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天相接,海風狂嘯。
海浪,像小丘似的擊打著東海面上的一座孤島。
島上,怪石崢嶸,蒼翠蔽天
一個極深的洞府,彎彎曲曲的不知有多長。在洞中每個彎曲的拐角上,都嵌著一顆鵝卵大的寶石,閃閃的發著毫光。
一陣陣刺骨的寒氣,由洞內不斷的飄出來,愈向前走愈覺寒冷……
洞底有一個極大的方室,四壁嵌滿了奇異的碧玉和大小不一的明珠。
方室內顯得五光十色,彩霞繽紛,明亮不下於白晝。
廉慕雪,正閉口盤膝坐在中間一張石床上,全身被洞內刺骨的寒氣凍得不停的顫抖。
一個紅光滿面銀髯垂胸的老人,微闔著雙目盤坐在廉慕雪的對面。口內一股白氣,一直射入廉慕雪的嘴內。
片刻,廉慕雪的身體不抖了,相反的,頭上冒著蒸蒸的白氣。熱汗由他的額上,滴滴的滾下來。
他的小臉通紅,並不斷的搐動著,顯得極端的痛苦!
他不敢亂動,也不敢叫苦!因為他知道,熬過了這痛苦的剎那,他的「任」「督」兩脈便被打通了,那時他的功力也將因之增進數倍。
他雖然覺得內心如焚,口乾如割,但他倔強的天性,支持著他,使他緊咬牙關,忍耐著……
一隻巨大的白鶴,身高過人,這時正昂首闊步的由洞外走進來,它側首注視著石床上,它似乎知道它的主人正在作著極重要的事,它一聲不響的,又悄悄的出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老人口中的白氣倏然停止了!他緩緩的睜開兩眼,看了看小臉通紅的雪兒,他的老臉上流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這老人,正是被人稱為武林怪傑的東鰲島主「一鶴仙翁」。
一鶴仙翁就石床上坐著的姿勢不變,飄身飛了出去,當他再飛回石床坐在廉慕雪對面的時候,他手裡已多了一個紅玉酒杯,室內也立即充滿了異香。
一鶴仙翁慈祥的笑著說:「雪兒,睜開眼來吧!你看看這是什麼?」
廉慕雪正感心焦難耐之際,忽然一陣異香直撲鼻孔。聽師父一問,立將兩眼睜開。
他看到師父手中持著一隻紅玉酒杯,杯中有半杯色呈碧綠的乳狀液體。陣陣異香,即發自杯中。
他不解的望著一鶴仙翁,天真的說:「好香!師父,這是什麼?」
一鶴仙翁笑著說:「這是『靈石玉乳』。你現在是否覺得很口渴?」
「是的,師父。」
「把它喝下去!」
廉慕雪自一鶴仙翁手中接過那半杯碧綠色的液骼,仰首一飲而盡。
啊!好香!好甜!美極了!
廉慕雪將半杯靈石玉乳飲下肚后,小舌頭仍不斷的舔著嘴唇,兩眼卻貪婪的望著一鶴仙翁,說:「師父,還有嗎?」
一鶴仙翁一聽,樂了!他笑著問:「雪兒,你可知道這靈石玉乳的可貴處?」
廉慕雪搖搖頭說:「不知道!」
一鶴仙翁微斂笑容,嚴肅的說:「靈石玉乳,乃人間稀世珍品,它的功力之強,遠勝千年靈芝與何首烏。垂死之人,飲服數滴,功能起死回生,練武之人飲用一滴,即可抵十年功力。雪兒,你飲了半杯,該有多少滴?」
廉慕雪聽了,驚訝的望著一鶴仙翁,半響才說:「真的?師父。」
一鶴仙翁微笑著點點頭,又說:「你的任督兩脈,被我用先天罡氣吹入你的丹田,再由你自己用無極神功引導,現在已打通了,如今又飲了靈石玉乳,你可試行運氣,看看有何感覺。」
廉慕雪立即按照心訣閉目調息,稍一運氣立覺周身暢通無阻。
瞬息已運行了一個周天,自覺在時間上較往日不知快了多少倍?想到自己的武功也必大有進步。
因此,又驚,又喜!
廉慕雪睜開眼,興奮的說:「師父,周身真氣,暢通無阻,竟能隨心意運行了!」
一鶴仙翁見雪兒那種驚喜興奮的樣子,也高興的笑了!
「雪兒,這個彎彎曲曲的大洞,共有六個長短不一的支洞。你現在還不知它們每個洞的神秘處,將來我會依照你武功增進的程度,而引你進入。現在你是否在奇怪這個洞為何如此寒冷?」
「是的,我正想請問師父。」
「那麼你隨我來!」
一鶴仙翁說著,飄身下床,向著室外右側的第一個洞走去。
廉慕雪雖然不解,但也立即下床隨著走了進去。
洞內筆直,漆黑,雪兒雖運集神功於雙目,但仍不能前視五尺。
一股巨大的寒流,洶湧不斷的撲出來!廉慕雪不住的打著寒戰,他覺得手足疼-,髮捲膚縮。
他立即運功抵抗,由於飲了靈石玉乳,稍一運氣,果然不太寒冷了!
一鶴仙翁走的甚慢,他似乎知道雪兒的目力,尚不能適應洞內的黑暗!
他一面前進,一面對廉慕雪說:「你覺得很冷嗎?」
「是的,師父。」
「你要知道,如非你飲了靈石玉乳,你現在雖只進洞不足兩丈,只怕你這時也早已凍僵了!」
「師父,這洞……」
「不要問,就要到了。」
雪兒不問了,只是無言的隨著一鶴仙翁前進。
愈向前走,愈黑暗,愈覺寒氣刺骨。
前面漸漸現出了微弱的光亮,並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這個洞深約三十餘丈,片刻已達洞底,洞底有個尺許大的泉口,泉水正汨汨的流出來,發出了潺潺之聲。
泉口邊緣嵌著一顆大明珠,正閃爍著亳光。
廉慕雪在想,奇怪,這洞內如此寒冷,為何這泉水的周圍竟沒有結冰?
廉慕雪又想發問了。但一鶴仙翁一招手,已將泉口旁的一隻石碗招手吸在手中,順勢遞給廉慕雪,道:「用這雙碗取些泉水喝。」
廉慕雪伸手接過石碗,立即蹲身下去在泉口內取了一碗泉水。
一鶴仙翁和聲道:「喝下去。」
廉慕雪沒猶豫,咚的一聲喝了一大口「唷……」
一鶴仙翁笑了,他問:「冷嗎?」
雪兒瞪著兩顆大眼,只是不住的點頭,他已不能說話了,因為他整個的嘴,已被凍的麻木了!
他端著石碗的右手不停的抖,兩片嘴唇不住的顫,而一鶴仙翁看著他只是笑。
廉慕雪顫抖著身子,天真的問:「師父……你……你看我還有舌頭嗎?」
一鶴仙翁哈哈的笑了,他拍著雪兒的肩頭說:「傻孩子,沒有舌頭你怎會講話?不要怕,繼續喝,喝多了便不覺得冷了!」
廉慕雪只得又喝了一口,不行,仍是那麼冷!
他停止不喝了,他不自覺的舉起小手,摸著他的下顎,他要證實一下,他是否還有那張吃飯的嘴巴?
一鶴仙翁又溫和的催促了:「雪兒,喝完它!」
廉慕雪看來似乎生氣了,咚咚咚,一氣喝乾了石碗里的泉水。
「雪兒,再喝一碗。」
廉慕雪一聲不響,又喝了一碗。
怪!真的不冷了。
廉慕雪的牙不顫了,唇也不抖了!而肚子里卻有一股熱流,正向著四肢流竄……
一鶴仙翁看到雪兒那付傻像,不由笑著問:「還冷嗎?」
廉慕雪搖搖頭,笑著說:「師父,真的不冷了。」
「現在再用泉水洗你的眼睛。」
廉慕雪這次沒再問為什麼,因為他知道,當他作完了,師父自會告訴他。
他蹲身下去洗了眼,也洗了個臉,他立起身來兩眼毫無感覺,只是模模糊糊,不痛,也不癢。
他兩眼望著一鶴仙翁,他期待著師父能告訴他,為什麼要用泉水洗眼,為什麼喝那冷冰冰的泉水?為什麼……
他心中要問的問題太多了!他希望師父立即告訴他。
一鶴仙翁說了,但說的不是雪兒所要知道的問題,相反的又給了他一個謎!
一鶴仙翁嚴肅的說:「你現在就在此地打坐行功吧!事畢即來見我。」
說著,一飄身,走了!
廉慕雪的心裡仍留著一連串不解的問題!
他笑了,因為他漸漸了解了師父的怪脾氣。
他立即坐下來,盤膝,閉目,默念著心訣……
許久過後,雪兒的眼睛睜開了!
啊!他竟忍不住的叫了!因為他看到洞里的一切,並且看的很清楚,很遠……
這眼睛生理上突來的變化,使他心裡萬分不解,他必須去問師父,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起身向洞外縱去
倏然,他又停止了,他獃獃的站在那兒,楞了!
他回頭看看自己方才打坐的位置,在一縱之間,竟離開了四五丈。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臂,沒瘦?也沒小?但他卻覺得體重減輕了許多。
他微一縱身,又回到了泉口處,他覺得他的身體輕得像棉絮,速度像電閃。
他狂喜極了,他知道他的武功進步了,進步了不知有多少。他必須去找師父,他己迫不及待了!
於是,他轉身向洞外縱去
三十多丈長的深洞,飄身間已到了洞口。
他急步走向方室,嘴裡不斷的喊著師父,因為他太高興了!
一鶴仙翁,這個武林怪傑,他正盤膝坐在石床上,滿面慈祥的望著匆匆進來的雪兒。
他的老臉上,正閃著愉快的光輝,因為他一身怪異的武功,已有了衣缽傳人。
這次他再歷中原,雖沒找到武林至寶「天孫甲」的藏珍圖,但找到了一個資質俱佳稟賦奇高的徒兒,這趟中原總算沒有白跑。
一鶴仙翁看到雪兒匆匆的走進來,立即笑問道:「雪兒,你運功完了嗎?」
廉慕雪興奮的說:「是的,師父,不知怎的,我的眼睛明亮了,體重減輕了?」
「你的武功呢?」
「是的,師父,我想我的武功也進步了!但不知進步了多少?」
「你想知道嗎?」
「是的,師父。」
「隨我來!」
一鶴仙翁說著,飄身下床,逕向洞外走去
他的身法美妙極了,就像行雲流水一樣,不徐,也不疾。
聰明的雪兒,無聲的跟在後面,他極力模仿著師父的步法,但總沒有那樣悠閑,自然。
他心裡想,我何時方可以練到像師父一樣?
心念間,彎彎曲曲的已到了洞口。
洞外,雲層很低,天陰沉沉的,沒有一絲陽光。
海風疾勁的吹著,雲像一群脫韁的野馬,在天空飛奔著。
遠處的海嘯,其前的松濤,交互的響著……
山花野草,生滿了竹林怪石之間,紅綠相映,顯得美麗至極!
一鶴仙翁來至洞外,昂首對空,撮口一聲尖銳直達雲霄的口哨,繼而舉手指著遙遠的天空說:「雪兒,看見嗎?」
廉慕雪瞪著兩雙大眼,直望著師父指著的天空
他什麼也沒看到,看到的只是滾滾的濃雲。
因此,他只得迷惑的搖搖頭!
一鶴仙翁又說:「集功力於兩眼上再看!」
果然,廉慕雪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隻大白鶴,正在濃厚的雲層上盤旋。
雲層上,仍是艷陽當空,強烈的陽光直射在那隻大白鶴的身上,一閃一閃的發著銀光!
廉慕雪高興的大聲說:「師父,我看到了那雙大白鶴!」
一鶴仙翁笑了,他說:「這就是用『萬古寒泉』洗眼的結果!」
廉慕雪驚奇的問:「師父,你是指那漆黑洞底的泉水嗎?」
「不錯,我們這洞里的刺骨寒氣,也正是發自那個『萬古寒泉』。」
「師父,這萬古寒泉的功能,僅僅能使眼睛透視雲層嗎?」
「不,它的功用很多。譬如,飲了萬古寒泉的人,能耐奇寒,-酷暑,任何歹毒的陰寒功夫,都傷不了他。如用泉水洗臉,則可駐顏不老,用之點眼,則能深夜視物如同白晝。」
一鶴仙翁說此一頓,又關切的問:「雪兒,方才在洞中,你的眼睛足否視物如同白晝呢?」
雪兒連忙說:「是的,師父。」
一鶴仙翁點點頭,又指著一丈以外,一堆怪石間的一顆花樹道:「雪兒,你再去摘一朵花來!」
廉慕雪飛身向花樹縱去
他的身形美妙極了,摘花,轉身,飄回原地,就像一陣旋風,中間絲毫未曾停留。
他兩手將那朵鮮紅的野花,送到一鶴仙翁的面前,並輕聲喊了聲「師父。」
一鶴仙翁搖搖頭,他沒去接那朵野花,他只是指著兩丈外的一座大青石說:「雪兒,現在你將這朵花,平放掌上,用掌力推向那座大石,記住,用你神功的柔字訣!」
廉慕雪將花平放掌上,立即運功,吐勁,右腕一揚
那朵鮮紅的野花,竟然極平穩的直向那座青石飛去。
那花的速度,漸漸由慢而疾
喳一聲極輕微極輕微的響聲,花,已牢牢的嵌在那座青石上。
廉慕雪看了,自己反而驚呆了,他不敢相信青石上的花朵,竟是用他手上的掌力推入的,但這是事實又不容他不信。
因此,他心裡高興!狂喜!驕傲!自滿!
他想請求師父,准許他離開這個孤島,他要去找疤面尊者報殺父之仇,他要去察訪他失蹤六七年的母親,還有他心目中念念不忙的雲姊姊!
可是,當他抬頭看到師父臉上表情的時候,他方才的狂喜,自滿,又消失了!
因為這時一鶴仙翁的壽眉微蹙,銀首輕擺,顯然對雪兒的功力進步,表示了並不滿意!
廉慕雪茫然的站在那兒,迷惑的望著師父,他不敢說,也不敢問。
片刻,一鶴仙翁才緩緩的說:「雪兒,看到嗎?全在嵌入的深淺不一,左深右淺,花瓣破裂!」
雪兒的臉紅了,可不是,花的深淺不一致,花瓣有了裂紋。
一鶴仙翁又說:「知道嗎?這就是你運功吐勁的時候,心浮氣燥,心志不能集中的原因。」
說著,手捋銀須,面帶嚴肅,但他的心裡卻是高興的!
因為他知道雪兒是個天性淳厚,心地善良的孩子,但他也知道,雪兒也是個倔強,任性,好勝的孩子。
當那朵鮮紅的野花,平穩的嵌入青石的時候,他的心也有著雪兒同樣的高興。因為以雪兒這小的年紀,便有了如此深厚的功力,是非常難得的,這對他的再傳藝業,助益頗大。
可是,當他看到雪兒的眼神外泄,露出了異樣的光輝,他便已猜到雪兒的潛意中,已有了驕的意念,和滿的感覺!
他深知驕是成功的阻礙,滿是毀譽的主因,因此他決定在今後兩年中,不但要著重傳授雪兒的武功,也要著重變化雪兒的氣質!
於是他對雪兒說:「雪兒,你的武功,我看了雖不太滿意,但也算粗具基礎了,如果今後兩年間,在此悉心苦練,摒除一切雜念,當不難有所小成。」
一鶴他翁看了看身側的雪兒,見他恭謹的站在那兒聽著,心裡也甚欣慰,便又繼續說:
「今後,凡事不可太高興,太滿足,太自負。太高興容易忘形。太滿足不知進取。太自負必趨驕傲。練武之人,最忌驕傲,武功愈高,愈應謙虛,愈應藏而不露,且能處處讓人,處處助人,始能在武林中站得住腳,才能為武林豪傑尊敬!聽到嗎?雪兒。」
雪兒連聲應是,並恭謹的說:「雪兒謹記師父教誨,將來藝成之後,一切行為必遵師父的意旨去做,絕不敢稍違。」
一鶴仙翁聽后,笑了,他說:「雪兒何談藝成,須知武功淵博,毫無止境,俗語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我這兒學完了,將來再遇到奇人異士,仍不可失去學習的機會。所謂,學無止境,這句話當不僅止於書本上的學問,同樣也包括著武功。」
廉慕雪急忙恭聲道:「師父說的極是。」
一鶴仙翁滿意的點點頭,覺得他這一番話總算收到了效果。
於是他轉身對雪兒,說:「雪兒,現在我再引你去另一個洞里看看。」
說著,逕向洞內走去!
廉慕雪也緊隨一鶴仙翁身後,彎彎曲曲的走向洞內。
不一會兒,兩人又走進一個方形的支洞里。
洞內仍是漆黑,沒有明珠,也沒有寶石,但洞內的景像,廉慕雪卻看的非常真切!
兩側洞壁,光滑如鏡,像刀切的一樣平!壁上刻滿了連續不斷的人像,有的伸手出掌,有的五指箕張,有的腳橫跨,有的腳前斜……
在每幅人像的前面地上,都留有幾個寸許深淺的腳印,遠遠看去,連貫不斷,恰似天空打雷的閃電。
廉慕雪正看的出神,一鶴仙翁問了:「雪兒,這洞內的景像,你看的真切嗎?」
「是的,師父,雪兒看的真切。」
一鶴仙翁指著壁上的人像和地上的腳印說:「雪兒,這便是為師當年仗以成名的『追魂三掌』和『迅雷步法』。迅雷步法詭譎莫測,勢如迅雷閃電,施展到至高境界,併發出隱隱風雷之聲,追魂三掌,神奇無比,凌厲絕倫。這套掌法,雖名三掌。實則是三掌九招十八式。」
廉慕雪不解的問:「師父,追魂三掌必須與迅雷步配合施展嗎?」
「不一定,但配合施展起來,更能倍增掌勢的凌厲!」一鶴仙翁說此一頓,又慎重的說:「但切記,對敵之時,非萬不得己,不可任意施展最後一掌的三招六式!」
「是的師父,雪兒會謹記在心裡。」
一鶴仙翁滿意的笑了,他又望著雪兒道:「其他幾個支洞今天不引你去了,現在先隨我到你自己的石室去看看吧!」
說著,領著雪兒走進一個小石室內。
室內只有石床一張,石頭兩個。石床上僅鋪著一層極細極長,柔軟如絲的乾草。
石壁上沒有五光十色的寶石明珠,但卻刻著不少的圖案。這些各式各樣的圖。有的是小點,有的是方塊,有圓圈,也有線條!
廉慕雪看了,雖然不解,但也沒問。
一鶴仙翁說了:「雪兒,今後你就住在這間石室里。現在你可以休息了,明天我再排定你學習的功課。」
說著,緩步向室外走去。
廉慕雪急忙一揖到地,恭身相送。
當他伸直腰的時候,一鶴仙翁早沒有了影子!
但他的耳邊卻響起了師父的聲音:「雪兒,以後免這一套,我不喜歡這些!」
廉慕雪聽了搖搖頭,笑了,他心裡想:「真怪。」
自此,這個武林未來的赫赫人物,隨著數十年前的老怪傑,便在這個海島上住了下來。
時光,不息不停的轉著
春去夏至,秋去冬來……
廉慕雪,在這個東海的孤島上,不覺已是兩年了!
兩年來,他完全變了,他由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變成了一個看來年已二十的少年,由一個天真憨直的娃娃,變成了一個舉止儒-的文弱書生。生理上,體質上,都變得像個成年人了。
他完全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他兩顆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練武人的炯炯眼神,他高矮適度的身材,沒有練武人的虎背蜂腰。
只有他朗朗的星目,入鬢的劍眉,顯示出一付英挺秀氣。
這天,日和、風暖、在極高的天空上,只有幾片薄薄的白雲,緩緩的飄著……
海浪,無力的擊打著島邊的礁石,濺起了晶瑩的水花!
廉慕雪,負手立在海邊的一座怪石上,兩眼望著西方遙遠的天空。
他似在等什麼!又似在想什麼!
是的,他正在等待著一位遠道而來的女客。
這位女客,曾深深的愛著他的常叔叔,也曾冒生命的危險保護過他。
她,就是他的師姊顏麗蘭!
廉慕雪緩緩低下頭,也想到了恩師一鶴仙翁,這位古怪的老人,兩年來,對他愛護倍至,一身怪異的武功,已傾囊授給了他!
他想到了明天,師父說,明天他就要離開這個孤島實際如仙境般的海島上。
明天他就要重返中原,行道江湖了!他不想離開這位脾性古怪,心地慈祥的老人,但為了父仇,母恨,還有即將來臨的武林浩劫,他怎能苟安在這個島上呢?
他想到了常叔叔,想到了只聞其聲而未見其面的新嬸嬸,還有他時刻念念不忘的雲姊姊。
一想到雲姊姊,廉慕雪的心裡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的苦悶,焦燥,心煩意亂!他不知道該怎樣才好。
他只覺得,他需要她,需要和她在一起!
兩年來,為了藝業,為了父仇,為了不負師父的期望,他不敢過份分神去想她!
但,明天,明天他就要回中原了,叫他如何不想她呢?他到那兒去找她?她在何處呢?
他倆雖然相處不到一個時辰,謹謹談了幾句話,但她的倩影,卻深深的印在他雪兒的心田裡!
因此,廉慕雪常想到雲姊姊的一顰,一笑,宜嗔,宜嘻,和雲姊姊臨別時的哀怨呼聲!
他又想到那隻大白鶴,兩年來,它為他捕野禽,覓野果,陪著他練武功,陪著他玩,暇時,乘上鶴背,凌空穿雲,盤旋空中……
對那隻大白鶴,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感激,想想,他又怎願離開這隻溫馴可愛的大白鶴呢!
他的心,黯然了!眼睛也濕潤了!
驀然一聲悠揚鶴唳,逕由西邊的天際傳來!
廉慕雪倏然抬起頭來,他看到了一個小灰點,在一片薄薄的白雲中,正向著島上飛來!
由那聲悠揚的鶴唳,廉慕雪知道它已達成了師父交給它的使命,接來了遠道而來的顏師姊!
他的心,也隨著逐漸接近的白鶴而欣喜,而激動!
廉慕雪來到這個海島上,就像與世隔絕了一樣!他希望顏師姊給他帶來一些中原的消息,更重要的是雲姊姊是杏仍在黑龍幫的總壇!
他想到顏師姊是黑龍幫的人,她一定知道雲姊姊的近況。
大白鶴的速度好快!這時已向著地面俯衝了下來!
廉慕雪看到鶴背上,坐著一個青衣女子。他立即舉起手來不斷的揮著。
鶴背上的青衣女子,也舉起纖纖玉手,向著廉慕雪揮動。
揮手間,大白鶴已落在地上。那青衣女子,也順勢飄下了鶴背。
大白鶴輕鳴一聲,又振翅飛走了!
廉慕雪一看,果是顏麗蘭,她仍是那樣嬌美,艷麗!
廉慕雪飛身縱了過去,並親熱的喊了系「顏姊姊!」
顏麗蘭下了鶴背,見在空中看到的那個藍衫書生竟是廉慕雪,她簡直驚呆了!但她仍親切的喊了聲「雪師弟!」
顏麗蘭一直用迷惑的眼光打量著廉慕雪。她怎敢相信呢!兩年前在九宮山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個大孩子,現在已變成了一個英-瀟洒,面如冠玉的俊美書生了!
她抬頭看看廉慕雪,比她高多了!
另一個丰神俊逸的影子,又在她的腦海里浮現了……
她想:同北劍一樣,又是一個害人精,將來不知多少痴情的少女,為他墜在相思的深淵裡,受著無窮盡的痛苦和折磨!
廉慕雪被顏麗蘭看得,不覺俊臉發熱,忙訕訕的問:「蘭師姊,你一路上很辛苦了吧?」
顏麗蘭的態度非常自然,她沒有一絲羞意,因為她自認是廉慕雪的老大姐,雖然廉慕雪長高了,長大了,但她仍把他當個孩子。
她微微點頭說:「還好,如不是師父派大白鶴接我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蘭師姊,你坐在鶴背上怕嗎?」
顏麗蘭一聽,不覺「噗哧」笑了,她指著雪兒說:「看你長的像個大人了,還說這些孩子話,那有什麼好怕的,我覺得好玩的緊!」她說著一頓,又問:「雪師弟,我們分別才兩年,你怎的長這麼高,這麼大了呢?」
廉慕雪一笑道:「據師父說,這是飲了靈石玉乳和萬古寒泉之故,師父規定我,每一日飲寒泉兩碗,每三個月服玉乳一滴。」
顏麗蘭不覺驚訝的問:「聽說靈石玉乳,是稀世珍品,練武之人服食一滴,即可增功力十年。雪師弟你三月服一滴,那你的功力不是增加了數十年嗎?」
廉慕雪見她邢付吃驚的樣子心裡不覺好笑,心想:我來島上的當天,師父就給我飲了半酒杯呢?
顏麗蘭見雪兒沒答,又追問了一句,說:「雪師弟,你的武功到底進境了多少,你知道嗎?」
廉慕雪搖搖頭說:「不知道,我只知師父說,我可以離開他了!」
「你要走?」
「是的,明天!」
「為什麼這麼快?」
「這是師父的意思!」
「我想在島上多待些時日,讓師父親自指點一下我的武功!」
「我想師父會的!」
「希望如你說的那樣才好!」
廉慕雪幾番想問一下雲姊姊的消息,但又怕顏麗蘭看出了他的心事,因此,總是啟口又止。
他想,時間還多,何必急呢?於是他說:「蘭師姊,我們去見師父吧!他老人家還等著呢?」
顏麗蘭點點頭,愉快的說了聲「好。」
衣袂飄拂間,兩人已向島中央飛去
顏麗蘭與廉慕雪並肩前進著,她特別注意雪兒的輕功,因為她想在雪兒的輕功上,探究一下他兩年來在武功上的進境。
她看到雪兒的藍衫飄飄,身段,步法,優美已極!速度之快,快的像腳不沾塵,但卻聽不到絲毫風聲,也看不出他作勢用勁!
心想:就憑廉慕雪的這份輕功,自己便深愧不如了,他的武功,也可想而知!
她左右顧盼,只見島上,蒼翠蔽天,松竹成林,小溪內流水潺潺,怪石間野花爭妍……
她暗贊:這真是一處世外桃源!
兩人,默默的前進著,又繞過一座竹林,洞口已在眼前了!
一鶴仙翁早已坐在洞外的石凳上。
廉慕雪對顏麗蘭輕聲說:「蘭師姊,師父已在等你了!」
顏麗蘭一看,果見洞外石凳上,坐著一位銀須銀髮紅光滿面的老人。
那隻接她的大白鶴,也在距石凳不遠的老松下,用它尖銳的嘴,不斷的琢著樹上的松子,樣子安詳極了!
顏麗蘭的心,有說不出的喜悅。因為人們傳說中的武林怪傑,她兩年來想像中的怪師父,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她腳下微一加勁,已撲跪在一鶴仙翁的面前。
顏麗蘭俯伏在地上,恭謹顫聲道:「徒兒顏麗蘭,叩請師父金安!」
一鶴仙翁滿面慈祥的微笑道:「蘭丫頭,這是你第一次見面,我不阻攔你,以後這些俗禮免了,快起來坐在石凳上講話。」
說著,大袖微拂,立有一股絕大的潛力,將顏麗蘭輕輕托起來。
顏麗蘭趁勢起身,立即退坐在一傍的石凳上。
她心說:師父這人的脾性是有點兒怪!
廉慕雪也在就近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
一鶴仙翁輕捋銀須,含笑問:「蘭丫頭,這兩年來,你將那本小冊子上的武功,學會了多少?」
顏麗爾起身恭謹的說:「前三篇學會了,師父,只是最後一篇……」
一鶴仙翁未待她說完,便伸手阻止說:「丫頭,坐下,坐下,放自然些,不要那麼拘謹!」說此一頓,直到顏麗蘭坐下后,才又問:「前幾篇你練習時一些疑難沒有嗎!」
顏麗蘭見問,她的心跳了,臉也紅了!
她想到了北劍,想到了紅綾女俠,她想到雲霧峰時他倆殷切的熱心指點,如非北劍經常在外奔走,她想最後一篇定也學成了!
現在師父問了,該怎麼說呢?欺師之罪,豈是兒戲?
心想:還是實說了吧!
於是,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將紅綾女俠邀她到雲霧峰習武的經過說了出來!
最後,她又說:「前幾篇,徒兒確有不少困雞,不是華姊姊與常大俠兩人時加指點,徒兒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廉慕雪聽了,愉快的笑了,他一面在笑,因為他知道了叔叔嬸嬸的住處,他在心裡計劃著明天的第一站,便是衡山雲霧峰。但他卻不知道衡山在什麼地方?距離這個海島究有多遠。
他正想開口問什麼,忽見師父兩道冷電般的眼光,懾人心神的一閃而逝。
他看到了,顏麗蘭也看到了!
他的心在跳,顏麗蘭的心也在跳!
廉慕雪茫然的望著一鶴仙翁,因為這兩年來,他從未看到師父的眼神外露過!
這次,雖僅是剎那的一閃,而聰明的廉慕雪,卻已意思到師父生氣了!
一鶴仙翁,這個武林怪傑,他的確又動了嗔念。
他不滿顏麗蘭的做法,他不願他的武功被別人知道,可是,當他想到,他的女徒兒即將終身隨侍北劍的時侯,他又覺得自己有些愚蠢的可笑了!
顏麗蘭的心不斷的跳著,她不自覺的低下頭去,她猜不透師父聽了她的話后是喜?是怒?
她不敢問,但她又不得不問,於是,她顫著聲問:「師父,徙兄做錯了嗎?」
一鶴仙翁一聽,不覺爽朗的笑了!
他含笑慈祥的說:「丫頭,你沒錯,師父沒怪你,我正在為你高興,我在想,楊婉華那丫頭也確是一個豁達,聰明而又可愛的孩子!」
顏麗蘭笑了!廉慕雪笑了!一鶴仙翁也笑了!
廉慕雪與顏麗蘭兩人不安的心情,也都鬆弛了下來。
愉快,喜悅,充滿了師徒之間。
在愉悅的氣氛下,顏麗蘭說出了中原武林即將來臨的浩劫!
為了武林至寶「天孫甲」的藏珍圖,中原已到處充滿了殺機!
各大門派,俱都派出了一流高手四齣尋找。
瓊江釣叟聯合了雪山鬼母和赤白二怪,勢在必得。
據說,還有更厲害的魔頭,在暗中窺伺!
因此,各派與幫會之間,正道與邪魔之間,明爭暗奪,互有殺戮!
為了挽救這場劫難,黃山神尼也曾突現俠蹤!
一鶴仙翁,對這場即將來臨的武林災難,看來似乎毫不關心!他只是坐在石凳上,微闔著雙目,靜靜的聽著。
可是,當他聽到黃山神尼突現俠蹤的時候,倏然睜開了雙目,嚴肅的問:「蘭丫頭,你怎知那老尼姑,突又再現俠蹤?」
顏麗蘭說:「八九個月前,神尼親至雲霧峰,訪北劍和紅綾女俠婉華姊姊,希望他倆邀請南鞭宋繼德宋大俠,聯合各大門派共挽此劫!」
「以後呢?」
「以後,神尼看到曉燕姑娘,資質不凡,便將曉燕姑娘帶回黃山了!」
一鶴仙翁沉默了!他兩眼凝視著遠處的天空,他似乎在想什麼!
久久未發一言的廉慕雪,這時趁機低聲問:「蘭師姊,你說的曉燕姑娘是誰!」
顏麗蘭眨著兩顆清澈的眸子,神秘的笑了!
她想到在雲霧峰的時候,想到北劍和紅綾女俠,她們常說:廉慕雪與燕兒兩個孩子,才真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呢!很顯然,兩人的心意都希望自己的愛徒,將來結成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顏麗蘭知道紅綾女俠在曉燕面前,也曾不斷的談起廉慕雪,小姑娘是個冰雪聰明的人,豈能不知師父的心意?所以在她少女的芳心裡,也早印上了一個假想的廉慕雪影子!
因此,顏麗蘭望著廉慕雪,只是笑,只是神秘的笑!
廉慕雪沒再問,他只是靜靜的期待著,期待著她的回答。
沉默許久的一鶴仙翁突然說話了,他嚴肅的對著雪兒兩人說:「現在你們兩人,應該牢牢記住,今後遇到頭帶七彩玉蝶的女孩子,應該小心應付,萬不可莽撞行事。」
廉慕雪,不再期待顏麗蘭的回答了!
顏麗蘭臉上神秘的笑也消失了!
他倆,茫然的互望一眼,同時不解的問:「師父,為什麼?」
一鶴仙翁輕捻著銀須,神態嚴肅的說:「你們可聽說過,武林六寶中,有一種是翠蝶嗎?」
兩人同時點點頭說:「聽說過,師父!」
「你們可知它的色彩,形狀和功用嗎?」
兩人又同時搖頭說:「不知道,師父!」
一鶴仙翁略加沉思后說:「百年前,黃山神尼還是一個年甫二十的少女時,那時在她的秀髮上就帶著七個彩色不同的玉蝶,當時人們皆以為那是她的妝飾品,後來在苗疆百花教中,她以頭上的七隻玉蝶,將奇毒無比的數十名百花教的高手,悉數死傷在她的手下,自此,人們才知道那七隻瑰麗的彩蝶是一種最最厲害的暗器!」
廉慕雪與顏麗蘭目不轉睛的望著師父,靜靜的聽著!兩人的神志,俱被這神奇的故事吸引住了!
「這七隻玉蝶,每隻都有不同的顏色,七隻玉蝶,共分紅、黃、青、綠、黑、白、紫七色,是用一種上古翠玉製成!蝶翅上有鋒利的倒刺,蝶頭上有兩隻極為柔軟的銀髮,施用時,以內家真氣打出。玉蝶打出后,飛舞空中,栩栩如生,併發出一種懾人心神的嗤嗤之聲!你左閃,它向左飛,你右避,它向右追,你用兵刃去封它,那會更加速你的死亡!蝶身上的刺,專破橫-功夫,頭上的須,可透任何護身罡氣和神功。因此,七彩翠蝶一經發出,除非施用者自己將翠蝶收回,否則,對方敵人不死必傷,無一倖免!」
廉慕雪聽了,不覺有些生氣的問:「師父,難道就沒有破解的方法嗎?」
一鶴仙翁點點頭說:「當然有,只要你穿上武林至寶天孫甲!」
顏麗蘭也忿忿的說:「師父,照你這樣說,這個持有翠蝶的人,不是舉世無敵橫行天下了嗎?」
一鶴仙翁感嘆的說:「所以說,這種霸道的暗器,必須讓有道德的人持有,才不致為害武林。」
顏麗蘭又問:「師父,是誰持有這種最霸道的翠蝶呢?」
一鶴仙翁說:「以前是黃山神尼,以後恐怕就是你說的曉燕姑娘了。」
顏麗蘭不自覺的吁了口氣,心中的一點不平也沒有了。她暗喑感謝上蒼,因為這種最霸道的殺人暗器,終於落在一個溫文恬靜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手裡!
廉慕雪似乎仍在氣,他以不滿的聲調問:「爾師姊,你說的曉燕姑娘到底是誰?」
顏麗蘭的粉面上又綻開了神秘的笑,她兩顆亮晶晶的眼珠一轉,慢調斯理的說:「唔,雪師弟,你可是問的將來持有翠玉彩蝶的曉燕姑娘嗎?」
廉慕雪不耐的點點頭說:「嗯,是呀。」
顏麗蘭似乎有意戲逗他,故意慢吞吞的說:「這位姑娘,她的武功好,心眼好,人又聰明,長的又美,又文靜,又……」
一聲極輕微的哼聲,飄進了顏麗蘭的耳鼓裡
她的臉上立即布-了愕然之色,因為,她看到廉慕雪英俊的面龐上,籠罩著一層不屑之色,這使她感到非常迷惑!
她在想,她實在想不出任何足以使雪兒對費-燕不滿的理由。
廉慕雪,這個自有記憶力便住在荒谷里的孩子,一直在單調孤寂生活中長大的孩子,他從沒有接觸過女孩子,曾經接觸過的,只有一個活潑可愛的郝碧雲。
因此,在他的心田裡,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美麗影子!
當他聽到顏麗蘭說,費曉燕是如何的美,如何的聰明的時候,他的心眼裡便不自主的起了不平的反應。他不相信世上還有比他雲姊姊更美麗的少女!
因此,在不覺間,臉上露出了不屑神色,鼻孔里發出了輕微的哼聲!
廉慕雪見顏麗蘭突然停止不說了,也不覺一楞,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說了,因為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臉上,是一種什麼神情!
於是,他強作微笑的問:「蘭姊姊,你怎的不講了?」
顏麗蘭沒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的望著廉慕雪,像是要看透他的心。
廉慕雪不解的問:「蘭姊姊,你為何一直望著我?」
顏麗蘭仍沒有回答,反而有些生氣的問:「雪師弟!」
「唔?!」
「你認識費曉燕?」
「不認識。」
「你見過她?」
「沒有呀!」廉慕雪有些詫異了。
「你知道她是誰嗎?」
「所以我才問你嘛!」廉慕雪不僅覺得詫異,也有些愕然了!
他已看出顏麗蘭有些不悅了,但他卻不知她不悅的原因。
顏麗蘭說:「我可以告訴你,費曉燕是你新嬸嬸的心愛徒兒,你常叔叔視她如親生的女兒,現在她是你的姊姊,將來是你的什麼,那要看你自己了!」
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些,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廉慕雪沉默了,他在想,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鶴仙翁一直安詳的坐在石凳上,面含微笑,靜靜的聽著兩個心愛徒兒的對話。
他不願阻撓他們,他要在他們的身上找回自己年青時的倔強,任性,幼稚,可笑!
他早已洞燭了廉慕雪的心事,因為只有他才知道,在九宮山的後山上,在轟轟的瀑布聲中,在皎潔的月光下,廉慕雪與郝碧雲,兩小並坐親蜜偎依的情景!
兩年來,廉慕雪沒說,他也沒問。但他卻知道廉慕雪課餘之時,常常獃獃的佇立著,有時仰首凝視,有時低頭默想,尤其在皎潔的月夜裡。
在他的臆測中,廉慕雪的三件心事,是;父仇,母恨,雲姊姊。
這時,廉慕雪低著頭沉思,顏麗蘭抿著嘴不語,這位脾性古怪的老人,看到了愛徒們的小兒態,竟然爽朗的笑了!笑的是那麼響亮,豪放!
笑聲震的松針紛落,樹葉飄搖,花樹上的花瓣,片片的掉向地上……
安閑啄著松子的大白鶴,也被震的展翅飛走了
廉慕雪突然抬頭,顏麗蘭轉首注視,兩人都愕然望著發笑的師父。
一鶴仙翁收了笑聲,指著顏麗蘭微笑著說:「蘭丫頭,你還記得鐵掌金鏢劉棋-的小師妹郝碧雲嗎?」
廉慕雪一聽,剛剛抬起的頭又垂下了,他的俊面緋紅!
顏麗蘭的兩眼,閃著驚異的光輝,她的心猛烈的跳著!
她在心裡暗暗呼道:我怎的竟忘了這個活潑,聰慧的小姑娘呢!
她不解的問著自己;他們最初是怎樣相識的呢?他們怎會有了愛?
她又仔細的想,郝碧雲確是一個惹人喜愛的少女,大而亮的眼睛,小而紅的嘴,眉彎,鼻直,臉蛋兒甜!
她明白師父的意思,她也預感到另一段情孽的即將開始。就像現在的北劍一樣,這中間也包括著她自己!
她是經歷過個中痛苦的女人,這痛苦是無窮盡的!
焦慮,忿懣,妒、怨、恨,終年交熾在心裡!
悲痛,哀傷,情恨綿綿,直到心碎,淚乾!
因此,她暗暗發-,她要盡一切力量幫助費曉燕,她決不能讓這個聖潔的少女,在她純真的心靈上,受到絲毫的痛苦!絲毫的損傷!
但是,當她想到另一個可愛的少女郝碧雲時,她的心又涼了!
她在心裡問著自己,怎麼辦?我不能幫助一個少女,又去傷害另一個少女呀!
廉慕雪忍了好久要問的話,這時再也忍不住問了!
於是他焦急的問:「蘭師姊,你離開九宮山後,見到過雲姊姊嗎?」
顏麗蘭搖搖頭說:「沒有。」
一鶴仙翁也關切的問:「丫頭,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
顏麗蘭說:「我來此途中,曾遇到黑龍幫浙江分舵主黑心娘子嚴蘿,我們談到瓊江釣叟時,才知道郝碧雲在大雪山苦練冰魄神功。」
廉慕雪的星目一亮,不由驚喜的問:「蘭師姊,她現在仍在大雪山嗎?」
顏麗蘭搖搖頭說:「這就不知道了,我想仍在吧!」
廉慕雪又沉默了!
一鶴仙翁聽了,不覺詫異的問:「大雪山乃雪山鬼母隱修之地,怎容她在大雪山習武?」
顏麗蘭說:「近十年來,瓊江釣叟與雪山鬼母,交往很密切,雪山鬼母非常喜愛郝碧雲,經常傳授武功,並將她最心愛的『太白精金寶劍』也贈給了這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一鶴仙翁似乎不太相信的說:「這老婆子會捨得將武林至寶之一的太白劍,贈給那丫頭嗎?」
雪兒忽然顯得很關心的問:「師父,為什麼?」
一鶴仙翁右手輕捋銀須,微微一笑說:「這老婆子,當年為了太白劍,曾與她師兄翻臉成仇,兩人激戰一日。結果,她師兄一把毒沙灑在她的粉臉上,她也用手上的太白劍劃破了她師兄的左頰!」
廉慕雪聽說劃破了左頰,心頭猛的一震,不覺脫口急聲問:「師父可知她師兄的名字?」
一鶴仙翁略加沉思后說:「大概是蔡一芳吧?我已記不清楚了!」
顏麗蘭急忙介面道:「是的,是蔡一芳,聽說她師兄近十年來,武功大進,自負甚高,竟然自稱什麼『疤面尊著』。」
疤面尊者四字的餘音未落,廉慕雪兩眼冷電般的眼神,已倏然暴漲,俊面蒼白,全身顫抖……
顏麗蘭只驚得櫻口微張,粉面色變。
定力如山的一鶴仙翁,也不覺緊蹙壽眉,有些愕然了!
憤怒的復仇烈火,在雪兒的心中燒著,悲痛的淚水,在雪兒的眼裡急劇的轉著……
他顫聲說:「師父,這個『疤面尊者』就是徒兒對師父說過的那個疤面老人,那夜一掌擊斃我父親的仇人!」
一鶴仙翁面色陰沉,眼射精光,輕捋銀須的右手,一動不動的停在空中。
顏麗蘭輕輕一聲嘆息,她的心同樣的難過著,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安慰雪弟弟!
一鶴仙翁突然嚴肅的問:「雪兒,你住的石室頂上,正中是什麼圖?」
廉慕雪毫不猶豫的說:「一元!」
「變?」
「兩儀。」
「前?」
「三才!」
「后?」
「四象。」
「四象分?」
「太陰、太陽、少陰、少陽。」
「動時?」
「圓而為天。」
「靜時?」
「方者為地。」
「左圖?」
「正五行。」
「右圖?」
「反五行。」
「左右壁?」
「六爻、八卦、生死陣。」
「前後壁?」
「天綱迷魂、風雷火!」
廉慕雪剛剛答完,一鶴仙翁已突然起立,慨然道:「只要熟記以上的陣圖,定可手刃善設圖陣的疤面尊者。雪兒,現在你可以走了,不必等到明天!」
廉慕雪聽了,雖心中不解,但他卻知道師父的脾氣是言出必行?因此立即伏在地上,流著淚說:「師父,雪兒此番回去,先尋家母,再報父仇,然後回來,終身侍奉師父,再不返回中原了!」
一鶴仙翁也不覺神色黯然的說:「不要說傻話,快起來走吧!以後行道江湖,凡事機警、謹慎、謙和有理,必然不差。知道了嗎?」
廉慕雪聽罷,立即恭聲應了個是!
一鶴仙翁轉身又對滿面戚然的顏麗蘭,說:「丫頭,你代我送你師弟乘鶴啟程吧!日落前,他仍可抵達對岸趕上宿頭!」
說罷,緩步向洞中走去。
這位脾氣古怪的老人,看來似乎也不願見他心愛的徒兒驟然離他遠去!
廉慕雪望著一鶴仙翁的背影,仍流著淚說:「師父保重,雪兒走了!」說罷,連連叩首。
一鶴仙翁身形不停,繼續向洞中走去,他沒說話,也沒回頭,僅輕輕擺了擺手!
顏麗蘭的眼,也濕潤了,她竭力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她走前兩步說:「雪師弟,快起來吧?準備一下也好動身了,你到對岸后,還有一段極遠的山區,才可找到市鎮。」
廉慕雪立起身來,舉袖拭著眼淚說:「我沒有什麼好準備的,除掉隨身一隻寶劍,再無別物!」
說著,掀起藍衫,緊了緊腰間的龜紋紫虹劍,仰首看了看天。
天,顯得更高,更藍了。白日,已偏向了西方!
廉慕雪吹了一聲尖銳口哨,哨聲直上青天
遠處,立即傳來了白鶴的回應
眨眼間,那隻巨大的白鶴,已盤旋在松林的上空了。
廉慕雪轉首對顏麗蘭,說:「蘭師姊,小弟走後,師父跟前,還請師姊細心伺候!」
顏麗蘭點點頭,懇切的說:「這是我分內之事,請師弟放心,我會好好服侍師父的。」
廉慕雪立即雙手一拱說:「師姊請保重,小弟走了!」
了字方畢,雙袖微拂,立在顏麗蘭面前的雪兒,已騰身而起,凌空直上。
廉慕雪上升至白鶴旋飛的高度,兩袖突然平展,屈腰橫飛,直撲緩飛的白鶴
大白鶴像平素一樣熟練的微一側翅,廉慕雪已飄落在它的鶴背上!
顏麗蘭的心,又驚,又喜,又羨慕!
她在心裡說:近十丈的萵度並不算高,但能微拂雙袖,筆直上升,這份輕功著實驚人!
她迅急舉起玉手,向空中不斷的揮著。因為廉慕雪在鶴背上,已向她揮手了。
她聽到廉慕雪向她說:「蘭師姊,再見了!」
這聲音不像發自空中,而像發自耳邊,發自面前!
這聲音就像師父去年對自己談話時一樣,每一個字音,都清晰的送進她的耳鼓裡!
她也急忙用力喊著說:「雪師弟,再見了,祝你一路平安。」
廉慕雪似乎忘了方才的悲憤,離愁!他高興的笑著說:「謝謝你,蘭師姊!我希望在中原早日見到你!」
說著,他的手仍不斷的搖著!顏麗蘭的手,也不斷的揮著!
大白鶴只在空中旋了個小圈,便逕向西方飛去
白鶴的速度漸漸快了,顏麗蘭的影子也漸漸小了!
廉慕雪的心裡,有著一份成功藝就的喜悅,也有一份離去的悵然!
一聲悠揚鶴唳,廉慕雪已置身在一片濃厚的白雲中。
陣陣微小的水粒,撲在嫌慕雪的臉上,濕濕的,涼涼的……
藍衫泊泊的飄看,耳邊響著呼呼的風聲!
風,較地面上大多了!
廉慕雪平穩的坐在鶴背上,在如綿的白雲中,他又沉入在思考里
他想著他今後的計劃,他如何去找母親,如何去找他的雲姊姊………
他想到現在,必須先去看常叔叔和未見面的新嬸嬸!只有在他們那裡,才可以得到母親的處境,疤面尊者的蹤跡。
還有,人們傳說中的天孫甲藏珍圖,是否真的為父母獲得?這張圖是在誰的手裡?是失蹤的母親帶走了?還是在死去父親的身上而被埋在土裡?
不知過了多久。
廉慕雲的眼前一亮,大白鶴已穿出了那片白雲。
廉慕雪也由沉思中醒了過來,原來距對岸已經不遠了!
落日紅紅的!雲,紅紅的!大海,閃著耀眼的光,愈遠愈亮!
遠處,山巒起伏,有明有暗,壯闊無邊……
近岸,礁石如林,浪花四濺,響著如雷的潮聲!
白鶴,有的成群,有的分散,有的翱翔海面,有的靜落沙灘……
廉慕雪看了這大自然的瑰麗景色,心胸不覺為之豁然!
片刻,白鶴已落在一個極高的峰頂上。
廉慕雪飄身下了鶴背,環顧四周,正是去年與師父乘鶴過海的那座萵峰!
他心裡不覺一陣凄然,他輕撫著白鶴說:「大鶴兄,我來島兩年,多謝你的照顧,你對我的這份深情,我會永遠記住的!」
大白鶴確是一個千年靈禽,它不但知道與這個相處兩年的大娃娃即將分別了,它並且知道廉慕雪正對它說著感謝的話!
它心裡似乎也有著一份離別的惆悵,它不斷的低嗚,它不斷的用鶴頭輕觸著廉慕雪的肩和胸!
廉慕雪拍著它闊大的鶴翅說:「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大白鶴沒有動,也沒有要起飛的意思。
廉慕雪剛剛開朗的心情,又有些黯然了!
他撫慰著鶴身光澤的羽毛說:「回去吧!大鶴兄,我辦完了事就回來的。你暇時不妨常到中原玩玩,只要我看到你在空中,我會招呼你下來的!」
大白鶴的長頸,突然豎了起來,同時兩眼射著毫光,顯然高興了!
廉慕雪笑了,他輕拍著鶴身爽快的說:「去吧!」
一聲悠揚的鶴唳,大白鶴已振翅飛走了……
雪兒兩眼望著東飛的白鶴,一直到它消失在東邊天際的一層灰雲里。
暮色已籠罩了大地,西天只留下一抹殘霞,群峰已漸被灰暗吞噬了!
廉慕雪心裡不覺有些著急,他急著去雲霧峰,他急著見常叔叔!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走法,如何才找到衡山?
他又想,只要往內陸走,只要遇到行人,就可找到衡山,就可見到常叔叔!
想著,心裡一陣狂喜,恨不得馬上飛到常叔叔的身邊!
飛,他想到了飛,他想到好久沒有盡情的飛了!
於是,意念間,他的神功發動了,凌空虛步也逕自展開來!……
一聲高亢長嘯,雪兒已乘風而起,破空而去
這聲長嘯劃破長空,搖曳入雲,萬山響應,歷久不散……
這聲長嘯,如龍吟,如虎吼,只驚得野禽紛飛,猛獸狂奔……
廉慕雪前進的身影,像一縷青煙,真的在飛了!
他飛過插雲的高峰,飛過險峻的崖巔,飛過參天的古樹,飛過萬丈的深淵!
廉慕雲的這聲長嘯,是因一時興起,廉慕雪盡情的狂飛,是因身在山中。
因此,他在飛行中,只覺群山後掠,白雲倒飛
當他一聲嘯畢,群山又趨寂靜的時候,他已飛行在七八里以外了。
這時天已黑了,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夜,已然來臨了!
廉慕雪看來雖像一個年甫二十的文書生,但實際上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
孩子是永遠脫不了孩子氣頑皮,好奇,不知利害。
他仍一味的向前飛著
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欣喜!他心裡仍響往著方才那聲萬山響應的長嘯。
他想,如把嘯聲吭的更高,拖的更長,嘯的更響亮,必定更好玩!想著,不覺笑了!
他自語道:「是的,這次我要一個更高,更長,更響亮的……」
嘯字尚未出口,一聲凄厲恐怖的長嘯,逕由十數裡外的山區傳來
這聲如鬼哭,似狼嗥的長嘯,確如廉慕雪心想的,又高、又長、又響亮!
廉慕雪身不自主的打了個寒戰,立即停住前進的身形,望著嘯聲傳來的方向。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嘯聲,一直響著,並針對著廉慕雪立身之處飛來!
這怪異的嘯聲,音質渾厚,入耳鏘然,但聽來實在太怕人了!令人覺得心悸,神浮!
嘯聲,愈來愈近了
廉慕雪運集目力,看到遙遠的一座高峰,正有一條極小的細長身影,閃電般向著自己這邊飛來。
那影子,漸大、漸大、漸漸大了
眨眼間,那細長的影子,帶著極速的衣袂飄風聲,已越過了前面的山頭。
突然,一個長發黑面眼如銅鈴的瘦長人,已停在距他不足五丈的地方。
「啊」廉慕雪看了不禁脫口驚呼了!他從沒見過長像如此可怕的人!
他不知道面前站著的是人?還是鬼?
他看到一個兩眼射著綠光,獠牙露在尖嘴外面的人,就像小時候人們告訴他的妖怪一樣!
一襲寬大及膝的黑-大褂子,罩在他又瘦又長的身上,簡直像個活僵屁!
那山妖似的怪人,這時毫無表情的站在那兒,兩眼射著懾人的綠光,一直注視著廉慕雪,他似乎也在想什麼!
他想,他是追錯了?但他明明看到一個青煙似的影子,拖著悠長的嘯聲,電掣般飛向這個方向?
因為他不相信那聲音質高亢,搖曳入雲的嘯聲,是發自面前這個少年的口中!
可是,他看到廉慕雪立身之處,竟是斜出懸崖數丈的一棵枯松上,而他依然氣定神閑,毫無懼色的站在那兒,這豈是常人所能夠的?
因此,他又有些懷疑了!
他怪聲怪氣的問:「小子,你站在那種危險的地方,不覺得怕嗎?」
廉慕雪最不喜歡人家喊他小子,加之這聲小子又是出自這個形如山怪的人的口裡,更覺得有氣!
他本想發作,但他突然想起了師父的臨別叮囑機警,謹慎,謙和有禮。
於是他忍下了,但仍沒好氣的說:「這有什麼好怕的!」
說著,也低頭看了看腳下。由於怪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跟本沒去注意這些!
他在飛行中突然停身,雙腳踏實,只是神功奇妙的反應罷了。
這時經那怪人一說,才發覺自己站在一棵懸空的枯松尖端,腳下雲氣瀰漫,竟是一道深不可測的山澗!
他很想縱回崖上,但那怪人立足之處,恰好是枯松的根部。回頭看看身後,只見濃雲緩飛,不見對崖!
廉慕雪仍佇立在數丈多長的枯松上沒動,他要靜以待變,俟機而行,他不敢莽撞行事。
否則,一不小心,必然落個粉身碎骨!
那怪人對廉慕雪的回話,顯然不滿,一陣陰惻惻的冷笑之後,繼而厲喝問:「芳才那聲長嘯,可是你這小子發的?」
廉慕雪見他聲色俱厲,如此無禮,不覺氣往上撞,也怒聲道:「是又怎樣?」
那怪人一聽,突然仰首一陣狼嗥似的敝天狂笑
笑聲,劃破了夜空,震撼了群峰
四野參天古樹的枝葉,被震的發出了沙沙的響聲,如萬蛇噬人!
周近怪石間的虯忪矮竹,也被震的搖搖幌動,如鬼魅來臨。
四周充滿了恐怖!陰森!
廉慕雪的心神,也覺得有些浮動。腳下的枯松,索索顫抖,堪堪欲折。
廉慕雪心下大驚,急忙收斂怒氣,-慮凝神……
怪人突斂笑聲,用手指著廉慕雪,厲聲道:「是你,你就快快自己墜崖而死,免得老夫動手!」
廉慕雪見他這種惡毒殘忍的說法,不覺大怒,雙眉一揚也厲聲喝問道:「我自己要不願死呢?」
怪人一聽,兩眼凶光暴射,尖嘴不住的扭動,露在唇外的兩顆獠牙,顯得更長,更怕人了!
他嘿嘿一陣陰惻惻的冷笑,咬牙恨聲的說:「少不得要老夫親自動手,再開殺戒了!」
說著,緩緩舉起蓄有尺許長的指甲,形如五支鋼鉤的右手,就要抓向廉慕雪!
雪兒也立運神功,蓄勢以待
也就在這時,怪人後面的峰頂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喜嬌呼道:「爹,你出來這麼遠,讓我找的好苦!」這聲音好美,好甜,好清脆!
廉慕雪聽得一愣,不自覺的往著發聲之處望去
一條嬌小的身影,如一支脫弦的疾箭,電射般向著這邊飛來
廉慕雪一想,突然又打了個寒戰,心說:快不要看吧!看這怪人的醜惡像,便知他女兒的那付尊容如何了!
因此,未等那嬌小的身影來到近前,便急忙仰首望著黑藍綴滿了銀星的天空!
那怪人剛剛舉起的手,又緩緩的放了下去,奇醜的臉上,閃著慈愛的光輝,方才猙獰的神色,完全消失了!
他轉身望著飛來的身影,臉上一直笑著!可惜,廉慕雪沒看到這人類善良的一面,不然他會因而此感動,後來便不致對這位怪人最愛自己的人兒的父親痛下殺手了!
眨眼間,那閃電而來的嬌小身影,已落在怪人的面前!
廉慕雪,仍背負雙手,仰首望著夜空,繁星正向著他眨眼……
「爹,您又發怒了?」
這聲音太美了,廉慕雪幾乎不能控制自己不看!
「沒有呀!」
這聲音太親切了,充滿了慈祥,廉慕雪不敢相信這聲音是出自那怪人的口裡!
「還說呢!方才還聽你發出憤怒的狂笑!」
「……」怪人緘默了!
「……」那消脆,甜美的聲音不響了!
寂靜!無聲!四野又趨於死沉……
廉慕雪,望著夜空……
那怪人,望著他的愛女……
他的愛女,則痴獃的,望著負手立在枯松上的廉慕雪。
三人靜靜的望著,各人有著各人的心情!
廉慕雪,他願聽那甜美如音樂的聲音,但他卻不願看他想像中的奇醜面孔!
那怪人,靜靜的望著突然變得如痴如呆,視如生命的愛女!
他的愛女,卻神態恍忽,妙目含情,如痴如醉的立在那兒。
這時,她的芳心,正起了一陣漣漪!
在她十六個寂寞單調的春天裡,除了她奇醜的父親,她再沒見過第二個人,現在,她見到了。
現在她見到的,是一個飄逸,瀟洒,朱唇玉貌的英俊少年人。
他正負手立在空中,雲,繚繞在他的身邊,呈現在她眼前的,那不是天上的仙童嗎?
她的心,噗噗只跳,眼睛,流露著溫柔,臉蛋兒上,已抹上一片紅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的會有這種異乎平常的感覺?是從沒有過的感覺!
她怎知?這種感覺是與生俱來的呢?
許久,無人走動,也無人發聲!
廉慕雪被好奇欲支配著,他終於忍不住用眼睛向著崖邊一瞟,僅僅的一瞟
突然,廉慕雪的眼睛一亮
那怪人身邊站著的竟是一個婀娜嬌美的紫裝少女!
廉慕雪不敢相信他會用萬古寒泉洗過的眼睛?
但五丈外站著的,的確是一個膚如凝脂,面泛紅霞的絕色少女!又不由得他不信。
愛美是人之天性,廉慕雪是人,豈能例外!
那紫裝少女,突見雪兒的星目中射著冷電般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的粉面,似乎要看透她正如小鹿亂-著的心!
因此,她的心,跳的更烈了!
一陣愉悅而又奇妙的熱流,從她的心尖經過兩股之間,直達她的腳跟兒!
她的腿軟軟的,她立即伸出纖纖的玉手,緊緊的握住她父親的左臂,幾乎偎依在那怪人的懷裡。
她顯得更美:她父親顯得更丑了!
但天下有幾個孝順的兒女,嫌自己的父母醜呢!
那怪人的醜臉上,綻露出慈祥的微笑,他伸出如鉤的手指,用長長的指甲,輕輕的整理著那紫裝少女披在肩上的秀髮。
偉大的父愛,表現無遺了!
忽聽那紫衣少女,顫聲低低的問:「爹,您方才發怒,是為了他嗎?」
突然,那怪人又轉過臉來望著廉慕雪,兩眼又射出了綠色懾人的凶光,尖嘴又不停的扭動著。
他憤怒的微哼一聲,用陰森可怕的聲調命令著那紫裝少女,說:「萍兒,殺了他!」
紫裝少女一聽,不覺呆了,她兩眼慌恐的望著怪人,不解的問:「爹,為什麼?」
怪人兩眼閃爍著懾人的凶光,一直盯著廉慕雪,他似乎沒有聽到他愛女的問話。繼續用手輕推著他愛女的肩頭說:「去,殺了他!」
「不。」紫裝少女扭動著香肩,她竟拒絕了?
怪人楞了!他不知道他愛女今天那裡來的這股勇氣?是什麼力量支持著她竟敢違背他的命令?
他迷惑的望著自己的愛女。問:「你不願殺他?」
「嗯!」紫裝少女兩眼望他,嘟著小嘴,輕輕的點了點頭。
怪人奇怪的問:「為什麼?萍兒?」
「因為他不像壞人!」
「何以見得?」
「……」紫裝少女無言了。
這時她心裡也在問著自己:為什麼不殺他呢?我為了什麼不聽爹的話呢?
她實在想不通,她自己也在懷疑她自己!
怪人低頭望著站在身前的紫裝少女,隨同自己隱居深山將近十年的女兒,算算,今年她已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
在此以前,他從沒注意過這些,今日看來,自己的愛女,已長的亭亭玉立,楚楚動人了!因此,他心裡不覺一震,這使他想起了什麼她再不是一個女娃娃了!
他低頭輕聲的問:「萍兒,你喜歡他?」
「不,爹,您不要瞎猜!」紫裝少女的臉紅了!她竭力否認著,但她的一顆芳心,卻幾乎從口腔里跳出來。
試想,世界上又有幾個懷春的少女,肯說真心話呢?
不信?看她那雙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不是正含情脈脈的望著廉慕雪嗎?
怪人又追問了愛女一句:「是真心話?」
「唔」紫裝少女只是模糊的應著。但她的兩眼,仍一瞬不瞬的望著廉慕雪,誰知道她是否聽清怪人問的是什麼話?
她真聽到怪人的問話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一顆少女的心,正系在廉慕雪的身上。
怪人聽了女兒的同答,微哼一聲,竟向著廉慕雪走去,走的很慢!……
剛剛垂下的右手。這時又漸漸的提了上來……
紫裝少女沒有動,也沒有阻攔她父親,這時她已忘了這個世界的存在,她看到的,只是廉慕雪醉人的丰采!
廉慕雪立在枯松上,早已不耐了,他想走,但他不能。看看四周,雲霧繚繞,根本看不見對崖,望望腳下,身懸空中,不知下面究竟有多深?
他想縱回崖上,但崖上又被怪人父女佔有著,現在,他已進退不能了!
焦急,忿恨,在他心裡交織著,他恨那怪人,也恨那紫裝少女!
他正計劃著冒險縱過去,但他非常清楚,當他飛回崖上之際,怪人和紫裝少女,任何一人,出手一掌,他必被墼落崖下……
現在,他必須離開這裡,他必須早點找到常叔叔!
因此他不得不冒險了!他根本沒去聽怪人父女間究竟說了些什麼,他只是想著如何縱回崖上去。
驀地一聲驚呼:「爹,不要」這聲驚呼,把沉思中的雪兒驚醒了!
他猛然定神,看到面色陰沉的怪人,右掌已然向他劈出
待他驚覺,一股巨大的掌風,已然近身了!
廉慕雪心下大駭,倉促間。疾劈一掌,硬硬迎了上去。蓬的一聲大震,兩股掌風,就在雪兒身前三尺處相遇了。
蹬蹬蹬,兩人各被震退三個大步。
「啊不要退!不要退」又是紫裝少女的驚呼。這呼聲,充滿了焦急,關切和恐懼!
廉慕雪急忙穩住後退的身子,回頭看看身後,距枯松的尖端已不足一尺了!再退半步……
啊!他不敢想了,他本能的又向前急進了五步。
他的心猛烈的跳著,冷汗,流滿了額角,腳下的枯松,仍不停的顫動著……
被震的四下飛揚的枯枝,紛紛向崖下墜去廉慕雪定了定神,兩眼怒視著正在那兒發獃的怪人,他對怪人這種有欠光明的舉措,恨透了!
廉慕雪根本沒有打鬥經驗,如果這時他再猛的劈出一掌,怪人和紫裝少女,勢必被他擊斃掌下。
可是,這時的廉慕雪正懷疑著師父的話,對自己的武功也失卻了信心!
他想:我的武功如此膚淺,師父為何說我可以離開他了呢?但他怎知他一出師門就遇上了這個早年成名的魔頭人物呢?他雖然想著,但他的兩顆朗朗的星眸卻感激的望著那紫裝少女!
這時紫裝少女,正緊緊的抱著怪人的右臂,她的粉臉是蒼白的,神色是慌急的!
她的嬌軀,不停的抖著,一雙美麗的大眼裡,充滿了淚水,她的櫻口微張,敢情她也被廉慕雪的驚人武功嚇呆了!
這時她心裡又驚,又喜,又怕;驚的是:對面這個英俊的少年,竟是一個身懷絕學的人物!喜的是;在父親全力施為的一掌下,他竟安然無恙!怕的是;父規性情剛愎,如此一來,必定大怒,真不知父親又要施出什麼殺手?
紫裝少女這時的心情是複雜的,她兩顆晶瑩的大眼,在廉慕雪的臉上閃來閃去,再也不想離開!
她自己在心裡問著自己:怎麼辦?我真的喜歡他了!喜歡就是愛,我不能讓爹殺了他,我不能讓爹殺了他!
怪人楞楞的立在那兒,他確被雪兒深厚的掌力驚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看來二十不到的娃兒,竟有如此精湛的武功。這一掌他以六成真力拍出,竟被對方在倉促間給接了下來。
尤其當他想到,他這一掌是怎樣擊出的時候,羞怒,驚駭,更增加了他的殺心!
他吶吶的說:「萬萬留他不得,萬萬留他不得!」
紫裝少女一聽,心下駭極了,她不自覺的輕輕搖著怪人的右臂,顫聲道:「爹,饒了他吧!」說著,眼淚不覺也簌簌的流下來。
這時怪人的心,像刀割一樣,他預感到他的愛女,將不再屬於他了!
他已失去了嬌妻,他決不能再失去相依為命的愛女,他一想到了他嬌艷如花的愛妻,他的胸腔就會被-怒的火焰燒得要爆炸了!
他臉上的神色,愈來愈深沉,愈來愈難看!他恨世間所有的英俊男人,他們帶走了他的嬌妻,如今又要奪去他的女兒!
忽然,怪人一陣仰天狂笑笑聲劃破了夜空,林中被方才嘯聲驚起的鳥群,剛剛找到棲枝,這時又再度飛起來……這陣如鬼哭神號般的不絕狂笑,是慘厲的,悲憤的,凄涼的……
怪人似乎要用笑,來發泄他積於心中多年的悲憤!
廉慕雪立在那兒,竟然被笑聲震得有些心浮氣動了!
紫裝少女更是被震的搖搖欲墜,內心泛起無比的恐懼,她知道這笑聲,是父親怒極而發,她更知道父親在這笑聲之後,定要施展殺手!
因此,她再為面前的廉慕雪擔心了,她強自凝住浮動的心神,她要在迫不得已時暗助廉慕雪。
怪人倏收笑聲,左掌竟閃電般向著枯松劈下只聽喳的一聲脆響──廉慕雪立身的那株枯松,竟被這一掌由根劈斷。
這一掌太突然了,這是廉慕雪萬萬想不到的,尤其在他氣浮神搖的時候,身子竟隨著劈斷的枯松,星瀉似的向著千仞懸崖下墜去
倏然,一條艷麗的彩帶,竟筆直的向著廉慕雪下墜的身影閃電飛去
由於廉慕雪心亂氣浮,加之又事出突然,使他這毫無江湖閱歷對敵打鬥經驗的少年,不覺慌了!
就在他腳下突然踏空之際,竟然忘了他是會武功的人,他是會飛的人!
此刻驀見一條彩帶在他面前一閃,他本能的一手將它抄住。急切間,猛的向懷裡一扯,他想乘勢飛上懸崖。廉慕雪現在是何等功力,他這順勢一扯,力道何止千斤?
就在他用力一扯之際,一聲驚呼,一個嬌小的身影,已隨聲而下了
廉慕雪再度失卻重心,剛剛上升的身子又復驟然閃電下降。
但他的手,仍緊緊握著那條彩帶不放。那被拉下來的嬌小身影,眨眼間,已與廉慕雪下降的身體會合了。蓬的一聲,那條薄如-翼的彩帶,經風一次,竟在中間張開了一個形如傘狀的大兜斗!
誰又想的到,那看來不足五寸寬的彩帶,張開來竟有六尺多寬呢?因此,兩條合而為一的身影,立即減低了如星瀉似的下降速度。
兩條人影在此驚險萬分之際,彼此都需要把持,兩人都本能的一把將對方抱住。
一陣處女特有的淡雅幽香,立時撲進廉慕雪的鼻孔里……
廉慕雪的心神不覺一盪,這令人沉醉的幽香,使他覺得似在什麼地方聞過?
啊!他想起了,那是在雲姊姊的身上……因而,他猛然睜開星目,在他一看之下,他握著彩帶的手,被驚的幾乎鬆開!
被廉慕雪緊緊摟在懷裡的,不正是那怪人的女兒紫裝少女嗎?
這時那紫裝少女秋水似的眸子,也正似睜似閉的望著他,鮮紅的嘴角正掛著生春的笑!
廉慕雪被她看的心頭一陣狂跳,他毫不考慮的伸出左手向她輕輕推去急切間,偏偏觸在紫裝少女的豐滿雙乳上,但覺又溫,又柔,又富彈性!
廉慕雪心下大驚!
紫裝少女的粉面通紅!
廉慕雪猛的縮回左手,這樣,兩條即將分開的人影,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紫裝少女被這驀然一撞,櫻唇中不禁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咭嚶」聲!
她的頭已俯伏在廉慕雪的肩上,她蓬鬆的秀髮,直刺得廉慕雪的頸臉痒痒的,陣陣發香,只衝得廉慕雪心亂神迷,她的手將廉慕雪摟的更緊了!
一陣有如梟啼的哭聲,驀然由崖頂上傳來,這哭聲是慘厲的,悲痛的,絕望的……漸漸,哭聲變成了笑聲……
由大笑變成狂笑,由狂笑變成嚎叫,狂笑,嚎叫,漸漸遠了,漸漸聽不見了!
自此,這個世界上憑添了一個俊美少年人的煞星!這個醜惡煞星,要殺盡天下所有俊美的男人!
現在他把俊美的男人恨透了,因為他們奪走了他的妻子,如今又帶走了他女兒的生命!
廉慕雪與紫裝少女,雙雙擁抱著,借著彩帶緩緩的下降,兩人俱都沉醉在溫馨中!他們的神志都有些迷糊了!
就在這時,腳下隱隱傳來了澎湃水聲,兩人的身體不禁同時一震,紫裝少女伏在廉慕雪肩上的螓首也驚的離開了!兩人不覺同時望向腳下,腳下漆黑,他們什麼也看不見。
紫裝少女心想:完了,這次必死無疑了!繼而一想:死吧!同他死在一起,那不是更幸福嗎?因此,她索性將頭緊緊的貼在廉慕雪的胸口上,摟在廉慕雪身後的手,又加了幾分勁力,她生怕在她離開這人間的一剎那,失掉這個她心中喜愛的人兒!
廉慕雪對紫裝少女突然親熱的動作,似乎不覺,因為他已看到腳下出現了另一個峰頂,但距那座峰頂,還有一段距離,如照這樣垂直降下去,勢必不能落在那座峰頂上!
那一段短短的距離豈能難住廉慕雪?但糟的是懷中還有一個艷麗絕色的紫裝少女!
廉慕雪不能置懷中少女的生命不顧,他不能這樣做,他也不忍心這樣做!
於是廉慕雪立運功力於左掌,用神功中的柔字訣,緩緩向少女的腰際輕輕推去
廉慕雪要使他們兩人的身體,緩緩向著那座峰頂斜斜飄落!-
知,他愈推,紫裝少女抱在他身後的手,摟的愈緊,她已下定決心,死也不放開她的手,她實在不想離開他一分,一寸!
廉慕雪有些急了,推向紫裝少女腰際的左手,又增加了一成功力
驀然,廉慕雪覺得胸前一陣濕濕的涼意,而依在他懷中的紫裝少女嬌軀,這時也不停的顫抖著……
他低頭一看,紫裝少女正緊抿小嘴,微閉雙目,淚水正由她長長的睫毛中,像泉瀉般流了下來!
他胸前的藍衫,已被她哭濕了一大片……
這時腳下傳來一片風吹的松濤聲,澎澎湃湃的流水聲,聽的更真切了。
廉慕雪低頭一看,不覺大吃一驚,這時距那峰頂一塊最突出的怪石,已不足十丈了!
廉慕雪不禁急切的大聲說:「喂!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要擺脫你,我是要救你,不然我們都沒命了!」
說著,左掌運足功力,逕向紫裝少女的腰際推出
廉慕雪現在是何等功力?紫裝少女僅憑一隻左手豈能抗拒廉慕雪的神功?
一聲哀怨的嘆息,發自紫裝少女的櫻口,她摟在廉慕雪身後的手,鬆開了!
她握著彩帶的手,也鬆開了!廉慕雪一看,只驚的心膽俱裂。
這時兩人下墜的速度,倏然驟增,看看距那峰頂突出的怪石已不足兩丈了……
廉慕雪猛然暴喝一聲,右手一抖彩帶,借方一提真氣,左手疾向紫裝少女的嬌軀推去——
心念間,神功的震字訣發動了!只聽蓬的一聲繼而叭的一響
紫裝少女的身子,已著著實實的被彈到怪石之上。滾了兩滾,一動也不動了!
廉慕雪在拍出一掌的同時,也被反震的后飄兩丈,如此離開峰頂的距離更遠了!
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廉慕雪已錯過了躍上峰頂的機會。身體又像星瀉似的向下墜去——
廉慕雪這時已無暇多想,也不容許他多想,立即雙腳和互連點腳面,兩臂倏然平展,一屈腰身,硬將下墜之勢變而為頭下腳上,向著絕壁斜斜飛去
驀見一片亂結的野藤,就在他的眼前出現了!
廉慕雪怎敢怠慢,右手彩帶如電光石火般向著生滿野藤的絕壁上拋去。
彩帶應手掛住了,廉慕雪就勢輕輕一扯,已飛身飄了過去,疾伸左手握住了藤枝。
這時,他如一個大壁虎,靜靜的伏在絕壁上。閉上眼睛,輕輕吁了一口氣……
他需要喘息一下,也需要冷靜一下,這剎那的驚險,使他太緊張了,也太疲倦了!
突然,他想起了峰頂上的紫裝少女,於是他抬頭看了看峰頂,那裡還看得見,看見的只是怪石斜松和一片濃綠野臃!
但他必須上去,不管多危險也要上去,他不能不去看看那個紫裝少女,是死了?抑或是受了傷?
於是將手中的彩帶收起,立即矯捷的向上攀去
峰頂上的紫裝少女,這時已蘇醒了!她沒有受傷,她只是被重重的摔了一跤!
這是什麼道理?這便是廉慕雪無極神功的神妙!
在廉慕雪發出神功震宇訣的同時,他的心念間只是想把紫裝少女彈到崖上去並沒有傷她的意思!
因此,神功便在這時顯露了它的神妙功用,隨著廉慕雪的心意溶合了柔勁,是以紫裝少女才未被震傷內腑!
她曾試行運氣,她知道她沒受傷,但她的心卻碎了!因為她失去了心中最喜愛的人,她覺得真不如死了的好!
這時她靜靜的躺在山石上,讓夜風吹拂著她蓬鬆的秀髮,蒼白的粉臉。
她緊閉著小嘴,兩眼注視著夜空,淚水,涌滿了大眼眶,她的視線是模糊的,她什麼都沒看見,即使是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
她輕輕發出了低微的幽怨嘆息,長長的睫毛一眨,豆大的淚珠,簌簌的滾下來,滾到她的鬢角,滾到她的耳邊!
一絲慘然笑-,泛上了她的嘴角,這裹面含有辛酸,也含有甜蜜!
她想到懸空時的親熱相偎,也想到他狠心的一擊,她也想到……
就在他沉思間崖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聲音。
「啊!會不會是蛇?」她在心裡驚叫著。這是女人們最怕的東西。
她吃驚的轉首望著崖邊!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她不禁在心裡狂呼著:是他,是他!
天,他真的回來了!是真的。
她不敢再看了,她立即閉上眼睛,但她的眼瞼卻抖個不停,她竭力想把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但她的心卻比任何時間都跳的凶!
那山崖下上來的影子,已飛身縱了過來,這影子正是廉慕雪,他走到紫裝少女的身前,蹲下身來,關切的察看她的傷勢!
當他看到紫裝少女的粉臉蒼白,秀髮蓬鬆,滿臉淚痕的時候,他的心慌了!
他心說:想不到這一掌擊的竟這樣重?
他決意給她療傷,使她迅速復原,雖然他有許多重要的事急著去辦,但也不急在這一時。
這時他已無心去細察紫裝少女的表情了!伸手撫住了她的氣海穴,立將本身真元之氣迫入她的體內!
如非紫裝少女是個女孩子,他可用恩師一鶴仙翁的先天罡氣,「吹氣入腹療傷法」。如今只有用常叔叔的無極神功「真氣注入療傷法」了!
紫裝少女,立覺有一股柔和的熱流,澎澎湃湃的注入體內。
她不動,也不拒,她心裡只是甜甜的笑!
她簡直要笑死了!她心裡說:這個人竟是如此憨直,俊秀,稚氣,可愛!
因此,她靜靜的享受著,任由廉慕雪亂醫一氣!
廉慕雪撫在紫裝少女氣海穴上的手,倏然鬆開了!他發覺她的血脈暢通無阻,她並沒有受傷。
廉慕雪的俊臉緋紅,他不覺有些生氣了,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可是,當他看到紫裝少女的粉臉上,閃著羞澀的紅暈,誘人的微笑的時候,他的氣又消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逗留了,他必須儘速離開這兒,他也必須利用這個機會離開紫裝少女!
心念間,將那條彩帶,輕輕的放在紫裝少女的身邊,他心裡說:非常抱歉,我要走了,你在這兒好好的睡吧!於是,他輕輕立起,緩緩後退,漸漸隱沒在怪石間,他竟拋下紫裝少女獨自的走了!
這時的紫裝少女,微閉著雙目仍沉醉在甜蜜里。
她知道廉慕雪的手鬆開了,但她卻不知道廉慕雪走了!她靜靜的躺著,靜靜的期待著她預想的動作!她心裡說:那該多甜!多美!
片刻過去了,她所期待的並沒有到來!她有些心慌了,她再不能靜靜的躺著了!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啊!人呢?
她驚慌極了,她焦急的向四下張望著。她明白了,可是遲了!
痛心的淚,汨汨的流下來,她竟無聲的哭了,她流著眼淚,吶吶的自語說:「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要永遠與他廝守在一起,我不能就這樣讓幸福輕輕的溜走!」
她撿起身邊的彩帶,倏然立起身來,但,她又有些猶豫了!心想:「到那裡去找他呢?」
片刻又過去了她猛地一跺小蠻靴,一咬銀牙,毅然道:「我一定要去找他,不管多遠,即使是天涯海角;不管多久,一直到海枯石爛!」
稅著,騰身縱去,幾個起落,她那嬌小的身影,已消失在松林中。
紫裝少女也走了!她懷著一顆悲痛、哀傷的心,去到茫茫的人海里,找她喜愛的人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