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居揚河畔

第一章 居揚河畔

初春了,久違的太陽又從雲堆中鑽出,圓圓笑臉,俯視著大地,對他為世界上所為的一切,似乎感到由衷的得意。你看!青嫩的幼苗悄悄從土中長出,綠油油地一大片,湖泊,水池中碧波蕩漾,活潑輕靈的魚兒,「劈拍!劈拍!」地躍出水面,嚴冬的冰凍景象已不復存在。偶爾一片薄冰,一堆白雪順流飄下,受到大地的溫暖,轉眼間化為清水,滲入了匆匆流迥。

塞北地方在蒙古以南,狼山以北,本是一個氣候乾燥,罕無人跡之地,除了一些蒙人游牧經過外,完全荒蕪雜亂,不知過了多久,才有少數雙人移居至此,經過不斷地努力開發,終於使這一地帶成為異常優良的牧場。

且說這一日,狼山南麓子廣而遼闊的原野上,一條境蜒的居揚河如銀絲般流過全境,所經之處,牧草蔚然,尤其清澈河水看來是如此明亮,並且永遠不停地流著,除了潺潺水聲,整個世界是這樣幽靜,如果不是偶爾一隊牛羊涉水而過,發出一些嘻斗的音響,大概每人都會以為此處是個原始世界。

山巔上雪皚皚,受到嬌陽照射,緩緩地開始融化,由上而下,匯聚成流,集成股股泉水沖入居揚河裡。

茫茫綠野在過久的寂靜下,似乎有一種震動的氣氛,打破這沉悶。不錯,確是有此種氣氛,空中地上隱隱傳來陣陣蹄聲,嘶嘶龍吟中夾著孩童嘻笑,從遙遠遙遠傳來,驀地變得近了。

在綠茵連天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是如此的小,如不是他在飛快地移動的話,簡直發覺不出它的存在。逐漸,清脆蹄聲也能聽見了,是那麼簡驟與輕快,任誰聽到也會發覺那是一匹千載難逢的龍駒。

「踢得!踢得!」,一匹趾氣飛揚,鬃毛怒張的小黃馬,縱躍而來,雖尚只有半個多人高下。然而剛健,驃悍早已表露無遺。

漸漸來得近了,原來背上還騎著一個小孩,一身白羊皮衣褲,頭上戴頂風速,肩上斜掠著一襲波風,穩如山嶽般,佝接著身子伏在馬上。以他幼小年齡來看,騎術可謂相當高明,即使一流馬師也不過如此。

一人一馬跑至河邊,緩步停下來。背上孩童,昂起首回頭一瞧,註定在碧波蕩漾的流水上,悄悄說道:「龍兒!今天河水又漲高許多,再過數天,我想就可能漲滿了。」敢情他是在對馬說話。

說著一歪身跨下馬背,經過這一陣瘋狂賓士,人馬都通體大汗,小孩漆黑微卷的頭髮,垂地頭額際,遮去半個面頰,看不清臉容。

小童牽著小黃烏,脫去鞋襪,涉足水中,冰冷的河水,使得他一雙白嫩可愛的小腳在水面連點數下,才敢一下跌進水中,於是捧起雙手,捧著水洗去滿臉汗珠,又用手攏了攏頭髮,顯出他性格剛毅堅忍,兩顆靈活大眼,骨碌碌轉著,好似不放過周圍一草一木機智而聰慧,几絲柔軟細發斜覆眉間,看起來尚稚氣未脫,天真爛漫,只見他接著又雙手澆水洗馬。

人馬經過一番洗涮,都顯得精神煥發,接著聽到小孩向小黃馬道:「龍兒!你看我笨嗎?羅老師說我很聰明哪!怎麼爸爸總說我不能練武?哼!真氣人,連黃大毛那麼個大笨蛋都可以學武,為什麼我不能學?」

「上次辛家伯伯要將他成名暗器『蝴蝶鏢』傳給我,被爸爸一口拒絕,說什麼我不喜歡這些玩藝兒!鬼才相信我不喜歡。」

書中交待,這孩子的名字叫古憶君,是此地一個大牧場主的幼子。

「龍兒,有一天我要帶你一道去過游江湖,像陸伯伯一樣,學得驚人絕技回來給他們看。」隨著他坐下在一塊岸邊岩石上,兩足躍踢流水翻起白色泡沫,注視著激起的滾滾浪花,完全沉緬於幻想中。只聽他前南說道:「總有一天我要出去的,到很遠很遠去,游遍名山大澤,龍兒!你願跟我去嗎?」龍兒好奇地注視著小主人,眨了下巨眼,像是在回答。

他隨手從腰間摸出一管白玉策,放在唇間,軟吹起來。悠揚策聲,時高時抵,時如行雲流水,時如山巒起伏,清澈悅耳的妙音,充滿愉快與歡樂,使整個大地都添上一層春天情思,兩行情淚從憶君朗朗的目中湧出,悲戚的面容上,顯出過多憂愁與思念。

忽而策聲又由悲傷而轉變為高亢激烈,有如萬馬千軍征戰殺伐於疆場,又有如驚濤駭浪,山風怒吼,真有風云為之變色,山河為之震動之勢。

蕭音越吹越高,直衝破雲霄。剎然停止了,悠揚的蕭聲仍繞耳不絕,憶君用手一擦眼淚低聲說:「自古英雄不流淚,憶君啊!你要做英雄,可不能再流淚了。」睜開淚眼又向來路一瞧,迥曲的山道上,那有人跡,記君嘆息一聲搖著頭,將玉蕭插人腰際,翻上龍兒,大喝道:「龍兒上山!」

龍兒得到命令,四蹄揚起,沒刺地往山上衝去,峻峭的山壁滑溜難行,武功稍差一點,恐爬都爬不上去,龍兒卻縱躍如飛,越陡壁如履平地,逢山翻山,逢洞越潤,快得真像一匹飛龍,記君只覺兩耳呼呼風聲,身側山石樹木往後飛弛,仿如騰雲駕霧,不禁喜得哈哈大笑,清脆童音夾著陣陣龍吟,轉瞬間已至山頂,涼爽的山風,吹得記君白衣飄飄,挺立地騎在馬上,人是金量,馬是龍駒,無論何人看見這幅景緻,都會為他讚美歌頌的。

憶君引頸四顧,起伏山巒,連綿不絕,永無盡頭,斷續的雲層,停留在嶺腰,好似留戀著這絕好山林,不願離去,偶爾一片浮雲,挾風而過,撞擊在崖間,激起朵朵雲花,直如釜蒸亂絮,裊裊不絕,憶君不禁悠然神往,幻想有朝一日能笑做山林,涉足山水其樂無窮矣!

當憶君正在冥冥幻想,突然一聲喝叱聲傳來,不禁悠然驚醒,立刻掉頭一望。竟發現在對面山頂上,正有兩人衣袂飄飄,快疾無比的搏頭著,渺小的身影,直似兩粒黑豆,插上領足,在那矗山峰上,跳原始舞蹈。憶君不禁暗暗心驚,詫異那兩人恁好的內功,身隔這樣遠,喝叱聲仍清晰地傳至山頭。

想著一領馬韁,龍兒早已通靈,不待主人吩咐,一縱身,直向對峰衝去,奔騰中,憶君一直注視著山峰頂兩人打鬥,只見兩人風馳電掣般,迅捷無比,快得幾乎看不出是兩個人。

一會兒,憶君已來至山頂,老遠就聽得呼呼風聲,可想而知打鬥的激烈,憶君也曉得些江湖忌諱,悄悄地爬至一塊巨石後面,伏在馬上伸出小頭注視著場中兩人搏鬥。

只見這兩人奇怪已極,全身上下罩著一件長裙,頭上戴頂小丑帽,直蓋到頸頂,與領口連合,只露出兩眼和手足,一人全白。

黑的一人手中短劍發出青綠光華,瑩瑩劍氣,繞著周身,迅捷威猛的把式狠辣地攻向對方,左手連削帶打配合綿綿不絕的封式交相擊出,每發一掌口中就大喝一聲,凌厲的劍山,及雄渾掌力已將對方整個圈在其中,似乎稍佔優勢。

白衣人用的是一條五色斑斕,八尺來長金鞭,在對方攻勢中左支右格,輕靈滑溜,雖處於被攻地位,然而洒脫的身手,毫未顯出獃滯之狀,一條金鞭見隙就鑽,使得黑衣人防不勝防,並且輕功佳妙異常,每在危急時腳連踩迷蹤,就脫困而出。

黑衣人手中劍甚為奇特,全長只有二尺余,然而如芒劍氣,迷迷濛蒙似乎一團絕大光華。

摹然黑衣人揮劍一匝,瑩瑩劍氣陡地大盛,只見他猛喝一聲:「好個白髮婆婆傳人,再接這招『南海屠龍』試試看。」

跟著右手橫斜,平平削出,直到快涉對方金鞭,才陡地變削為刺,一股劍氣破鞭同而人,刃招,刃尖尚離對方二尺,劍芒已貼著白衣人衣衫。

白衣人不慌不忙,雙足輕點,一個輕如飄架的身軀,竟隨著黑衣人劍尖所湧出內力,盪后三尺,手中長鞭一圈一收,正卷到黑衣人頓頂。

黑衣人大叫道:「好輕功,我『峨眉神猿』到要試試你究有多大道行。」說著竟不避來勢,左手如風抓出,撲向鞭稍。

白衣人功力遜人一籌,打來自有點束手縛腳,眼見對方雙手不避兵刃,想是練有絕頂外功,當然不敢讓他將鞭尾抄著,連忙右手掣回,左手「寒蕾吐蕊」,掌心向外,一股陰柔掌力無聲無息擊向黑衣人胸部,右手鞭也連忙向下撒出,如蛛網般金灼鞭影貼地而去逼得對方非向上躍不可。

這招「左手直進,右手鞭下撒有名日『平鋪直敘』,雖招名有些不倫不類,似文而武,然而卻花費白衣人師父許多年心血才鑽研出來,正是針對這黑衣人一脈而設。」

原來黑衣人武功勝在沉重威猛,步履健穩,而在輕身方面,就大遜於白衣人,因此他使出這招,逼使對方躍起,那麼可利用自身長處,讓左手能找著夠隙,一擊而中。

黑衣人從未見過這把,只見地上金絲加席,卷至雙足,如讓它纏著,只須輕輕一帶自己就得如滾地葫蘆般,倒地不起。

黑衣人只好躍起,左手飛快去向對方手腕脈穴,右手劍急如電光火石飛點白衣人胸肋。

這招以攻克攻,根本不是什麼招式,完全是黑衣人隨機應變使出來。白衣人此時正用上他絕世輕功,右手微一沉,原式不變躲過對方撲來五指,身形微扭,又避黑衣人襲來寶劍,左手仍直取對方胸部。

黑衣人騰起空中,雖然他輕功在江湖上已堪稱舉世無匹,然而在白衣人面前猶如小巫見大巫,毫不能相比。

還算他機智絕倫,連忙身形一仰,全身成一直線,雙足連踢,竟激向白衣人掌心。

白衣人正氣高采標,認為穩操勝券,一個手只管儘力打擊,冷不防黑衣人不顧性命,狠命了增,連手都來不及收回,「砰」一擊,掌足相碰。

黑衣人碩大身形被擊得平直飛出二丈,才一擰身翻下地來,狠狠地看著白衣人,想來面幕後面一定赤紅過耳。

其實白衣人也不見得多好,掌心上隱隱生痛,從他將左手緊握上看出,還疼得不輕。

儘管化君不懂武藝,也能看出這黑白二人武功之高,是已到超凡人聖的地步了。

突然黑衣人猛撲而上,拳招劍式沉如出岳。

黑衣人久戰不下,暴喝連聲。「只青綠寶劍使得呼呼風響,露出的雙眼,精光閃閃,註定著對方奇幻身法,鱗鱗巨刃,招招不離白衣人要害,顯然已動真火。嘉然他長嘯一聲,長劍橫里一削,迫得對方退後一步,左手跟蹤進擊,斜掠而去,直取白衣人右側,強勁的掌風逼起白衣飄飄,裂裂著響,身子一傾,右足一點地面,全身水平地向白衣人衝去,右手劍由下而上,直取敵手小腹,如此一來,則自身整個背脊完全暴露出來。黑衣人這種不顧性命的拚命招式,使得白衣人一呆。

只見他不慌不忙左手微屈,聚指一彈,四縷勁風,突破凌厲掌力,直點到黑衣人掌心穴,黑衣人似乎十分顧忌著這看來微弱無力的指風,連忙將手一縮,身形不禁一窒,白衣人趁著對方一窒之間,右足橫跨一步,躲過了一襲而來的長劍,手中長鞭金光灼灼,抖起漫天鞭影,迎頭打向黑衣人。

黑衣人早料到此招,也不理會由上壓下的金鞭,大喝一聲,掌心向外一吐,寶劍竟脫手擲出,一縷青光仍直取對方小腹。

白衣人鞭已在上,招架不及,連忙晃身騰起,把擊向黑衣人的長鞭順勢改卷向飛來劍柄,黑衣人借著對方匆忙迎劍之際,兩手一伸適打白衣人騰空雙足,口中嘿嘿不斷冷笑,看來勢在必得。

白衣人處境危危,金鞭卷著剝柄向上一提,劍尖微向下沉,竟貼鞋而過,正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黑衣人兩手已撲到足下,白衣人鞭卷在劍柄仍無法及時擺脫,連忙將手一揮,連鞭帶劍直削黑衣人雙手。

黑衣人哈哈一笑,收拍變式,左手改掌為拳,直搗白衣人腰際,右手不避來劍,一伸手抓住劍柄往回一奪。白衣人功力稍差,鞭被對方握手手中,如果不敵兵刃則腰間就要老老實實挨上一拳,只好將手一松,跟著腰微扭,整個身子倒飛出了。

黑衣人手提寶劍金鞭,得意已極,仰天哈哈大笑道:「白髮婆婆門下不過爾爾,小子可服輸。」

白衣人一聽對方辱及師尊,不禁大怒,悶聲不響,招呼也不打一晃身就進招,黑衣人見他不講江湖規矩,兵刃被奪還不肯認輸,勃然大怒暴喝一聲:「好小子!一點規矩也不懂,只會悶聲暗襲,看我峨嵋神猿可得教訓教訓你」,說著將兵刃一扔,也赤手進擊。

白衣人苦於無法解釋,被罵得眼淚往肚裡流,招式一緊更加勁征攻。

黑衣人可得意了,因已摸熟對方路數,打來輕鬆異常,再不像剛才猛攻猛打,左一招右一式,口中還不斷譏笑說:「嘿!小子,你可是啞巴,怎麼象個大姑娘似的不講話呀!看你已輸定了何必再白花力氣打下去呢?」

白衣人仍默默不響,一雙手左揮右彈,綿綿不斷的陰柔掌力愈來愈強,似乎已使盡平生功力與對方周旋,身法也不再輕滑,完全是硬打硬接。

本來黑衣人勝在功力深厚,作戰經驗豐富,而白衣人勝在招式靈巧,身法奇妙。因此白衣人就應利用其長處,採取游斗方式,雖不能穩贏,至少也可保持不敗地位,現在捨棄本身長處不用,反而硬打硬接,轉眼間就被黑衣人迫得險象環生。

黑衣人自料勝券在握,凌厲的內力又泉涌而出,攻勢陡地加強,打算迅速解決這場爭鬥。

白衣人氣已活,神已躁在對方只守不攻時,就已顯出敗象,這對方一改守為攻,更形不支,心中大驚,連忙心神一定,兩手合抱胸前往外一揮,柔和的勁氣托著黑衣人,竟將其推后三步。

黑衣人一看對方已使出其師門絕技「天陰正氣」,不敢再託大,也連忙垂手運功,只聽得骨節連珠暴響,右手一握,倏地開聲吐氣,「咄」的一聲,猛烈的「開天神功」,直向對方當頭壓下。

「開天神功」本是世上最剛猛的一種內家功夫,練至極處,真有開天裂石之力,也不需要事先運動,意之所至,力即發出,然而黑衣人功力尚淺,運用時還需要運功一番。

「開天神功」雖至剛無敵,然天地一切,似乎都暗含陰陽相剋之情形,而「天陰正氣」

正是天下極陰之內功,兩者相互克制,所以黑、白二人備使出此絕技時,俱兢兢業業,小心謹慎地發招攻守。

白衣人看對方已攻到,左手一式「玉女分錦」輕輕消去來勢,右手暗彈,四縷無形勁風,直襲對方腰際。

黑衣人連忙橫跨一步,讓過暗襲指風,口中「嘿」的開聲,右手「平托南夫」迎著白衣人右掌一貼,使了「黏」字訣,陡的兩掌緊緊合住,左手「大鵬掠翼」斜擊對方。

白衣人右手被黑衣人黏住,不能移動,只好左手迎著對方左手,也一擊而互相膠住。

黑衣人知道自己內力勝過對方多多,才出此下策。白衣人技差一籌,此番又受制於人,心中不禁大急,苦思破解之法。

憶君在窮也看得心驚肉跳,因為他知道,普通比武較技可憑機智,取巧得勝,唯獨內力卻絲毫取巧不得,如一方稍差則非死必傷,不能自主,現在眼看兩人走上此路,雖有心解圍,而力卻未逮也。

天已漸漸黑了,滿天紅霞,擁著一輪赤日,娜冊地沈下山,涼爽的晚風,吹得三人衣袂飄飄,都不自覺,憶君早已忘我地走入場中,目不轉睛緊緊注意著場中變化,白嫩嬌臉,被紅霞一親,分外明目,朗朗星目中,露出關心與焦急。

比斗兩人,都已屏息靜坐,像老僧人定般對外事不聞不問,慢慢太陽也完全沉沒山嶺,大地上黑夜來臨,陣陣鴉噪,划空而過,去覓枝棲息。

記君為兩人擔憂著,眼看白衣人逐漸不支,伸出的雙手,已微微發顫,正苦苦撐持著,雖然看不見其面貌,可想而知,一定是汗流夾背,臉色蒼白了。

整個大地像死去般,是如此靜寂,僅有的鴉叫也歸諸沉默,月亮還未升起來,四處夜幕層層,唯一的光亮來自天上繁星,一閃一滅發出黯黯星光。日沒則風走,原先微弱的涼風一變而為狂颶怒吼,陣陣驚濤,震動四山大木,發出尖銳嘯聲,似乎在為這一對決鬥之人嘆息。誰知道明日此時,仍能再看見他們嗎?

白衣人更形不支了,上半身也搖搖欲墜,憶君真想開聲勸止兩人比斗,然而他卻沒有這樣作,因為他了解,一方稍許分神就足以被對方制於死命。

突然黑衣人似乎心中不忍,將勁力一收,等對方內力一涌而上之時,再加勁一抗,兩人陡的分了開去,黑衣人哈哈大笑,右手「雲龍探爪」又急如閃電向白衣人天靈蓋抓去。

白衣人正在驚疑不定,心中對黑衣人暗存感激,忽而對方又攻來,不覺大為不憤,認為對方有心輕視自己,立刻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不避當頭「雲龍探爪」雙手合胸撞出,聚集畢生功力,直襲黑衣人胸部。

其實黑衣人早已存心饒讓,因覺得互相打鬥了半天,而對方未發一言,不覺好奇心大起,打算揭去其面巾,一睹其廬山真面目,所以右手探到白衣人頭頂時,並不下壓,抓著帽頂一提,而他怎會知道他一生的命運就決定在這一抓上了

當黑衣人提起面巾來,突然一個嬌艷如花,然而面色蒼白的臉孔呈現眼前,雙目緊閉,似乎準備接受臨死前所受的痛苦,嘴唇纖小失血哺哺地念著聽不見的詞兒。黑衣人心中一驚連忙全身功力一收,高聲地大叫起來:「霞妹!是你」

下面的「你」字還未說出,只聽得碰一聲,霞妹雙掌已結實擊在黑衣人胸上,黑衣人凌空翻了三個跟斗,才「碰」的跌落地上,當場昏死過去。

那霞妹並非沒有聽見黑衣人的呼叫,然而因她早抱定必死決心,所發掌式儘力而出,聽見時已能發而不能收了。

憶君與那被稱為霞妹者俱被這突變駭得愣住了。白衣人面巾已被揭去,長長的秀髮技在肩上,烏黑而發亮。搖晃地站起,嘴唇微微掀動,誰也聽不見她說的是什麼?兩眼呆視著相隔文外的黑衣人,臉上表情似悲似喜陰暗不定,慢慢地走至黑衣人跟前,右手猶豫不決不敢驟然打開他的面巾!似乎害怕某種事實被證明。

然而地上受傷的黑衣人,輕微斷續地呻吟聲,迫使她顫抖地揭去黑衣人面巾,立刻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這不正是她分離多年青梅竹馬的愛侶?

月亮已經升起老高,銀色月光技霞灑雪般照耀大地,注視著一出人間悲劇的產生,好似發出了~個無聲的嘆息,霞妹痴獃地凝視著將亡的黑衣人,晶晶淚珠涌塞眼眶,然她並未放聲痛苦,因為她哭不出來啊!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無言的痛苦更可悲呢?

記君也不自覺已走到兩人跟前,悄悄地問道:「姑姑,可要我幫忙?他……他受傷嚴重嗎?」

那霞妹被他說話驚醒了,凄凄一笑,搖了搖頭,明亮的眸子中露出感激情意,那一對眼睛多麼會說話啊!憶君從她眼光中已完全體會了她意思。

隨著那霞妹將黑衣人平放在地上,憶君現在才看清地面貌,好一副威武的長像,眉毛濃而黑,眼睛大而深,可惜臉龐太蒼白,因痛苦而形歪曲的嘴角,看來有些猙獰可怖。

白衣人雙手連點他身上三十六大穴,隨指而出之「天明正氣」直貫入其體內,阻止了黑衣人血液逆流,然而他知道這樣作也挽救不了黑衣人生命,除非有絕世靈藥,才能醫復他已支離破碎的心脈。絲絲熱氣從她頭上冒出,過度消耗真力,使她臉色由白轉青,汗珠點點滴滴順著面頰往下淌,輕輕跌落在黑衣人額上。

經過白衣人的努力,黑衣人面上已恢復一絲血色,痛苦之呻吟聲,也可以聽得見了,只聞他斷續地道:「霞妹!霞妹!真是你嗎?」

霞妹聽他竟能發聲,心中大喜,雙手更加勁運功,救愛侶的意志支持著她,使她堅韌地努力發揮她最後一口力量。

黑衣人雙眼也睜開了一條縫,失神無光的巨目,殷切注視著面前迷迷朦朦倩影,腦中飛快回想了一轉,才記起剛才搏鬥情景,那似虛似幻的臉龐,越來越清晰了,一個絕世佳人不是正坐在自己面前嗎?

黑衣人眨了下眼,懷疑自己身在夢境。眼前佳人,依稀還分辨得出是童年情侶。鳳目含情,滿臉悲戚之色,關切地看著自己,然而她為什麼不說話呢?難道她不認識我了嗎?他心中這般想著。

黑衣人心一沉,這掌可挨得冤枉啊!可是又希望這佳人是真的!是真屬於他的霞妹。

於是他又滿懷希望地問道:「你!你是霞妹嗎?」

她含淚點點頭,「啞!啞」!地叫了幾聲,再用手指著自己嘴,搖搖頭。

現在他一切都明白了,錯就錯在她嘴巴啞了啊!一股神奇力量支持著他,一挺身竟坐起來。創口的痛苦,使他連咳數聲,嘔出口鮮血。

霞妹連忙將他扶住,另一隻手已被他緊緊握著。

黑衣人輕輕嘆息一聲道:「想不到你竟會是白色婆婆傳人,也就是我師道命所指在此等待之人,唉!上天真會作弄我們啊!霞妹!你!你是怎麼啞的?」

隨即想到她既然已吸,怎還講得清楚原因呢?不禁凄然一笑,接著又自言自語道:「想起我們童年是多麼幸福,每天無憂無慮,後來你失蹤了,我也離家出走,為了尋你,浪跡天涯,霞妹這十餘年來,我可尋得你好苦!」

霞妹含羞地笑了,頓時面如盛開桃花,兩人都沉緬於甜蜜的回憶,黑衣人看見情侶嬌態,心中立時充滿安慰,如沐浴春風,雙手一攪將霞妹樓人懷中,輕聲說道:「霞妹還記憶得嗎?那是很久以前了,有一次你被哈達、金牛推到河中,你爬起來冷得發抖,我也是這樣接著你,讓你取暖呢。」

霞妹點點頭,表示對這事她還記得。

黑衣人又說道:「等到你身上衣服干后,我帶著你去找哈達、金牛兩人算帳,他倆碰見我們來了直嚇得飛逃,可是他倆也太笨了,不會分開逃走,那麼我就只抓得其中一個,你記得嗎?後來我將他們也扔到水裡,爬起來還得向你磕頭賂罪。」兩人都愉快地笑起來,像都忘記了身邊一切創痛。

黑衣人一直講述著他當年保護霞妹的英雄氣概,神態得意已極。

接著他又道:「那天我一直找不到你,飯也吃不下,天天叫著我的『鳳霞妹』呢?我的『鳳霞妹』呢?」

霞妹臉紅雲陡生,無限嬌羞地看著他。

「後來我也留字離家出走,為了尋你游遍天涯海角,在我離家半年左右遇見恩師,當時他已快武功全廢,全身癱軟。我被恩師收為徒后,過了三年余,他即撒手人表,遺命我在此等候白髮婆婆傳人,奪取那天下武林所矚目的『陰陽履笈』,恩師死後我恨極那白髮婆婆,因她我思師不但未獲得秘笈,並且喪命,所以我決定遇到到白髮婆婆傳人,一定要好好教訓一番,我在此山上等了兩天,心氣焦躁,才見你姍姍來遲,我當時火極,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而你又不能開口辨別,誰知我的對手竟是我的小鳳霞呢?」

兩人都盡量回憶往昔甜蜜的事迹,絕口不談黑衣人傷勢,因為他倆都自知黑衣人最多只有兩個時辰可活。現在僅是回光反照,兩時辰之後即將生離死別了

霞妹溫順地躺在他懷中,雖然面上發出無限歡穿,可是內心早已快碎了,等待了十餘年的愛侶,最後竟不明不白地傷在自己手中,心裡毅然決定要如何處置這生離死別的局面。

黑衣人突然清醒過來,看見記君怔怔站在旁邊,將懷中霞妹一推,想到了當前一個大問題

本來憶君在上山時,就被兩人發覺,只因當時正值打鬥激烈,誰也不能分心注意是誰來了?後來經過這重大變故,他早已忘記還有旁人存在,現在看到億君,發覺化君根骨奇佳,心中大喜,仔細的打量一下憶君,不禁滿意萬分,對霞妹說道:「真是一個練武上上人選,百世難逢,霞妹你看可是?」霞妹點點頭,同意他的看法。憶君茫茫然,不知他們在評論自己什麼。

黑衣人向記君發問道:「嘿!小孩子你住在那裡?怎麼一個人出來玩嚴憶君連忙回答道:「我就住在山下古氏牧場,我名字叫古憶君,你叫我君兒就得啦!」

憶君剛才被兩人打鬥迷住了,忘記飢餓,現在一聽別人問起自己住處,不禁腹中「咕喀」「咕喀」直響,想到家中美食滿桌,口水直要往外流。

黑衣人心裡暗暗盤算,師父只收了他唯一弟子,而今自己即將去世,難道能眼看平生絕藝隨己身而長理地下,雖然面前正有一個曠世難求的奇材,然而卻不知其心性如何?假如使絕技誤傳非人豈不是為害天下,上干天和。

他心中正在猶疑不決,記君突然問道:「伯伯你傷重嗎?我龍兒會駝你下山,羅老師精通醫理,一定可以醫治好你的。」

黑衣人不禁心生一計,喝道:「小娃你可誰知羅老師能治好我楊某的傷?哈哈!你可知醫我這傷需要什麼藥物?」

憶君平時受羅寧教導,羅寧不但學問好,而且精於醫術,也傳給他一些藥物常識,聞言大惑不解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伯伯告訴我!君兒一走去替你找來。」

黑衣人故意裝出灰心的樣子說道:「來不及了,我還再有一個時辰可活了,但要有一種藥物,就可即刻醫好我的內傷。」

憶君不禁大奇叫道:『伯伯告訴我,君兒馬上替你找,我龍兒跑得飛快,一定會很快替你找到!」說著還很驕傲的指指龍兒。

黑衣人早從憶君神態中看出他對龍兒的愛護備至,親熱天比,於是微微停頓,臉上露出為難模樣。

記君急問:『伯伯快講,不然時間可不夠了。」

黑衣人吞吞吐吐地說道:「我要的藥物是一顆幼馬的心,只要一顆幼馬的心就可即刻治好我這嚴重傷勢,你能忍心割愛嗎?」

「並且要馬上動手.再遲一會,我真氣流散,就無效了。」

憶君恍如被巨石轟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眼看那位陌生伯伯即將死亡,還有那美麗姑娘悲戚的面容,真想捨棄自己性命來救他,然而他要的藥物可是龍兒心肝啊!這不是要殺死可愛的龍兒嗎?

記君心裡劇烈交戰著,最後決然地走到龍兒跟前,嗚咽道「龍兒啊!龍兒,老師說要捨己為人,如今別人要你的心肝來油傷,怎麼辦呢?我寧願他要我的心啊!龍兒!龍兒,你忍心我將你心肝一他隨著輕撫龍兒緩緩牽至黑衣人,痛苦地說道:『伯伯,我將它給你,隨你怎麼辦吧!只求你取了它心后將它好好埋藏,替它作個墓,我好以後來看它!」說著將馬級交到黑衣人手中,轉身掩面飛奔下山而去。

黑衣人大喜,大叫道:「君兒,回來!」,向霞妹使了個眼色,霞妹已知其意,身形一掠而起,追上憶君,將憶君攔腰抱回。

憶君在霞妹懷中哭哭啼啼,不知為何他們還要叫自己回來。

黑衣人仰天大笑:「上天有眼,總算絕藝有傳,思師啊!恩師!弟子要將絕藝傳給君兒了,你老上天之靈?不會責怪罷!」

說著眼中神光陡現,威嚴地對億君喝道:「君兒,你可願意拜在我門下,要知道,練武可要下很大決心與忍受長久的痛苦。」

憶君又被當前突變弄呆了,一聽黑衣人居然要傳自己絕藝,這正是自己夙夕的願望啊!

茫然點點頭,劈口問道:「伯伯你!你不殺龍兒了嗎?」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那是我存心試你一下,看看你能不能居心仁慈,才可接受我傳技。」

「君兒!聽著,吾名楊凌雲,乃峨嵋山武神公孫惠龍親傳唯一弟子,凡人我門首戒女建,萬惡淫為首,你要好生記著。」

「次戒欺師滅祖,貪取妄為……」

說著已氣喘噓噓了,往懷中摸出三本絹冊,交到憶君手中,掙扎著說:「其餘的都在冊中,我輩無派天系,行事素來光明正大,除暴安良向來不留名,你可不能因學得絕技在,爭強好鬥,為名而博……」,接著運功調息一陣。

凌雲覺得心中湧起無比快意,不但愛侶終於被他尋到了,了卻自己離家時之誓言,更何況絕藝有傳,不致扶技而亡。從化君靈慧目光中顯示他的機智,果敢,並且全身骨骼更是長得恰到好處,這種上乘材料豈不正是百年難逢。凌雲內中高興,自然表面也展然微笑。

鳳霞在旁看得心中莫名其妙,啥事恁地高興?於是輕輕推了凌雲一把。目光中充滿憐愛,憂慮,還有詢問的意思。

凌雲哈哈一笑道:「霞妹你覺得奇怪嗎?我在想一個人活在世上,往往不能跳出自尋煩惱的陷講,而越溺越深,就如我來說,在未上此山頭之前,心中懸念的只是尋你和為師雪恥,以致於盪跡江湖,對社會上可說是毫無貢獻,杜自學得一身武藝,在奔波的數年中作了什麼,了不起只是使『峨嵋神猿』的名號響亮起來,其他的就不必談了。」

「現在我雖尋到了你,也為師父出了怨氣,然而這對一切有什麼補償呢?尋到了你,而又立刻要永別,為師父出了怨氣,而『陰陽秘應』仍是得不到,哈哈!也許是上天懲罰我這個只知一心為己,不能捨身為人的蠢人。」

「記得師父臨終時曾告訴我說:「雲兒!在遇到白髮婆婆傳人時,你一定要捐棄怨嫌,只能存著比武較技的心理,因為白髮婆婆再怎樣欺負了我,然而她只是受了貪慾之心所慫恿,並且『陰陽秘笈』對她也如我一般切身重要,這樣說來,其咎也不全在彼,如果我能稍微讓步,與她同修神功,又何嘗不可?」

「師父說得一點也不錯,我目前的心情正與他當時一般,想來人在將亡之時,腦中才能摒棄一切名利成見,對周身事物才能公平而透澈地看清。」

「當我眼見你上山來時,你白衫蒙身,面目不見,我望望自己身上黑衫,一股無名怒氣憤起,結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動手,如果我能平心靜氣,其結局一定不會如斯。」

「現在一切對於我都如過眼煙雲,唯一使我挂念的只是君兒,從他動作看來,可知他從未練過武,如今一旦要他學習陌生的功夫,又無良師教導,我實在擔心他不能學好。霞妹,再替我打通脈穴一次,我要乘最後一口氣之前將『開天神功』的要決傳授給他。」

鳳霞聽完他略帶悔恨的自由,慢慢運起真力,飛快地打通凌雲周身穴道,並且心中暗暗決定了如何應付未來的一切。

凌雲經過鳳霞一陣推拿,點穴,精神恢復不少,對憶君說道:「君兒,過來讓我摸摸你的骨骼。」

記君連忙移過身去,凌雲摸遍他周身嘆道:「霞妹,想不到他根骨比外觀看來更勝一層,師父有靈,一定會高興有這樣好一個徒孫。」

「君兒聽著,玄機子仙去后,兩人受命各自立宗派,並且限令只許單傳。南派立戶於四川峨嵋,即是我派宗處,北派立戶天山,也即是姑姑學藝之處。」

「玄機子功夫博大淵深,師祖費了二十年光陰仍只能學成其十之一二,在江湖中已堪稱無敵手了。」

「玄機子所著『陰陽秘笈』中當以『開天神功』與『天陰正氣』最為主要。然而兩者力性相反,前者雄渾霸道,後者陰柔天倫,『常人絕不能學其一而同時兼學其二』,『雙手伏魔』與『神行無蹤』雖也是絕世天資,然而玄機子仍不兩樣全傳給他們,在仙去前,悄悄將『導陰輔陽,以柔駁剛』的訣竅錄在秘友,埋於巫山隱處,揚言待有緣人去發現。」

「天陰正氣與開天神功相互克制,所以『雙手伏魔』和『神行無蹤』都不能算是第一人。這樣兩派都欲得之而甘心,因為得到了陰陽秘笈,將『導陰輔陽、以柔駁剛』篇學會後,不但兩都能溶於一身,而且威力更增大數倍,經過五百年兩派儘力搜尋,終於被否師機在巫山江岸絕壁找到,當時師父本以為從此可陰陽複合,寶權於武功得以重行天下,然而無意難料,經過許多曲折事故,仍落入北派手中……」他已將此本秘女看成屬於鳳霞的了。

「君兒!現在我先將『開天神功』坐姿,是應注意的數點傳給你,還有『伏魔天下十六劍式』中最後三招是最精奧難懂的我也使一遍給你看,其餘的在絹冊中,都有圖解注文,你自己去照章學習,我已無多餘時間教你。」

「要知任何武技必須憑深厚內力為基礎,如果基礎功夫下得不穩,再巧再精奧的招式,也不能發揮出多少威力,『伏魔三十六劍式』正是如此,只是一種精奧的招式,必須藉著『開天神功』才能顯出它的威力,而『開天神功』並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練成,因此我要你在十年內潛心努力。當年我身在峨嵋時,就因操之太急,許多奧妙處還未領悟,即更升一層,以致如今功力甚不精純,望你好自為之,替吾派發揚光大,使『雙手伏魔』一脈重露聲威,脫強扶弱,完成我楊凌雲未曾作到的工作。」

「昔年師祖『雙手優魔』能領袖大江南北;名頭之大與河北『神行無蹤』齊名,被武林人士共尊為『宇內二奇』,不但江湖肖小望風披靡,而正道上何嘗不對其敬畏有加,這當是靠著『開天神功』與「伏魔二十四劍式』(當時只有二十四式),所以你不能小覷此技。」

經過五百年來傳延,至吾師『武神』,更發揚光大,才增至三十六式。並且每代都能雄據王坐,保持江南第一人地位。只有我德鮮而仁薄,才令南脈默默無名,君兒!一切我都寄托在汝身上,望你能不負所托。」

凌雲指著「伏魔三十六劍式」中最後三式道:「這三式因為吾師臨終前匆忙記之,有許多點仍未詳盡,我數年來花盡心力,也不能盡悟其中奧妙。現在我先使一遍,你仔細注意看,這將對你以後自練時助益良多。」

於是凌雲先打坐給君兒看,今君兒照做,憶君聰明絕頂,一點即透,也一會,個中神髓全部領會。

凌雲看看他只需稍秘點撥,不但動作毫無錯處,並且丹田一口微小真氣還能斷斷續續運行一周天,不禁暗暗驚喜,想當初乃師教他時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才能使自己貪圖個中決要。

於是凌雲接著又傳他「伏魔三十六封式」中后三招「雷電交作、天羅地網、平托南天」。「伏魔三十六劍式」分為刻與掌兩種,出手略有稍許不同,並且無所謂起式和尾式,招招關連,式式俱可用為起式,這最後三招只是寫在最後,較難練而已。

凌雲借著儀餘一點真力,慢慢地使了一遍。已累得步履蹣跚滿頭大汗。旋即命憶君照著比劃。

憶君看凌雲如此費勁教導自己,心中感動異常,更謹慎地注意他一舉手一投足,連最微小的動作也沒有放過,這樣雖然使出來,毫無威力可言,然而嚴密的招式,中規中矩地攻守間竟絕無破綻可尋。

凌雲看他一會兒間就將天下最難學的功夫,完全貪圖,胸懷也自大慰,望著記君讚歎地一笑,轉臉向著鳳霞說道:「霞妹,別了,人生終須一死你也無須悲傷,但望你善加著顧我這臨終前收的弟子。以往的一切讓它過去吧!希望你好好練成『陰陽秘笈』上所載絕藝,成為守內第一奇人,那麼我在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瞑了……記著,好好照顧君兒,不不要太悲傷」

凌雲說到這裡一口氣再也上不來,喉頭一陣咯咯亂響,「哇!」吐出數口鮮血,微笑地倒在鳳霞懷中逝去。

鳳霞抱住他已再也不能言笑的身體,壓抑已久的熱淚奪眶而出,豐潤而艷麗的面頰上,掛著悔恨哀怨而無可奈何之表情。

月正當中,明亮月光份外柔和,照得他們三人毫髮畢顯,怒吼地山風也靜止了,寒鴉再也不嘈雜,似乎誰都不敢驚擾這美艷暗啞而多情的姑娘。

鳳霞無聲地泣著,乾澀難聽的啞音,隨她一抽一噎偶爾發出,然而此時誰也不會說它難聽吧,因為它裡面不但充滿感情,愧疚,悲傷,並且正是人類所特有的至情表現。

鳳霞口中默默念著,蒼白滑膩的面頰,輕輕摸擦在凌雲失血的額上,從她滿眼希冀目光中,似乎她幻想著能利用真情熱淚,喚回凌雲逸去的英魂。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呀。

鳳霞心中激動地想著:「雲哥為我浪跡十年了,云為我不惜跋涉關山,是的,雲哥為我一切都願犧牲了,而我呢?不但無以為報,並且親手置其於死地,雖說這是無心的過失,然而到底雙手已染滿血腥,啊!這是雲哥的血啊!秘發!秘笈!要你來又有何用呢……雲哥別走得太快了,過去的日子讓我們再重溫吧!別太快啊!等我也完了君兒之事後,馬讓就會來到你身邊,從此我倆再也不分離,再也不寂寞了……」

鳳霞從深深地悲哀中蘇醒過來,望望懷中漸僵的凌雲,臉上露出一片毅然的決色。

她向憶君招招手,記君懂得她意思很快踱至她身邊,鳳霞待他坐好,突然縴手一點,點中憶君昏睡穴。

憶君陡然昏睡倒地,鳳霞憐愛地看著他,兩手運足真力連連揮動,一縷縷『天陰正氣』打入憶君體內,貫遍了他周身奇經八脈,將污穢濁氣消除殆盡。這樣憶君不但突地內力增加,如同坐功二十年,並且沉穢除去,練起武藝來更會進境神速。

憶君冥冥如醒轉,睜眼一看,明月仍高掛天空,身旁姑姑含笑地看著自己,疑惑地問道:「姑姑這是幹什麼,怎麼我突然就睡著了?」

鳳霞微微一笑,招手示意要憶君跳一下。

憶君從她手式和眼光中覺出她要自己跳躍,心中雖覺奇怪,仍站起奮力一躍,哈!奇迹出現了,平時最多只能躍起三尺的憶君,這下一躍竟達一丈五、六,仍似未盡全力。

憶君高興得大叫起來,抱住鳳霞不住林謝,想不到一個人睡上一覺,醒來即可躍起一丈余,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鳳霞臉色蒼白,全身功力像放盡了般,疲憊而睏倦,勉強撫著憶君肩膊,在地上寫道:

「我也收汝為苦門下,傳汝北派組技,因為……」下面的話她沒有再寫出來。

憶君睜大眼睛,得了一個師父自己很滿足,雖然師父馬上就死去了,可是他心中仍覺得夠了,可是想不到那美麗的姑姑也要收他為徒弟。

鳳霞從懷中也摸出兩本綱冊,遞給億君,又在地上寫道:「薄者是『天陰正氣』之練法,厚者是『靈蛇鞭法』與『凌霄步法』我先傳你『凌霄步法』其餘你自帶回練習,如果你在練了『天開神功』而感覺不能練『天氣正氣』,就無須練它。」坐前地面已被她寫完了.鳳霞換了個地方繼續寫下去。

「等你功力有一天達到能掀開此場中巨石時,自會發現其下之小白玉盒,得到內中陰陽秘發,參照上載『導陰輔陽,以柔駁剛』之法,再重行練習。」

憶君不自覺地接過絹冊,充滿懷疑地看完鳳霞所寫,說道:「『天陰正氣』不可與』開天神功』同練嗎?姑姑要到那裡去?」

鳳霞搖搖頭,牽起億君,突然她拂袖而起,飄飄裙下,盈盈無足妙曼起舞。只見她左三右四,兩足連連瞎踩,粗看似雜亂無章,然其中包含了千變萬化,迷離難測,剛才她被凌雲逼得團團亂轉,正是靠著這步法才保持不敗。

憶君看得眼花綴亂,趕緊默默記住鳳霞出足部位,和上身擺動的方向。

鳳霞把『凌霄步法』從頭至尾連施三遍,憶君才完全記住,也學著鳳霞,翩翩起舞。

『凌霄步法』雖較『伏魔三十六封式』更多細微動作,然在億君來說,並不太難練,舞過三、四遍,鳳霞已大為滿意。如果回去再參照一下絹冊中所載,則不難使得隨心所欲,奇幻難測。

本來如此艱深技藝,以記君毫無基礎可言的幼童,實不會一時間練得上手,正因為他受到鳳霞打通全身奇經八脈,陡有二十年功力,再加上他無資絕世,所以才能得心應手地使得頭頭是道。

鳳霞在億君自個練習時,默默調息一陣,功力已回復不少,略顯紅光的面龐上,掛著一絲得意笑容。不知她是得意於自己的毅然決定,還是欣喜於自己收了一個這樣好佳徒,或者兩者都有吧。

待憶君練完后,將憶君招至身邊,繼續用手在地上寫道:「吾名石鳳霞,即屬玄機子門下北派『神行無蹤』傳人,吾師即『白髮婆婆』。」

憶君問道:「為什麼玄機子門下要分成兩派呢?一派相傳不是很好嗎產鳳霞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隨即又在地上划著,雖弱指纖纖,仍劃得碎石翻飛,歪歪斜斜地字體,顯示出她並沒有讀多少書。

「那巨石下,理得有一白玉盒,你回家學習『開天神功』與『天陰正氣』,但是絕不可逞強硬要使兩種力道揉和,必須直到有朝一日,你能抬起此巨石,就可獲得內中『陰陽秘老』,由上面所載『導陰輔陽,以柔駁剛』篇,自然即能將二者融而為一。」

記君望望那穩坐場中的沉然盤石,腦中浮起有一天,他巍巍站在石分,雙手平托,「嘿!」一聲這萬千巨石就被他輕易地舉起,然後一個晶瑩白玉盒,被握在他手,於是他就成為了……

記君幻想著,美麗幻夢,使他孩子氣臉上掛上滿足的笑容。

鳳霞又繼續寫首:「當你練成了『陰陽秘友』上所載絕學,那麼你即成為世上第一高手,那時你願為姑姑辦一件事嗎?」

記君當然滿口答應,乖巧問道:「姑姑要君兒做啥事?君兒一定好好辦到。」

鳳霞微微一笑,從頸項上取下一塊漢玉佩交到億君手中寫著:「將這玉佩送到蒙古烏拉族酋長石威,或是『回春手』楊守德處,並且告訴他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記住,石威,楊守德。」

記君將玉佩移至月光下,只見上面刻著『祥雲瑞霞』四字,雕塑甚為精巧,想是初生嬰兒所配壓驚飾物。

鳳霞頭揚起,一雙美目中顯出茫然神色,她原來就極其平淡的生涯,實在無甚值得留戀,除非是遠在漠北的父母,還有就是可親可嘆的楊凌雲了。在往後一年中,與其在充滿愧恨哀怨里過活,還不如此刻一死以謝凌雲好些,鳳霞心內如此想著,凄涼笑靨上掛著兩行晶晶淚珠,在閃閃發亮。

憶君瞧著她似悲似喜變化萬千的表情,童稚心胸中也冒出一股無名不祥之思緒。

「姑姑,怎麼啦?同君兒一道下山吧,我父親一定會替你將事情辦妥的。」憶君悄悄說道。

鳳霞搖搖頭,在今後一生中她已不願再見任何人,只見她在地上寫道:「君兒,答應姑姑,在十年以內你一定要好好練功,達到返塵還虛之境界,並且十年後親自將這玉佩帶去蒙古,答應我!」

「姑姑相信我,君兒一定遵照姑姑所說,十年內決不出家門,練成兩位師父傳給我的武功,並且要親身將玉佩送至蒙古,不過姑姑將來要到哪裡去呢?跟君兒一齊回家,親自教我不是更好嗎?父親一定會答應的。」

鳳霞也被他深情感動,喜愛地撫摸憶君頭頂,她想以君兒超人天資,十年內當可將秘友所載功夫大致練就,那麼挾絕技跋涉大漠,即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摹然她發覺已時過子時,凌雲失去生命之軀體躺得過久。於是她倏然起立,幽幽目光中射出依戀光輝,瞧了君兒一會。

君兒只覺她目光中有一種特有氣質,在以前他從未領略過,包含有勉勵,企望,還有女人天懷的母愛光輝,這在他是從未感受過。

鳳霞提起地上遺落的『青霞劍』,緩緩踱至巨石旁,突然掌劍兼施了個方圍一丈之深坑,然後走回凌雲身旁,輕輕剝下凌雲身上黑色天池寶衫。

鳳霞自己也將寶衫脫下,連同『青霞劍』『金蛇靈鞭』一併交至記君手中。寫道:「此兩件衣衫不畏任何寶刃暗器,名為『天地黑白二寶衫』劍名『青霞』鞭名『靈蛇』,你要好生保管,不可失去了。」

鳳霞待憶君點頭知曉后,一旋身將地上凌雲抱起,轉臉往憶君揮揮手要他離開。

憶君頓覺事態不妙,急呼道:「姑姑你要幹什麼?不要丟下君兒啊!」

鳳霞為這黯然神傷,知道這事是瞞不過雖尚十分幼小的君兒,蹲下又在地下寫道:「君兒!別了,記著好生努力練功,那麼姑姑就喜歡你,千萬不要辭苦怕勞,要有恆心地練下去。」

「今日之事不要任意告訴別人,只當作是一回夢境,夢境原是虛無飄緲的不足記憶的。」

鳳霞寫完一轉身,足尖微墊,一拱身形挾著凌雲,從上投入所掘坑穴中。

憶君連忙向洞奔去,尚未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面,突然一股怪風從穴中發出,兩旁隴起碎石,像遇著千斤吸力,都不由自主投向坑中,一會鳳霞,凌雲身上堆起瑩然墳墓。想是她自盡殉身,臨終時使出『天陰正氣』將碎石啄得蓋上。

憶君看到這怪現象,不禁啞然失色,好久好久才驚醒過來,立刻奔至墳旁,放聲大哭,哀哀地哭聲,使本已甚寒之山巔更加上一層悲愁。

這時一片馬雲不知從何而來,將燦爛明月掩去,大地上,立刻黑暗沉沉,記君在恍惚中好似聽得鳳霞與凌雲合聲說道:「君兒!好孩子別哭了,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任誰也不能預料,努力吧!君兒!我倆在天之靈將隨時在你身側,保護你,幫助你,君兒!練成絕世神功,去完成我們未曾作到的除暴安安良,行俠濟世的工作,成為武林玄機之第二……」

憶君擦乾淚水,心中默默發誓道:「兩位恩師放心吧!君兒一定竭力達成你們願望,盡到仗義除奸,濟世安良的責任,姑姑,安息吧!」

憶君雖僅與他們相處一夜,然而凌雲清俊威武,鳳霞柔媚多情的面容已深深印在他無邪的心中,永遠永遠再也不會磨滅。

憶君目注著兩位陌生人,兩位思師,兩位可愛的人墳墓,似乎還隱隱聽得到他們朗朗笑語,尤其是那美麗的姑姑,清秀絕俗的姿態更是如在目前。

露霜輕陣,憶君驀然覺到了身上寒冷異常,腹中已早已空空如也,想起家人圍桌而坐,盤中熱氣騰騰,恨不得插翅飛回,盡情享受一番,如不是心中仍愁思未泯,他一定會衝動得大叫起來。

淡淡的月光灑在地上,剛發牙的樹枝籟籟隨著夜風恍動,憶君拖著斜斜的影子走向歸途,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第一次感到異樣的空虛,如水月光下,他細小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山坡轉角處。

在蒙古西南部,拜達克里河沿岸,分佈了許多族落,各族都有一個酋長,掌管部族大事,然而因部落過雜,時常因地盤,利益而起糾紛,以至後來形成各部落間,相互仇視,殺戮天算,流血事件層出不窮。

正當各部落即將展開仇殺之際。適有一位漢人名叫楊守德,介守其中,以其大公無私,仁義為先的精神,化解了一場莫須有的爭鬥。

楊守德一個局外之漢人,憑什麼能令驃悍的游牧民族,受其感化,說服,這當然也有一番道理。

楊守德祖籍河南,家傳醫術異常精良,然而楊守德認為真正濟世救民,就要深人窮鄉僻壤。救治那些戀荒夷地,知識文化落後的人民。

於是他拋棄了偌大家業,攜妻遠走他鄉,懸壺濟世。有一次楊守德巡遊到蒙古,正值當地疫疾盛行,土民病死無數,到處可見暴屍野外,一片冷清凄涼,已快到殆盡之地步。

楊守德仁慈為懷,眼看這浩大流役,不禁大為悲痛,立刻著手救人消疫。

楊守德醫術十分到家,不出半年,當地居民竟告痊癒,使整個大地又回復生機。

當地居民自然對楊守德感恩圖報,凡是他的事物,莫不爭先與之辦好,關於他的一切言行,也莫不視為法諭,遵行篤守。

楊守德在完成了這一項救世工作后,本想就取道返鄉。然而因為三十多酋長率領著族民,跪地哀求其留居蒙疆,楊守德眾求難辭,也只好答應下來。

隔了不久,各族間讎隙愈盛,甚至要演成大規模血斗,楊守德眼看他一手回春的世界,怎肯讓他們再歷一次更慘痛劫數。

於是有一天召集全境三十餘族酋長,齊集一處,向他們解說戰爭殘酷,應以和平途徑來解決。

楊守德在他們心目中早已和神明相等,當然有此號召力,雖然當地民風強悍,事事大都以武力解決,更何況這種有關地盤,全族利益之爭,向來都是訴諸以武力的。

然而楊守德到底以他聲威與眾望,使這血雨腥風化成玉帛。他使他們互相團結起來,共推其中一酋長為眾族首領,這樣一有糾紛即可近之於法,才能求到公正的裁判,做到合理解決。

經過十餘年,全境受到楊守德仁德,居然相安無事,而且甚為團結,蒙疆人民不比中原一結民眾,民心甚為篤厚誠樸,當他們敬重愛戴某人時,甚至願拋去其生命來報答他也在所不惜,因此楊守德在此受到了特殊優遇,而他本身醫術又更為精進,聲名大震,全蒙疆莫不知有一位『回春手』楊守德,各族酋長都爭相與之接納,以能與其為友為莫大榮耀。

且說楊守德身處異域,一晃間已有二十年,當他四十七歲這年,髮妻竟老蚌得珠為他生下一麟兒。老年得子當然欣喜異常,各族酋長也為他盛大慶祝。

說巧不巧,就在同天烏拉族酋長石威也獲一女,楊守德與石成相處最好,平時交相往從情誼甚篤,在大慶祝宴上兩人各抱子相誓結為親家,將來二兒成人後互結為夫婦。

楊子取名凌雲,威女取名鳳霞,兩人受到長輩愛護逐漸成長。凌雲生得豹頭壞耳,臂力過人,性格暴躁粗擴好鬥,蒙古人擅長騎射,摔交,在他都能精通異常,普通四、五個童子聯合起來也不是他對手。

鳳霞剛好與其相反,雖不像閨閣弱質,但性格溫柔隨和,麗質大生。

他倆真像天生一對,自幼要好得形影不離,終日雲不離霞,霞不高雲,尤其鳳霞一直依靠著凌雲保護,免受了許多頑童或負,使凌雲更表現出大丈夫氣概。

兩人的童年如甜蜜般度過,然而人有悲歡離合,上帝似乎忌嫉他們太過幸福,就在他倆十二歲時,發生了一個驚人變故。

且說蒙疆最大災患,並非天災,水災,而是成群的俄狼。一群飢餓狼隊往往聚集數千數萬,遊盪漠海,任何生物退之,皆無法倖免,尤其是被食后屍骨無存,慘不忍睹,所以居民視其為最大改害,想盡方法也要消滅這些窮兇惡極的野狼。

狼群以在秋末冬初時最為猖極,因為這正是雪季開始,一切生物都將暫時隱蔽,避過這寒冷冬季,於是狼群也儘力搜捕食物已備冬之需,而在冬宋春初產子,延綿後代,所以在此時狼群各自分散管巢而居。

人們都覷准此時大舉進剿,以期能消滅這些為害至大的野狼。

這時又是春天開始,久違嬌陽使得萬物從冬眠中蘇醒,立時大地春回,充滿了無限生機。

欄中馬壯牛肥,牧民們磨劍擦努,準備大舉行獵,家家戶戶壯丁都背弓搭箭,等待著出發。

凌雲與鳳霞間雜在孩童群中,目注著隊隊騎士,雄壯地邁向大漠,悠揚號角聲,彼此起伏,輾轉傳遞訊息,心中不禁大為羨慕,真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般,行錯原野,捕得野狼歸。

大隊人馬外出后,立時整個部落顯得冷清清,每個婦女老年人都忙著準備應用物品,好慶祝丈夫和兒子們行獵歸來,這在蒙疆是一個盛大節日,所以俱無暇照顧及小孩們。

凌雲素來膽大,這時見大人無暇管著他,不竟發奇想,這天悄悄對鳳霞說:「霞妹,他們都出去打獵了。我有弓有箭,明天我們也去.抓個幾隻狼回來.一定大號稱讚。」

鳳霞向來對凌雲柔順異常,聞言雖心中覺得不妥,也應答下來。

這兩個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約好第二日見面,就各自返家預備弓箭乾糧。

次日大清早,凌雲已在草原上等待著鳳霞,於是聯袂並騎,馳向浩大無邊的漠海。

在蒙古地區,到處水漠和崇山峻岭,就是一個慣於行走沙漠者,也要時時作下記號,才能確定不會迷失方向,凌雲和鳳霞只是十二三歲童子,毫無這些經驗,怎能單獨行於茫茫大漠。

從早晨一直騎行到晚上,沿途倒也見到了些野狼,但都是已被射殺的屍骸。

當晚兩人就露宿在野外,凌雲膽大從不知什麼叫一怕」,而鳳霞也因有他在旁,也變得勇敢起來。

一宵過後,兩人又滿懷希望,手牽手涉足漠野,只聽凌雲說道:「霞妹!今天一定會找野狼,你看我,只需一箭就將它射死。」

他可沒有考慮到如果有二隻或更多的狼同時來將怎麼辦?如果一箭射不中它又怎麼辦?

鳳霞很信任他,要求道:「雲哥!你打死的狼,牙齒一定要給我好嗎?

凌雲高興笑道:「這當然,等我收集足二十隻,做成一個項圈送給你。」

原來蒙古以獵得狠口中之潦牙,串成項圈或手圈,以為裝飾品,代表獵績。小孩尤其喜愛。

這兩個傻孩子不知獵狼危險,還在大作其白日夢。

突然遠處一聲浪曝,乾枯的聲音聽來刺耳難受,這正是狠外出尋食的信號,任何一個獵者都知道它,此時最好趕快隱藏起來,等狼出現后,供機射死它。

當然獵狼者以越多越好,狼是一種奸許獸類,見凶則逃,見弱則噬,只要人勢勝過它,它立刻垂首夾尾狼狽逃竄。

凌雲聽到狼雜訊,大喜,邊忙呼喊鳳霞道:「快走,那邊有狼」,說著彎弓搭箭,瞄準發聲方向。

果然翻過小山坡,立刻看見了兩隻大灰狼帶領著三隻小狼,外出覓食。

其中一隻足有粘牛般大小,顯然是雄的,走在最前面,鱗鱗巨目註定著飛馳而來的凌雲和鳳霞,口中唾液直流,生像俄極之態。

後面一隻當是雌的,身形雖小,也甚為龐大,可能是產後身體尚未復元,行動有些瞞規。三隻小狼嗷嗷待哺,擠於母親腹下,似乎對突來之兩騎,很覺害怕。

凌雲奔至狼前三太處立定,手搭弓直向那大公狼。那大公狼為了要保護雌狼幼子,不敢撲出相搏,穩穩地擋在它們面前,嚴神戒備。

凌雲此時心中也有些發慌,瞄了又瞄,手一松「唆」一聲,白羽長箭直射進那大公狼前胸,總算沒有虛發。

可惜凌雲手力尚弱,弓開不滿,那大公狼雖被射中要害,仍不足至死。並且被傷上劇痛刺激,立刻凶性大發,身上一撲,直向凌雲撲來。

凌雲一見此狼受自己一箭居然不死,不覺大為驚恐,在他認為,一箭應足以至它於死命才對。

凌雲正想拉騎縱開,但坐下馬早已不聽指揮,一見巨浪撲來,嚇得長嘶一聲直立起來,凌雲碎然不防被拋落地面。

那公糧雙爪落在前胸上,對準馬喉咬下,犀利的牙齒直陷入馬頸撕開一個大窟窿,鮮血泉涌而出,流灑遍地。公狼殺死凌雲坐騎后,巍巍站住,左胸上巨創使它有些搖搖欲墜,雙目瞪視著旁立的凌雲,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雙狼目血絲滿布,紅舌垂在兩森森塗牙之間,赤白相親,格外猙獰。

凌雲在此時反而鎮定異常,手中握著剛拔出腰刀,舉起高過頭頂,準備如那浪撲來,就迎頭痛擊。

巨狠狠盯著凌雲,左右微屈,突然尾一掃,閃電撲向凌雲,血盆巨口張得大大的,對準凌雲咽喉噬來,如果凌雲讓它咬到,怕不立時頭斷身亡。立刻他右手拚命將刀砍出,接著頭一低,想從狼腹下溜過去。

這一切砍在狠身腰部,「砰」然一聲,可惜狼毛粗皮厚,而凌雲手力太小,只打巨浪向斜一歪,慘降一聲,最多只能傷些皮肉。

那公狼又吃大虧怎肯甘心,眼見仇敵從腹下溜過,立刻將尾向下猛掃,凌雲只覺一股腥風撲向面門,臉上一陣火辣辣滋味,雙手自然向上一撈,黨抓住狼尾,往外一拖,凌雲力氣也自不小,把那巨狼直拖出一丈多。

巨狼連受重創,尤其當頭一箭經過連番搏鬥,已深陷肉里,腥血泊淚流出,點點滴滴在沙上,睜著凶睛氣喘喘地注視凌雲。

鳳霞看到凌雲臉上血痕絲絲,污穢難堪,不禁心中大驚,叫道:「雲哥!快將它殺死。」

凌雲此時刀也丟了,陡手空向著猙獰巨狼,目不轉瞬,一聽鳳霞急呼,還以為她出了危險,連忙掉頭一看。

巨狼一見機會難得,悶吼一聲,全身猛撲而上,颯然腥風,甚遠就嗅得到,凌雲一發覺不對已經遲了,銳利狼爪,搭上雙肩,血腥狼吻,也快臨到頸項,好一個凌雲,臨危不亂,頭向右儘力一偏,只覺左肩巨痛人骨,立刻雙手一叉,握住狼頸,奮力直壓,續得十指泛白全身力量都聚凝於雙手。

鳳霞看見凌雲和巨狼一同落到地上不覺大驚,忘了本身安危,一拔腰刀也要挺身上前助凌雲。

鳳霞和凌雲當中,正擋著那匹死馬,奔過去一定得躍過它,而馬屍旁那母狼正帶領著三個小狼啃死屍骸,也不顧其雄狼與敵人搏鬥。

鳳霞一相馬直衝向前去,剛好下面正有一條小狼,津津有味地啃食著馬屍,一見鳳霞衝來,不願離開,裂開巨口,向鳳霞張牙舞爪,鳳霞立刻腰刀一揮,對準小狼頭砍去,只聽得小狼尖峰著倒他身亡。

誰知鳳霞錯就錯在這裡,如果她去砍殺雄狼或那雌的,都不會有什麼危險,那雄的因已被凌雲纏住,毫無回口之力,而雌的又剛產後不久,根本懶得行動。

然而任何獸類都有偉大母愛,那柔弱的母狼,一見愛子被戮,全身髦毛暴張,不知何處得來的力量使它忘卻本身虛軟無力,一涌身直朝鳳霞撲來。

鳳霞被它這副窮凶像貌嚇得魂飛天外,手中腰刀虛晃垂著,毫不曉得反身抗拒,眼看她就要身亡於母狼膏吻下,幸而坐騎奮力一躍,雌狼的一雙利爪,只搭在鳳霞坐下馬臀上。

那馬受創巨痛,長嘶一聲,不顧主人指揮,狂奔起來,鳳霞拚命拉也拉不住韁繩,口中驚叫著:「雲哥!雲哥快來救我。」

凌雲自身難保,雙掌一點也不能放鬆,肩上劇痛和過度消耗力氣,使他眼睛冒黑,陡然看著鳳霞模糊背影,消逝在無邊草原上,心中焦急不可言狀。

母狼將殺子仇人趕跑后,又回復原樣,低頭領著幼狼,盡情享受美餐,對在生死肉搏的公狼凌雲連正眼也不望一下,這正是世上極不公平的寫照,雄狼費力地搏殺食物,只落得雌狼衷心享受,而對它生死還毫不關心,母狼最關心的只是它的幼狼啊!

經過了不知多久,凌雲從昏迷中醒轉,眼前還覺茫然一片,腦中混混飩飩地,好似經歷過一次生死之線,攀然記起了那與他相搏的巨狼,還有後來隨瘋馬馳去的霞妹。

天已經黑了,繁星閃爍明亮,原野上徐徐晚風吹著吹著,將一切凶煞氣息都吹跑了,凌雲只覺腦上濕淋淋,腥自異常,連忙反側一瞧,原來先前同他殊死搏鬥的巨狼正毗牙裂嘴地死在身旁,一條赤紅長舌,曳露口外,白沫四溢,正貼在他額旁。死狼醜陋的嘴臉使得凌雲怵目驚心,直想作嘔,一涌身坐起來,肩上脹痛欲裂,凌雲硬朗地咬牙撐住,眼中淚光盈盈,雖然他忍住沒有哭泣,然而僅只十二、三歲的孩子,再膽大心中也會有些膽怯,尤其又是孤伶價一個人。

凌雲右手支著身子,仰起頭奮力叫道:「霞妹!你在那裡,狼已被我殺死了。」低啞乾澀的聲音在曠野上直傳出很遠,徐徐暖風吹來,但是沒有帶著迴音。

他再向四周圍一看,自己坐騎駭然倒斃在旁,五臟流於腹外,巨睛突出,全身被啃食得殘肉塊塊,母狼乳狼早已不知去向,月色黯黯四處萬籟俱寂好似只有凌雲一人活著的生物。

凌雲眼看這肅殺情景,陡然如落萬丈深淵,全身冷汗直冒,毛骨驚然,費力地站起來,左肩的疼痛使得他不能不用右手捧住它。但見左肩上,皮開肉綻,深而寬的傷口黑黝黝直露出骨頭,雖然已大部分結上血痴,仍有絲絲血泊湧出。

凌雲失血過多,臉色蒼白,拖曳著像千斤重擔般腳步,一拐一拐向前方走去,在這茫茫四處漠地上,這個渺小身影看來是微乎其微,緩緩地向前移動著。

走啊,走啊,凌雲毫無目的地蹣跚著,順著鳳霞逝去的方向,拚了全身力氣撐持著,漸漸他氣息愈來愈急喘,臉上汗漬斑斑,兩腳也不再聽受意志支配,凌雲但覺一陣目眩神迷,一伏身躍在沙堆上,又不醒人事了。

太陽東升,趕走夜晚黑幕,照著凌雲,他的臉是如此蒼血,氣息微弱,已是到生死邊緣。摹然一條灰兔,靜悄悄跑至他臉旁,兩個朝天鼻孔掀一掀嗅著凌雲,好像在讚美他明日的英勇戰績。

正在此時東方突然響起嘹亮歌聲,雄壯而粗擴,雖然太過遙遠,詞兒聽不清楚,然而輕快有節奏的拍子,仍清晰傳過來。

凌雲昏迷中直覺是天上使者,來渡自己飄渺靈魂,心中顯然有些害怕驚喜的幻覺。

漸漸地平線上揚起漫天黃塵,十數騎健馬,載著豬罷歸來的勇士,急馳而來。

這十餘騎正是烏拉族中勇士,這次先返部落是因為發現今年野狼特多,回族去搬運箭矢,以補不足。

且說裡面有一個忽金蓮者乃是名威手下一個得力親信,在急馳突然瞥見沙波上有一個黑忽忽東西好似人體,立刻向同伴招呼一聲領馬衝上抄玻,好奇地想瞧一瞧是什麼?

忽金蓮上了抄坡后,一看原來是個幼童倒在地上,氣息奄奄,肩上碗大傷口已紅腫發炎。本來這類事情在此處經常發生,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忽金蓮一瞧即知是野狼所為,坡下同伴們都等待著忽金蓮並沒有上坡來察看一下。

驀然坡下騎干們聽得忽金蓮叫道:「快上來,這小孩是『回春手』之子還未斷息,趕快將他抬回去。」

大眾一聽竟是『回春手』之子,莫不爭先恐後奔上來,憂急神色溢於顏色。如果這倒地童子儀是個普通家孩子,這些勇士們可能根本不理會,最多眼看他傷勢沉重,氣斷欲亡或者大發慈悲賞他一槍使他加速死亡免去無邊痛苦,更何況是沙漠上人們屍體無需埋藏,天上禿鷹地上豺狼正是最好清屍者。

且說眾人發覺這垂死的童子,竟是『回春手』唯一愛兒,不禁大為慌急,忽金蓮連忙取出些刀傷用的草藥撒在凌雲傷口上,脫下外衣將他輕輕抱起。小心地跨上馬隨隊馳回族落。

這時『回春手』楊守德正煩躁不安地徘徊於帳內,心中恐慌惴惴,雖然石威已派出多騎追尋兩小蹤跡,但一天來,連連回報俱是毫無蹤影,而凌雲是他獨子怎不使他痛心欲絕。

石威也為著愛女擔了很大的心事,親自騎了馬,率領部下追尋於沙漠,然而黃沙浩浩,要發現兩個小孩談何容易,奔波了一天頹然而返,滿臉風塵勞頓,使他看來似陡地蒼老許多。

且說楊守德局促不安地搓手徘徊帳內,突然聽得帳外喧嘩聲起,有著許多驚奇地發問聲朝自己帳幕走來,楊守德連忙掀開帷幕出來,只見一大群人尾隨忽金蓮身後急步而來。

在忽金蓮懷內正擁著個小孩,楊守德一看此幼童正是自己失蹤兩天的愛子,驚叫道:

「忽金蓮,你在何處尋到他?他怎麼了?」

忽金蓮凄然搖搖頭,閉口不答,在他認為凌雲已是無救了。

楊守德衝到忽金蓮身旁,輕輕揭開衣領,眼看見愛兒肩上的大傷口,立刻「啊」叫起來。連忙囑咐忽金蓮將凌雲抱至帳內抬上。

守德診治過比這傷更重的病人,但從沒有這次緊張,他左手微發抖拿著濕布慢慢將凌雲傷口洗滌乾淨,細細把了一番脈,才長長噓了口氣。

守德說道:「還好!雲兒天生體質過人,現在尚能有救,忽金蓮將我藥箱拿來。」

「回春手』拿出把小銀刀,在燈上燒了一番,輕挑細利將凌雲傷口周圍腐肉除盡,露出了鮮嫩內。立刻守德敷上一層生肌靈藥,很快速地包紮好凌雲傷口。

旁觀者目注著楊守德熟練地處理完畢,都鬆了口氣。

守德抬頭道:「忽金蓮,你在何處尋到他,霞兒可同在?」

忽金蓮連忙將經過情形告訴他,只是他卻不知鳳霞尚也同時失蹤。

回春手暗嘆一聲,從凌雲傷勢看來,鳳霞一定凶多吉少,知道忽金蓮尚未回過族落,立刻吩咐備馬到石威處去。

石成一聽稟報「回春手」楊守德到,慌忙迎出。

楊守德見著石威真不知要如何開口好,忽金蓮在旁講述一遍經過,石威聽后黯然神傷,不過也無法可想。

過了十多天,凌雲之傷勢逐漸好轉,石威、楊守德也從他口中得一切事故之本末,看凌雲所受創痛已足以懲戒了他,他不忍再行責備。

一個月,二個月……凌雲外表一切又變回原樣,結實而聰明,然而內心深處卻受著無邊痛苦與悔恨溫柔,美麗的霞妹,從此就沒有回來雖然石威、楊守德盡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鳳霞,反而不斷安慰他,但是這對他是於事無補的,對自己行事之孟浪無智產生了深深的愧疚。

每天他騎馬巡遊於浩浩沙漠,總盼望有一天,在黃沙垠垠之中瞥見一個活潑、明媚的倩影,出現在自己面前,輕喚著:「雲哥!雲哥。」

楊守德自從凌雲痊癒后,眼看其愛子成天無目的地遊盪著,眼神渙散,失魂落魄,內心的痛苦也不下子凌雲,並且或有過之,因為至少他在凌雲面前還得勉強裝出笑臉,親聲安慰。

轉瞬間七月已至,石威派出追尋鳳霞的騎士,都陸續歸來,每個人帶回的信息僅是無聲之嘆息,凌雲每次都是在旁靜靜地聽著,然後搖搖頭走開,當派出之最後一個回來,仍是毫無訊息,石威、楊守德完全絕望了,只好聽天由命,讓天來決定這一個無辜女孩的一生吧!

而凌雲呢……

「黃河百害,唯當一套」這諺語人人都知道。

且說這一日河套地方「五原」鎮上,民眾來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常,各人忙碌著自己生活,對身旁一功事務都不太注意,也沒有餘力去注意。正在這晨午之間,在往來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丐兒,然細細看來不似丐兒,間雜在華取輕裘商賣行人中間是那麼不順版,但是誰也沒有理會這一點,仍各自行自己路。

那乞兒衣著樓檻,滿臉泥污。兩目四處游視,似在尋找某些失落之東西,企望而迫切之神色,雖油污敷面,仍掩不住一勝英挺威武氣度,兩袖高挑,露出虯粟臂肌,已像成年人般粗壯。

看他漫遊著,雙腿一拖一拖,生像行走了一段不算短的旅程,疲憊身心和飢餓的胃腸,使他不時停F來,盯著路旁食店,饞涎欲滴,然後摸摸自己口袋雙肩一聳,無可奈何仍抬道路再流淚下去。

讀者可以知這流浪的乞兒卻是失去伴侶,滿心痛恨之凌雲,原來當那日最後一個追尋霞妹者歸返后,他一切希望僅成泡影。第二日即悄悄離家出走,留言乃父,調要從此尋覓霞妹而去,除非尋得霞妹歸,否則至死不回。

凌雲從未出過遠門,除了隨身一套衣服,再加上張弓與一袋箭矢,另外分文也無,憑著口血氣,單騎闖入沙漠最初見日,他還能獵得數頭小獸,烤來充饑,最後箭也射完,並且連日來他為了要逃避其父派人追尋,所以日夜飛騎,因此馬也力竭而亡。

當他逢到這山窮水盡之時,幸好已到蒙古邊緣,正好趕上了一隊駱駝商隊,循著往中原販賣皮貨。商隊的首領眼見凌雲饑寒交迫,停行道旁,一時大發善心,隨帶了凌雲南下中原。

且說凌雲隨著駝駝隊來到「五原」,也就脫離了他們,獨個兒去尋找霞妹,然而美會人海中何處能覓芳蹤,凌雲走遍了五個「五原」,仍未發現霞妹,不禁有些失望,可是他並不灰心,持恆地尋找下去一天,一月,一年甚至到數十年他想到他是辦得到的,而最後他也終於辦到了。

黑夜了,人們都回到了溫暖的家園,長道上冷冷清清,雖此時正屬夏日天氣,但人夜后仍有些涼意,凌雲一個人孤估價徘徊於路上。只有身後長長的影子忠實地跟隨他,無論他飄泊至何方,除非當他長眠於地下,才脫離開他。

凌雲信步而行,腹中雷鳴陣陣,飢腸轆轆,然而自尊心使他不屑於乞食門檻,越走越遠,漸漸已行至郊區,豎直的道路,兩旁濃蔭蔽天,婉蜒流水縱橫四處,交錯巡迎,一望無垠之水田墨綠-一片,凌雲輕嘆道:「美景當兒,而我卻無心欣賞,霞妹啊!告訴我你在哪裡?哪怕萬水千山我也要尋至你身旁。」

凌雲從小即居於塞北大漠,何曾見過這些山水良田,對著這種奇境,也忘了不少飢餓。

凌雲不斷忖思道:「想不到外面尚有這樣大世界,看來霞妹真不好找,早知如此,不去打那鳥野狼也罷,唉!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尋得到霞妹啊!」

且說凌雲自怨自文地走著,不覺已來至一個破廟前,只見這破廟,粉牆落跡斑斑,屋瓦破毀無數,門上廟前已剝脫得看不清,想來早已斷絕香火很久了。

凌雲抬頭看了看這破廟,忖道:「今晚只好意在此了,明日早起,去找一些事情作作,賺些工資也好填填肚子,哼!再不濟我凌雲也木去作那偷雞摸狗的事情。

敢情他心中已動了偷竊之念,才會有此詛咒。

明月冉冉上升,柔和的光芒,照在凌雲身上,像慈母般,圓圓臉孔殷切地看顧著凌雲。

悄悄搖開破門,「依呀」一聲,整個廟全俱落人凌雲眼中,小小的廳堂,神龕上供著個菩薩,金身早已潛褪殆盡,從他手中一本著秋和背後站立之岳平、張飛,可猜出是關帝,地上丟棄了個蒲園,裂縫中露出稻草,並且發了零。這就是僅有之陳設。

突然一股香氣沖人凌雲鼻孔,凌雲猛聞兩下,已嗅出是燒雞香味,他正在奇怪這香味由何處來,一轉眼,哈!原來自己腳旁正躺著個沉醉不醒的老乞丐,花白鬍子掩覆在面上,看不見其廬山真面目。

在老乞丐身旁荷葉上正放了半個烤熟之雞,香氣即由此發出,凌雲看了看沉醉的老乞丐,又看了看那半個雞,不禁「咕喀!」一咕嗜!」直吞口水。

老乞兒一個翻身,伸手一按正壓在雞上,口中模模糊糊念道:「好小子,你老爺子辛辛苦苦偷來的『油辣烤雞』,竟想染指。」隨著又「忽哈」,「忽喀」大睡起來。

凌雲獃獃地站著,眼睛緊盯住老乞丐手中香噴噴烤雞。口水垂出三尺,恨不得一把搶過來細細嚼咀填補自己餓了一天的肚子。

老乞丐手鬆松地抓住僅餘一只雞腿,喃喃道:「來了,來了,好小子有你瞧的。」

凌雲茫然不知其所指向何然,心中只惦記著那越嗅越香的烤雞,多次伸出後去想拿拿!

又突然縮回,內心交戰不已,飢餓與理智的爭鬥,此起彼伏,彼升此陷,而他的手正表現出那方佔了優勢。

正在此時,老丐又吃道:「這下真的來了,好小子!不幫我老人家趕野狗,看我給你雞腿子才怪?」

凌雲心一動,就在此時,突然廟外一陣紛亂足步聲,雜著吆喝:「一定在這裡,我親眼看他向這方向跑的,從這下去已再無處可藏身了。」

「傢伙拿好,非痛打這老鬼一頓不可,不要再讓他溜了。」另一人道。

凌雲正在尋思老丐話中之意,一聽廟外嘈雜聲,連忙回身向門外一瞧,只見十餘個莊稼打扮的漢子,提著木棍,戒尺氣勢凶凶呼喝而來。

不一刻這十餘人已來至廟前,突然瞥見一個年青花子,當門站立,雖然衣服甚為破舊,仍然神威凌凌的模樣,不禁使這些樸實的莊稼漢一愕。

楊守德名聲遠播,蒙族人民莫敢對其不敬,因此凌雲從小就受到人民愛戴,平時指使發令慣了,氣熱自然不同。且說十餘人被他迫人的目光所懾,竟有些局促不安,數十隻眼睛居然倔服在一對幼童之目光下。

凌雲喝道:「各位半夜三更趕來,意欲如何?」

內中有一甚年青者,剛才被凌雲神威所攝,尚沒怎樣,這一談話才看清凌雲只是個十四、五歲的童子,膽氣一壯大喝道:「李哥,這小子一定是那老鬼徒兒,先打小的,再打老的。」

敢情那被稱為子哥的是內中首領,只見他頭髮微白,上身一件灰布衫,腰下系條黑衣褲,褲腳捲起,露出黝黑而結實的腿肌。

聞言僅向身後一擺手道:「慢著,先弄清楚再說。」

於是向著凌雲問道:「小哥兒!可曾看見個老乞丐?頜下花白長鬍須。」

那人見凌雲氣度不凡,所以很客氣向他說話,一見凌雲良久不答,又補充道:「那老乞丐可是個大壞蛋,每天都來咱們庄中偷雞鴨,小兄弟曾見到嗎?」

凌雲點點頭,向內中一指道:「他就在裡面,各位想怎樣?」

其餘人一聽,老藝丐正在裡面,想是恨及了他,立刻鼓噪起來,提起棍棒就要往裡沖。

凌雲早已覺得這位老丐不比尋常,尤其夢中哈語似乎預說了這般漢子要來,突然福至心靈,內心暗作打算,一見對方這般形勢大喝一聲:「有我在,誰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就」

下面的「打他一頓」卻說不出口,眼看對方來勢凶凶,棍棒在手,自己如何是敵手。但凌雲先天做性,又憐憫那孤苦老叫花,扶弱鋤強的天性使他又雄心奮起,兩手一又,挺立於門前,準備動手。

先前那年青漢子又發話道:「李哥,這小花子一定跟老鬼一路的,先打他一頓。」

說著一揚手中鐵尺當先向凌雲衝去。

原來這些庄稼人都是附近村裡農民,平日辛勤工作,閑時也養點雞鴨準備奉節過年之用,那曉近幾天來,雞鴨連番不見,經多方偵察,竟是廟中老丐所為。

本來掉了一兩隻雞鴨也無所謂,然而不斷地遺失怎不使這些辛苦的農人痛心,於是動起公憤,旅出人馬要抓捕這使偷雞的主兒。然而那老丐滑溜異常,不但抓不到他的影子,反而雞鴨失得更多。這下眼見份兒將成揭,焉得不怒。

凌雲一見那年青漢子衝來,不退反過,迎著他左手向上一晃,右手閃電擊出,「嘭」一聲打在對方腹上。

那年青漢子生就是個急性子,這不明不白挨了一拳,氣得暴火連天,捧著肚子狠狠盯住凌雲時竟站不起來。

其餘人本來跟在他身後衝來,突見前人被那小孩,輕易一拳就被打得拱背彎腰站立不起。也就愣住了,想不到一個小孩,出拳恁般快。

突然廟內傳出蒼老的聲音:「好小子,打得妙,這招『長蛇人洞』可應該高點。」

凌雲在蒙族時早已學得摔交拳擊之術,平時三、五個也未必是他對手。聞者丐指點他出招,不禁心中一動,想起父親常談起中原豪俠,平素自己響往莫名,今日這老叫花,可不會正是一個風塵奇俠,不要失諸交臂才好。

不談凌雲心中念頭,且說那年青漢子,目射凶光,瞥見凌雲凝神思考,大好機會豈容放過,一跨步,揚起鐵尺向凌雲摟頭打到。

凌雲驚覺金光閃動,本能地一伸手,扣上對方手腕,往懷中一帶。

那漢子見手腕被拿,努力一撒黨掙不開,連忙左手一拳打向凌雲「太陽穴」。

「太陽穴」屬於死穴之一,任何人也知曉,凌雲怎能讓他打著,只見他頭一偏,雙手一下抓住對方左手,身子向後旋轉接著一拱。只聽得「呼」一聲,那冒失漢子已被凌雲揚起空中。

那漢子正是被軍哥之兄弟,姓周名勝,平素在家裡最為暴燥好報鬥狠。

這身子一失重心,不禁大驚連忙兩腳向凌雲踢出。

凌雲正喜對方人握,不理會賦來雙雙,兩手正在頭上打個小圈一扭一摔使出蒙族摔交絕技,「屠狼手」。原來蒙人最畏懼餓狼,於是精研製狼之術,這一把正是死裡求生,在狠撲來時,眼明手快地抓住狼足,一扭一揮木但將野狼揖出老遠,並且在扭時就把狠足拗斷使它不能再起立噬人。

且說凌雲將周勝一拖,只聽「卡擦」一聲,敢情周勝也骨斷臂折,「哎喲!」周勝慘叫道,飛出一丈外,登時痛得冷汗直流,臉色由白轉青捧著右手不住呼痛。

周李骨肉情深連忙上前扶住,對於凌雲威猛不禁顧忌萬分。

先將周勝安置好,轉臉向著凌雲發話道:「小傢伙,出手這般毒辣,你當我們農人好欺負嗎?」說罷一揮手,立刻余請人團團上前圍住,但是大家都有些害怕地扭斷筋骨,不敢當先出手。

凌雲因眼見對方人多勢眾,所以一開始就自然使出狠招,打算少一個是一個,現在情勢危危更抱定這種心理,大喝道:「誰叫他要衝上來自討苦吃,你們要敢再來,可別怪小爺手下無情,管叫你們也像他一般。」童聲稚氣倒也威風凜凜。

周軍一見對方小小童子就將己方全部唬住,心中大怒,猛喝一聲當先出手,餘人看出他出手也各擊傢伙,蜂湧而上。

凌雲已打定主意要為那老乞丐擋他一陣,早已不管理虧何方?雙手一晃,照樣畫葫蘆,一式「長蛇入洞」攻向周李,只是這次受了老丐指點,出拳稍高了些。

周事等人俱是安份務農之人,毫無武功,仗著身體粗壯,血氣之勇才敢與人打鬥。

且說凌雲又是左拳一晃,右拳閃電打出,周李被他左拳所惑,還沒看清是怎麼來頭,胸上「碰!」挨了一掌,像他弟弟般被打得坐在地上直撫胸口。

凌雲斗得性起,拳腳交加如虎人羊群,眼看眾人東倒西歪,潰不成形。

突然凌雲注意到一個怪現象,這些莊稼漢們之棍棒,每每快打至身上,不是對方手一窒就是一股怪力將來勢打偏,使自己能從容躲過。心中敏感到一定是廟內老丐的傑作。不禁大喜,越發提起精神,雙手西拿東抓,只要對方被拿住,就被摔得鼻青眼腫,又有好些被扔出圈外。

不一會兒,十餘漢子都氣喘喘,毫無鬥志可言,凌雲也有些面紅心跳,身形獃滯了許多,一連挨了幾下。

正在此時,廟內踱出那位老乞丐,只見他哈欠不已,口中氣呼呼道:『華夜三更活跳鬼叫擾人清夢,看我老爺子教訓教訓你們。」

真是大笑話,乞丐自稱老爺子還要教訓人。

老丐又道:「好小子,快些打發這些不知進退的東西,我還有話問你。」

呼地掃出,只聽「噗啪」連聲,餘下的不足十位俱被凌雲這記白堂腿,踢出丈外。

怪老丐顯然高興異常,手捻花白長髯,不住點頭贊好,被打倒的莊稼漢,眼看十餘個人還鬥不過人家十四五歲童子,都垂頭喪氣,慚愧萬分。如果他們再知道凌雲只有十二歲一定要詫異得張口合不攏來了。

經過一陣沉默,蟲聲又四處鳴起,晚風習習,一切又顯得如此安靜,周李同所跟來眾人均帶傷倒地,斷手扭足,不禁意志消沉,搖搖頭道:「走!打不過人家只好認命吧!」

怪老丐等他們走出十丈才朗朗大笑道:「周軍聽著,回家后可別忘了到你宅后水缸瞧瞧啊!可能會發現金元寶呢!哈哈!」

周軍只以為他出言譏諷,也不在意,頭也不回消失在黑夜中。

誰知周事,第二日清晨出院舀水,真在水缸內尋獲數錠金元寶,一時欣喜欲狂,知道這正是老丐所補償他們的,昨天的恨事也完全撇掉,反而對老丐感謝異常,這是后話不提。

且說老丐待眾人去后,笑著對凌雲道:「小夥子!你是那兒來的?怎麼年紀輕輕就跟我一樣做起沿街捧碗生意了?」

凌雲聽人家問起身世,雖心中一酸,也硬朗朗地答道:「我……我從烏拉族來,我是出來找個人的,不是跟老伯一樣……」

凌雲不好意思說出老乞丐兩個字,臉紅紅地不知所措。

老丐看在眼裡,哈哈大笑:「小子別害羞,什麼老伯不老伯,乾脆叫我老花子還順口些,來!今晚我老花子作東,請你吃頓油辣老雞。」

凌雲整整餓了一天早已飢腸欲斷,剛才激烈打鬥一時倒忘了,這一提起吃東西,不禁腹中雷鳴,乖乖地跟著老丐踱進廟門。

蛛網沙塵滿布的破廟宇內,清麗而輝明的月光從屋檐上裂瓦造人,射在席地而坐的一老一少上。

凌雲津津有味地啃食著半個烤雞,對其餘的一切一切都暫置之度外。

怪老丐眼睛細咪,嘴角帶笑,仔細地打量凌雲一番,目光中射出興奮光芒,直似發現了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似的。

老丐兒笑嘻嘻看著凌雲將雞骨舐食乾淨,才開口道:「孩子,你今年幾歲啦,那幾手玩藝兒向誰學的?」

凌雲不知老丐問的玩藝兒是什麼,疑惑地回答:「我今年十二歲,老伯……花子說的什麼玩藝兒?」

老丐兒眼睛陡的暴睜,對凌雲只有十二歲大吃一驚,心中暗叫慚愧,連他這樣老江湖也看走了眼。

吶吶笑道:「小子,看不出你恁地小法,我問你姓什名什?那幾手摔手摔劈從何學得?

凌雲恍然大悟連忙報上自己姓名及從蒙人手中學來的屠狼手。

他那裡知道這怪老頭竟是一個聞名天的奇俠,只因身受極重內傷,不久於人世,正急欲覓一傳人授其平生絕藝和代他完成一件未完成的心愿。

原來老丐是個棄嬰,為其師父在那大山石下發現。

凌雲被哀傷的情緒包住,盈眶熱淚水不自覺流淌下來,在漫長兩年之間,他隨著老丐東奔西走,行遍了名山大澤,窮鄉僻壤,雖然將自己鍛煉成鋼筋鐵骨,然而看著師父的逐漸衰老,逐漸龍鍾,卻像毒蛇般噬食著其胸腔。在他幼小的腦海中,泛起無邊仇恨,將來一日,必要手刃乃師廢功大仇。

且說凌雲聞乃師父又說這種傷心話,連忙安慰道:「師父,別說這些不祥話,師父福澤深厚,一定能夠化凶為吉,康復過來的。」

凌雲跟他這麼久,尚不其師名號,也不知廢老丐武功的深淺,究竟是何方高人。

老丐感動地道:「雲兒別哄我,生死有命,何況我老兒也活有大把年紀,死也不足惜。

現在意息夠了,雲兒扶我上山。」

於是兩人又攀沿山澗而上,行了將近一日才來至一絕險所在,一個幽深壑谷,四邊山峰疊起,雲氣繚繞,不知名野花野鳥,比比皆是。

老丐長長吁口氣道:「到了,雲兒,雪壑深處即是我隱居之地。」

凌雲一見這雄奇風光,也嘆為觀止,名山勝景到底不凡,不禁長嘯一聲,朗潤龍吟,震得霞氣頻竄,四山悉響,宿鳥驚飛。

「師父,這好所在就是歷代祖師修身之地嗎?」

老丐一見徒兒長嘯聲中,功力又大為精進,也老懷大喜,點點頭道:「不差,未來八年您也將蜇居此處,苦練我『開天神功』!」

凌雲扶著老丐步下壑谷,只見內中比外觀更勝,循運而下緩步至一石洞口,只見此洞高有丈余,寬約八尺,只是洞內錯縱複雜,咨不見底。

老丐哈哈一笑:「跟我來吧!從前師祖發現此洞府時,花了十年心血,才築成這奇幻『迷離洞』。常人不明底蘊,冒失過去,包你一輩子也別想出來。

凌雲一作舌想不到一個小洞也如此厲害。

只見老丐左轉右旋,足足行了兩、三時辰才來至中央一個廣寬的石室,室內陳設極為簡單,一張雲床,石桌及數張石椅,其餘就是舊衣物了,想是老丐當年所著衣裳吧!

屋頂鑲著數粒龍眼大夜明珠,照得通室雪亮,老丐把出入洞府的地圖詳細地告訴凌雲以後說道:「雲兒!從今後你就要在此安心學藝,不要心存旁念,分去思力,為師也不能陪你多久,可得好自為之啊!」

於是凌雲在此摒去一切雜念,潛心學藝。每日清晨,都能見他在洞口谷地上,揮劍起舞,凌雲劍氣上沖入雲,真如其名般。

時光易逝,彈指間又過一年,在這一年中凌雲武功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然而老丐的健康卻更加惡化,這使凌雲除了霞妹外,又擔了副心事。

這一日,凌雲正在練習輕功,只見他滿山遊走,上下絕壁如履平地,迅捷身法,瀟洒姿態,就飛鳥也將自嘆不如。此時突然洞內傳出微弱喊聲:「凌雲!進來我有話要吩咐你。」

雖音若蚊嗚,然凌雲聽來仍如雷霆,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師父今日為何會踱出洞來。

凌雲惴惴心情飛奔入內,果然見老丐踏珊艱苦地向外曳行,凌雲連忙扶住老丐柔聲道:

「師父出來作甚?有事吩咐,只須令弟子進去啦,何必勞動病體呢盧老丐微笑道:「好孩子別把師父看得太不中用啦,來!扶我出去,我要看看你功夫練到什麼程度。」

凌雲將老丐扶坐在洞口一大石上,然後拳起腳踢,展開身手,但覺呼呼聲響,一片拳影包住周身,密不透風,滴水不過,尤其是難得不但快捷但仍招招內力蘊聚,凝而不散,漸漸從快攻急打變成緩慢起來,只見他拳招、掌式起處,遠處大林,隨著勁力一倒一抑,被他一雙手遙遙操縱。

老丐在旁看得不住點頭,說道:「好了,雲兒!難為你三年就學得這般好法,為師真慶幸自己收了個好徒兒,從明日起,為師要教你本派鎮山絕藝,『開天神功』及『伏魔三十六劍』。」

「練此絕藝,以你資質也得下六年以上苦功。現在且不談這些,讓為師告訴你一些事情因果。」

老丐眼光注視看前面,如夢般往事又翻騰洶湧於腦際,呼吸也隨之急促,臉色也隨其漲紅,只聽他平靜的聲音只夾著興奮、雄飛與無窮的嘆息。

「很久很久以前,為師尚只有三十來歲,正值錦繡年華,前程無量。並且一出道江潮即名聲大震,可是正因如此才使我一生默默無聞,毫無事業可述……」

凌雲大奇,既然是名聲大震,為河卻又說默默無聞,連忙靜靜而專心聽老丐說出一個離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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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龍戲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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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居揚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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