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崑崙奇技龍飛絕壑
和闐河平穩地流著,悠悠的綠水在殘夏的陽光下,映出閃爍碎光。
上游分為兩支,東面的一支名叫玉龍哈什河,這兒的河水並沒有那麼安靜,因為地勢已變得十分崎嶇陡峻,石灘處處,激起一片奔騰水聲。
沿著玉龍哈什河再向上遊走,便人了天下聞名的昆崙山的區域。
後山群峰中,玉龍峰屹立著,除了午日當空的短暫時候外,差不多老是在陰影中,故此亘古至今,陰森森地,勁冽的風不斷吹刮,發出慘厲的號嘯,更加添了絕嶺窮崖與世隔絕的氣氛。
近頂峰處一塊突出的大石上,一個少年負手凝仁,淳樸闊大的面容上,閃動著不安的光芒。
他迴轉頭望望峰頂,目光卻被虯生在危崖鳥道的古松遮斷,可是他彷彿能夠瞧見峰頂側面的一塊巨岩旁邊,有一所用磨盤大的方石築成的小禪院,院內後堂中一張紫木榻上,一個老和尚盤膝閻目穩坐不動,雪白眉毛飄垂到脖子那麼長,慈祥中流露出清古之氣。
他禁不住聳聳肩頭忖道:「白眉師伯為什麼選中僻處玉龍峰上的龍隱禪院駐賜呢?
放著主峰那邊偌大的叢林古剎不要,偏偏到這陰沉的地方,害得我每天跑這一趟……」
正跨步欲行,摹地一股極大的風聲從半空壓下,他聽風辨位,已經發覺這半空掉下來的東西並非向他頭頂落下,可是離他決不會多過半尺。
瞬息之間,他目光一閃,瞥見是一塊大石,看來哪怕沒有三百斤重,不暇思索因何墜下,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摹然掄掌橫掃。
他的動作快到極點,但一點也不見得匆遽,而且在他一掌掃出后,柔和優美地收掌垂下那動作,顯然和他淳樸的外貌有點不合。
被他一掌拍飛丈許的巨石,在岩下絕壑的雲霧中,發出巨響。
他狐疑地瞅住崖坡,一聲怪笑,人影閃處,風聲颯然中眼前已站定一人,卻是個身量高大的西藏喇嘛,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
那喇嘛道:「好快的身手和好強的掌力,你是崑崙門下的什麼人?」他說的是藏語。
他也用流利的藏語答道:「我是……你呢?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跑到這兒……」
番僧擺擺手,截住他的話反潔道:「我的名字是章端巴,你聽過沒有?
好,你不知道,我的師父是智軍大師,你總聽過他的名頭吧?」
他點頭道:「聽過,智軍大師是后藏密宗的第一高手,誰不知道。」
章端巴不悅地糾正道:「是全藏第一高手,現在說說你自己。」
「我是崑崙正院首座普荷上人的俗家弟子鍾荃。」
「哦,那麼你不在崑崙正院,跑到這裡幹什麼?」
鍾荃禁不住皺皺眉頭,不快地忖道:「我是崑崙弟子,難道到不得崑崙後山,倒勞駕你外人盤問?真是笑話。」
不過他素性忠厚,不會用針鋒相對的話駁斥,平淡地道:「我沒事到處走走,順便參謁白眉師伯。」
「對了,白眉大和尚。」章端巴如有所獲地道:「他有沒有徒弟?」
鍾荃勉強地搖搖頭,算是答覆,顯然是不大情願老是給這詭異的番僧問話。章端巴繼續追問道:「那麼他有沒有教你功夫?」
鍾荃這番只好點頭,章端巴咧唇大笑一聲,驀然將大紅僧袍的下襟抄起,掖在腰問。
凝眸盯了鍾荃一眼,叫道:「我章端巴是薩迪派智軍大師的傳人,現在要和你,白眉大和尚的弟子比個高下,你小心點……」
話音未落,已自豎掌當胸,合十作禮,跟著要發招了。
鍾荃連忙腳尖微微用力,身形便如行雲流水般退後大半丈,一面搖手叫道:「住手,你是什麼意思,我……」
章端巴也是腳下略略一動,身形已衝到鍾荃面前,並不置答,呼地一掌推出。
鍾荃知自己此時已站在懸崖邊緣,下面便是萬切深的絕壑,當下回掌護胸,以防敵人陰毒掌力,免致不知不覺受了內傷。
腳下紋絲不動,上半身忽地一縮,竟退開了兩尺地方,敵人的毿毿巨掌,正好只打到胸前半尺之處。
章端巴猛然怪笑一聲,那手掌五指箕張,化推為抓,手臂忽地暴長急伸,鍾荃本以為敵人手已伸盡,夠不著部位,哪知這番僧竟練就密宗奇功大手印,兩臂能夠互為消長,平白增加長度。
這一掌,鍾荃退無可退,奮然大叱一聲,護胸的雙掌同時推出,啪地一響,章端巴悶哼半聲,身形不穩,踉蹌後退了大半丈。
鍾荃力道使猛了,被對方反震一下,身形也向後退。他本站在懸崖邊緣,這一退腳下已無實地可踏,眼看掉向萬切絕壑之中。
在這險象環生中,鍾荃還像十分閑暇地清嘯一聲,那聲音活像寒潭龍吟,招雲涌浪,雙腳驀然一蹬,身形便向懸崖外飛去。
章端巴剛好拿樁站穩,見他飛出崖外,禁不住暖地驚叫一聲。
鍾荃又是一聲清嘯,嘯聲中身軀一側,雙腿舒徐地伸直,但見他腳后稀薄的雲氣,隨著他的腳伸長時,翻翻滾滾破碎消滅。
章端巴是后藏第一高手智軍大師的傳人,這時已看出端倪,還待定睛細察時,卻見鍾荃有如電光一閃,忽然斜飛回來,輕飄飄落在先前立足的懸崖邊緣,分毫也沒有差錯。
他禁不住脫口贊道:「崑崙絕技震動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鍾荃邁步走前數尺,怒聲斥道:「你這廝好生歹毒,竟想這樣害我性命,須知昆崙山不是你撤野的地方,你若說不出個理由,別想離開這玉龍峰。」
章端巴嘴唇動一下,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單掌當胸,雙目凝視著鍾荃,竟是全神戒備的神氣。
鍾荃不再搭話,跨步欺身,豎掌便砍,掌風銳利之極。章端巴試過他的掌力,不必再試,腳下微動,身形已倏然後退半丈。
鍾荃嘿一聲,改砍為推,身隨掌走,迅疾如旋風一卷,已是進撲而至。
章端巴早有成算,俟得掌風壓體,疾然用單足尖點地,龐大的身軀如陀螺般急轉,鍾荃的掌尖只差了黍米之微,沒曾打著,而章端巴在急轉之時,雙掌先後發出,神速詭異無比。
鍾荃心中微微驚惕,回時一撞,把敵人連發的兩掌都破解了。
兩人的身形由合而分,面對面峙視了好一會兒,驀地同時發動攻勢,由分而合,但見章端巴龐大的身形,襯住那身大紅僧袍,矯健神速地迴環搶攻,宛如一團大火焰,火舌亂吐。
鍾荃面上含怒,也是力攻敵人,可是動作優雅,不顯一絲火氣,身形在熊熊火舌亂舞中滿地流走,雖然神速已極,卻使人感到一種舒徐的風度。
兩個人都是正宗傳人,身手之上乘俱是武林罕見,這時各自施展本門絕技,做那捨死忘生的拚鬥,打到急處,連面目也看不清楚,只能從衣服顏色分辨出來,章端巴年紀比鍾荃大上一倍有餘,浸淫功深,火候大是不同,可是鍾荃仍然應付裕如,招式變化之精妙,大出敵人意表,往往使對方有措手不及的危險。
章端巴氣勢雄壯,不住地吐氣開聲,叱吒得四山迴響,鍾荃則間或發出龍吟般的清嘯,震越山林,峰鳴谷應,更加添了這場廝殺的聲勢。
他們都不曾注意到,在他們交手不久之後,一個人影已出現在危崖上。
崖上烏道旁邊,有好幾株古松虯生著,那人忽然凌空飛起,落在古松頂,就這樣站在松針葉上,隨著山風起伏不休,卻非常平穩,寬大的僧袍被山風吹得飄飄飛舞,可是垂到須下的雪白眉毛,卻紋絲不動,彷彿那些眉毛是白鐵鑄成,絕不會移動。
這人正是鍾荃的師伯,崑崙派潛蹤閉關多年的第一高手白眉和尚。他居高臨下,俯眺這兩人廝殺,面上漸漸露出笑容。
此刻鐘荃並沒有佔到上風,仍是個平手局面。一直打了兩個時辰,這裡陽光本來便照射不到,現在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分,多了一層朦朦暮色,更加添了那種陰森灰黯的景象。章端巴叱喝之聲變得更響亮急遽,顯然為了戰得太久,未能取勝而焦躁起來。
白眉和尚輕輕數動手中那串念珠,知道這場拚鬥快要結束,因為他深知鍾荃為人淳厚沉穩,忍耐的功夫極好,並且近年從自己處學得崑崙最具威力的元上心法雲龍大八式,具有先後天正反相生的無窮妙用,不論是拳掌劍,都可以運用,神奧無比。
這崑崙心法他本人還是近二十年來才完全參悟,其奧妙可想而知,而鍾荃所欠缺的不過是火候而已。
但從現在這一場廝鬥中看來,敵人雖然功力火候俱比鍾荃高出一籌,可是一來由於鍾荃使出雲龍大八式變化奧妙,使敵人無法尋得破綻,二來他又是天生神力過人,補了功力未純之弊。
這時那番僧既然浮躁,自貽敗象,正是鍾荃的好機會。白眉老和尚暗中思忖一下,他知道這番僧的來歷,甚至猜出來意,故此思忖著下手之法。
兩個人影如兔起鶻落,龍飛鳳舞,使人眼花繚亂。
忽聽鍾荃一聲清嘯,身形盤空而起,微一轉折,復又閃電般下落,四肢並張,向章端巴當頭罩下。
這一式正是雲龍大八式中,最厲害的三天式之一,名喚「飛龍回天」,此刻正因番僧一時躁急,吃他反掌勾得腳步略浮,就在這頃刻之間,鍾荃己離地懸空撲下,這一式變化無窮,只要找到敵隙,使用出來,敵人非死必傷,端的厲害無比。和起初時飛出崖外而又折回的「潛龍升天」,同是三天式之一.
章端巴敗象已呈,瞥見敵人當頭罩撲,發覺無論自己用什麼招數,都無法破解敵人這一下煞手,心中大驚,手足元措。
白眉和尚在松頂上看得清楚,誦一聲佛號,手揚處,那串念珠閃電飛出去。就當鍾荃鐵掌在番僧頭上,欲落未落之際,那串念珠電急飛來,恰好套在手腕處,向下一扯。
章端巴豈是弱者,趁這絲毫空隙,其疾如風地滾身側躥,裂帛一聲響處.雖然幸而逃過頂門一掌之厄,卻躲不了鍾荃羅網四布般的雙腿,被他足尖挑處,把左肋下的紅袍勾裂了一大幅。
鍾荃一見腕上那串念珠,知道師伯駕到,真氣沉處,身軀穩落地上,不再追趕。抬眼見白眉和尚直立在古松頂上,身形兀自隨風起伏,連忙跪下行禮。
番僧章端巴也甚奇怪,瞧見白眉和尚站在松頂,便不再尋鍾荃拚鬥,合十躬身,恭謹地行了一禮。
然後仰頭大聲道:「小僧奉家師智軍大師之命,特來玉龍峰參謁老和尚,面呈手書,無禮之處,請老和尚慈悲包涵。」
要知印度超岩一系,將量論傳人藏土之後,至西藏發揚光大,便是小沙彌也通曉對札之學,訓練得思想言語,都極有條理和利落,故此章端巴雖然看來粗豪,但出言成章,便是此故。
白眉和尚又誦一聲佛號,在松頂上合十還禮,答道:「老衲與令師昔年一別,快要二十年了,承他不忘故人,老衲甚喜。荃兒,你領這位師兄到撣院來,卻不得無禮。」
鍾荃恭敬地垂手應了,轉面向章端巴抱拳道:「適才小弟無禮冒犯,請師兄見諒。」
章端巴哈哈一笑道:「是我元禮在先,卻不料崑崙高徒,身手真箇不凡,令我好生慚愧。」
鍾荃謙讓句,便帶領著他,一直向峰頂走去,這時古松頂上的白眉和尚,已經失去蹤跡。
兩個人展開腳步,倏忽間已越過危崖鳥道,到達峰頂。
只見峰側一塊極巨大的岩石旁邊,建著一座禪院,前後兩進,佔地不多,禪院正門刻著四個大字,乃是「龍隱禪院」。
兩人經過前堂,有兩個和尚正在做晚課,經聲梵唄,悠揚動聽。
章端巴在佛前行禮,隨著鍾荃走向後進。
白眉和尚盤端坐在禪榻上,壁上已點起兩盞油燈,照得這後堂甚是明亮。
章端巴上前再行過禮,然後從袍中掏出一束卷著的羊皮紙,雙手遞呈給白眉和尚。
白眉和尚命他落座,已有和尚捧茶過來,章端巴端茶喝著,鍾荃在撣榻邊垂手侍立,歇了片刻,白眉和尚已把智軍大師的信看完,沉吟了一會兒,便道:「老衲深感令師盛意,既是兩全其美之事,老衲自當儘力。如今天色這裡離撣院只隔兩座山峰,他們都是上乘身手,這點兒路程,雖然險陡處處,也礙不了施展,不久工夫,便來到昆崙山正院。
章端巴但覺眼界心境,同時曠爽,可並非因為面前宏大的寺院使他如此,而是周圍那種氣氛和景象,儼如從地獄走回人間,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舒暢。
鍾荃先去稟告正院首席普荷上人,又領章端巴謁見過,然後去用齋膳,之後,回到客房中安歇。
在房間里,章端巴舒服地躺在床上,那木床被他龐大的身軀壓得吱吱直響。
他道:「我痴長几歲,姑且悟妄稱呼你做師弟……」
鍾荃連忙答道:「正該如此,師兄別跟小弟客氣。」
章端巴見他說話的神情甚為誠懇,更加生出好感,呵呵笑道:「師弟真好,我說,你可知道我師父為何命我來此?」
鍾荃搖搖頭,章端巴又道:「我想你大概不會知道,因為說起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日已是殘冬時分,你師伯白眉和尚忽然駕臨我們薩迦寺,那時寺中主持雖不是我師父智軍大師,但我們薩迦派中已公認他是第一高手。原來白眉和尚的來意是要借我們薩迎寺的鎮寺寶劍去用,那時主持的錫心大師不答允,命我師父作護劍之戰,即是說如我師父輸了,才能借出寶劍。」
鍾荃聽出味道,精神百倍地傾耳聽著,這時忍不住插口問道:「請問師兄,那是一柄什麼寶劍呢?」
「這柄寶劍歷史可說不出多久,光是在我們的薩迦寺,已近千年歷史,這劍名叫五易劍,據說以中土道家的術語,便是玄武劍。
「據本寺金貝葉上記載,如果移動此劍,必有刀兵之禍,是故歷代長老都不敢移動它一下。那年老主持錫心大師拿來研究劍鞘和劍身上字跡,不久便來了令師伯白眉和尚。
「我師父素知令師泊是崑崙第一高手,而崑崙又是四大劍派之首,情知不是好惹,但又奉令不得不動手。
「當時圍觀比斗的僧侶徒眾,不下千人,將多還是聞風從別處趕來的。
我那時年紀還輕,不過二十多歲,一心以為師父必會打贏,暗中一問師父,哪知他只是擔心地搖搖頭,沒有答話,於是我便留了神。
「比斗的時間是在第二天早上,地點在寺側一個大沙坪上,那裡早就擠滿了人。為了雙方都是佛門弟子,便決定徒手相搏,不用兵器。我師父開始時極為小心,盡量施展我們本派精妙武功,夾雜極厲害的大手印法,端的奧妙毒辣之極,圍觀的人,異口同聲承認第一次見到薩迎派真正功夫,佩服得五體投地。
「令師怕卻顯得十分豫逸悠閑,一忽兒像神龍盤空,迅疾矯捷,一忽兒像蝶戲花叢,往來飄忽。兩個人老是隔了兩三尺發掌,掌上發出風聲,外面的人都能夠聽到。
「這樣足足打了一個上午,未分勝敗。我師父越發謹慎,因為這件事關係本派聲譽,而且還在千多雙眼睛睽睽注視之下,若有閃失,真箇無地自容了。令師伯似乎也覺得局勢太嚴重,無論勝敗,都難以和氣收場,面上不時露出為難之色。一直又打到天黑,我師父忽然跳出圈子,白眉和尚立刻引吭大叫,說他們劇戰了整天,仍然難分勝敗,故此罷手不再比斗。
「白眉和尚匆匆離開了,我師父當時呆立不動,不知想些什麼,到他忽然醒覺,命我一齊找尋白眉和尚時,已不見了影子。
「事後師父告訴我,其實他已連輸了三招,正想認輸,卻虧得老和尚先招呼說在頭裡,保全了一世英名,也保存了薩迪派的威望。自從那件事發生后,我師父更加埋頭苦研武功,一晃二十年,錫心大師圓寂歸西,我師父接掌主持大位,便命我到這裡投書,請白眉和尚去取劍,但必須另找一柄寶劍代替鎮寺之用。
「而我在這二十年中,學到師父精研苦思的無常掌法乃是專為了自眉和尚那種身法創思出來,便暗中想找白眉老和尚的弟子較量一番,哪知道還是敵不過你奧妙無比的雲龍大八式,你們崑崙這一套馳名天下的功夫,敢說是天下沒有敵手。」
鍾荃連忙謙遜,一方面也極為喜歡章端巴的爽直但白,推想到那智軍大師必定也是公正不私的長者,心中十分欽佩,形於言表。
章端巴已認定他十分老實,知是真心欽佩之言,心懷也甚舒暢。
其實章端巴卻不知道當年白眉和尚還未曾參透雲龍大八式的奧妙,但功力火侯已達超凡人聖的地步,故此那時的身法和手法,還有許多破綻,僅憑功力見勝一籌。
及至後來參透了雲龍大八式,傳授給鍾荃,真是奧妙無匹,章端巴的無常掌法,仍然無法剋制,結果仍然敗陣。
鍾荃追問章端已知否白眉和尚借劍的用途,章端巴也不知道。兩人融洽地談說著,不覺已到二更時分,鍾荃連忙辭別回房安歇。
一宿無話,翌晨鐘荃照例先去謁見師父,進了方丈靜室,只見當中坐著白眉和尚,左首是師父普荷上人,右邊還有個面白鼻挺,劍眉虎目的中年和尚,認得是師叔大惠撣師,也是本門一流高手,連忙依次行禮。
普荷上人望了白眉和尚一眼,才慈祥地道:「荃兒,如今本派發生一件重要的事,必須你獨力去擔負,不知你是否有這種信心和毅力去擔承?」
鍾荃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師父有命,徒弟一定盡心儘力去做,絕不會畏艱怕難,請師父示下。」
普荷上人微微頷首,又看了白眉和尚一眼。
白眉和尚道:「三弟,你去外室陪智軍大師的高足,這兒的事有我和二弟便夠了。」
大惠禪師應了一聲,離座走出靜室。
普荷上人這才道:「荃兒你仔細聽著,為師今天便要遣你下山,為本派爭點面子。
你先到喀什葛爾,想法子買到存在波斯人那裡的高王劍,之後轉赴后藏薩跡寺謁見智軍大師,換取那柄玄武劍。
「若是智軍大師己解通劍上訣文,而又肯傳授於你,則你可留居薩逸寺,練習劍術,由你自己融匯本門心法,創新取長。
「直到明年夏天,便須立刻動身入關,以便在中秋之夕,抵達江西南昌府東賜的百花洲,赴那天下四大劍派斗劍之會。若果智軍大師沒有命你留下.你便即速返回崑崙,以便由師伯傳授。」
鍾荃不禁聽得呆了,正想詢問一些話,卻聽師父繼續道:「為師此時一發將四大劍派斗劍之會的事情告訴你,以免你狐疑不安,分了練劍的心。」
當下普荷上人續道:「這斗劍之會原因始於清朝雍正皇帝死後那一年,那時武林中許多心存明室的俠士,各自邀了各派名手,人京圖事,到艱苦成事之後,忽然內鬨起來,這是因為四大劍派,即是崑崙、峨嵋,武當,華山籌門下弟子,各自矜持本門劍術,便相約斗劍,決定盟主誰屬。
「這件事一直醞釀了許多年,才由那些門下弟子私下舉行,四派的長老並不大知道。
劍會過後,死傷廠十幾人,各派都有,全部結下仇怨,各自回山稟報情形經過。這時武當的名手玄機子得知此事,他脾氣最是乖僻,具名邀約各派長老,到百花洲正式劍會,要打出四大劍派的盟主來,那時距今二十年前,你師叔大惠那時仍是俗家子弟,躍然參加。
「這次劍會中四大劍派的人不多不少,只到了四個,那便是峨嵋名宿摩雲劍客陸平,華山木女桑清,我們崑崙的鐵手書生何涪,即是你師叔大惠撣師,以及武當的玄機子四人。
「比劍的人雖少,但聞風而來的武林人物,卻不下數百人,直把百花洲都擠滿了。
那晚正是中秋佳節,天上的明月和東湖周圍的花燈,都被那沖霄劍氣俺得失色……」
這一次斗劍,關係到二十年後的無盡恩怨,因此作者必須補敘一章。
原來在那天晚上,正是中秋佳節,南昌府城內,平空加添許多熱鬧,大大小小的旅館客棧,都住滿了人,僧道俗都有了,形形色色各自不同,但全系雄糾糾氣昂昂之輩,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
鐵手書生何涪文制繪地踏著月色,走向東湖,但見家家戶戶都懸著彩燈,高燒香燭,還有滿桌供著瓜果糕餅拜月果品。
他悠閑地走著,卻發覺有不少人和他同路,心知那些人也是參觀劍會的,不覺暗中微笑一下,十分自信地漫步而去。
來到東湖邊,明亮的圓月光輝籠罩下,湖水宛如織結住極大一片銀色光粼,使人有時錯覺到以為可以從上面走過。
何涪放眼四望,只見沿岸都有人影,他當年奔走江湖,認識的人大多,為了免得客套寒暄,便沿著湖畔走去,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渡湖。
大約走了半里遠,忽見一艘小船正好解纜劃出去,船上除了一個划船的,當中只坐著一個人。
此刻他已知道今晚人大多,找船渡湖到百花洲去,可不是件易事,連忙叫喚道:
「喂,那小船等一等……」一面加緊腳步,走到湖邊。
只見那小船緩緩劃出去,沒有半聲回答,鐵手書生何涪鼻孔中哼一聲,身形划空而起。
操槳的舟子回頭瞥見,吃驚地啊了一聲,聲音未歇,何涪已穩穩落在船尾舟子身旁,那小船隻微微下沉了少許,若是大意時,這少許的晃動也不能覺察。
船中坐著的人,雖聽到舟子驚呼之聲,但動也不動。在滿湖銀光掩映中,何涪瞧著那人背影,敢情那人是個女性,長長的頭髮,一直軟軟披垂到肩上。
他這時才知道舟子不理望他的緣故,人家一個堂客趁著月色游湖,當然不肯附載其他男客。
那舟子這時看清楚來人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那神情也不像要向他怪責尋事,便放了心。
搭訕道:「相公也是到百花洲去瞧熱鬧的么?今晚人多得緊,這位姑娘也是趁熱鬧去呢!」
船中的人驀然扭轉身軀,小船劇烈地搖晃一下,何涪本來站在船舷邊。
這時猝不及防,連忙反手勾一下舟子的肩頭,差點沒掉向湖中,那舟子吃他借力一勾,站不穩腳,撲向船邊。
那女人吃吃一笑,聲音就像銀鈴般清脆好聽,何涪這時把她看個清楚,不覺怔了一下,發作不得。
她沒有看他,忽然收斂了笑容,嚴厲地斥道:「我早吩咐過你不要多嘴,什麼后都別說,哼,莫非你以為姑娘說得出做不到么?」
那舟子哆嗦一下,沒有做聲。
何涪記得連這一次。一共遇見這美麗而奇怪的少女三次,第一次是在前兩天的九宮山下大道上遇見,那時她騎著一匹白馬,弛疆緩轡地跟在他的後面,走了大半天。他本是徒步而行,因此免不了三番四次回頭去瞧這個耐心的騎士,湊巧的是每次扭頭回顧之時,她也正好用那雙銳利的俏眼盯著他。
鐵手書生何涪雖然慣走江湖,見識極廣,卻也不敢和她對瞧,很快便回過頭來。一直等到那匹白馬不耐煩地長嘶,這才聽得馬蹄驟急之聲,嘩啦啦地卷過他身旁,他凝目看時,似乎看見她在煙塵中回頭向他笑著,飄送來幾聲銀鈴也似的笑聲。
他起先本被她跟得很不自在,覺得十分古怪,可是現在她飛馳而逝之後,驀然像是少了件什麼東西似的,一樣覺得很不自在。
這種古怪的感覺一直到晚上投宿之時,才像碗晚的春光,在無法挽留的惋惜中悄悄地遠逝。
到了昨天中午時分,他順腳走向一家飯館,踏進門時,正好看見她裊裊地走出來。
四目相投,她輕輕地笑一下,聲音雖然很低,但仍然像銀鈴那般槽冷悅耳,他自己也不知怎地,立刻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
她一徑擦過他走出門外,何涪驀地轉身,發愣地注視著她窈窕的背影。
只見她一直走到系馬木欄處,那兒有幾個漢子蹲坐在周圍。
她走到那匹白馬旁邊,伸手溫柔地撫摸那匹馬的頸鬃,一個漢子大聲道:「喝,好雄壯的馬……」
又有人接嘴嚷道:「這雌兒可比馬兒漂亮得多啦,我要是能夠和她……」
她倏然回頭向那些人瞥了一眼,幾個漢子同時地張大嘴巴哈哈笑起來。
只聽一下尖銳划鳳的鞭聲過處,兩個坐得最近的漢子慘叫一聲,掩面不迭,敢情面上已被絲鞭刻上一條血痕。
其餘的人不但連絲鞭從何而來都不知道,甚至還來不及驚訝,那尖銳划風之聲又響,另外兩個漢子如響斯應,痛嗥一聲掩面翻倒在地上。
鐵手書生何涪看得一清二楚,暗中驚訝那少女身手之妙,大出人意料之外。
原來那少女被那些漢子調笑,發怒地掃一眼,在這瞬息之間,不知怎地猛一長身,摘下馬鞍邊掛著的細絲長鞭,抖腕抽掃出去,那鞭本掛在馬鞍那邊,故此那少女必須凌身附鞍才夠得著,可是她的動作快得出奇,摘鞭抽掃和身形落地,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完成,怪不得那些被打的漢子連怎樣挨打也不知道。
第二批人慘叫之後,其餘兩三個漢子嚇得抱頭滾倒在地上,那少女用快得出奇的動作收取絲鞭,解韁上馬。
飯館中的人聽到叫聲,剛剛離座想擁出門去瞧瞧什麼事情,那少女已自一騎如飛,飄然遠逝。
鐵手書生何涪此刻忽然又湧上那種偶然如有所失的感覺,悵悵地望著路上飛揚未定的沙塵。忽然門外亂將起來,原來那四個被絲鞭抽著的傢伙,敢情都因後腦府風穴受傷活不了,何涪擠過去看看,靜靜地走開了。
這兩次相逢的記憶,是那麼深刻和生動地印在腦中,活像紅鐵烙下的印,當他忽然發現了艇中人竟是她之時,禁不住又發愣地注視著她。
她沒有看他,回身坐好,一直到靠岸時,何涪也不曾做聲。
兩個人一先一后地走上百花洲的岸地,鐵手書生何涪仰面看看斜掛天邊的圓月,忖道:「現在還未到時候,我且找個僻靜的地方,練一會兒功再說一眼瞥見左面岸邊,有幾個小丘陵,上下都植著疏落的樹木,在月色銀輝之下,顯得半暗半明,便向那邊走去。
前面那少女本來直向洲中那片廣場走去,那兒火光燭天,人聲喧嘈之極。她躊躇了一下,掉轉身軀,也向左面丘陵處走去。
這一折轉,恰好和他走個並肩,她在月色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像認出了他似地啊一聲,何涪立刻扭轉面看她一眼。
她道:「原來同船渡湖的人是你,那麼我就放過你這一次。」
何涪受寵若驚,微笑一下,她又道:「那船夫的兒子得罪了我,被我點住穴道,後來船夫苦苦跪求我饒那廝一命,我一想也好,要他聽我的命令,送我來百花洲,等回去時再解開那廝穴道。本來他剛才已犯了我的禁令,但既然是你,回頭仍饒那廝一命便了。」
她歇了一下,又道:「你很喜歡武功么?怎的跑這遠的路來看熱鬧?」
「你怎知我是看熱鬧的,不許是參加斗劍的么?」
她眼睛沒有望他,答道:「當然我知道,那天我跟在你後面,看到你步岡之間的功夫,以及方才你縱上船來時船身震蕩的感覺,你還未有資格參與爭奪天下劍術盟主的寶位。」
鐵手書生何涪暗中微笑一下,忖道:「我是真人不露相,你哪會知道我的底蘊,可是你眼力也自不凡。」
口中卻說道:「那麼姑娘是參與這次斗劍來的吧?」
那少女抬手摸摸背上的劍把垂穗,笑而不答,隔了一會兒才道:「我參加與否,你等會兒便可以知道。」
何涪想道:「據我所知,武當、峨嵋、華山三派中,除了華山的桑清是女住之外,再無其他女性的出類拔葷的高手。桑清自十年前在她本門較技奪得華山第一高手之位,如今也有三十五六歲,眼前這姑娘年紀不超過二十,說什麼也不會是華山桑清。而且聽說桑清乃異胎化成,面有青氣,故有木女的外號,她的面可一點不青,這樣她絕不會是桑清了,但她又是什麼人呢?
如果不是桑清,怕不會膽大到參加比劍吧?」
這時已走過第一座丘陵,只聽她嘻笑一聲,拉了他一把,走上當中那個較高的丘頂,那兒有幾株高高的柏樹,錯落圍植,下面一塊方丈大的伏牛石,上面看來十分平滑。
她道:「在這裡坐慈一會兒是最好不過的了,又幽靜又舒服,你說可是?」
他同意地嗯一聲,隨著她坐向石上,銀色的月光從葉間灑照下來,把周圍氣氛感染得就像朦隴的夢境般。
她一坐下之後,四面一看,眼光便凝注在湖心,湖上粼粼的微波映起一片銀光,宛如被張銀色的大網溫柔地籠罩住,使人泛起遠離塵世的清凈感覺。
她一直兀坐不動,微風溫柔地吹拂起她的秀髮。她彷彿墜人遙遠飄渺的夢境中,又彷彿是為了現在的遇合和情景,勾起了她心底的惆悵遇思。
忽然她的眼眶中閃動著淚光。
何涪靜默地瞧著她,在月光之下,她的雪白肌膚,更加添了那種神秘膝隴的味道。
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自個兒茫然地搖搖頭,彷彿想用這低微的嘆息聲音,和輕忽的動作,驅走他心頭那種說不出的空虛滋味,那是被她的神情和淚光所引起的。
她緩緩轉面看他,悄悄問道:「你也會感到寂寞么?」
這句問話,絲毫沒有引起何涪突兀的感覺,因為他們在這瞬息之間,似乎已建立了某種默契,一種心靈上的了解。
何涪輕輕點頭:「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她徐徐舉袖拭去頰上的淚痕,然後又用優美的姿態,掠攏飄散的雲發。
「我真的沒有一個朋友……」她用銀鈴般的聲音說:「啊,不,許多許多年前,有個人很關心我,雖然那時候,他的年紀比我還小了一點,但他的名頭卻大著哪!」
她微笑一下,又道:「可是,提起他幹什麼呢?我從來沒有想起過他,縱然在最寂寞的時候……」
河涪瞧瞧她,但眼光很快又移開了。
她忽然站起來,伸手按在他的肩頭上,溫柔地道:「你不會像我這樣的,因為你年輕,英俊,而且是男子漢……」
她的態度就像是個年長的姐姐,可是何涪面上有點兒發熱,他真想低頭吻在她那隻白玉琢成般的縴手上。
忽然一陣響亮的人聲,隨風飄送過來,她側耳聽一下,便道:「大約是哪一派劍客進場的歡呼聲,我得去啦!」
鐵手書生何涪忽然隱隱感到可能在斗劍舉行后,發生許多料不到的意外.
他急急道:「等一等,你……我幾時可以再見到你?」
她收回玉手,凝目看了他片刻:「明天正午時分,在江干騰王閣見面。」
兩人眼光相接,反而是何涪害羞避開。
她伸出手迅速而又溫柔地拍拍他的肩膊,驀然斜縱下丘,一掠數丈,轉眼便失去影跡,可是那銀鈴般的笑聲,仍然索回在他耳邊。
他失魂落魄地呆立了一會兒,忽然雙足一頓,身形宛如巨鳥盤空,划空飛起,向廣場那邊飛掠而去,只見前面十餘丈有一條黑影神速地閃晃一下,瞬即沒入廣場中。
協乙中一動,顯然那黑影不會是她,但誰有這麼高明的身法?眨眼間已經到了廣場邊,場中高豎的火炬,照得周圍十分明亮,他不再施展身法,緩步走過去,眼看場中糜集無數江湖豪客,東一堆西一堆地交談討論著,嗡嗡之聲盈耳。
這百花洲很大,位處於東湖中,洲中央有一片細土廣場,面積甚大,乃是南昌府李家私產。這李家一直是本府第一等富戶,人丁極旺,全省無不知曉南昌李家的名頭。那天下四大劍派中的武當玄機子,便是李家的人,只因自幼性憎乖僻,酷好武功,終於投入武當,做起道士來。他也的確是練武的坯子,把武當鎮山的九宮劍法,練得出神人化,這時他不過三十多歲,但除了掌門黃鶴真人是公認的第一高手外,便得輪到他了。
這次由他代表武當,其中便有緣故。原來當他知道了四派門徒斗劍后,便往偈黃鶴真人,說出他要出面邀約舉行斗劍之會,隨即和黃鶴真人在室之中密談了兩個時辰,黃鶴真人剛出靜室,就召集弟子公布同意他的建議。
因為黃鶴真人那時面色有異,甚至有點不悅之意,眾人看在眼內,加以平日和玄機子一向有心病,於是,今晚比劍,竟沒有人來替玄機子助威。不過玄機子俗家的人可來了不少。
在東首有一排長棚,都是李家的人和親戚朋友。甫首另有一個四方形的大彩們,乃是給四大劍派的人坐用。
至於江湖上的朋友,全部不另款詩,一律站著參觀,這也可見這次比劍的主持人玄機子的狂做和看不起江湖朋友的脾性。
這時南首的彩棚上,當中的靠背交椅坐著一個道人,面目尖削,雙目炯炯有光,便是武當的玄機子。
左首一把交椅上,坐著一個年約五旬的漢子,何涪可認得他乃是峨嵋名手摩雲劍客陸平,心中忖道:「這陸平年紀確不算大,卻是峨嵋老一輩的劍客,出了名的氣量偏狹,不能容物,只奇怪並不見其他峨嵋派人,難道他跟本門人鬧彆扭?我是因為兩位師兄不履塵世,由得我來湊熱鬧,他莫非也和我一樣廣其實陸平為了輩分比當今掌門人一葉真人高了一輩,故此雖然一葉禁止本派參加劍會,他卻不理會掌門之命,徑自參加,峨嵋其他的人,因有掌門之命,自然都不肯赴會。
這南首彩棚中,只有這兩人孤伶伶地坐著。
鐵手書生何涪躲在人叢暗影中,正在躊躇要不要現身上棚,只見玄機子向摩雲劍客陸平說了幾句話,陸平點頭站起來,走到棚邊,向棚下舉手,台下眾人立刻一片靜寂。
陸平清一清喉嚨,慢條斯理地高聲道:「這一次斗劍之會,本來只是武當、華山、崑崙、峨嵋四派之事,但既蒙各位朋友拾愛湊興,倍加得寵,主人玄機子道兄,因為不擅言辭,特托陸某向武林各朋友致謝。」
他頓了一下,等棚下眾人的聲音平靜后,再繼續道:「如今斗劍時候已屆,未見崑崙,華山兩派高人駕到,若是聲響后,仍不曾趕至,則作棄權,由我與玄機子道兄爭盟主,這是當日玄機子道兄傳柬邀約時註明的。比的地方就在這座棚上,大概這五丈方圓之地,已夠施展,若認為不夠的話,也可改在棚下之平地上,言盡於此,陸某告退了。」
棚下立刻升起一片嘈雜聲,都是討論崑崙、華山兩派無人赴會之事。
只見一家丁裝束的人,挽著一面金鑼,走到棚角處站定,準備敲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