竟固執如此,老人家,別再試了,這種真情還不夠么?這種佳婿也難求,說了吧!」

眾人聞言剛一怔,軒轅忌已向霍玄三人笑道:「老朽夫婦無所出,膝下唯這三個寶貝乾女兒,平日里愛逾性命,如心頭之肉,故對未來的女婿不得不一試用情之真假深淺,先請三位原諒。」

霍玄三人呆了一呆,哭笑不得,方待發話。

軒轅忌已轉向了傅小霞道:「好在老朽所要說的姑娘都知道,還是姑娘代老朽說了吧!「

傅小霞嫣然一笑,道:「老人家,小霞遵命!」

美目略一環顧,最後落在霍玄三人臉上,道:「三位叔叔,三位嬸兒臉上的疤痕當今世上只有一種藥物可治,為對您三位的糊塗懵懂有所懲罰,所以要您三位自己取,您三位可願意?」

此言一出,全場大喜,三人立即點頭說道:「自然願意……」

傅小霞笑道:「那地方可是既遠且險哪!」

霍玄揚眉說道:「你三個叔叔既不辭遠也不怕難,快說吧,在哪兒,是什麼葯?」

傅小霞道:「在西崑崙絕頂有種五色草,摘它幾片下來,搗碎敷在患處三位嬸嬸立可恢復絕代風華。」

西崑崙絕頂,那地方不但既遠且險,而且還是夏夢卿那位師叔恨天翁百里相的居處。

但是霍玄三人面無難色,更無絲毫猶疑,只道:「小霞,你怎麼知道?」

傅小霞淡淡一笑,道:「我也是聽人說的。」

霍玄道:「聽誰說的?」

傅小霞道:「夏叔叔!」

「又是夏大哥!」霍玄眉鋒一動,道:「只是,小霞,你何不早說?」

傅小霞道:「那您別怪我,是夏叔叔交待不許早說!」

霍玄眉鋒又復一皺,道:「又是……夏大哥夠促狹的……」

猛然抬眼,道:「小霞,這麼說來,你夏叔叔早知道了?」

傅小霞傲然點頭,道:「當然,夏叔叔未卜先知,這全在他指掌之中。」

霍玄喜道:「既如此,夏大哥他必然已經……」

「不,霍叔!」傅小霞搖頭說道:「沒那麼便宜的事,想求好伴侶,沒有那麼容易的!夏叔叔信賞必罰,他說五色草長在西崑崙絕頂,想要嘛,三位就自己跑一趟去取!」

這句話,逗得大伙兒全笑了,朱漢民道:「妹妹,有你的,令我這個哥哥五體投地,自嘆不如。」

霍玄紅了臉,挑了眉道:「自己去就自己去,有什麼大不了的,老二,小岑,咱們走!」

他可是說走就走,傅小霞及時喝道:「霍叔,慢點!」

霍玄瞪目說道:「你閣下還有什麼話說?」

傅小霞笑道:「還沒問三位嬸兒行不行呢,要是她三位不點頭,您三位這一趟豈不要徒勞無功白跑了?」

霍玄三人聞言一怔,傅小霞已轉向了那三位,笑問:「您三位看如何?可以點頭了么?」

饒是那三位個個巾幗奇英,面對如此陣仗,這麼多人,也不禁紅透耳根,粉首垂下了三個。

軒轅忌哈哈笑道:「丫頭,爹代你們做主了,把媒聘藏好了吧!」

那三位都沒說話,但都收起了自己的東西。

傅小霞嫣然笑道:「諸事已了,霍叔,您三位怎麼謝我?」

他三位喜上眉梢,霍玄紅著臉咧嘴笑道:「小霞,等你三個叔叔西崑崙回來后再說!」

說著,他三個便要走。

司徒瓊華猛抬粉首,突然又是一聲輕喝:「慢著!」

他三個只當又變了卦,一起傻了臉。

霍玄忙轉向傅小霞,道:「小霞……」傅小霞嫣然笑道:「往後去,夏叔叔沒交待,我不管了,您何妨聽下去。」

只聽司徒瓊華道:「霍大俠,我姐妹容顏事小,我民族盛衰事大,目前正值用人之期,這西崑崙之行,我想請三位改在滅清教覆滅之後!」

他三位暗暗吁了一口大氣。

在場眾人無不暗暗點頭。

軒轅忌笑道:「難得我這三個寶貝女兒深明大義!」

霍玄三人一起望向聶小倩。

聶小倩含笑說道:「要依大嫂我,當然是現在去,而且是越快越好,不過,從現在起,你三個該聽她三位的了,明白么?」

大夥都笑了,笑聲中,卻羞紅了六張臉。

聶小倩轉注她三位,笑道:「半天夫人叫得我憋扭死了,如今三位該改改稱呼了吧!」

她三位,粉首低垂,輕輕地叫了一聲:「大嫂!」

聶小倩笑了,走過去兩手握上了三雙柔荑。

大伙兒又都笑了,笑聲中,軒轅忌突然說道:「老婆子,現在該是咱兩拜見總盟主的時候了。」

說著,一拉鄧九姑便要向朱漢民施下禮去。

朱漢民大驚,忙閃身躲避,聶小倩也道:「二位老人家,這豈不是要折煞……」

軒轅忌正色說道:「夫人,如今愚夫婦雖痴長了一兩年,但總盟主為我漢室世胄,先朝遺民的當然領袖,禮豈可失?」

聶小倩大感為難,正覺無言可對,司徒瓊華突然說道:「大嫂,這一禮該受,二位老人家還有事相求!」

聶小倩只得點頭,道:「民兒,受了吧!」

軒轅忌、鄧九姑雙雙施下禮去:「軒轅忌,鄧九姑,見過總盟主!」

朱漢民神情一肅,答了一禮,忙道:「不敢當,二位老人家少禮。」

軒轅忌站直身形,微顯激動地肅然說道:「愚夫婦糊塗懵懂,惑於和天仇之花言巧語,不慎誤投,罪該萬死,如今蒙夏大俠曉以大義,猛然醒悟,頓知前非,惶恐羞愧之餘,謹率三女懇求總盟主俯准追隨左右,以便竭盡心力替自己民族流點血汗,以贖前衍?」

在場眾人大為欽佩,聶小倩目視朱漢民。

朱漢民當即激動地道:「兩位老人家,我歡迎都來不及,怎有不答應之理?從現在起,我聘二位老人家為日月盟太上護法……」

軒轅忌,鄧九姑大喜淚下,猶待謙辭,聶小倩一旁說道:「這職位恰當不過,二位老人家別讓漢民為難了。」

軒轅忌未再多謊,啞聲說道:「既如此,軒轅忌夫婦領受了!」

當下雙雙重又施下禮去。

司徒瓊華突然說道:「總盟主,還有我姐妹呢?」

朱漢民含笑說道:「我請三位嬸嬸永為三位叔叔副手!」

這更恰當不過,她三位立即羞紅了嬌靨。

大笑聲中,聶小倩方要往凈室里讓「客」,傅小霞突然說道:「倩姨,且慢,咱們再等一個人!」

眾人聞言皆一怔,聶小倩忙問是誰?

傅小霞嫣然笑道:「您忘了,夏叔叔由北京帶來個人?」

聶小倩美目轉動,道:「我知道,只是,小霞,那是誰?」

傅小霞笑道:「您別急呀,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一名護法奔了進來,近前躬身,尚未開口。

傅小霞已然有意搶先地擺手說道:「就說老夫人及總盟主有請!」

那名護法微微怔了一怔,隨即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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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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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情天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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