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陰險毒辣
侯山風雙目一瞪,道:「和尚,你敢跟我裝糊塗!」
癲和尚忙道:「阿彌陀佛,貧衲還想要這顆光頭,貧衲只知道她也跟來了,但不知她走的是哪條路了!」
侯山風神情微松,道:「和尚,偏勞你了,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
癲和尚點了點頭,道:「不錯,貧衲已悉入這雙老眼之中!」
侯山風道:「那麼,和尚,你可認得這是何物?」右掌一翻,掌心上平托著那朵小小的鐵蓮花。
癲和尚一怔訝然說道:「檀樾,此物何來?」
侯山風遂概略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皺了皺眉,道:「檀樾,這恐怕要去向問一個人……」
侯山風道:「和尚,你說誰?」
癲和尚道:「那有『百事通』,『包打聽』之稱的萬皆曉!」
侯山風皺眉說道:「這麼說來,和尚你不知道?」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若知道你就不必再去找那萬皆曉了!」
侯山風道:「這多年了,你和尚讓我何處去找萬皆曉?」
癲和尚笑了笑,道:「檀樾,四海八荒,三山五嶽,那隨你!」
侯山風眼一瞪,道:「和尚,你敢……」
癲和尚忙道:「檀樾,在『洪澤湖』南有座茅屋,那裡住著個老漁夫……」
侯山風道:「和尚,你何不早……」「說」字未出,臉色一變,身形電閃,穿林不見。
癲和尚呆了一呆,立有所覺,低哼一聲道:「真是好朋友……」
紅影一閃,林內射進一人,癲和尚面首俏生生地站著那身披風氅,背插長劍的紅衣人兒。
癲和尚忙合什躬身形,搶前開了口:「原來是女施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不然!」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若是大和尚來得及走,你我就難相逢了……」
癲和尚忙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冤枉貧衲了,貧衲只為追趕那輛馬車!」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大和尚,那輛馬車已被人炸毀了,我比大和尚遲到一步!」
癲和尚道:「原來女施主是一路跟來的,適才貧衲行經林外……」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別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了,他到哪兒去了?」
癲和尚道:「貧衲不知道,不過貧衲可以告訴女施主一個去處,女施主不妨到那裡去問問……」
紅衣人兒神情一喜,道:「我先謝了,大和尚請說!」
癲和尚道:「『洪澤湖』南岸住著一個老漁夫,此人姓萬名皆嘵……」
紅衣人兒未等話說完便自急急說道:「多謝大和尚,我先走一步了!」嬌驅閃動,飛射穿林而去。
望著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癲和尚搖頭嘆道:「情耶,孽耶,何害人如此之深……」大袖擺處,僧衣飄飄,緩步出林而去……
「長白翁」冷天池的那支奇異的隊伍,自離開那片白楊林后,一直漫無目的地在那荒郊曠野中行著,事實上他只有如此,只因為侯山風給他出的這個題太難了,不管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已不存在於這個武林,抑或是「白骨教」己化整為零分散在整個武林之中,那「白骨教」徒的臉上卻沒有寫著字,人海茫茫,宇內遼闊,卻叫他哪裡去找?
不過,天不從人願的事固然很多,而從天上掉元寶的事也不是沒有,像如今這就是一椿長白翁冷天池等就這麼行走著,突然由前面十餘丈外的一片人高野草中傳出一聲輕笑。抬榻的兩名黑衣大漢立刻停步不前,那八名白袍怪人也分出了四名,兩名護在榻前,兩名閃身欲撲。
適時,由那堆人高野草之中轉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此人行動如鬼魅,似是隨風飄出!他飄出草叢之後,那一雙炯炯目光直逼軟榻上的「長白翁」冷天池,站在那兒不言不動。
最先忍不住的是那最前面的兩名白袍怪人,他二人冷哼一聲,聯袂向高大黑衣蒙面人撲去!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輕笑抬手一抖,砰然兩聲,那兩名白袍怪人竟被他震得身形飛退,落回原處。
冷天池勃然色變,抬手攔住了那再欲撲上的兩名白袍怪人,目注黑衣蒙面人冷然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住老夫去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冷天池,要早開口,不就沒事了么?」
冷天池臉色又復一變,道:「原來你認得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是怪我大膽?」
冷天池未置是否,冷哼說道:「答老夫問話!」
「遵命!」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冷老如今要找什麼人?」
冷天池一震說道:「你是『五毒七煞白骨教』徒?」
「正是!」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不過,冷老,那教徒二字委曲了我,我恭為『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總巡察,冷老以後多照顧!」
冷天池冷笑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功夫,你……」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我如何,冷老?天下該沒有自動送上門來那種傻人!」
冷天池道:「老夫知道,你身手不弱!」
「那是冷老誇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就是我身手再高,也不敢跟冷老相頡頏……」
冷天池道:「恐怕你也不會束手就縛!」
「冷老明智!」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其實,冷老,我所以不避被你之危,冒殺身之險,大膽攔住冷老大駕,是來跟冷老商量一件事的!」
冷天池老眼翻動,道:「老夫跟『白骨教』間有值得商量之事么?」
「當然!」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不然我不會輕易冒此大風險!」
冷天池道:「假如老夫不願意跟你商量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我既然明知冷老在四處搜尋本教之人,而敢自動送上門來攔冷老去路,那表示我有十分把握冷老奈何不了我,與其擒不住我,冷老又何如聽聽我所要說那對冷老有百利而無一害之事呢?」
冷天池目光轉動,冷哼說道:「好心智,你且說說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聽說冷老跟本教前任教主有過數面之緣……」
冷天池傲然點頭,道:「不錯,老夫當年跟軒轅老兒確有過幾面之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可是,冷老,那軒轅教主如今已經不是本教教主了,實際上說,武林中已經沒有『五毒七煞白骨教』這個稱號了!」
冷天池道:「這個老夫知道,但這跟你要跟老夫商量之事有何關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豈止有關連?冷老且請慢慢聽……」頓了頓,接道:「那是因為『白骨教』已加盟於另一個秘密組織之中……」
冷天池道:「什麼秘密組織?」
那高大黑衣輩面人笑道:「冷老何其性急?」
冷天池道:「老夫不是性急,乃是根本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詫聲說道:「冷老根本不信什麼?」
冷天池道:「老夫根本不信軒轅老兒那等高傲之人,會自貶身份,向人低頭地加盟於另一組織,聽命於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原來如此,冷老錯了!」
冷天池道:「老夫怎麼錯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只知軒轅教主高傲,卻不知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更為高傲,冷老只知軒轅教主功力深厚,智慧高絕,卻不知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功力更深,智慧更高,冷老只知軒轅教主雄才大略,一代霸王,卻不知……」
冷天池冷然擺手,道:「夠了,老夫更不信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怎麼更不信了?」
冷天池道:「老夫與他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並稱於宇內武林,放眼天下豈有比軒轅老兒更高明之人,除非他是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稱他為神,實不為過,軒轅教主敬他為天人!」
冷天池突然仰天大笑,那八名白袍怪人被震得衣袂飄揚,長發飛舞,而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襲黑裳竟然絲毫未動,他反而淡然笑道:「冷老敢是仍不信?」
冷天池笑聲倏住,雙目寒芒直逼高大黑衣蒙面人,老臉上的神色充滿了驚駭震撼之色道:「閣下好俊的護身罡氣,定靜功夫!」
「那是冷老誇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輕笑說道:「冷老與軒轅教主一南一北並稱宇內,如今能有一個侯山風高過冷老,難道就不能另有人高過軒轅教主么?」
冷天池一怔,紅了老臉啞了口,半晌始道:「固然那侯山風高老夫一籌,但老夫並未對他臣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冷老錯了,那不叫臣服,那叫攜手並肩,同心協力,共圖百年霸業,那也叫做……」
「好了!」冷天池一擺手,道:「你跟老夫談這些目的何在,說吧!」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委實性急,又不耐煩了,我遵命就是……」頓了頓,接道:「軒轅教主現為那一秘密組織之左護法,右護法之位至今仍懸,我奉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人之命,並帶了軒轅教主的敬邀,恭請冷老加盟,屈就右護法之職!」
冷天池雙眉連軒,冷冷說道:「這就是你攔老夫之意,說完了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正是,冷老,我說完了,冷老尊意如何?」
冷天池冷然擺手,道:「不如何,老夫要將你擒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詫聲說道:「冷老這是什麼意思?」
冷天池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肯低頭事人,供人驅策?」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冷老錯了,冷老既與軒轅教主一南一北,並稱於世,以軒轅教主身份都肯在那一秘密組織之中……」
冷天池冷然截口說道:「你要弄清楚,他是他,老夫是老夫!」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難道說軒轅教主的身份聲名在冷老之下么?」
冷天池道:「他的身份聲名不在老夫之下,但人各有志……」
「冷老!」那高大黑衣襲面人截口說道:「這是冷老過於固執,我還沒有悅,冷老也還不知道,只要冷老點個頭,對冷老可有莫大的好處!」
泠天池「哦!」地一聲,冷冷笑道:「對老夫有什麼莫大好處?你且說說看!」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來冷老可與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分享那垂手可得,易如探囊取物之霸業,二來多了無數強而有力的幫手,可以快意恩仇,三來……」
冷天池截口說道:「且慢,快意恩仇四字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侯山風不是殺了冷老的座下四侍么?」
冷天池心頭一震,道:「這個老夫自己有力量快意恩仇,用不著……」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實際上,適才在那白楊林內,冷老與那侯山風交手之際,我也隱身在那白楊林內!」
冷天池老臉一紅,道:「而實際上,老夫也找錯了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冷老是說那侯山風不承認殺了冷老座下四侍?」
冷天池道:「不錯,正是如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換我我也不會承認!」
冷天池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只問冷老,『書妖』董洪等四位,那致命傷痕是什麼?」
冷天池毅然說道:「『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獨門神功『一殘指』!」
「是嘍!」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一殘指』既稱獨門,該是任何人所模仿不得的,如今的問題不在四侍為何人所殺,而在於那侯山風是不是夏侯嵐,而這件事,冷老自己頗為明白……」
冷天池臉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目光轉動,道:「冷老明智,只要那侯山風便是夏侯嵐,冷老座下那四侍是否為他所殺,任何人不難明白!」
冷天池眉鋒一皺,沉吟說道:「那麼他自期三月,找尋那有力的證據一事何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只怕他不是在搜尋證據,而是在搜尋一件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
冷天池道:「什麼武林人夢寐以求的罕世至寶?」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可聽說過『玉蟾蜍』?」
冷天池神情一震,道:「難道他就是在找尋『玉蟾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點頭道說:「正是,冷老!」
冷天池目光凝注,惑然說道:「他找尋『玉蟾蜍』跟此事有何關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冷老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只要他能在這三月之內找到那『玉蟾蜍』,他便宇內致尊,絕無敵手,便是連天下武林也垂手可得,又何在乎冷老邀約幾個幫手找他索仇!」
冷夭池臉色一變,默然不語,須臾始道:「說你那第三椿好處!」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我遵命,冷老,只要冷老點個頭,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願在霸業成就之後,還冷老四個活生生的座下侍!」
冷天池一震急道:「難道老夫那座下四侍未死?」
「不,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一殘指』下豈有僥倖?冷老那座下四侍不但已在那『一殘指』下斷魂喪命,而且屍骨早已腐朽……」
冷天池詫聲說道:「那他還如何能還老夫座下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笑道:「那就非我所能知了,不過冷老似不必管那麼多,只要后時他能還冷老活生生的座下四侍不就行了?」
冷天池突然大笑說道:「你把老夫當做了三歲孩童,有道是:人死難以復生……」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他卻有起死回生之能!」
冷天池道:「難不成他能生死人肉白骨,力可回天?」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那毫不誇張,也並非荒誕,冷老!」
冷天池說道:「你以為老夫會信?」
「信不信全憑冷老!」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我以為前二者好處已受用不盡,至手後者,奉命來勸冷老加盟的是我,我願以這條性命擔保!」
冷天池冷笑說道:「一旦霸業得成,屆時若不能兌現,老夫又豈奈你何?他若當真有此能此力此誠意,何不先還老夫四侍?」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前者冷老太以多慮,也冤枉了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的一片誠心,太不能相信人,至於後者……」笑了笑接道:「假如我說出那主持此一秘密之人是誰,冷老諒必就不會那麼不肯相信人了,也不會再……」
冷天池截口說道:「你先說,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是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平托掌上,目注冷天池,笑問:「冷老可識此物?」他手掌心上,平托著一顆銀火燦爛,拇指般大小的骷髏。
冷天池一見此物勃然色變,騰起掠下軟榻驚聲說道:「難不成是羅剎……」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冷老既識此物,何必多問?」
冷夭池滿臉驚詫之色地截口說道:「夫人不是已仙逝……」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夫人如若已仙逝,何來此物?夫人如若未仙逝,何人又天膽敢冒充她各號,持她信物招搖武林?」
冷天池神情震動,默然未語。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手掌一翻,將那顆銀色小骷髏藏入袖中,目注冷天池笑問說道:「冷老,如今尊意如何?」
冷天池道:「若果真那主持此一秘密組織之人是夫人,冷天池當上一名右護法絲毫不算委曲,也不敢再不信……」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這麼說來,冷老是答應加盟了?」
冷天池略一遲疑,毅然說道:「既蒙夫人垂青,冷天池不敢不識抬舉,只是……」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冷老既已點頭,彼此便是一家人了,何須再多說,冷老請高坐軟榻,容我拜見右護法!」
冷天池還待猶豫,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揮手,揚聲說道:「你們都出來,隨本座拜見右護法!」話落,由那數十丈外周圍草叢之中,鬼魅一般飄出數十名黑衣蒙面人來,隨風飄動,冉冉而來。
冷天池睹狀一震,未再猶豫,騰身掠上軟榻。
適時,那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已至近前,由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領導著一齊躬下身軀,恭謹說道:「屬下等見過右護法!」
冷天池強笑擺手,道:「老夫不敢當,諸位不必客氣!」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站直身形,一笑說道:「冷老,容屬下帶路!」說著,帶著那數十名黑衣蒙面人轉身向前行去,冷天池等則跟在最後,越行越遠,終於消失在遠處……
「洪澤湖」碧波百頃,帆影點點,尤其在那黃昏時分,鴉背夕陽,漁歌唱晚,景美而寧靜!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洪澤湖」這一帶的人,十之八九是過那水上生涯靠打魚過活,養活一家老小的漁民,漁家樸實,知足而常樂。
可不是么,你瞧那船靠岸邊,背網提簍,三五成群,踏著晚霞歸去,各往炊煙裊裊的家門走的漁民,不管是收穫多寡,每個人都是嘻嘻哈哈的,那笑容,真摯,笑聲,也是發自心底深處,毫無虛假做作毫不勉強!那湖邊路上,更跳躍著三五兒童,拍手相迎,牽衣依偎,還探手去抓那簍里的活魚。此情此景,便有一天的疲勞,也讀雲消霧散了。
的確不錯,你不見那負手站立路旁垂柳下一個文士裝束的異鄉人在不住點頭。感觸頗多麼?那,正是令人不敢斷言是否宇內第一奇才高手,生就一雙辣手,使天下武林談虎色變,魔中之魔夏侯嵐的侯山風!這種寧靜的地方,突然來了這麼一個文士裝束的異鄉陌生人,難免會引人猜疑,引人注目。
而就在那三五成群漁民向著他投過詫異一瞥之際侯山風由那垂柳下行了出來,舉手微拱,開口笑問:「幾位,我借問一聲,有位姓萬的……」
只聽一人截口說道:「這位相公莫非是問萬不知?」
萬不知?是了,想必是那萬皆曉退出武林,歸隱漁鄉之後,為免多事,怕人再來請教所以改了名!這一方面是避免人家知道他是萬皆曉,一方面也表示他但知打魚,不問世事,一事不知。
侯山風忙點頭說道:「正是他,我原聽他住在湖南邊,可是我剛才在那兒找了半天也來見他那座茅屋,不知幾位可否……」
那人說道:「他原先是住在湖南邊的,可是三個月前搬了。」
侯山風忙道:「請問你老哥可知道他搬到哪兒去了?」
那人未答,一雙眼盯著侯山風直打量,道:「相公是他的朋友?」
侯山風點頭說道:「我正是他的朋友,不過彼此多年不見了!」
那人搖頭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跟見著他的朋友,相公不知道,萬不知這個人怪得很,人家都住在一處,彼此好有個照顧,他一個人卻住得遠遠的,人家都是結伴打魚,他卻是一個人下湖,平素也不跟人來往,就是見了面,他也不跟他打招呼,好像這地方的人得罪過他……」
侯山風忙道:「我那朋友就是天生這麼一個怪脾氣,休說是不太熟的人,像我這種多年的熟朋友,他也是愛理不理的!」
那人道:「原來如此,我還當是誰得罪了他呢,他如今搬往湖東去了,在那兒新蓋了一間茅屋,可有兩天沒打魚了,相公趕快去看看他吧,說不定是病了!」
侯山風雙眉微挑「哦!」地一聲,道:「他以往每天都打魚么?」
那人道:「當然每天得打魚,不然吃什麼?」
侯山風含笑說道:「說得是,多謝諸位了!」微一拱手,趕住湖東而去。
背後,傳來那漁民們的話聲:「想不到萬不知會有這麼一位知書達理的和氣朋友!」
侯山風只當微沒聽見,加緊步履趕住湖東,他是唯恐一步來遲,那萬皆曉遇到了變故,遭了人毒手。
「洪澤湖」三面平坦,唯獨這湖東有座不太高也不太大的小山,這小山上的樹木,長得也頗為茂密!在那小山腳下,背山面水地座落著一座茅屋,果如那漁民所說,這座茅屋看上去猶新,絕超不過三個月。此際,那茅屋兩扇柴扉緊閉,四下里靜悄悄地,在那茅屋外的竹篙上,卻曬著一張破網至今未收。
侯山風心中那不祥之兆更濃,加緊步履趕到了茅屋之前,他在竹籬外停了步,當即揚聲說道:「請問一聲,屋裡有人么?」仍是靜悄悄的,不聞回聲。
侯山風雙眉一挑,身形才動,只聽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話聲自茅屋中傳出:「是誰呀?」
侯山風心中頓時一松,搖頭失笑,忙應道:「我,找人的!」
只聽茅屋中一陣步履響動,那兩扇柴扉呀然而開,由那半開的門縫之中探出一個既瘦削又猥瑣的小腦袋,那是一個獐頭鼠目,帶著稀疏疏幾根山羊鬍子的老者。
他冷冷地打量了侯山風一眼,然後又冷冷問道:「你找誰?」侯山風眉鋒為之一皺,道:「我找萬皆曉!」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一搖頭,道:「不認識!」說著便要把頭縮回去。
侯山風忙道:「慢著,我找萬不知!」
那瘦削猥瑣老者怔了一怔,卻冷然又搖了頭:「不知道!」他就不肯多說一句話,頭一縮砰然關上了門,人家那些漁民們沒說錯。
侯山風一搖頭,跨步進了竹籬,舉手拍了門。
門開了,那老者一身粗布衣褲,那身粗布衣褲既寬又大,穿在他身上說不出有多蹩扭,他當門面立,一雙耗子眼直瞅著便山風,模樣兒神態不太友善。
侯山風含笑說道:「我找你,這行么?」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臉上毫無表情,道:「我不認識你!」
侯山風道:「你或許本認識我,但那蒯遊魂你不該不認識。」
那瘦削猥瑣老者呆了一呆,道:「誰是蒯遊魂?蒯遊魂又是誰?」
侯山風皺眉說道:「萬老兒,你是怎麼了,對別人你或許該裝作一番,但對我這蒯遊魂的朋友,你卻不該再裝傻賣獃!」說著,他舉步便要行進去,那瘦削猥瑣老者抬手一攔,道:「你別進來,我不認識你!」
侯山風眉鋒皺得更深,道:「好吧,我不進去,你答我一問,我立刻就走……」
探懷摸出了那朵鐵蓮花,道:「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臉色一變,但剎時間又是一付死板冷漠神色,盯了那朵「鐵蓮花」兩眼,道:「『鐵蓮花』!這誰不知道?不等於沒問!」
侯山風耐著性子道:「我知道,我是問你此物的出處,為何人所有?」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然抬眼,道:「這算是第幾問?」
侯山風一怔,吸了一口氣道:「萬老兒,此物關係著兩個人的生死跟數十條性命,你為什麼不做做好事,又為什麼這麼對朋友?」
「好事?」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這個人半輩子做的好事夠多了,至於朋友,我這個人沒朋友,你又怎忍心來打擾我這老邁漁夫?」
侯山風道:「這樣好不?你給我個圓滿答覆,我不認識你!」
那瘦削猥瑣老者翻了翻一雙耗子眼,道:「你以前不認識我,今後也永遠不認識我!」
侯山風猛一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
那瘦削猥瑣老者臉上冷漠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道:「你敢坐船?」
侯山風道:「天下沒有我不敢做的事!」
那瘦削猥瑣的老者冷冷說道:「我那條船可是既破又漏!」
侯山風道:「你都敢坐,我為什麼不敢坐?」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會水,你呢?」
侯山風笑道:「我不會,不過相信你不會見死不救,遇溺不伸手!」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冷說道:「我先聲明,一旦船沉,我只有顧自己之力!」
侯山風笑道:「行,只要你認為你做得出來!」
「笑話!」那瘦削猥瑣老者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為什麼干不出來,走吧!」說著,伸手一抓侯山風,便要住門外行去。
侯山風忙道:「你要幹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停步抬頭,道:「你找我幹什麼?」
侯山風道:「我是問你這朵鐵蓮花的出處與來歷,可是你……」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怎麼,我帶你去找還不好么?」
侯山風聞言一怔,那瘦削猥瑣老者卻已擦著侯山風身邊,像只耗子一般溜出門去,只聽他嘟嚷著說道:「對朋友,我已經很夠了,去不去那在你!」
侯山風哭笑不得,眉鋒一皺搖了頭,舉步跟了上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離開茅屋之後,沒回一下頭,也不管侯山風是否跟了上來,逕自一搖一擺地向湖邊行去!
湖邊一株彎彎柳樹之上,系著一艘漁舟隨波上下晃動,有點像野渡無人舟自橫意味!到了湖邊,他解了纜繩,逕自跳上船去,侯山風連忙跟著上了船,那瘦削猥瑣老者不但未說一句話,便是連看侯山風一眼也未曾,生似這兒就他一個人。那艘漁船,果如那瘦削猥瑣老者所說,是既破又漏,他那裡拿篙一撐船,那船竟然「吱!」地一聲輕響。
侯山風自不會在意,當下開口問道:「萬老兒,咱們到哪兒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沒答理。
侯山風微皺眉鋒,又喚道:「萬老兒……」
那瘦削猥瑣老者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冷冷說道:「你少說一句不行么?天黑風大,今夜又沒有月亮,留神自己吧,要是掉下去,再來十條船也撈不著!」一點不錯,正如他所說,此際夜幕低垂,湖上黝黑一片,風勢也頗顯強勁,浪花翻動,小船直搖冕,而且搖晃起來吱吱有聲,生似馬上就要支離破碎一般。
侯山風碰了個軟釘子,遂閉口不言,多年的故交了,誰還不知道誰,萬皆曉外冷內熱,為人一向如此。
那瘦削猥瑣老者操舟的手法極為精湛高明,小船在他的操縱之下,破浪行進,未片刻已進湖心。
侯山風忍不住又問道:「萬老兒,你我究竟要哪裡去?」
那瘦削猥瑣老者只冷冷地回答了他兩個字:「過湖!」
侯山風一怔,苦笑道:「你何不早說,由陸上走不更快么?」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我知道快,可是我懶得走路!」
侯山風微一搖頭,道:「那人就在對岸么?」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不在對岸,在水晶宮!」
八成兒他又不耐煩了,侯山風連忙閉口不言。
只聽那瘦削猥瑣老者又說道:「我這隻眼不行了,你站到船頭去替我看著點兒去!」
侯山風道:「我遵命!」閃身掠到船頭。當他由船尾掠至船頭之際,他看見那船底下已滲進了不少湖水,他掠到了船頭,忙打了招呼。
豈料,那瘦削猥瑣老者淡然說道:「我早告訴你這船漏水嘛?」不錯,這話他是說過。
侯山風苦笑一聲,默然未語。
轉眼剛船已到湖心,忽聽那瘦削猥瑣老者道:「喂,你轉過來,我要跟你說幾句話!」
侯山風如言轉過了身,道:「萬老兒,你要說什麼?」
那瘦削猥瑣老者如今臉上竟有了笑容,道:「我想留你跟這條硅船在這湖心待待,你看如何?」說著,他竟也停櫓不搖。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萬老兒,別開玩笑了……」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我說的是真的!」
侯山風道:「萬老兒……」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誰告訴你我姓萬?」
侯山風道:「難道你老兒改了姓?」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你自己該明白,我可始終沒承認我是萬皆曉!」
侯山風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道:「萬老兒,別那麼裝瘋賣傻地開玩笑了!」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信不信在你,我不是萬皆曉!」
侯山風道:「那麼你是誰?」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你找萬皆曉問的誰?」
侯山風臉色一變,道:「你是那破廟中……我不信!」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不信也罷,我也有一朵鐵蓮花!」一翻腕,手掌心上平托一物,果然是朵「鐵蓮花」!
侯山風雙目寒芒暴閃,方欲閃身,那瘦削猥瑣老者及時說道:「你要想跟我多說兩句,就別過來!」
侯山風當真未動,揚眉說道:「那萬皆曉呢?」
那瘦削猥瑣老者翻腕往下一指,道:「在你我腳下,一塊大石頭靜靜地伴著他躺在湖底!」
侯山風道:「你又是何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說道:「你沒見我那朵鐵蓮花么?」
侯山風道:「我明白了,你早一步趕到了此處,下毒手害了萬皆曉,然後又假扮冒充他來引我上鉤!」
那瘦削猥瑣老者陰笑點頭:「不錯,你說對了,但嫌太慢了呢!」
侯山風道:「可是在我看來,你明明是萬皆曉!」
那瘦削疆瑣老者道:「那很簡單,無論什麼事,都有個高明低劣之分!這化裝易容之術也不例外!」
侯山風道:「你要知道,我也是個中老手,在我看來,你沒有經過絲毫之易容化裝,千真萬確的萬皆曉!」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那足證你於此道大不如我!」
侯山風道:「口舌之辯沒有用,我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那你就試相信,要是萬皆曉,他絕不會害你!」
侯山風道:「我至今猶懷疑你是在開玩笑!」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你低頭著看船底,像么?」
侯山風如言只看一眼,立刻心頭震動,啞口無言!那船底至船舷兩隻高低,卻有三分之一已浸在了水中。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我沒承認我是萬皆曉,我也早告訴過你船漏,我更告訴過你一旦船沉我不救你,你不信若之奈何!」
侯山風揚眉說道:「無須再談這些,我跟你何仇何恨?」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有些事無須仇恨,就因為你太愛管閑事了!」
侯山風目中寒芒一閃,道:「你就是那擄去董姑娘與莫子京之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吃吃笑道:「你太看重我了,我只是個可憐的嘍羅角色!」
侯山風道:「那麼你總該是『五毒七煞白骨教』中人?」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笑道:「你弄錯了,這跟『五毒七煞白骨教』無關!」
侯山風冷笑說道:「果如是,你該嫁禍唯恐不及!」
那瘦削猥瑣老者神情一震,笑道:「大丈夫敢做敢當,何必嫁禍於人!」
侯山風冷哼一聲,道:「好話,那董姑娘與莫子京呢?」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笑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侯山風道:「不管你們跟那董家何仇何恨,為什麼嫁禍夏侯嵐?」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嫁禍?誰說是嫁禍!天下武林之中,如今誰不知道那心狠手辣的魔中之魔先殺冷天池座下四侍,而後又以那雙沾滿了血腥的手,殺了金陵董家一家!」
侯山風冷笑說道:「你看我今夜會死么?」
那瘦削猥瑣老者呆了一呆,道:「要以我看,天這麼黑,風這麼大,又沒有月亮,你更遠在這湖心別說人家來不及救你,就是來得及也難以打撈,我看你是死無疑!」
侯山風道:「既如此,對一個將死之人你又何必顧慮?」
那瘦削猥瑣老者嘿嘿笑道:「話不是那麼說,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留著點兒總是好的,你說對么?」
侯山風道:「對是對,未免顯得太小氣!」
那瘦削猥瑣老者道:「落個小氣之名,既不痛又不癢,那有什麼關係?」
侯山風道:「好吧,那我就不多說了,我也自知難有生望,雖然今在必死,但有你這麼一個陪葬總不寂寞!」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要找別找我,湖底自有萬皆曉!」
侯山風道:「只怕由不得你,多一個總是好的!」
那瘦削猥瑣老者搖頭說道:「我還不願意死,能除了你,這是大功一件,醇酒,美人,等著我呢,我如何捨得死!」
侯山風道:「那你就試試看吧!」
那瘦削猥瑣老者笑道:「不急,船里的水還沒滿呢!」
話聲方落,他突然輕哼一聲,只聽「喀嚓!」一聲,一個船尾竟然被他坐斷,人一跟頭翻了下去。而,適時,侯山風閃電出掌,只聽「嘶!」地一聲,卻只扯落那瘦削猥瑣老者的一隻褲管,差毫髮沒抓住腿。
侯山風欲二次出掌時,那瘦削猥瑣老者已然沒入那浪花翻動湖水中不見,侯山風正自驚怒交集,只聽「嘩啦」一聲水響,那瘦削猥瑣老者卻自十餘丈外的水面下鑽出那小腦袋來,他笑道:「好險,夏侯嵐,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呼天不應,呼地無門,你縱有通天本領也只有把它帶到湖底去了,我沒工夫陪你了,也不忍見你臨死前那可憐模樣,告辭了!」嘿嘿一笑,頭一縮,湖水動蕩,他已然不見。
侯山風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了,船本已進水不淺,如今這一斷了船尾,那船早已倒栽而下,有一半已沒入水中。匆忙之間,侯山風無瑕他顧,雙掌並探「喀嚓」兩聲折斷了兩塊船板,放在手中再一折,折成了四段,抬眼四顧,隱約只見南岸最近,他抖手打出一塊船板,然後騰身掠起,跟著射去。
船板落札他力勢也盡,他抖手又打出了塊船板,然後在那頭一塊船板上借力,一沾又起。如此三個起落,硬生生被他掠出百餘丈去,如今手中僅剩下一塊船板,再看南岸,竟還有差不多近百丈距離。除非再有一塊船板,否則他仍上不了岸,而要墜落在距離南岸二十餘丈的湖水之中。
雖如此,可是他不能不渡,再說,進一丈是一丈,那總比墜在那距岸過遠的湖水中好。當下,他抖手打出了最後一塊船板,一掠之後當他從那最後一塊船板上掠起之際,他提足了真氣,這一掠,被他掠出了四十餘丈,距那南岸只剩下了十餘丈。
雖船僅剩十餘丈,但他仍是勢非落水不可,而且,十餘丈距離,對一個不會水的人來說,那不啻十幾里距離。眼看著他就要落水,侯山風心中一慘,便待閉目!突然,一片黑忽忽的物體,由那南岸一片樹林中打出,直射湖面,恰好落在他腳下。侯山風大喜,單足一點那片黑忽忽之物,騰身拔起,直上南岸,這才吁了一口大氣,暗揮冷汗。
他足一沾地,毫不遲疑,立即揚聲發話:「哪位高人及時援手,請出客我一謝!」
林內寂寂,無人答話,但有一陣香風拂過,紅影似電,侯山風一驚,剛待騰身,眼前已俏生生地站著那紅衣人兒!
是一聲滿含悲怒的嬌呼:「嵐哥,你還忍心走么?」
侯山風心頭一震,垂下頭去:「鳳妹你這是何苦……」
紅衣人兒嬌軀猛顫,淚珠兒成串,撲簌簌落下:「這稱呼我有多少年沒聽到了,嵐哥,你好忍心!」
那位「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抬起了頭,雙目之中的神色,是極度的不安與欠疚。他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紅衣人兒凄楚地又道:「嵐哥可知道,這多年來,我心碎幾片,斷腸幾寸,流過多少淚,走過多少路,冒過多少風險么?」
夏侯嵐怔低說道:「鳳妹,原諒我,我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紅衣人兒凄婉說道:「嵐哥,這話我不知聽過多少遍了,我苦等多年,嵐哥仍是以這種話對我,其實,我能再見嵐哥一面,聽嵐哥這麼叫我一句,我該知足了,還求什麼……」嬌軀一閃,突然住湖中投去。
夏侯嵐大驚失色,探掌如電,一把抓住紅衣人兒粉臂,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回來,顫聲急道:「鳳妹,是我不好,我,我……」
紅衣人兒嬌身一移,偎入夏侯嵐懷中,螓首深埋,失聲痛哭,這是多少年來的相思之苦,這是多少年來的委曲,多少年來的……夏侯嵐沒說話,也未動!他知道,這時候只有讓她哭,也唯有哭,才能發泄她心中積壓多年的相思之苦,無限委曲……
突然,夏侯嵐轉頭左顧,目注那林深處,輕喝說道:「是哪一位隱身在此……」
人影兒乍分,紅衣人兒連忙挪離嬌軀。
只聽一聲佛號自林深處響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和尚該被打人十八層阿鼻地獄,怎麼碰上了這種陣仗……」
夏侯嵐眉鋒一皺,紅衣人兒連忙垂下螓首。
只見那林內處大袍輕擺,佛衣飄飄地走出了那可惡的癲和尚,他近前肅然合什躬下身形:「驚散溫存纏綿,罪莫大焉,望祈二位恕我!」
夏侯嵐眉鋒又一皺,紅衣人兒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那雪白嬌嫩,隱發惑人光芒的耳根上,有著一層濃濃紅暈。
癲和尚又一躬身,道:「兩次投水,這一次卻用不著和尚,和尚有兩次功德,將功折罪,功大於過,問女施主何以謝我?」
紅衣人兒猛然抬頭,肅然說道:「上官鳳願日日香,朝朝禮拜……」
癲和尚笑道:「折煞我和尚了!女施主是想讓我和尚早登極樂,無奈我和尚對這萬丈紅塵尚有著幾分貪戀!」
夏侯嵐詫道:「和尚,休得瘋瘋癲癲,說正經的!」
癲和尚道:「正經的該問檀樾你!」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我碰上了怪事……」接著,遂把適才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身影顫抖,閉目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不殺伯仁……」
夏侯嵐截口說道:「和尚,你沒聽我說么,那人確是萬老兒!」
癲和尚搖頭說道:「檀樾,那人絕不是萬皆曉!」
夏侯嵐道:「和尚,何以見得?」
癲和尚道:「他要是萬皆曉,他絕不會……」
夏侯嵐道:「和尚,而事實上……」
癲和尚截口說道:「檀樾,他絕不是萬皆曉!」
夏侯嵐皺眉說道:「我也這麼想,他不該是,無如,和尚,你該相信我的眼光!」
癲和尚道:「那可能他有著極度高明的易容之術!」
夏侯嵐道:「和尚,別人不知道你知道,我的易容術獨步宇內,傲誇武林!」
癲和尚詫異欲絕地道:「那就怪了,這報本是絕不可能的事……」
夏侯嵐道:「那人確是萬皆曉!」
癲和尚道:「若果真是他,他又怎會害你?」
夏侯嵐苦笑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癲和尚突然說道:「檀樾,你說那人由湖中潛水逃走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他是由這『洪澤湖』中潛水而逃!」
「那就不對了!」,癲和尚笑道:「據和尚所知,萬皆曉老兒不會水!」
夏侯嵐道:「和尚,你忽略了一點,他在這『洪澤湖』中長年打漁為生!」
癲和尚道:「打漁的並不是個個會水!」
夏侯嵐道:「事實上,和尚,打漁的十之九九會水!」
癲和尚呆了一呆,道:「就算他會水,但單憑會水這一點……」
夏侯嵐截口說道:「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那萬皆曉左手小指是否缺了一節?」
癲和尚點頭說道:「不錯,那是當年被人一刀削下來的!」
夏侯嵐道:「此人左手小指也缺了一節!」
癲和尚道:「找一個缺指的人並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