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南海王
吃過了中飯,關山月歇息了一下,然後換過一件長袍,打扮得洒脫飄逸,乾淨利落出門而去。
他輕易地在西四牌樓北,「護國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氣派宏偉,庭院之廣大,深邃,不下於王侯之家。
這地方靠「護國寺」很近,「護國寺」每當盛會,是萬頭攢動,水泄不通,其熱鬧盛況,非筆墨所能描述萬一,在平常日子,「護國寺」那份熱鬧也夠瞧的,所以這一帶是不會看不見行人的!
瞧吧,大街小衚衕里,全是正在到處追逐嬉戲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看上去那麼天真活潑!
關山月負手站在那石階下朱門前,正在向郭府里張望,以便找個人通報,忽聽一個清脆話聲在身後響起。
「喂,你這個人在這兒探頭探腦的,想幹什麼?」
別讓人家拿自己當探路的賊看,關山月忙轉過身望去,目中異采飛閃,暗暗喝了一聲:「好俊的後生,好一塊上駟美材!」
不錯,他眼前站著個十二歲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襖褲,穿著打扮,十分簡樸乾淨,一雙長長的眉,斜飛入鬢,鳳目重瞳,小小的懸膽鼻子,唇紅齒白,俊是俊到了極點,更難得眉宇間有一股逼人的英氣,扎眼的是,這孩子沒有髮辮。
關山月心裡當即明白了幾分,抬手一指那兩扇閉著的朱漆大門,含笑問道:「小兄弟,這是郭家?」
小孩子一點頭,道:「是郭家,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來找個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齒。
關山月道:「我找郭玉龍!」
小孩子目光一凝,鳳目之中充滿閃閃精光:「請問你是……」
關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侍衛營』來的……」
小孩雙眉一揚,道:「哪兒來的?」
關山月道:「『侍衛營』!」
小孩子臉色微變,一搖頭,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說完了話轉身要走!
關山月忙伸手一攔,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別叫我小兄弟,我不認識你,也別攔我,告訴你,別人怕你『侍衛營』的,我可不怕!」
關山月失笑說道:「小兄弟,沒人讓你怕……」
「要你別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臉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別怪我不客氣要揍人了!」
好凶!關山月自然不會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麼樣?」
關山月道:「不怎麼樣,我沒猜錯,郭玉龍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麼樣?」
關山月道:「也不怎麼樣,我聽說郭玉龍有六位少爺……」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關山月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麼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關山月微笑說道:「怎麼,不敢說?」
「笑話!」小孩道:「為什麼不敢說?你還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關山月笑了,道:「你畢竟還是說了!」
本來嘛,再機靈,究竟是個孩子。
小孩臉一紅,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長得像個人,卻一肚子壞水,根本就不是好東西,我揍你!」話落,手起,握起小拳頭當胸便搗!
別看拳頭小,出手之快捷,拳風之勁道,還真見功夫,等閑一點的也應付不下來!
關山月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虎父畢竟有虎子,郭玉龍的兒子自是不差,不過,小兄弟,對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動,翻腕一擄,已輕易地抓住了那小拳頭。
郭燕南一驚沉腕猛掙,沒掙脫,他雙眉揚處,左掌一揮,斜劈關山月右肋,同時飛起一腿跺向關山月膝蓋!
這兩招,快捷如電,令人昨舌!尋常一點的,要不放手,就非傷在這兩招之下不可!
無如,他碰見的是乃父猶極推崇的關山月。
關山月一笑輕喝:「好手法,家學淵源,的確高絕,只是小兄弟,還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轉,那凌厲的兩招偏斜同時落了空,關山月右掌下揮,「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趁勢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蹌衝出好幾步去,站穩身形,霍然轉了過來,臉漲得通紅,目光逼視關山月,盡射羞怒,一眨不眨。
關山月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試試,否則就為我通報一聲去!」
郭燕南突然說道:「放眼江湖,像你這樣身手找不到幾個,但『侍衛營』里卻有那麼一位,請教,你姓……」
關山月含笑說道:「關,小兄弟,漢壽亭侯那個關!」
郭燕南鳳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月?」
關山月道:「正是關山月,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關叔,您該早說!」
關山月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賜厚愛……」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從內城回來,對您推崇備至,並且說您的一身所學猶在他之上,說您是位奇人,英雄,豪傑……」
關山月道:「令尊過於厚愛了,小兄弟,今天一見,恐怕你很失望!」
「不,關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搖頭說道:「我覺得老人家的話有很多不及之處!」
關山月笑道:「小兄弟,你會說話,也會捧人!」
郭燕南道:「關叔,燕南有付不會拐彎的直腸子!」
關山月道:「那麼我謝謝你,小兄弟,令尊在么?」
郭燕南忙點頭說道:「如今在了,關叔,不但在,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您!」
關山月暗暗一陣激動,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說道:「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識真英雄,跟您,恐怕也還得委諸一個緣字!」
關山月嘆道:「關山月足慰平生,雖死無憾了,小兄弟,請為我通報!」
郭燕南道:「您請,關叔,郭家不是官宦門第,這兒也不是衙門,尤其對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貴賓!」
關山月含笑舉步,道:「小兄弟,別忘了,我是『侍衛營』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關山月,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認為您這個吃糧拿俸的,跟別個不同!」
關山月心裡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裡?」
郭燕南赧然一笑,搖頭說道:「我說不上來,關叔,總之一句話,『侍衛營』的要是個個像您,玄曄就沒有什麼憂心的事了!」
關山月吃了一驚,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關叔,郭家是先朝遺民,我只有這樣稱呼他!」
關山月熱血猛地一涌,說話間已進了大門,轉過了影背牆,院子里正負手站著個身材頎長,英挺俊美的十八九歲少年,顧盼生威,氣度奪人。
他一見郭燕南陪著個生客進來,剛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來,瞧瞧是誰來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來,步履之間穩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關山月尚未說話,郭燕南已搶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讓老六這麼歡迎的……」陡然一臉驚喜色,接道:「您是關叔?」
關山月含笑說道:「不敢,正是關山月!」
俊美少年臉上驚喜色更濃,激動地道:「關叔,您盼壞了郭家老小,燕翎給您請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關山月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雙臂,笑道:「大少,別折我!」
郭燕翎道:「關叔,我爹說遇見著關叔,這個頭一定得叩!」
關山月道:「那是令尊厚愛,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關山月說話分神,雙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勁道是很足,可惜,他沒能掙動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吧,別忘了,是關叔當面,不是別人!」
郭燕翎紅著臉笑了,道:「關叔,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頓好訓……」他轉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訴老人家一聲!」
郭燕南望了望關山月,一臉的不舍神色,搖頭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別不聽話,關叔既然來了,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聲:「關叔,您請慢慢走!」長身竄起,天馬行空一般奔向後院。
郭燕翎橫了他背影一眼,輕叱說道:「冒失,魯莽,更班門弄斧,讓關叔見笑!」
關山月道:「大少,郭家……」
「關叔!」郭燕翎截口說道:「我叫燕翎!」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學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關叔低頭!」
關山月搖頭說道:「看來賢父子把關山月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經告訴您了,老人家生就一雙慧眼,他向不輕許,對胡姑、傅侯,他從來沒贊過一句,唯獨對您,他那天回來后,推祟備至,自嘆不如!」
關山月道:「關山月以前草莽,如今也不過『侍衛營』中一名小小領班,怎敢跟胡准提、傅侯相提並論!」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對您來說.那恐怕很委曲。」
「對,燕翎說得對,簡直是太委曲了!」一陣清朗豪笑由對面傳了過來!
關山月忙抬眼望去,只見郭玉龍一襲青衫,洒脫飄逸地帶著郭燕南行了出來,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俠……」
郭玉龍含笑回拱,眉宇間滿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俠!」關山月道:「您這是折……」
郭玉龍截口說道:「兄弟,你既然光臨,那表示看得起我這個飄泊海上的海寇,那麼,請叫我一聲哥哥!」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郭大俠,關山月怎敢……」
郭玉龍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說起來,該是我高攀!」
關山月道:「您太厚愛了,剛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別折他們!」郭玉龍道:「燕翎跟燕南!」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對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讓我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顏!」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兄弟,我一顆赤心,你也有一付熱腸,我自視頗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間用不著這些字眼,對郭家的人,你也不會不了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聲哥哥!」
關山月道:「關山月何時修來這大福份,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龍猛然一陣激動,星目欲濕,伸手抓住關山月,手顫抖,還帶著陣陣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該是我的,我是太高興了,幾十年來,這才是我真正最高興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龍道:「給關叔叩過頭么?」
郭燕翎道:「還沒有,爹!」
郭玉龍雙眉一揚,道:「怎麼說?」
郭燕翎囁嚅說道:「關叔不讓,您知道,燕翎這點所學抵不過關叔……」
郭玉龍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孩子們的這個頭,你……」
「大哥!」關山月忙道:「您說過,咱們之間用不著這一套,您要是認我這個兄弟,還打算讓我來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厲害!」郭玉龍皺眉說道:「這句話扣人,兄弟,這樣吧,燕南最小,我讓他……」
郭燕南福至心靈,未等說完,便笑道:「爹,我叩,關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關山月沒來得及阻攔,再者中間還擋著郭玉龍,他剛要出聲喝阻時,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嘆道:「大哥,您這是……燕南,關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謝謝您,關叔!」
郭玉龍臉上泛起一絲奇異笑容,道:「走,兄弟,咱們後邊聊去!」拉著關山月行向了後院!
這後院,亭、台、樓、榭,狼牙高飛,畫廊復回,其深,其廣,其美,其清幽,不下於王侯之家。
郭玉龍拉著關山月過畫廊,穿重樓,進了他那精雅的書房裡,書房裡坐定,郭玉龍藉著獻茶,支開了燕翎與燕南,兩兄弟走後,郭玉龍凝目含笑,道:「兄弟,營里忙么?」
關山月道:「還好,沒什麼事。」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明白,兄弟,你幹得有聲有色,件件震動內城,名傳大內,尤其整『九門提督』那寶貝兒子事,令人嘆服叫絕!」
關山月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龍道:「事已傳遍內城,震動大內,我還會不知道,兄弟,也許是你我一見投緣,我渴望著結交你,所以對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別人了解你的多!」
這話,聽得關山月心裡一跳,他剛要開口試探著問問,那裡,郭玉龍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這一趟該不是普通的拜訪!」
關山月心頭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來向您打聽一個人!」
郭玉龍道:「不為打聽人,恐怕您不會來,不知要讓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聽誰?」
關山月沒有遲疑,道:「『江南八俠』里的甘鳳池!」
「甘鳳池?」郭玉龍呆了一呆,詫聲說道:「兄弟,你要打聽他什麼?」
關山月道:「我想知道他現在何處?」
郭玉龍凝目說道:「這你怎麼找上了我?」
關山月道:「我聽說,凡來京的江湖人,一進京必先拜會您!」
郭玉龍一點頭,道:「兄弟,你沒說錯,也沒找錯人,甘鳳池是來過了,而且剛走不久,你要早來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幹什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原諒,我有理由不能說!」
郭玉龍沒在意,道:「兄弟,我不問,那麼,是誰讓你找他的?」
關山月道:「大哥,這您最好也別問……」
郭玉龍一點頭,道:「行,兄弟,我不問,我替你說,是胤禎讓你找他的,可對?找他的目的旨在說服他,要他為胤禎所用,萬一不成,就不讓甘鳳池再出北京,可對?」
關山月心頭猛震,瞞既瞞不了人家,他只有點頭:「是的,大哥,正是這樣!」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禎的人,而且是他倚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鳳池有江南第一俠之稱!」
關山月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兄弟!」郭玉龍搖頭說道:「憑你那使我低頭的所學,對付甘鳳池,那是綽綽有餘,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別忽視了甘鳳池贏得這個俠字!」
關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為東宮所用,我則是雍王爺的人,在各為其主的情形下,我沒辦法顧那麼多!」
郭玉龍道:「那麼,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願意出面說退他!」
「不,大哥!」關山月搖頭說道:「雍王爺要他一顆腦袋一條命!」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胤禎的確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殺甘鳳池,他也找對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殺他么?」
關山月暗一咬牙,毅然點頭,道:「是的,大哥,不過,假如他願為雍王爺所用,那就另當別論!」
郭玉龍沉默了,半晌,突一點頭,道:「兄弟,各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吧,我不攔你,待會兒再說,你臨走之前,我總會把他的住處告訴你的!」
關山月道:「謝謝大哥!」
「別客氣,兄弟!」郭玉龍道:「我了解你,兄弟,也正因為我了解你,所以我不再攔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於你!」
關山月忙道:「您客氣,大哥,什麼事,請只管說!」
郭玉龍道:「還記得那三件大案子?」
關山月點頭說道:「記得,大哥,怎麼?」
郭玉龍道:「玄曄派內大臣請我出面幫忙,拜善另邀了貝勒海善,分來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給了我,根據我當日的觀察,再加上這幾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經有八分把握破案緝犯,而另兩分,我想請兄弟你幫我研判一下,然後下個斷語……」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關山月道:「大哥,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龍道:「兄弟,別謙虛,先聽聽我的看法……」
關山月道:「大哥請說!」
郭玉龍道:「根據昭仁公主被救當日的察看,我發現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詣極其高深,否則的話他根本沒辦法由御河進入內苑,兄弟以為對么?」
關山月只有點頭,道:「大哥,高見,也眼力超人!」
郭玉龍淡然一笑,道:「這算不了什麼,只要是江湖內行人,任何一個也能看得出,任何一個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麼進內苑的……」
頓了頓,接道:「據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純水性的,有幾個,都有誰?」
關山月道:「大哥,據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個人!」
郭玉龍微愕說道:「三個人?」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凝目問道:「兄弟,哪三個?」
關山月道:「大哥知道魚殼此人?」
郭玉龍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當世之中稱最!」
關山月道:「大哥聽說過在陝甘川一帶有個獨行大盜叫金飛,他專潛伏在三峽湍急里打劫行旅?」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也聽說過,此人水性僅次於魚殼,是個俠盜,他打劫的都是貪官污史,或是為富不仁的財主奸商!」
關山月道:「我也聽人這麼說,不過我始終沒見過此人!」
郭玉龍道:「兄弟,那第三個是……?」
關山月道:「大哥,這最後一位在水性方面雖然不常為人道及,但據我所知,他的水性猶在魚殼之上……」
郭玉龍「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兄弟,他是誰?」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縱橫南海,稱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稱的奇傑英豪……」
郭玉龍笑道:「兄弟,你真會兜圈子,據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魚殼金飛多多!」
關山月道:「大哥,那是他忒謙!」
郭玉龍道:「別捧我了,兄弟,這種事別往我身上推,你以為我會由御河潛進內苑去救昭仁公主?」
關山月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龍笑道:「會水性的難道就非替人背鍋頂罪不成么……」
關山月心裡剛一跳,郭玉龍已然接道:「與其說每一個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說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關山月凝目說道:「大哥是說……」
郭玉龍含笑說道:「我不以為胤禎既派兄弟來打聽甘鳳池,會不把玄曄在太湖遇見刺客的事告訴兄弟!」
關山月臉上一熱,忙道:「大哥,雍王爺對我說了!」
郭玉龍含笑說道:「那麼兄弟就該知道我何指!」
關山月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飛!」
「對了,兄弟!」郭玉龍道:「你以為我判斷的對么?」
關山月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見該不會有錯,只是,金飛遠在江南,他怎會……」
郭玉龍笑道:「看來兄弟你這吃糧拿俸當差的,還不如我這吃飯沒事閉門家中閑坐的人。」
關山月微愕說道:「大哥,這話怎麼說?」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棧,客棧掌柜的姓金名庸,美號『萬利神賈賠錢郎中』,他是金飛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棧關了門,金掌柜的不見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說那金飛他來過……」
郭玉龍笑道:「這道理很明顯吧,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棧,又對金庸父子知道頗詳,會不會也知道關山月住過金庸開的客棧呢?
關山月正自心中念轉。
忽聽郭玉龍又笑道:「兄弟,你以為我的判斷如何?」
關山月忙定心神,點頭緩應:「我說過,大哥高智,且眼力過人……」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認為我判斷正確,那麼等魚殼來過之後,我就可以把見過的告訴他,要他不必耽誤,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關山月點頭又一陣漫應!
話鋒微頓,郭玉龍忽地笑道:「兄弟,我聽說你有一柄『巨闕』!」
關山月一驚,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龍道:「我生平無他好,唯愛神兵利器,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誘惑,什麼時候帶來讓我看看?」
關山月心中猛跳,一連應了三聲好,他有點懷疑郭玉龍看穿了他,因為這些話句句……
郭玉龍笑道:「兄弟,不瞞你說,我也收藏了幾柄好劍,論價值,也該跟你那柄『巨閥』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說著站了起來,進入了書房裡另一間套房,轉眼間他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柄黃綾裹的長劍,含笑走近,遞給關山月,道:「兄弟,打開看看,比你的『巨闕』如何?」
關山月心中微松,欠身接過,抖開黃綾一看,他心猛又一緊,登時滿身冷汗,瞪目張眼,作聲不得。
那是一柄「巨闕」。
世上沒有第二柄「巨闕」。
這赫然是他送給金飛的那柄。
定過神來,他猛然抬頭:「郭大俠……」
「兄弟。」郭玉龍微微一笑,道:「胤禎不是糊塗人,遲早他會想起你那柄『巨闕』的,這柄『巨闕』就算是你我的訂交物,送給兄弟了。」
關山月心身俱顫,半晌始道:「郭大俠……」
郭玉龍道:「兄弟,叫大哥。」
關山月改口說道:「大哥,這柄『巨闕』您是怎麼……」
郭玉龍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剛由江南回來,這一趟夠他受的,沿途換了幾十次馬,卻仍是跑倒四十幾匹蒙古種健騎。」
關山月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龍道:「兄弟,我聽說當年袁大將軍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關將軍,對他,我仰慕已久。」
關山月顫聲說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龍正色抬頭,道:「成全多情兒女,飛取賊虜首級,挑『京華武術館』,兩次拿飛賊,救昭仁公主,擺賊虜於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對你,我感激,我敬佩。」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袁大將軍的遺言……」
郭玉龍道:「袁大將軍不愧大將,他慧眼獨具……」
關山月道:「大哥,還有您。」
「我?兄弟。」郭玉龍搖頭笑道:「一介海寇豈敢上比國之干城,兄弟,對公主……」
關山月道:「我已請金庸護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龍點頭說道:「好,絕對隱密處所,兄弟,燕惕這一趟江南見著了金飛夫婦倆,他倆再三問候你,只要我轉告,再過幾個月,你就有紅蛋吃了。」
關山月一陣激動,笑了,道:「謝謝您,大哥。」
郭玉龍眉鋒忽皺,道:「不過,兄弟,我讓燕惕代我訓了他幾句,責他不該輕用『巨闕』,險些壞了你的大事。」
關山月道:「訓得好,大哥。」
郭玉龍轉身坐了下來,眼望關山月,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對甘鳳池,你預備怎麼辦?」
關山月道:「胤禎逼迫,我出於無奈,無計可施,您指點。」
郭玉龍微一抬頭,道:「胤禎厲害,的確難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關山月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門戶。」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莫非甘鳳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淵源?」
郭玉龍道:「過房親戚,扯得上點關係。」
關山月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龍道:「你不妨告訴胤禎,殺一個甘鳳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東宮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選。」
關山月笑了,道:「謝謝您,這麼說我不必再見甘鳳池了。」
「不。」郭玉龍抬頭道:「甘鳳池仍要見,而且必須見,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頗深,他遲早會為胤禎所用,成為胤禎的得力心腹,你見甘鳳池,說退他,必要時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約來幾個甘家的人,免得讓甘家的人全為胤禎所用。」
關山月擊掌嘆道:「大哥這一著,就不只是高絕了。」
「別捧我了,兄弟。」郭玉龍笑了笑,忽地面現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徵得你的同意。」
關山月道:「不敢,大哥,您請說。」
郭玉龍道:「絕對安全,沒有比我這兒更好的,你不該讓人家東躲西藏,不如乾脆接到我這兒來。」
關山月心裡一跳,道:「大哥是說誰?」
郭玉龍笑了笑,道:「兄弟,我等於挑明了,你何必再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剎時紅了臉,窘笑說道:「大哥好不厲害,謝謝您的好意……」
郭玉龍道:「答應不?」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違,卻之也不恭……」
郭玉龍道:「這意思是說你答應了,晚上就讓燕翎去一趟……」
關山月道:「大哥,還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你方便么,兄弟,別忘了,胤禎雖然視你為心腹,倚你為左右,但他卻無時無地不在監視你,至於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龍這三個字,想必不難取信於她。」
關山月道:「那我只有謝謝了。」
「該,兄弟。」郭玉龍道:「這聲謝謝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這兒來,吃,喝,住,哪一樣也用不著你操心,難道不該?」
關山月笑了,然而忽地他皺起眉頭,臉色倏轉陰沉凝重,抬眼注著郭玉龍,遲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禎對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龍淡笑點頭,道:「我知道,兄弟,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會放過的。」
關山月道:「可是他把事交給了我……」
郭玉龍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關山月道:「大哥可否給我些指點。」
郭玉龍凝目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關山月道:「我是說胡家有沒有轉……」
郭玉龍一搖頭,截口說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會嫁給傅家,當初玄曄不惜一切,強力促成這門親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攏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曄的心意,如今胡傅兩家成一家,而且已經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愛新覺羅氏的了,這是我當年來唯一痛心的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大哥,沖著您跟胡家當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請示一聲。」
郭玉龍一咬牙,滿臉堅決的凜然大義,道:「兄弟,真說起來,當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斷,如今跟她家雖時有往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應酬,有胡傅兩家在,對我漢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關山月肅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謝謝您。」
郭玉龍抬了抬頭,臉邊升起一絲勉強笑意,道:「敬佩?兄弟,我這算什麼,又像什麼,心跟人都是我漢族世胄的,而實際上我卻在京畿,儼然深閑大員……」
自嘲一笑,抬頭說道:「我自己都說不上個名堂來,至於謝,兄弟,這個謝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關山月道:「有您剛才的那句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郭玉龍搖頭苦笑,道:「兄弟,別……」雙眉一挑,臉色倏變,陡然外顧沉喝:「誰在那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只聽門外怯怯一聲答應:「爹,是我,燕翔。」
隨著這句答應,書房外低著頭,走進個十四五歲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說聲:「爹。」
郭玉龍冷然擺手,道:「給關叔叩頭。」
美少年應聲便要下拜。
關山月忙抬手攔住了他,眼望郭玉龍道:「大哥,剛才在前院咱們怎麼說的?」
郭玉龍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那好,免了吧。」
雖說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關山月道:「大哥,這是……」
郭玉龍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禍,最不成材。」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男孩子畢竟是男孩子,您讓他整天躲在房裡把著書本子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像個大姑娘,您准又會皺眉。」
「好了,兄弟。」郭玉龍皺眉說道:「我現在就皺眉,我說上百句千句,抵不過你幫他說的一句話,今後有你撐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關山月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後無論大小禍事,自有關叔替你頂著,你愛怎麼惹就怎麼惹去。」
郭玉龍劍眉皺得更深一聲:「兄弟,你……」搖搖頭接道:「完了,今後不但我這家裡的屋瓦會被他拆掉,而且還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關山月笑道:「大哥,後者是我的事。」
郭玉龍道:「前者你不管?」
關山月道:「我月俸幾何?要是多買上幾塊瓦,我還有得吃喝么?」
郭玉龍笑了。
郭燕翔樂了,沖著關山月投過感激一瞥,一個謝字還沒有出口,卻被郭玉龍一眼瞪了回去:「在外邊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一點規矩也沒有,不怕關叔笑話,有什麼事說吧?」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位威嚴懾人的爹,當即帶著怯意地囁嚅說道:「大娘跟二娘聽說關叔來了,要來看看關叔,先讓我來先向您稟一聲……」
郭玉龍「哦!」地一聲,笑了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一揚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說我有請。」
郭燕翔應了一聲,轉身便要跑!
郭玉龍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關叔在坐,那麼大了,看你什麼時候會學規矩!」
郭燕翔一驚連忙收勢,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樣子,他是恨不得趕快跨出去然後再跑!事實不錯,他出了門一飛衝天不見了!
郭玉龍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說道:「這孩子……六個之中,數他最皮……」
關山月道:「那有什麼不好么?」
郭玉龍搖頭說道:「看著吧,兄弟,他將來長大之後,還不定會為我惹來什麼禍事呢?」
關山月道:「大哥,這似乎該稱之為男兒本色!」
郭玉龍一怔,搖頭苦笑不語!
關山月又道:「大哥,我一個人驚動了兩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龍搖頭說道:「別這麼說,兄弟,自從那天我從『侍衛營』回來,這家裡的每一個,沒一天不念叨你幾回,人人盼,個個盼,你這兩個嫂子急著要看看你,當然,兄弟,那有點不信不服的意味!」
關山月笑了,沒說話,郭玉龍接著說道:「女人總是心胸狹窄的,讓她們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沒有誇大其辭!」
關山月道:「我說句公道話,大哥,您是過於誇大其辭……」
郭燕南第一個闖了進來,進門便叫道:「爹、關叔、大娘、二娘到了!」
關山月忙把「巨闕」放在茶几上站了起來!
適時,步履輕盈,香風傳遞,由燕翎、燕南還有另三位美少年擁著走進了兩位美婦人!
這兩位,左邊那位年紀稍長,約摸三十多歲近四十,雍容高貴,氣度超人,清麗若仙!
右邊那位大約三十剛出頭,絕倫的美艷之中,帶著一股逼人的英氣,令人有不敢仰視之感!
無論怎麼說,她兩位都該是人間絕色,神仙中人。
關山月當即上前恭敬施禮:「山月見過兩位嫂子!」
她兩位,四目流轉,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爺,這位就是關叔?」
郭玉龍道:「不錯,名滿京畿,震動大內的關山月,你兩個自己仔細打量,仔細瞧吧!」
她兩位,當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關山月,看得關山月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兩位嫂子請坐!」
右邊開了口,未語先笑,美極:「別客氣,兄弟,自己人還用讓!」
郭玉龍一旁說道:「兄弟,你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蘭畹!」一指左邊那位,道:「你這位大嫂子複姓東方,雙名玉翎!」
隨即轉望兩位夫人,笑問道:「如何?信了么?服了么?」
大娘東方玉翎沒說話,二娘杜蘭畹卻含笑說道:「兄弟的人品當世挑不出幾個!」
郭玉龍笑道:「聽見了么,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學,恐怕你得露幾手給她兩個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脫口呼道:「好啊……」
郭玉龍橫眼一瞪,道:「好什麼?再沒規矩我就轟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頭,剎時沒了聲!轟他出去,瞧不見關叔,這該比什麼罰都來得厲害。
郭玉龍轉身擺手讓坐,坐定,他望著關山月道:「怎麼樣,兄弟?」
關山月他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什麼怎麼,大哥?」
「可惡!」郭玉龍道:「我剛才說,你勢必露幾手……」
關山月道:「大哥存心讓我丟臉,面對高明,我哪敢班門弄斧!」
杜蘭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別客氣,兄弟,也別吝露所學,讓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娘會說話,有張不饒人的嘴!
關山月暗暗地皺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龍所說,今天勢非露幾手不可,否則不但這位二娘難依難饒,就是身邊這六位小輩怕也不會放過他!
心中念轉,他剛要點頭,只聽一陣急促步履傳了過來,而且是直奔書房而來,轉眼間已到門口,隨聽門外響起個恭謹話聲:「稟爺,海貝勒到!」
這節骨眼來了這位爺,關山月雖然一松,可是他那眉鋒卻已皺了起來!
杜蘭畹詫聲說道:「這位爺怎麼在這時候……」
郭玉龍看了關山月一眼,道:「兄弟,你在這兒陪你兩個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說著,他站了起來!
關山月心裡明白,當即說道:「別了,大哥,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郭玉龍尚未有所表示,杜蘭畹已然說道:「那怎麼行,兄弟,我跟姐姐剛來,咱們嫂叔三個還沒有聊聊,怕他呢,別,兄弟,有你兩個嫂子……」
一個「怕」字聽得關山月揚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為皇族親貴,敬他是個英雄,也不願在這兒鬧不愉快!」
郭玉龍道:「兄弟,有胸襟!」
杜蘭畹微點了點頭,望向郭玉龍,道:「那麼你就到前面去……」
只聽一陣雄健步履聲傳了過來!
隨聽門外隨從說道:「稟爺,海貝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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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龍眉鋒一皺,道:「要命,他怎麼進來了……」
杜蘭畹道:「躲既躲不掉,乾脆跟他見見!」
只聽門外響起一陣豪笑:「怎麼,玉龍閣下,躲在家裡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還不快出來迎接迎接!」
郭玉龍一抬頭,道:「兄弟,你坐坐!」邁步行了出去!
外面響起了郭玉龍話聲:「閣下,今兒個是什麼風?」
海貝勒笑得爽朗,道:「凍得人發抖的西北風,閣下,你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話聲越來越近,海貝勒話聲至此,他跟郭玉龍已雙雙出現在書房門口,六位小將迎了上去:「海叔,給您請安!」
六個一起施下禮去!
海貝勒他一襲皮袍,威儀仍是那麼奪人。鬍子颳得很乾凈,那泛青的鬍子碴發亮!
他顯得很高興,點著頭,連聲應好:「海叔今兒個路過,沒帶禮來,明兒個補,海叔帶你們上『玉泉』打獵去,去不去?」
六位小將,連聲叫去,尤其是燕翔,他樂得一蹦老高,海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頭用力搖了搖,道:「小猴兒,就你會呼喚!」
這裡,杜蘭畹跟大娘東方玉翎攔過了話:「海爺,稀客呀!」
海貝勒立即舍了六員小將,欠身一禮:「您二位,海善請安了!」
「不敢當!」大娘二娘雙雙答了一禮,杜蘭畹皓腕輕抬道:「您請坐!」
海貝勒站直了身形,剛要稱謝,這他才看見關山月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說道:「敢情你……」
關山月泰然欠身一禮:「關山月見過貝勒!」
海善冷然說道:「閣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當!」
隨即轉望郭玉龍,冷笑說道:「我說怎麼沒見你出來迎迎我,原來是另有貴客在座!」
郭玉龍打著哈哈忙道:「誰叫你腿快,坐吧,閣下!」一抬手,他要讓座!
海善冷然搖了搖頭,道:「不坐了,我來看看你在忙些什麼,這就走!」
郭玉龍道:「海善,到了我這兒沒這一說!」
海善道:「怎麼,你非要留我不可?」
「廢話!」郭玉龍道:「你哪一趟來沒留你一回兒?」
「也行!」海善一點頭,道:「我這個貝勒沒那麼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塊兒,我怕沾上了污穢血腥,你陪著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讓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龍眉鋒一皺,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總之一句話,他最好別跟我在一起!」
杜蘭畹雙眉微揚,道:「海爺,不是我這無知的女人敢當面說您,您這做得太過了,關兄弟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要您這樣……」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海善不願見那可憎面目,無味言語!」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杜蘭畹道:「海爺,您二位一樣,都是郭家的座上佳賓!」
「佳賓?」海善冷笑說道:「恐怕他是有為而來吧……」
目光一凝,沉聲接道:「姓關的,別打你的如意算盤,也告訴四阿哥一聲,趁早打消這個天真的念頭,要不然……」
關山月含笑截口,道:「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這兒!」
關山月哈地一笑,道:「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盡可以試試看!」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以為我膽怯不敢么,你錯了,只因為我尊你為皇族親貴,敬你是位英雄,也不願在這兒為主人惹麻煩,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臉色微變,道:「姓關的,你可以不必有那麼多顧忌!」
關山月笑了笑道:「貝勒,你我緣僅一面,談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時何地得罪了貝勒……」
海善道:「你一開始就得罪了我!」
關山月道:「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點頭:「不錯,就因為這,我認為你面目可憎!」
關山月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麼,你走!」
杜蘭畹要說話,卻被郭玉龍拿眼色止住了!
關山月微一搖頭:「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該不分什麼高低貴賤,我為什麼要走?假如貝勒看我不順眼,你儘管請!」
海善道:「你讓我走?」
關山月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海善怒笑說道:「姓關的,你好大的膽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撐腰,你仗了誰的勢……」
關山月淡淡說道:「自然不會是東宮二阿哥,其實,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讓誰撐腰仗誰的勢?」
海善像團燃燒熊熊的火,關山月就像在火上澆油!
海善氣得發抖,濃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關的,我看看你長有什麼三頭六臂……」
關山月道:「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顆腦袋兩條胳膊!」
杜蘭畹忍受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橫了關山月一眼!
海善更火兒了,他怒笑說道:「姓關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會動這個!」
握起斗大的拳頭,當胸便搗!
關山月沒動,淡淡說道:「貝勒,這兒是書房,更有郭大俠伉儷及六位少爺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勢,一個箭步倒竄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關的,你出來!」
東方玉翎皺眉說道:「這位貝勒怎麼……」
杜蘭畹道:「姐姐,他就是這麼個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還不知道么?」
關山月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說道:「關叔,您怕?」
郭玉龍剛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搖了搖頭:「五哥,你錯了,關叔不是怕,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我敢說他難在關叔手下走完三招……」
關山月目中突現異采!
郭玉龍叱道:「聽見了么?你永遠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囁嚅說道:「那關叔為什麼不……」
燕南道:「很簡單,五哥,這兒是郭府,關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話!」
關山月脫口說道:「燕南,小小年紀,你難得……」
郭玉龍道:「這是郭家的千里駒,兄弟,點到為止,手下留情,別讓他太難堪,太下不了台!」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這話您該交待海貝勒!」邁步行了出去!
郭玉龍目光一招兩位夫人,低低說道:「機會難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絕身手,此正其時,錯過了遺憾終生,走,飽飽眼福,瞧瞧熱鬧去!」
杜蘭畹美目微橫,嬌嗔說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扶著東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書房門口瞧上了!
院子里,關山月跟海善對上了陣!
只聽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難得你敢出來!」
關山月笑道:「有人給我壯膽,我怎麼不敢?再說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來,我只好捨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說道:「姓關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門提督』!」
關山月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著了涼,更怕它雙雙奪眶而出,貝勒,沒人說你是『九門提督』!」
杜蘭畹又笑了,旋即皺眉低低說道:「這人好油好貧的一張嘴……」
郭玉龍道:「風趣而不失一個雅字,這正是他的可愛處!」
「可愛?」杜蘭畹道:「我瞧他可惡!」
郭玉龍道:「是么?」
杜蘭畹道:「你明天派一個人去把二妹接來!」
郭玉龍凝目說道:「閣下,你想幹什麼?」
杜蘭畹道:「你少管!」
郭玉龍忙道:「閣下,你可別惹是生非,人家已經有了……」
杜蘭畹美目微橫,道:「有什麼關係,這年頭男人家誰不是……
不跟你廢話了,睜開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龍啞口無言,立即怔在了那兒!
他兩位沒聽見關山月跟海貝勒又說了些什麼,這時候卻見海貝勒跨步欺身,一拳搗向關山月心窩!
關山月搖了頭:「貝勒,彼此無怨無仇,不過各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蘭畹皺眉說道:「真是!」
大娘東方玉翎矜持、文靜而莊重,她始終沒有說話!
當然,那並不是說二娘杜蘭畹不夠矜持、文靜、莊重,而是她年輕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里,關山月沒動,容得海善斗大鐵拳近身沾衣,他促狹,突然微退半步!
這一退,海善一拳搗空,招式用老,關山月一聲:「貝勒,留神虎腕!」
揚掌劈了下去!
東方玉翎一驚!
杜蘭畹則脫口呼道:「糟,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龍也為之失色一聲:「兄弟,手下留情!」
還沒有出口,關山月輕笑一聲,右掌在半空中一頓,然後閃電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幾位,吁了一口大氣,郭玉龍皺眉失笑!
杜蘭畹輕嗔說道:「促狹,益見可惡!」
海善在驚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卻挨了一下,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臉,這一下雖然很輕,在他的感受上卻跟一下重手法沒有什麼兩樣,他寧願挨一下重手法,也不願挨這有戲弄意味的輕輕一拍!
驚是驚,他更氣,舌綻青雷,霹靂般大喝一聲,神威奪人,揉身再上,雙掌並出,分砍關山月雙肋,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關山月一聲:「貝勒,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豈不聞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何必非傷人於掌下不可?」
雙臂閃電遞出,往海善雙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偉身形竟然被震退後,同時破綻顯露,門戶大開,前胸要害立即交給了人!
關山月如影隨形,跨步欺上,單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驚,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驚慌中身形後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鐵板橋」,同時單腳飛起踢出,直取關山月左膝蓋!
關山月笑了,手沒動,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聽砰然兩聲,海善支撐身子的那條腿被勾,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四腳朝天!
關山月左膝中腳,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摔,卻不礙事,海善翻身躥起,還要撲!
關山月一挺身站起來了,道:「貝勒,事不過三,夠了,我認輸就是!」
行家,明眼人,誰都知道是誰勝誰負,誰贏誰輸,誰讓了誰,郭玉龍跟二位夫人互覷一眼,俱皆動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滿眼驚喜地直了眼!
唯獨燕南,他像在出神發獃!
院子里,海善一臉鐵青,神色怕人,凝注關山月片刻,突然一聲:「關山月,我領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沒有話說,從此這京畿一帶是你的天下!」
話落,揚掌,大巴掌向著自己天靈劈下!
關山月沒想到海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驚失色,一聲:「貝勒,你這是讓我抱恨終生!」隨話抬掌,便要出指遙點!
突聽郭玉龍大喝:「海善,昂藏鬚眉七尺軀,這就是你么?」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龍,木然一句:「閣下,謝謝你!」頭一低,二話沒說,邁步就走!
大娘二娘要喚住他,郭玉龍伸手一攔搖頭說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裡是夠難過的,讓他走吧!」
大娘二娘沒再動,也沒再說話!
而,剛走了兩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龍道:「閣下,你說,我為什麼要走?」
郭玉龍淡淡說道:「那要問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閣下,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海善雖然是個魯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細,自己肚子里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著他,丟的人也更大,他要是雙手齊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輕輕一擊,我的命可就沒了,如今焉能站在這兒說話,玉龍,除了你之外,我海善從今天起,多服一個就是……」
郭玉龍夫婦剛一怔,海善帶著笑直奔關山月:「姓關的,我改變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來跟你聊聊,好好結交結交你……」
近前雙手握上關山月雙臂,豪邁熱誠畢露!關山月暗暗點頭心折,沒動,任他緊抓雙臂,道:「貝勒,謝謝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榮寵無比!」
「算了,姓關的!」海善道:「別損人,別臊我了,你的所學、胸襟、氣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嘆服,不過我也嫉妒你,因為你長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說完了話,他自己哈哈大笑!
關山月也笑了!
郭玉龍夫婦還有「五」員小將,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