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狐聚內丹天魔令出
阿平雖是想哭,一路上還沒有完全平靜過。
可是經過這老大一陣的發泄,內心的情緒亦恢復安定。
他是個絕頂聰明之人,時時能夠一心數用,因此一邊悲悼義父,但另一方面又感覺得到展鵬飛的情形。
當下想道:展大哥莫非悲痛過度,以致神智迷失,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想及這一點,這一驚非同小可,此後便要前赴武當山,迢迢數千里,若帶著一個神智喪失之人,如何是好?
轉念又想道:「嘗聞這種心神喪失之人,沒有藥物可治,只有讓他遭受一次強烈的刺激,才有希望使他突然恢復神智……」
這麼一想,便集中全部智力,尋思如何給展鵬飛一個大大刺激之法。
前面遠遠已可看見一些燈光,阿平心中有數,曉得那是一個叫做雙橋的小市鎮。
他並且已奉義父之命,備好牲口和行李,寄放在雙橋鎮中,以便他們連夜動身起程,途經此處取用的。
在那市鎮上,目下家家戶戶俱已睡覺,實在找不到什麼人可以幫忙刺激展鵬飛一下。
阿平的目光,從稀落的燈火,移到右方,那邊的天空似乎更為黑些。
他知道那是平地而起的山嶺,綿亘十餘里。
展鵬飛仍然默默地跨著大步,和阿平並肩前行,卻好像根本不知道身邊還有一個人似的,既不瞧阿平,亦不做聲。
他們的腳程不快不慢,又走了四五里,已抵達雙橋鎮了。
這時由阿平帶領,他拉著展鵬飛寬闊堅厚的手掌,一徑穿入鎮內,來到一處人家門前,伸手拍門。
屋內迅即亮起燈光,接著有人走到門邊,問道:「誰呀?」
阿平應道:「陳二叔,是我,你出來一下。」
屋門打開,燈光照出一個中年男人的瘦削身影。
阿平道:「陳二叔,我們的牲口呢?」
陳二叔瞧瞧展鵬飛,又瞧瞧阿平,說道:「你們怎麼啦?老爺呢?」
阿平搖搖頭,道;「陳二叔你記住,你什麼都不知道……」
陳二叔起初楞了一下,接著身子一震。
阿平又道:「牲口呢?」
陳二叔緩抬起頭,道:「在後面……」
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了。
阿平道:「帶我去,我先拿一件東西。」
他和陳二叔從巷子轉入屋后,一會兒就出來,也不見他拿著東西。
接著阿平又拉住展鵬飛的手,往鎮後走去。一路上都黑暗無人,只有犬吠之聲,此起彼應,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阿平帶著展鵬飛,出鎮之後,再走了一點兒路,已經處身在上山的路上。
展鵬飛不曉得阿平打算帶他到什麼地方去,不過阿平是自己人,所以他一點兒也不擔心,也不去想,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難題中。
他對於解決這個難題之法,已略有了一點兒眉目,但一時還未能完全弄得通妥。
阿平和他很熟絡,又是拉手,又是攬腰的。
山上比平地更是黑暗些,強勁的風聲呼嘯作響,路又比較難走。
所以阿平這個還有孩子氣的人,老是靠偎著展鵬飛,展鵬飛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亦不覺得他的動作突兀,總以為他的孩子氣,所以膽小而已。
來到一處地方,展鵬飛不必瞧看,光是用耳朵一聽,便知右邊是深不可測的深淵了。
他們在懸崖邊緣,放慢腳步向前行去,左邊的阿平把外翼的展鵬飛擠得步步都踏在最邊緣處。
展鵬飛明知右方就是深淵,可是他毫無畏懼,一來他膽力素來強大。
二來他每一步踏下,身形馬上就穩住,絕對不會搖晃以至失足。
三來左邊的阿平還伸手勾住他的臂膀,縱是失足,有他拉上一把,必可轉危為安。
有這三點原因,他便不須中斷了思潮,仍然默默行去。
大約走了十四五步,一陣強勁山風迎面刮來,使得這兩個少年身子都須得略略傾前一點,以抗拒風力。
就在這時,阿平鬆開了手,身子突然向外一靠。
展鵬飛做夢也沒想到他會使這一著,由於他重心略略前傾,故此他身軀彈出懸崖外的這一剎那,只有兩個法子可以挽回劫運。
第一個法子是出手撈扣左邊的阿平,如果阿平氣力不夠,那就兩個人一齊掉落懸崖下。
第二個法子是借重心前傾之勢,施展上乘惜力卸勁功夫,把身軀橫彈之勢,改為前縱。
展鵬飛念頭電轉間,一發現第一個法子可能把阿平一齊弄下去時,便毫不考慮,改用第二個方法。
他腰間勁力一發,整個人側著身,呼一聲向前面躍出去。
這一躍只縱出丈許,身形下落,腳尖往地面疾探,這時只要碰上一點東西,身子就可以立時穩住。
誰知腳探處,底下競空無一物。
展鵬飛大吃一驚,雙臂一振,身子又挪前了三四尺,可是腳底仍然碰不到地面。
不但如此,由於他用盡餘力硬把身形移前了數尺,因此他這時全然沒有變化可能,身子宛如一塊石頭似的下墜,一晃眼已飛墜了十多尺。
展鵬飛心中叫一聲「我命休矣」,同時突然掠過一個念頭,那便是:阿平為何要謀殺我?莫非他也是敵方的姦細之一?
此念倏起倏滅,在這剎時之間,身子又飛墜了十多尺,宛如星丸急瀉,迅疾無比。
忽聽頭上傳來阿平的聲音,道:「大哥,小心了……」
他的聲音乃是以內力迫發,故此展鵬飛雖是耳邊風聲呼呼急響,卻仍能聽得一清二楚。
展鵬飛雖然不明白阿平何故叫他小心,但他僅是外貌老實而已,為人實是機警無比。
當下本能地吸一口真氣,內力運布全身。
猛然間腰間一緊,似是被一根堅韌的鋼絲吊勒著,登時停止下墜。
這一下勢道銳利而又急驟,如果他不是已經以內力運布全身,使出巧妙勁道卸去大部分的力量的話,他不被這根鋼絲勒成兩截,那才怪呢。
他身子雖然已經驟然中止了跌墜之勢,但心跳更劇。
一來他的確被駭了一大跳,二來身子還懸在半空,腳下是深不可測的淵崖,晃晃悠悠隨風飄蕩,隨時有粉身碎骨之厄!
所以他情緒緊張,那顆心跳得咚咚直響,自己聽著也怪不好意思的。
頭上又傳來阿平的聲音,道:「大哥,你沒事吧?」
展鵬飛哼了一聲,道:「我沒事!」
阿平透一口大氣,道:「那就好了……」
展鵬飛道:「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好!」
阿平歉然道:「對不起,大哥,你不要生氣,也別心急,小弟我這就把你扯上來……」
他的聲音在空谷中迴響著,競然使人生出了鶯聲嚶嚶之感,甚是悅耳。
不過展鵬飛卻皺起眉頭,心想:他一個大男人,怎的話聲尚帶著童音?
現在他已大略明白了,敢情阿平竟是特地要他吃這一大驚的,而自己腰間這一條鋼絲似的細線,是阿平勾臂攙腰地並肩上山之時給繞到了身上。
鋼絲似的細線開始往上抽起,展鵬飛的身子漸漸吊上去。
阿平的聲音傳下來,道:「啊喲,大哥,你有多少斤呀?」
展鵬飛沒好氣地道:「一百來斤!」
阿平道:「至少有二百斤,好重啊……」
展鵬飛懶得理他,不過由於吊起的速度很慢,所以他不禁暗暗擔心。
他大約上升了十來尺,便停止了。
展鵬飛等了一下,才道:「喂,阿平,你幹什麼?」
阿平道:「我手痛得非休息一下不可。」
展鵬飛忙道:「你掇緊一點,可別鬆手!」
阿平道:「放心吧,我把這根天蠶絲繞在身上,除非我也掉下去,反正我們同生共死……」
展鵬飛道:「哼,這叫做一根線拴兩隻蚱蜢,逃不了我跑不了你,真聰明啊……」
當然他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假如他是姦細,讓自己跌死,那還罷了。
若然不是,則這一手實是難以原諒。
阿平道:「大哥,你上來之後,打算幹什麼?」
展鵬飛心道:我先打你屁股,最少二十下。
但口中卻在說出來,道:「不幹什麼!」
阿平吃一驚,忖道:「難道你受到這麼大的刺激,還不能恢復神智?」
當下又問道:「你可知道我們要到哪兒去?」
展鵬飛一時答不出來,因為他回想上山的經過,發覺自己一直沉浸在如何報復師仇,同時又不斷地記憶起從前和師父在一起的光景,是以對阿平要帶自己到何處去,並沒有詢問。
阿平嘆一口氣,道:「大哥,你居然忘記了么?」
展鵬飛哪知阿平問的是前往武當之事,並非這次上山之行。
當下答道:「是的,我忘記啦!」
阿平沉吟一下才道:「你的頭疼不疼?」
展鵬飛道:「不疼!」
阿平道:「胸口有沒有一股鬱悶?」
展鵬飛道:「沒有!」
「四肢有沒有發麻?」
展鵬飛心中有氣,斥道:「你問東問西的羅嗦什麼!我好得很!」
阿平搖搖頭,感到展鵬飛的性格竟然也變了,這問題實在嚴重。
於是道:「好,好,我不問,對了,你的心一定跳得很厲害,對不對?」
展鵬飛不否認,道:「這話倒不錯。」
阿平又問道:「大哥,你可知道我是誰?」
展鵬飛怔一下,忖道:好傢夥,他要露出原形啦。
敢情真是快劍門買通的姦細。
他只好應道:「我不知道。」
這話實在不假,一來不知阿平是不是姦細,二來阿平是師父的義子。他今晚才知道,也是第一次見面,所以回答不知,並不過份。
阿平跺跺腳,自言自語道:「唉,你看糟不糟糕,你連我也忘啦……」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突然放鬆天蠶絲,再嚇他一次。
忽然展鵬飛道:「喂,你到底拉不拉我上去?」
阿平遲疑一下,才道:「好,我拉,我拉……」
但他才拉兩把,也就是兩三下的光景,突然手中一輕,失去了展鵬飛的重量。
原來展鵬飛在這剎那間,緣絲疾上,因是手腳輕巧,阿平根本感覺不到展鵬飛的移動,而他拉了兩把之後,展鵬飛已躍上崖面。
他輕輕巧巧飄落阿平面前,趁阿平一怔之際,出手如風,五指宛如鋼鉤,一抓之下,險險把阿平肩骨捏碎,一陣奇疼攻心,阿平不禁哎地叫了一聲。
展鵬飛已制住了阿平,一方面心緒恢復輕鬆。
阿平痛得「哎喲哎喲」地叫,展鵬飛冷笑連聲,過了一會兒,才減輕了指力,嘲諷地道:「痛不痛呀?」
阿平呲牙咧嘴,道:「痛,痛,我的骨頭快碎啦!」
展鵬飛道:「你不怕我再捏一次?」
阿平忙道:「我怕,你別捏……」
展鵬飛道:「不捏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阿平急忙應道:「什麼條件?」
展鵬飛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許說假話。」
阿平道:「好,好,我不說假話。」
展鵬飛道:「你是誰?」
阿平道:「我叫阿平。」
展鵬飛哼了一聲,道:「你的姓呢?」
阿平道:「我姓羅。」
展鵬飛道:「那我再問你,你是誰?」
他聲音中,陰陰有冷酷的意味,似是打算對阿平有所不利。
阿平吃一驚道:「我……我是你師父的義子……」
他顯然在講假話,展鵬飛怒道:「難道我不知道么?我不是問這個,哼,我問你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姦細?」
阿平愣了一下,道:「姦細?我?我怎麼是姦細?」
展鵬飛道:「如果你不是姦細,為何打算謀殺我?」1阿平突然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說什麼?我幾時打算謀殺你?」
奇怪的是他的笑聲傳入展鵬飛耳中,竟然有一種力量,使展鵬飛深信他的確是打心底歡笑出聲,並非偽裝,亦沒有其他含意,只有無限的歡欣和寬慰之意。
展鵬飛也愣住了,阿平又道:「唉!大哥,我們一定把彼此的意見弄擰了。」
展鵬飛問道:「怎麼一個弄擰法?」
阿平道:「我一直還以為你神智未曾恢復清醒,但你卻能夠懷疑我是姦細,顯然你心中並沒有迷糊。」
展鵬飛道:「當然,我心中清醒得很。」
阿平道:「可是剛才我問你上來之後,有什麼事要做,你說沒有,我問你我們打算到那兒去,你說不知道,所以我一直以為你神智未復……」
展鵬飛道:「我跟你上來,可沒有問你幹什麼,這叫我怎生知道你打算到哪兒去?」
阿平唉一聲,道:「我不是問你上山之故,而是問我們的行程目的地!」
展鵬飛道:「聽起來好像我們誤會了,但是,我還是不放心,你說說看,為何帶我上山,搞這麼一手?」
阿平道:「你一直迷迷糊糊,問十句,答不上一句,我以為你悲傷得失去神智,所以用一個激烈的方法,使你回醒。因此,特地帶你上山,把你擠跌,好使你大吃一驚,利用這個刺激,使你恢復常態……」
展鵬飛又好氣又好笑,因為阿平這一手的出發點實是好意,似乎不好過於責怪,於是他只好自認倒霉,白白虛驚一場。
當下說道:「你這一招下次別輕易使用,我是人賤命薄,說不定真會摔成肉醬……」
阿平白他一眼,大有怪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之意。
但嘴上卻沒說出來。
兩人覓路下山。不一會兒,已抵達雙橋鎮。
阿平叫他在路上等候,獨自去了。
不久,蹄聲響處,阿平騎著一匹駿馬,手中還牽著另一匹,也是十分神駿,來到展鵬飛身邊,辰鵬飛更不打話,接過經繩,飛身上馬。
兩騎並-馳去,從黑夜到天明。
清晨打尖,餵過牲口,展鵬飛發現不但這兩匹牲口十分駿健,同時每一騎鞍后都有行李鋪卷,裝備齊全。
縱是山行野宿,也不怕風露侵襲。
他們繼續趕行,中午時分,到了一座叫做尖石的市鎮,阿平首先在一家飯館前停下來。
展鵬飛隨他下馬,把牲口交給夥計,兩人走人店內。
但他的面色不大好看。
阿平裝作不見,一徑點菜叫飯,等夥計走開了,才向展鵬飛道:「大哥,你可是怪小弟停歇打尖么?」
展鵬飛的確是因此不悅,也不願作偽,便點點頭。
阿平道:「小弟沒有先向你請示,難怪大哥感到不滿。不過……」
展鵬飛哼了一聲道:「不過什麼?」
阿平道:「不過目前情況特別,所以小弟大膽做了主啦。」
辰鵬飛訝道:「情況特別?哪一點特別了?」
阿平道:「大哥乃是血性男子,深心中對師父之仇念念難忘,恨不得即刻趕到武當山,求得秘籍,以便在明年端午,一舉擊敗快劍門的十二快劍大陣。」
展鵬飛道:「你不想嗎?」
阿平道:「不是不想,但沒有大哥那麼急切。」
展鵬飛道:「我急切也是人情之常。」
阿平道:「不錯,但我們捱受得了,兩隻牲口卻熬不住呀……」
展鵬飛一時語塞沒做聲。
只聽阿平又道:「大哥,此次武當山之行,成敗未卜,我們還是不要太急,凡事謀定而後動的好。」
展鵬飛道:「這道理我何嘗不明白,就是心中的仇很,時時按捺不住。」
阿平道:「有一點大哥想想,就會心平氣和。」
展鵬飛問道:「是哪一點?」
阿平道:「那就是我們此去武當,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如果我們失敗,五行派就陷於萬劫不復之境。因此,為了本派存亡盛衰,我們豈能不冷靜從事?」
展鵬飛怔了一陣,才道:「你說得很是,我似乎太魯莽了。」
這一夜他們早早尋了宿處,酣卧一夜,翌日上路,直到黃昏時節,忽見前面一條大河橫亘。
他們趕到時,那渡船已撐出數丈。
兩人只好下馬等待,順便休息一下。
片刻間,陸續有些行人車馬來到,都擠集在岸邊,等侯擺渡。
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向河水指點,道:「瞧,有人淹死啦……」
只見隨水漂來一具屍體,服飾鮮明,作貴介公子打扮。
這具屍體才流近,又有一具順流漂來,亦是服飾鮮明,卻是武士裝束。
人叢起了一陣騷動,早已有人找到長竹,把屍首搭近岸邊,瞧瞧是不是已經死了。
辰鵬飛、阿平二人,也夾在人堆中觀看。
他們一望而知這兩具屍體,都是被同樣一種陰毒功夫震斷心脈而死,故此印堂和頸項全都淤黑。
阿平扯扯展鵬飛衣袖退到人堆邊緣。
阿平低聲道:「大哥,這兩個人被邪教高手擊斃,你可瞧得出是哪一派的手法?」
展鵬飛道:「師父從前說過,宇內武林中,邪派高手甚多,但以一谷二府三教最為著名,以我看來,這種陰毒手法,卻不是六大邪派的絕藝。」
阿平道:「小弟也有同感!」
展鵬飛道:「我們如果不是有急事在身,這種奇怪情形,卻是不妨調查一下。」
阿平道:「為什麼呢?」
展鵬飛道:「我也不大敢確定,但這兩具屍體,的確很像是七星教中之人,如果真被我猜中了,豈不很值得加以調查之事嗎?」
阿平沉吟道:「是啊,這兩人如果是三教中的七星教之人,邪派中還有誰敢下此毒手?
顯然其中必定大有古怪。如果我們查得出來,那一定是極珍貴的資料。」
展鵬飛道:「我們只要知道誰敢向七星教之人下手,已是足以震驚江湖了。」
阿平忽然碰碰他,示意他別做聲。
展鵬飛連忙小心回頭,查看了一陣,並沒可疑人出現。
再一看阿平,敢情他正運功收聽什麼音響。
辰鵬飛當即攝神查聽,從人們傳出嗡嗡語聲中,他很快找到具有相當意義的對話。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已顯出未曾修習過武功。
其中一個說道:「沒錯,我絕對沒瞧錯,這兩個傢伙,正是昨夜暗中跟蹤老瞎子的一個……」
另一個說道:「如果你沒瞧錯,我記得鐵頭張三提起過,他們一直打聽住在山後面土地廟內的老瞎子的下落……」
先開口的人道:「我倒沒聽說過這件事,老瞎子已經在山坳中住了幾年,這兩個蠻橫的傢伙,也會是那個老瞎子的朋友么?」
后開口的人道:「我瞧他們不是朋友,這兩個傢伙多半是找老瞎子算賬,但反而被人家宰了。」
先開口的人道:「別開玩笑,那老瞎子我也見過,雖然有些古古怪怪樣子,但哪裡能宰得了這兩人?」
他們談論至此,話題忽然轉到別的事情去了。
展鵬飛聽了一陣,轉眼向阿平望去,只見他也恰好不再查聽,兩人目光相遇,微微一笑。
阿平道:「大哥,要不要瞧瞧那老瞎子去?」
展鵬飛道:「算啦,別耽誤了趕路。」
阿平道:「這兩天我們已碰見過好幾個人,很像是邪派高手,現在又見過七星教兩人身亡,大概不是巧合了。」
展鵬飛道:「我們沒資格多管閑事,就算是天下的邪派人物完全出動,亦與咱們無關。」
阿平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怎知這些邪教人物的鼓動,會不會與武當派有關?如果有關,而我們又早一步打聽出來,等我們到了武當,這消息豈不是可以使武當派感激我們么?」
展鵬飛矍然道:「咦,這話很有見地。」
阿平道:「聽說這些著名的邪派人物,行蹤隱秘,罕得有人遇見。見面尚且如此困難,我們如果探出一些內幕消息,自然彌足珍貴啦。」
展鵬飛完全被說動了,道:「好,我們回去查查看。」
當下兩人悄悄牽馬離去,等到距岸也有一段距離,才飛身上馬,往迴路上一個叫做七里鋪的市集馳去。
他們來到市集,已經是燈火黃昏之際,這一陣急馳,少說已有六十餘里之遠。展鵬飛道:「阿平,我們到處都可露宿一宵,何須趕回市集投店?」
阿平道:「不,不是投店,我猜那老瞎子多半在這附近。」
展鵬飛說道:「一路上還有不少市鎮,何以你選中這一個?」
阿平道:「我見那談論老瞎子的兩人,俱是步行,又都背著不少東西,算算路程,他們走了一天,大概是在這七里鋪出發。」
展鵬飛哦了一聲,道:「那麼我們打聽一下。」
兩人下馬,牽馬而行。
展鵬飛隨便向一個老者詢問,得到的答案使他十分驚喜,原來阿平果然沒有猜錯,在東面里許,路邊有一座著名的土地公廟,廟后不遠,有個山坳,果然有一個老瞎子,在那兒蓋建了一棟石屋,已經居住了四五年之久。」
阿平洋洋得意道:「瞧,我沒有叫你走冤枉路吧?」
展鵬飛道:「你的頭腦果然要得,現在天色已黑,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阿平道:「我們把馬匹寄放客店,馬上就去查看。」
展鵬飛先不問他,等到把馬匹寄好,兩人相偕離市,向東方奔走之時,才問道:「現在趕去,豈不太早了一點兒?」
阿平點頭道:「早一點兒最好,因為按照一般習慣,這個時間沒有人會有行動,我們正是利用這一點,使人出乎意料之外。」
展鵬飛道:「好,我一直都任你擺布,沒有異議。目下快到地頭了,我卻要你聽我的啦。」
阿平道:「你要我怎樣?」
展鵬飛道:「這個老瞎子,八成是邪教高手,不比等閑。你不許走近去,等我獨自上前查探。如果沒有危險,你再上前不遲。」
阿平沉吟一下,但旋即發現展鵬飛竟然十分堅決,萬萬無法使他改變,只好應承下來。
展鵬飛歡然道:「你肯聽話,我就放心啦。」
他游目一瞥,道:「再走三十多步就是土地公廟,你連那土地公廟也不可靠近……」
他指指右方數丈處,一株高高聳起,形如華蓋的大樹,道:「你到那株樹下等我。」
阿平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展鵬飛道:「我知道,你先去吧。」
阿平依言奔去,立時隱沒在黑暗中。
展鵬飛先調運一下氣息內力,把背上的寶刀挪一挪,這才邁開大步,向土地廟行去。
這座土地公廟算是寬敞的了,雖然只有一進,卻相當的深。
大門打開著,裡面黑沉沉的,實在不容易看出有人。
但展鵬飛除了功力深厚之外,耳目之靈,遠勝常人百倍。
是以一望之下,已發現廟內有人影微閃。
他定神一聽,還聽得到那個人的呼吸。
這個人在黑沉沉的廟內,已經稀奇,何況他又不是在睡覺,而在行走移動,可見得必有古怪。
展鵬飛判斷之下,深信廟內之人,必定不是守廟之廟祝。
他心念一轉,故意用沉重的腳步,行近廟門。
廟內毫無動靜聲息,展鵬飛雖是運足超乎常人的目力查查看,競也瞧不見剛才的那一道人影,究竟躲藏在什麼地方。
他在廟門前站了一下,突然回身便走,好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似的。
展鵬飛才走出十多步,背後聞聲颯然,一道人影從他右方掠過,飄然落地現身,攔住了去路。
這個人乃是二十來歲的青年,腰佩長劍,一襲布衫,甚是雅朴。
但在月光之下,只見這個青年顴高鼻勾,目光閃爍,滿面儘是陰騭狠毒之氣。
他閃目打量展鵬飛時,一手按著劍把。
展鵬飛念頭電閃,忖道:「從他的迅疾身法看來,此人撥劍出手的速度,一定也十分驚人,我須得特別小心他這一點不可。」
當下拱拱手道:「兄台是誰?為何攔住在下去路?」
那青年冷哼一聲,道:「你猜呢?」
展鵬飛道:「這教在下從何猜起?」
那按劍青年道:「猜不到也行,你先報上姓名來。」
展鵬飛如實報出,反問道:「兄台如何稱呼?能不能賜告?」
那青年道:「我姓塗,名森,外號勾魂客。」
展鵬飛聽都沒聽過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當下拱手敷衍道:「久仰,久仰……」
勾魂客塗森冷笑一聲,道:「放屁,江湖上沒有人曉得本人姓名外號,你從何久仰?」
展鵬飛一愣,老實地應道:「這是一般慣用的客氣話,如果塗兄不喜歡,在下不說就是。」
勾魂客塗森感到意外地打量他一下,才道:「瞧起來你好像真是初入江湖之人,說的話還存有一份天真,我且問你,你聽過三陰教這個宗派沒有?」
展鵬飛點頭道:「聽過,當然聽過。這是鼎鼎大名的宗派,在下不至於孤陋寡聞得連三陰教也不知道。」
勾魂客塗森道:「本人就是三陰教護法之一,我倒希望你也聽人說過本教的規矩。」
展鵬飛搖頭道:「在下確未聽過貴教的規矩。」
塗森道:「那麼我告訴你,本教的規矩之一凡是有所行動之時,在方圓三里之內,只要有人闖入,非友即敵。你說說看,你是本教之友呢?抑是敵人?」
展鵬飛皺眉道:「塗兄此言差矣,貴教名震天下,哪裡會有這等不合理的規矩!」
塗森鼻孔中哼了一聲,道:「別羅嗦,是友是敵,咱們一言立決!」
展鵬飛念頭電轉,其中有一個念頭非常激烈,竟是要撥刀與此人決戰,瞧瞧名列一谷二府三教的三陰教,有什麼驚世駭俗的絕藝。
另一個穩健的念頭佔了上風,使他放棄了撥刀一戰之想。
原來他顧慮到偕阿平前赴武當之行,關係師門。
設若與三陰教結下怨仇,自然對他們武當之行有害無益,當下決定從實說出來此之故。
他仍毫不鬆懈警戒,提防對方突然出劍,口中應道:「在下也不知與塗兄是友呢還是敵人,因為在下來到此處,為的是要在廟後山坳內的一間石屋,探訪一位瞽目老人……」
塗森噫了一聲,插口道:「原來如此,你早說不就完了?」
他言下大有怪責之意,倒教展鵬飛大感莫名其妙,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
塗森的手第一次從劍把上移開,使得展鵬飛略略感到輕鬆。
只聽他又道:「展兄既是來探望瞽天羅范泛老的,當然是朋友而不是敵人啦!」
展鵬飛輕咳一聲,大膽問道:「塗兄,容在下私底下請問一聲,范泛老的外號瞽天羅是什麼意思?」
勾魂客塗森微微一笑,道:「問的好,你是哪一派出身的?」
展鵬飛已決定一切從實說出,當下毫不遲疑,道:「在下是五行派弟子。」
塗森哦了一聲,道:「貴派的聲名,兄弟好像從沒聽人說過。但既然范泛老能夠召你前來,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的態度好轉了很多,原因是展鵬飛有一種坦白老實的氣質,使他自然而然減少了許多疑慮,只聽塗森又道:「范泛老不屬一谷二府三教,卻是有數高手之一,尤其對天下人物事故,淵知博聞。天下之事,沒有不知道的。大家都認為他耳目之廣,宛如天羅地網一般,所以外號稱為瞽天羅。自然你大概也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真的瞎子……」
展鵬飛發現他口中,對那瞽天羅范泛老似是相當尊敬,心想這位邪教高手,一定非常高明厲害。
只聽塗森又道:「咱們雖是朋友,但敝教教主吩咐過,縱是朋友也須接得下兄弟三劍,方能入得廟門。」
展鵬飛大奇道:「這是什麼緣故?」
塗森道:「你真不懂抑是裝糊塗?」
展鵬飛道:「在下實是不明其故!」
塗森停歇了一下,才道:「范泛老既然能把你約來,你多多少少也該曉得赴約的目的,咱們這一去可不是遊山玩水,時時刻刻有殺身之禍,假如展兄連兄弟三劍都接不下來,那就什麼地方都不必去啦……」
展鵬飛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要辦什麼事。」
塗森打斷了他的話,道:「那你怎麼來的?」
展鵬飛感到話須從頭說起,應道:「在下奉了先師遺命……」
塗森訝道:「哦?令師已經亡故了?你是奉命代師前來應范泛老之約的,是不是?」
他根本不讓展鵬飛回答,又道:「總之,范泛老的眼光錯不了,令師既能派你前來,你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兄弟的三劍,料你可以抵擋得住。」
展鵬飛道:「我……我……」
塗森安慰他道:「別怕,我不下殺手就是。」
展鵬飛一聽,可就氣往上沖,心想:不管事情內幕如何,也得先接下他的三劍再說,免得被他誤會,弱了師門名聲。
於是不再多言,頷首道:「既是如此,塗兄請!」
他掣下背上的寶刀,登時在黑暗中閃動著精光。
塗森道:「好刀,你擁有這等利器,可知武功定有獨到之處……」
展鵬飛發覺他聲調中,有欣然之意,可見得塗森實希望他武功高強。
塗森掣出長劍,動作迅快,尤其是長劍出鞘之際,全無聲響。
他的長劍與展鵬飛的寶刀恰恰相反,全無一點兒光華,在這等昏黑之時,幾乎看不出他手中竟持有一把長劍。
展鵬飛從對方「拔劍無聲」和「劍刃無光」這兩點上面,推測出這個人的武功路數,定然十分陰毒。
而且很可能以突襲暗殺見長。
要知三陰教雖是天下六大邪派之一,可是他們行跡隱秘,有些什麼武功絕藝,以及教中有些什麼人物,外間知者甚少。
尤其是像展鵬飛出身於不大著名門派之人,對這等高於一般江湖道的邪異門派,自然知道得更少了。
好在他天賦異稟,耳目之靈,遠勝常人百倍,故此對這勾魂客塗森那柄黯黑無光的長劍,倒還看得清楚。
但見他起手一招「丹鳳朝陽」,劍勢籠罩著他上盤,劍尖待發未發。
這塗森果然遵守諾言,不施殺手毒著,這一劍等到展鵬飛寶刀已出,才遞了出去。
饒是如此,展鵬飛仍然不禁心頭一震,原來塗森劍勢一發,陡然間鋒刃已刺到他腰肋之間。
也就是說他這一招看似是「丹鳳朝陽」,其實全然不是那麼回事,而劍刃改向之間,也難尋痕迹,當真是奇詭無比。
展鵬飛吃驚是一回事,但並不是沒有招架之能。
但見他寶刀光華像簾幕般垂下,封住了敵劍。
塗森的怪劍如靈蛇般撤了回去,口中道:「好刀法,但你要小心,兄弟第二三兩劍一齊使出,可跟這一招不一樣……」
展鵬飛洪聲道:「塗兄不須留情,請。」
勾魂客塗森陡然感到對方氣勢增強數倍之多,可見得他年紀雖輕,但修養之功卻極為深厚。
當下旋腕發劍,使出本門絕藝,第一招「上天無路」,第二招「入地無門」。
這兩招奇奧詭異之極,名是兩招,實是混合不可分開的一招。
只見塗森身形向前欺迫發劍之際,忽聳忽伏,瞬息之間,聳伏了數次。
簡直教人摸不准他到底是要長身而起呢?抑是伏身出擊?展鵬飛目力銳利,居然看出塗森的重心不上不下,仍在當中,可知他的聳伏之勢,其實是假。
他看出了這一點,心中堅信自己判斷不差,寶刀斜抱,堅守中路。
果然「鏘」地一響,兩人都各震退三步。
勾魂客塗森愣了一陣,才把長劍收回鞘內,道:「好功夫,展兄是真人不露相,兄弟先前看走眼了,掉以輕心,幾乎出醜。」
展鵬飛也收起寶刀,抱拳道:「塗兄好說了,在下哪裡談得到什麼真人不露相……」
他一面說,一面忖道:塗森的這一劍想必是他三陰教絕技,向來少逢能夠抵禦之人,所以才這般驚恐。
他一點都沒猜錯,只聽塗森說道:「敝教這一劍二招數十年以來還沒有人能像展兄這般守得住,所有的高手無不先行退避,以便找尋應付之法……」
他仰天一笑,接著說:「范泛老果然不同泛泛,居然能請到像展兄這般年輕的高手為敝教出力,實是敝教之幸。」
展鵬飛這時才明白他們三陰教何以會在這兒出現之故。
他方想分說,塗森已說道:「可惜范泛老已被敵人暗算,不幸亡故。不過他老人家邀的異人奇士,大都到齊了……」
展鵬飛恍然大悟:「敢情那瞽天羅范泛已經死了,無怪這塗森語氣中對他甚是尊敬。」
要知我國自古已有「人死為尊」的觀念,是以勾魂客塗森對范泛老特別尊敬,現在可就一點兒都不希奇了。
他報拳行禮,道:「在下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不過奉了先師遺命……」
塗森插口道:「不要緊,兄弟這就告訴你。其實展兄不知內情,不足為奇,因為敝教這一趟行事甚是秘密。范泛約人時,也是看情形把內幕或多或少的告訴對方。令師可能完全曉得,但卻沒有告訴展兄而已。」
展鵬飛正要說話,廟內突然傳出一個嬌滴滴的銳耳口音,道:「塗護法,有話進來再談。」
勾魂客塗森應了一聲「是」,神色聲音相當敬謹。
展鵬飛驚恐地看看廟宇,低聲道:「說話的是不是貴教……」
勾魂客塗森頷首道:「不錯,正是敝教教主!」
展鵬飛登時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很想瞧一瞧這個女性教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的好奇心有一大半是因為這三陰教教主的口音,嬌脆悅耳,聽來好像很年輕。
而三陰教可不是平常的武林門派,競然由一個年輕女子做教主,實是使人感到興趣。
想看看她究競長得怎樣?有些什麼本事等等。
塗森做了一個手勢,道:「展兄請,咱們到廟內再談。以免一時大意,泄漏了機密……」
展鵬飛舉步行去,心中已改變了主意,一來目下再分說已不大妥當,應該未過招以前,就要分說個水落石出才對。
二來他很想看看三陰教教主是怎樣的人物,這將是畢生不易碰上的機會。
三來既然范泛老已死,照塗森透露的口氣,看來不大會露出馬腳。
直到他踏上台階,塗森才說道:「展兄不用入廟,請轉到後面……」
展鵬飛如言折向廟后,暗暗猜測那三陰教教主剛才發話之時是不是在廟內,是使某種絕技,從廟后把話引傳過來呢?抑是人本在廟內,只不過目下已到了後面而已?
這個疑問到了廟后,就有了答案。
他們一轉入廟后,那陣嬌滴滴的聲音,便傳人他們耳中,道:「到左邊的屋子來!」
她的聲音,似是打由前面數十步的廣場中傳來。
然而在疏星微輝之下,那片曠地上根本沒有人影。
他們又折向左邊,在一片樹木後面,現出一座簡陋的本屋,一望而知是草草搭蓋,並且就著兩株樹而措成的。
在樹木陰影中,這間屋子看不出大小,卻使人泛生孤單之感。
屋內射出微弱的光,他們走近時,屋門「呀」地打開,四下登時明亮了很多。
展鵬飛一眼望去,只見這屋於還分隔為前後兩進,前面這一進,非常簡陋,木床草席,以及一些租笨的桌椅等。
兩名白衣侍女在燈光下注視著門外的年輕人,她們顯然都沒有料想到來人只是個毛頭小夥子,所以都流露出詫色。
勾魂客塗森道:「有煩哪一位姑娘稟告教主一聲,說是塗森帶領五行派高手展鵬飛參見。」
其中一個少女點頭道:「好,我進去通報。」
她轉入去,一下就出來,含笑道:「教主令塗護法陪貴客入內相見。」
塗森色然而喜,大步行去,一面向展鵬飛道:「展兄,教主有請!」
展鵬飛跟在他身後,走入內間,眼前陡然大亮,原來這內間牆壁都油漆過,一片雪白,同時床榻桌椅,都很精美。
此外,還有薰香的香篝、錦墊等物,大有富麗的氣象。
在正對面的一張綉椅上,坐著一個白衣曳地的長發少女,年紀最多只十七八歲,長得杏臉蓮腮,明眸皓齒。
雙頰微見蒼白,好像極少曬以太陽。
不過仍然掩不住她青春的光彩。
這個美貌的白衣少女,竟會是名震天下的三陰教主,展鵬飛實在是感到難以置信,是以瞪大雙眼的看她,微微發怔。
塗森垂手躬身,道:「參見教主!」
白衣女道:「護法不用多禮!」
塗森道:「這一位是五行派高手展鵬飛兄,剛才敝座試劍之時,曾施展『上天無路、人地無門』兩招,但被展兄一刀震退了兩步。」
白衣女面上閃過震驚之色,道:「哦?這倒是很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她兩道明亮的目光,在展鵬飛面上轉動,好像想在他面上找尋出什麼似的。
展鵬飛這一會兒工夫,已把她看清楚了,當下抱拳施禮,道:「在下展鵬飛,見過教主。」
白衣女微笑一下,道:「展兄請坐!」
她說得很客氣,不過一直高坐椅上,仍然保持著身份。
展鵬飛倒不覺得她驕傲,因她乃是一教之主,乃是天下間有數人物,見客時高坐不動,亦不算得傲慢無禮。
他在一名白衣侍女搬來的錦墊上坐下,還接過了一盅熱騰騰的香茗。
白衣女輕啟朱唇,發出像早先傳來的嬌脆聲音,道:「塗護法,展兄已得知范老死訊沒有?」
塗森躲身道:「敝座已經告訴過他了。展兄的師尊亦去世了,他是奉遺命前來,至於為何而來,卻尚未得知。」
白衣女道:「那麼你就扼要地告訴他,然後領他到石屋,瞻仰過范泛老遺體,便與其他應約諸人見面。」
塗森應了一聲「是」,隨即向展鵬飛道:「敝教目下正傾全力,要辦妥一件事。其實不但本派如此,事實上一谷二府三教,莫不如此。」
展鵬飛一聽竟然有這麼大的事情,不覺呆了,心中興趣如急潮猛漲。
塗森又道:「武林中不少名重當代的人物,都被我們這六個門派分別禮聘網羅,以增強實力。像范泛老,就是幫助本教最得力的人,故此遭受敵視,慘被暗算了。」
展鵬飛道:「徐兄可曾查出了暗算范泛老的兇手是誰么?」
塗森哼了一聲,道:「反正是一谷二府三教這六大派中另外那五派中之人,說不定還是幾派合力作的兇案。」
展鵬飛心中頗不以為然,忖道:「緝查兇手,何等重事,他卻說得那麼疏忽大意,好像不值得一想似的。若是用這等態度去辦那件大事,焉有成功之望?」
只聽勾魂客塗森又道:「目前一谷二府三教,都已盡傾全力,要取得一件物事。范泛老乃是負責替本教網羅各地奇人異土的重要人物。是以他遭受敵人殺害,不足為奇……」
展鵬飛道:「原來如此,只不知那是什麼物事,競能使得名震天下的六大奇門異派這般重視?」
塗森道:「這已不是秘密了,我們所爭的一面令牌,稱為天魔令。在這面令牌上,鐫刻著六段文字和六種不同的手法。文字是闡述我們這六派武功上的弱點。至於那六種手法,便是針對我們的弱點的剋制手法……」
展鵬飛說道:「這祥說來,凡是擁有這面天魔令之人,豈不是成為專門克制你們六大奇門異派的人了?」
塗森道:「不錯,所以我們一谷二府三教雖然百年來無不人才輩出,勢力強大,卻為了這面天魔令下落不明,大家都不敢放心橫行……」
展鵬飛忖道:妙,妙!如果我拿到了這面天魔令,一定暗暗收藏起來,好教這些邪派不敢橫行作惡……
他念頭剛轉過,又聽到塗森的聲音道:「這面天魔令現下在燕雲大俠狄仁傑手中,哪一派得到了天魔令,不但本派的弱點得以彌補,而且還可以收服其他五派,成為唯我獨尊的局面。」
展鵬飛道:「那麼咱們此行,竟是要去找那燕雲大俠狄仁傑,奪取天魔令?」
塗森道:「別開玩笑,燕雲大俠狄仁傑武功深不可測,享名數十載,足稱天下無敵,咱們豈可招惹於他?何況天魔令在他手中,我們六派的弱點,他俱都深悉,這些人去十個死五雙,那是決不會錯的!」
展鵬飛說道:「既然不可招惹狄仁傑,咱們卻向何人下手?」
塗森道:「老實說,燕雲大俠狄仁傑如果不是自己透露消息,天下誰也不知天魔令會在他手中。他透露這個秘密,當然有原因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燕雲大俠狄仁傑只有一個獨生愛女,年方十八,聽說才貌雙全,狄仁傑鍾愛無比,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誰知去年忽罹怪病,全身癱瘓,除了神智仍在,還能說話之外,便彷彿是個死人一般,煞是可憐……」
展鵬飛一面聆聽,一面偷看白衣女一眼,只見她正在玩弄手中一塊玉佩,面上泛起天真無邪的表情。
他暗暗覺得不解,心想:三陰教乃是六大邪派之一,為何肯讓這樣一個美麗少女當上教主?教中之人難道都心服么?
塗森的話傳入他耳中,只聽他道:「那燕雲大俠狄仁傑為了愛女之病,訪遍了天下名醫治療,都醫不好。最後才知道天下間只有一樣物事,可以醫得好他的女兒……」
展鵬飛大感興趣問道:「什麼物事竟有這等靈效?」
塗森道:「必須要一顆火狐的內丹,才能挽救他女兒的怪病……」
展鵬飛道:「火狐內丹?世上當真有這等物事么?」
塗森道:「當然有啦,並且已是我們一谷二府三教共同持有寶物,不過十餘年來,大家都遵守盟誓,誰都不下手奪取這火狐內丹,所以至今尚在那通靈火狐腹中呢……」
展鵬飛聽到這裡,真不知道是相信好?抑是不相信的好?像這等奇奇怪怪之事,若不是在鼎鼎大名三陰教護法勾魂客塗森口中說出,那真是打死他也不相信。
他有一點實在不明白,當下問道:「既然火狐內丹有著落,六大奇門異派又何須勞師動眾的傾巢而出?還彼此作對爭殺?真不知其中有何緣故?」
塗森道:「那火狐內丹別人斷斷無法取得;天下間只有我們六大門派的掌門人親自出馬,方能手到擒來。」
展鵬飛越發不明白了,道:「這麼說人多也是沒用的啦?」
塗森道:「盜採火狐內丹,只要教主一個人就行啦。然而卻有一個難處,那就是踏入那火狐所居的幽靈谷的人,一年以內絕對不能開過殺成,所以六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不能出手殺人,否則一旦潛近那通靈火狐,立被發覺而遭毒手。」
展鵬飛抬眼一瞥,只見白衣女微微領首,表示塗森之言不假,當下道:「這麼說六大門派傾巢而出,以及召請各方高手相助,目的只為了保護教主得以安然入谷?對不對?」
塗森道:「你猜得也差不多了,事實上自然還沒有那麼簡單!」
白衣女介面道:「塗護法,可帶展兄前去瞻仰過范泛老的遺體,並且見過本教的各方高人。然後,你知道該怎麼辦……」
塗森躬身應了,向展鵬飛道:「展兄請!」
展鵬飛道:「在下還有一件事……」
塗森笑一笑道:「展兄已經得知敞教的秘密,個人的私事,只好等以後再料理啦!」
他這話已不諦暗示說,在一谷二府三教群起爭奪火狐丹未有結果以前,展鵬飛已不能單獨行動。
展鵬飛根本用不著細想,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勢,只有乖乖聽命的份兒。
一來三陰教的絕技秘藝,不同凡響。
剛才那勾魂客塗森已經顯示這一點。
二來此教尚有其他的邪人魔頭相助,以三陰教的地位,所有被聘網羅之人,當然差不了。
可想而知這些魔頭隨便來上一個,他展鵬飛就可能已受不了啦。
故此展鵬飛當機立斷決定不生枝節,暫時聽三陰教之命行事,以免為師門招惹來滅門之禍。
對於塗森的暗示,他只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另有私事未了,而是此來還帶了一個人同行……」
白衣女靜靜地淡淡地問道:「是什麼人呢?」
展鵬飛道:「是在下的師弟!」
白衣女道:「原來如此,幸虧展兄說得快,不然的話……」
她輕輕一擊掌,登時一名侍婢奔來,白衣女道:「通知魏長青護法,不可出手對付那個少年。」
侍婢迅即傳命去了,展鵬飛心頭暗凜,忖道:「阿平的輕功絕佳,人又機警多智,居然瞞不過這些邪教人物的耳目,實在可怕,我們往後定須多加小心才行。
只聽白衣女又道:「展兄,請把令師弟叫來,一同前去瞻仰范泛老的遺體。還有……令師弟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