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私心自誤

第十八章 私心自誤

詩聖杜甫有這麼一首詩:「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校」這是杜子美寫「泰山」的詩。

事實上「泰山」渾然獨立,粗石曠野,一旦登臨便覺廣博難名,古柏蒼松,高山流水,莫不造物之奇,神而敬之,在「泰山」「中天門」旁一塊光滑的大石上,盤坐著一個長發披肩的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不但長發,而且長髯,長眉鳳目,瞻鼻方口,想見得當年必是個倜儻不群的人物。

這當兒天色又屆黃昏,霞光滿天,歸鳥陣陣,這「中天門」一帶靜得好安寧!

老人盤坐的那方大石,正對著登山道,此刻登山道土也空無一人。

在寧靜中,「中天門」后,也就是老人盤坐處的後上方,突然響起了一陣輕微風聲,一片黃影從「中天門」后飛出,划空掠過老人的頭頂,然後一個盤旋折回來,落在了老人面前大石下,「叭!」的一聲。

那是一隻鳥,木頭做成的鳥,也就是一隻木鳥,這隻木鳥製作相當精巧,可惜一落地就摔壞了。

灰衣老人鳳目微睜,旋即含笑說道:「我花了三天工夫做成了一隻木鳶,想不到如今卻被閣下摔壞了,看來當今天下能做木鳶的人不但只我一個,能讓它飛翔輕捷,落地不壞的人也只有我一個!」

「當然,誰叫你是『巧手魯班』!」

隨著這句話,「中天門」后,負手步出一名身材頤長的青衣老者,這青衣老者像貌清癯,精神矍鑠,一般的長眉鳳目、膽鼻方口,想當年必也是位倜儻不群的人物!

灰衣老人沒有扭頭後顧,伸腿下了大石,俯身拾起了一片木頭,那片木頭上刻著幾個字:「明日黃昏,請到『中天門』一會,木鳶主人。」

那青衣老者步履之間看似緩慢,而就在灰衣老人下石拾起那片木頭這一轉眼工夫,他已然到了大石前,銳利目光一掃灰衣老人,道:「歐陽兄約我來此,不知有何教言?」

灰夾老人拾眼望了過去道:「閣下認出我來了?」

青衣老者淡然說道:「昔日只有魯班能制木鳶,今日也只有魯班能制木鳶,其實歐陽兄要見我,隨便找個人交待他們一聲就行了,何必費這麼大事?」

歐陽朋微一搖頭道:「閣下有所不知,你我今天這個約會,我不願意讓第三者知道……」青衣老者道:「拙荊已經知道了。」

歐陽朋淡然一笑,道:「夫婦為一體,賢伉儷都知道也等於只有一個人知道,那不要緊。」

青衣老者臉色微變,道:「好個夫婦為一體,歐陽兄話中有話,果然已經認出燕兒來了,歐陽兄此來是興師問罪,抑或是……」歐陽朋搖手笑道:「閣下莫要誤會,覆水難收,這道理我還懂,再說多少年來我已經過慣了一人飽一家飽的日子,不願意再找累贅麻煩,尤其她母女在閣下身邊過得很好,閣下所給予她母女的遠超過我能給予她母女的,我又怎麼忍心拆散這麼一個美滿幸福的家?」

青衣老者深深看了歐陽朋一眼,道:「歐陽兄這話讓我羞煞愧煞,只是有一點我必須趁這機會先作說明,當初我邂逅她是在她離開歐陽兄之後。」

歐陽朋微一點頭道:「我信得過,其實也不關什麼緊要了……」青衣老者舉手一拱,道:「多謝歐陽兄曲諒……」歐陽朋道:「閣下還該謝謝我把半張『菩提圖』給了燕兒。」

「正是!」青衣老者忙又一拱手道:「不是歐陽兄提起,我險些忘了,『菩提圖』人人夢寐以求,歐陽兄竟這麼輕易給了燕兒,實在令人感激。」

歐陽朋淡然一笑道:「討謝是假,我此舉一方面固屬父女親情,另一方面也為讓閣下知道,我並無意打擾閣下這個幸福美滿的家。」

青衣老者道:「然則歐陽兄今日約我來此是……」歐陽朋目光一凝道:「我要跟閣下請教一件事!」

青衣老者道:「不敢當,但不知歐陽兄問的是什麼事?」

歐陽朋徐徐道:「我要請教,鳶跟鷹究竟有什麼不同?」

青衣老者微微一怔,訝然說道:「鳶跟鷹究竟有什麼不同?歐陽兄這話什麼意思?」

歐陽朋道:「閣下不該這樣對我!」

青衣老者道:「歐陽兄,我是真不明白……」歐陽朋淡然一笑道:「好吧,我說個故事給閣下聽聽,閣下也就會明白了,你我席地而坐如何?」

青衣老者一拱手道:「敬遵歐陽兄吩咐。」

他立即坐了下去,他那襲青衫質料很好,也乾乾凈凈,一塵不染,甚至連一條皺紋也沒有,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坐了下去。

歐陽朋跟著盤膝坐下,坐定之後,他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得從幾十年前說起,早在二十多年前,我還沒跟拙荊結縭之前,拙荊原有一位鬚眉知己,此人複姓聞人,單名一個彥字,年少英傑,此人不但才智高,武功好,尤其愛養鷹,善馴鷹,曾經博得『鷹王』之美號。

他養的這些猛禽只只靈異,凡是經過他養馴的鷹也只只威猛無比,簡直能生裂虎豹,當真是睥睨縱橫,威鎮當時……」青衣老者點了點頭道:「歐陽兄提的這個人我聽說過,她也告訴過我。」

歐陽朋跟沒聽見似的,道:「拙荊原該嫁給他的,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卻跟他分了手,這件事以前我一無所知。

直到我跟拙荊結縭之後,拙荊才告訴我,據拙荊說聞人彥跟地分手后遠赴苗疆,而且已經死在了苗疆,當時我確信這位不世奇才已然不在人世,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他並沒有死,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姓名,以另外一個人的姿態出現在武林中而已……」青衣老者道:「歐陽兄怎麼知道聞人彥並沒有死,又怎麼知道他換了一個姓名,以另外一個人的姿態出現在武林中?」

歐陽朋道:「我記得很清楚,在拙荊離家出走的前幾天,我曾經聽見空中傳下幾聲鷹叫,當時我沒有在意,事實上空中鷹叫這是常事,也不足為奇,可是現在想想,當時那幾聲鷹叫實在不是常事,因為它跟烏鴉叫一樣,只那麼幾聲就叫走了拙荊……」青衣老者道:「歐陽兄何以知道是那幾聲鷹叫叫走了尊夫人,而不是歐陽兄夫婦感情不睦,尊夫人早存去意?」

歐陽朋道:「或許她早存去意,不過要不是那幾聲鷹叫,她還不至於離家出走,因為它已經跟我生有一女,在那幾聲鷹叫之前跟我一直過得很好。」

青衣老者道:「歐陽兄認為確是這樣么?」

歐陽朋微一點頭,肯定的道:「不錯,這件事我已經幾經思考,幾經推敲,要是沒有把握,我不會輕易出口的。」

青衣老者道:「這麼說在我邂逅尊夫人之前,尊夫人已經跟聞人彥又有了一段時日的相聚了么?」

歐陽朋道:「閣下認為是這樣么?」

青衣老者道:「難道不是?」

歐陽朋倏然一笑道:「聞人兄,歐陽朋心如止水,你又何必隱隱瞞瞞?」

青衣老者微微一怔道:「怎麼,歐陽兄以為我就是那『鷹王』聞人彥?」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不錯。」

青衣老者仰天哈哈一笑道:「歐陽兄,你思考錯了,也推敲錯了,且遍問天下,誰不知我是『司徒世家』的主人司徒英奇……」歐陽朋道:「只有我知道你這位『司徒世家』的主人是當年的『鷹王』聞人彥。」

司徒英奇道:「歐陽兄,你讓小弟哭笑不得。」

歐陽朋正色說道:「閣下既不必哭、也不必笑,我再說一遍,我要是沒有十分把握,絕不會輕易出口。」

司徒英奇皺了皺眉,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歐陽兄今天約我到這兒來,是為查證我的身份的。」

歐陽朋道:「不是查證,而是我要告訴你,我知道你這位『司徒世家』的這一代主人,就是昔日的『鷹王』聞人彥。」

司徒英奇道:「那麼,歐陽兄,我是聞人彥如何,不是聞人彥又如何?」

歐陽朋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你奪我妻女,又逼我塑制人像助你殺人,幾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我也可以不問你是怎麼變成司徒世家這一代主人的,然而我有兩個條件,你必須答應……」司徒英奇道:「你有什麼條件?」

歐陽朋忽然嘆口氣道:「聞人彥,人沒有不自私的,為了我的女兒,我還把你當『司徒世家』這一代的主人司徒英奇,也就是說我不揭發你『普濟寺』殺人的罪行,不過我希望你即刻退出武林,帶著我的妻女找一個隱密的地方隱名埋姓渡你的余年去……」司徒英奇道:「這是你那頭一個條件?」

歐陽朋道:「不錯,你答應不答應?」

司徒英奇沒有回答,問道:「第二個條件呢?」

歐陽朋道:「把參與『普濟寺』陰謀的人列成名單交給我,我只找這些人,保證不讓他們供出你來……」司徒英奇道:「你要這個名單幹什麼?」

歐陽朋道:「關夫人的像是我塑造的,沒有這尊關夫人的像,你害不了關將軍夫婦,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這件事我一直愧疚在心,日夜難安,我要藉著這張名單找到這些人,把他們一一交給那為報關將軍夫婦大恩而遍踏江湖覓仇蹤的李姓年輕人,這樣多少可以減少我對關將軍夫婦的愧疚。」

司徒英奇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歐陽兄,事已至今,有幾句話我是不得不說,這條件在你,也許是一番好意,在我,卻難以從命,無法接受,當今武林人人都知道我是『司徒世家』這一代的主人司徒英奇,即使你對天下人揭發這件事,我無所懼,也沒有人會相信……」歐陽朋道:「我不必對天下人揭發你的罪行,我只告訴那李姓年輕人就行了,他一定會相信的。」

司徒英奇臉色微微一變道:「初出茅廬乳臭未乾,即使他知道,他相信,又豈奈我何?」

歐陽朋道:「聞人彥,你小看這個年輕人了,你若認為他奈何乖了你,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條件,你我今日這約會,到此為止!」

司徒英奇一絲森冷笑意泛上唇邊,道:「歐陽兄,別忘了,你的女兒現在是我的女兒。」

歐陽朋淡然一笑,道:「這就是了,我的女兒現在是你的女兒,你辛苦近廿年把她撫養長大,你對她若是沒有點父女之情,你盡可以下手。」

司徒英奇道:「不是我的親骨肉,為了我自己,我可以犧牲她。」

歐陽朋道:「那就不必再說什麼了,你請吧!」

司徒英奇陰森一笑道:「你是當世之中唯一知道司徒英奇就是聞人彥的人,你想我會就這麼走么?」

歐陽朋倏然一笑道:「聞人彥,你是當世之中唯一想殺我的人,要沒有什麼仗恃,你想我會約你到這兒來會面么?」

司徒英奇目光一凝,看了歐陽朋一陣之後道:「我看不出你有什麼仗恃?」

歐陽朋道:「要讓你看得出,它就不成為我的仗恃了!」

司徒英奇冷冷一笑道:「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在我沒親眼看見之前,我是絕不會輕易相信什麼的!」

他緩緩揚起了右掌。

歐陽朋平靜地道:「你要是認為我是玩虛施詐,你盡可以下手,不過我要告訴你,今夜子時以前,我要是沒回『泰安』去,明天一早『泰安』城的人就會都知道『司徒世家』的主人司徒英奇,實際上是昔日的『鷹王』聞人彥,他奪了歐陽朋的妻女,並且逼歐陽朋塑制人像供他害人……」司徒英奇失笑說道:「歐陽朋,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歐陽朋道:「你要是願意冒這個險,你只管下手就是。」

此刻司徒英奇的一隻右掌已抬到胸前,只要一翻就可以擊出一片威猛絕倫的掌力,但是他並沒有翻掌,道:「能讓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么?」

歐陽朋緩緩道:「為了讓你相信,我可以告訴你,在我沒約你來此之前,我花費了好一段工夫,寫了近百封的信,我在『泰安城』中找了一個可靠的人,由他保管著,子時以後,由他把這近百封的信找近百戶合適的人家丟進去……」司徒英奇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好辦,我若是此刻殺了你,然後趕回家中把『司徒世家』的人手全派出去,讓他們到『泰安城』中找那保管這近百封信件的人……」歐陽朋道:「聞人彥,『泰安城』可不是個小地方啊!」

司徒英奇道:「我知道,縱然一時找不到,我也可以命他們在子時以後滿城找人,那時候夜深人靜,只有他一個人在大街小衚衕活動,我相信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即或他把你寫的信已然送出手幾封,我的人也可以從他口中問出他把那些信都送到了哪幾家……」歐陽朋笑道:「聞人彥,你高明,我歐陽朋也不笨,我另外安排了一個人,只拿了一封信,只等明天『泰安城』中見不著什麼動靜,他就會拿著這封信離開『泰安』……」司徒英奇道:「找那姓李的年輕人去?」

歐陽朋道:「不,姓李的年輕人行蹤不定不好找,我讓他把那封信送到『幽冥谷』去。」

司徒英奇臉色大變,震聲說道:「你知道我跟『幽冥谷』之間的事?」

歐陽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跟『幽冥谷』之間結有什麼梁子,我只知道你跟『幽冥谷』之間有仇,這就夠了。」

司徒英奇忽然放下右掌,仰天哈哈大笑。

歐陽朋道:「你笑什麼?」

司徒英奇笑著說道:「我笑歐陽兄你好不高明,好了,我低頭認輸就是,歐陽兄這兩個條件我全答應,只是……」他目光一凝,接道:「當日參與『普濟寺』殺人的那些人,他們死的死,廢的廢,已幾乎全沒了,這怎麼辦?」

歐陽朋道:「那不要緊,不論死活,只要他跟『普濟寺』謀殺案有關,你給我全列上去就是,記住除了你本人之外,不得有一個遺漏!」

司徒英奇道:「我殺他們滅口都怕來不及,現在有人願意幫我除去他們,我怎麼會讓他們有一個遺漏,我這就告辭,明天這時候我給你送名單來。」

話落,他就要往起站。

「慢著。」歐陽朋阻止道:「別把我當傻子,我不能給你那麼多工夫讓你作某種安排去,我現在就要那名單。」

司徒英奇皺眉說道:「歐陽兄這不是難我么,此地既無筆墨又無紙……」歐陽朋道:「不勞操心,我已經都準備好了。」

他探手入懷,一樣一樣地摸出了文房四寶,最後又摸出一個幾寸高的小白瓷瓶道:「我來研墨,你就即席揮毫吧!」

司徒英奇臉色微變,皺眉搖頭道:「歐陽兄設想得可真周到啊,歐陽兄,我把名單列出來之後,你不會食言背信吧!」

歐陽朋拔開塞子,從小白瓷瓶里倒些水在硯台上,道:「你是指那些信?」

司徒英奇道:「不錯。」

歐陽朋道:「那要看你是不是會很快履行我頭一個條件了?」

司徒英奇道:「歐陽兄,你總得給我些收拾行李的工夫!」

歐陽朋道:「我希望你帶著我的妻女秘密離開『司徒世家』,這樣對你有百益而無一害,既是秘密離開,用不著怎麼收拾,也用不著為遣散下人費神,有半夜工夫也就夠了,你子時以前趁夜走吧。」

司徒英奇苦笑一聲道:「好吧,有道是,一著受制,全盤俱墨,事到如今也只有聽歐陽兄的了,不過我希望……」歐陽朋道:「你放心,今夜子時以前你有沒有離開『司徒世家』瞞不了我的,只你離開了『司徒世家』,我馬上就會焚毀那近百封信件,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最好不要跟我玩心眼兒,也最好不要去而復返,我會保留制你的一著的,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我隨時能揭發你的罪行。」

司徒英奇怔了一怔道:「歐陽兄,這,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歐陽朋道:「我不得不如此,你盡可以放心,只要你不跟我耍花樣,我也會為我的女兒著想的。」

司徒英奇一聲苦笑道:「真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伸手抓起了地上的筆。

轉眼工夫之後,一張名單寫就,司徒英奇拿起來遞給了歐陽朋道:「歐陽兄,請過目吧。」

歐陽朋一直監視著他,見他毫無異動,遂放心的伸手接過了那張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道:「人可真不少礙…」目光一凝,望著司徒英奇道:「我還沒有問你,你跟關將軍夫婦究竟何仇何怨?」

司徒英奇道:「歐陽兄,從今夜子時起,世上便不再有聞人彥,也不再有司徒英奇了,你何必問這些?」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好吧,我不問,你請回吧,別忘了今夜子時以前動身,也希望從今後別讓我發現『司徒世家』的人出現在我身周附近。」

司徒英奇忙道:「不會的,歐陽兄,我可以跟你保證,絕不會,你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爭什麼勝,斗什麼能?有這麼一個置身事外的機會,憑心而論,我是求之不得。」

歐陽朋點頭說道:「能有這麼一個機會,你的確應該是求之不得,要不然那姓李的年輕人遲早會找到你,我不再耽誤你了,你請回吧!」

司徒英奇沒再多說,站起來一抱拳,轉身而去。

歐陽朋也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

「泰安城」,萬家燈火。

歐陽朋進了南城一家大客棧,他既沒有吃飯,也沒有要茶水,進屋就開上了門,也沒點燈。

二更剛過,他輕輕地開了後窗掠了出去,騰身拔起,一閃就沒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在「泰山」西北,「濟南」東南,有一座大莊院,丈余高的一圈圍牆,隔著牆往裡看,飛檐狼牙,屋脊多得數都數不清。

這座大莊院的後頭,西北角,緊挨著一大片樹林子,一棵棵是老高的白楊!

快三更的時候,三條黑影從大莊院後門出來,行動異常小心,似乎有點躡手躡腳的。

夜色雖濃,但仍可以辨出那是一男二女。

這一男二女出了大莊院之後停也沒停地便往北方掠去,幾個起落之後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片樹林外,飛鳥般從樹上落下一個人來,是歐陽朋,他向著那一男二女逝去方向看了一陣,突然轉身掠進了樹林子里!馬上就沒了蹤影。

三天之後,歐陽朋出現在黃河岸。

離黃河岸不遠處,有一座小土崗。

緊挨著小土崗下,有一座小茅屋。

小茅屋兩扇柴扉緊閉著,屋檐下掛著個葫蘆,門前地上曬著些不知名的藥草。

這個地方遠離渡口,太偏僻,遠近看不見一個人影,小茅屋裡也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動靜。

歐陽朋到了小茅屋前輕輕地咳了一聲,道:「裡頭有人么?」

仍沒聽見茅屋裡有動靜!

歐陽朋凝神聽了片刻,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他到了茅屋門前,抬手去推兩扇柴扉。

兩扇柴扉應手而開,竟是虛掩著的。

門開了,他忽然一怔。

屋裡有張方桌,桌前放了一條長板凳,長板凳上坐著個黑衣人,面里,背向朝外,一動不動。

歐陽朋定了定神,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道:「孫不治,債主上門了不要裝了!」

黑衣人哈哈一笑,邁腳轉過了身。

歐陽朋神情一震,脫口叫道:「是你?」

黑衣人像貌清癯,長眉鳳目,膽鼻方口,美髯五綹,哪裡是什麼孫不治,赫然竟是司徒英奇!

司徒英奇含笑說道:「歐陽兄,沒想到吧。」

歐陽朋馬上提高了警覺,往後微退半步道:「聞人彥,怎麼會是你?孫不治呢?」

司徒英奇道:「孫不治么?恐怕他已經化為鬼物,不在人世了!」

歐陽朋臉色一變道:「你殺了他?」

司徒英奇道:「可以說是我殺了他,不過我並沒有動手!」

歐陽朋道:「那並沒有什麼兩樣,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徒英奇道:「歐陽兄不要誤會,我殺孫不治是在歐陽兄你約我見面之前,不是在你約我見面之後!」

歐陽朋道:「孫不治既然已經死了,他是死在我約你之前,抑或是死在我約你之後已是無關緊要,好在我找他的目的跟殺他也沒什麼兩樣,現在我問你,眼前事你作何解釋?」

司徒英奇道:「歐陽兄是說我在孫不治這兒?」

歐陽朋道:「我是說你為什麼至今仍在『司徒世家』百里之內?」

司徒英奇笑笑說道:「那是因為我發現你並沒有寫什麼信件,那天在『泰山』上說的話完全是詐。」

歐陽朋臉色微變道:「怎見得我沒有寫什麼信件,那天在『泰山』上所說的話完全是詐?」

司徒英奇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著瞞你了,那天我赴『泰山』之約時另外帶的有人,我原想把你斃死在『泰山』之上,可是一著受制,為你所唬,我沒敢輕舉妄動,事後我回了家,我帶去的那個人卻一直暗中跟在你身後,一直跟了你三天,見你在監視我離開『司徒世家』之後,根本就沒回『泰安』去,這我才確定你並沒有寫什麼信,找什麼可靠的人,我給你的那紙名單上,以孫不治的住處最近,我料定你一定會先到他這兒來,所以我早你一步跑到這兒來等你,明白了么?歐陽兄!」

歐陽朋靜聽之餘,臉色連變,等到司徒英奇把話說完,他卻一轉平靜,淡然說道:「這麼說,你等在這兒是為了殺我了?」

司徒英奇含笑說道:「歐陽兄,既然我已經知道我並沒有受制於你,你想我還會留你在人世么?」

歐陽朋道:「聞人彥,你要明白,我所以這麼做,有一大半是為了你好,你也明白,那姓李的年輕人遲早會找到你。」

司徒英奇笑笑說道:「事實上歐陽兄你為的不是我,你為的是你的女兒,我無須領你這個情,至於那個姓李的年輕人,他或許遲早會找到我,只是能找到我是一回事,能不能奈何我又是一回事。」

歐陽朋道:「你以為他奈何不了你?」

司徒英奇道:「我總以為他過於年輕了些,經驗歷練都不夠。」

歐陽朋道:「可是他的聰明才智能補他經驗歷練的不足!」

司徒英奇笑道:「或許,可是我聞人彥也不-不笨哪。」

歐陽朋目光一凝道:「聞人彥,往小處說,你有一個美貌的妻子,一個可愛的女兒。一不愁吃、二不愁穿,往大處說,你先後也在武林中縱橫了幾十年了,不管關將軍夫婦跟你有什麼仇怨,你已然置他夫婦於死地,你還有什麼苛求的,難道你還不知足,你為什麼不趁早抽身,保全你的晚年,難道非等那一天欲退不能,後悔都來不及么?」

司徒英奇笑笑說道:「歐陽朋,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人各有志,我還有我的打算,我還有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再多費口舌了。」

歐陽朋兩眼寒芒一閃,道:「暮鼓晨鐘難醒執迷之人,既是這樣,你我就藉孫不治住處前這十丈方圓之地決一生死吧。」

他轉身往後退去。

司徒英奇坐在屋裡沒動,搖頭說道:「我必須殺你,為了你的女兒,也為了我,可是我不願也不必自己出手。」

歐陽朋道:「那麼,就把你埋伏在左近的爪牙叫出來……」司徒英奇又搖頭說道:「歐陽朋,你誤會了,此地只我一個人,連我的妻子女兒都不知道我在這兒……」他抬手指了指南扇柴扉,道:「在你沒來之前,我已經在這兩扇門上塗上了劇毒,此刻那毒已經經由你適才推門的那隻手進入你的血脈了。」

歐陽朋冷冷一笑道:「你也想跟我施詐?」

司徒英奇道:「我要置你於死地,我無須施詐,不信你何不運氣試試。」

歐陽朋沒說話,但突然臉色大變,鬚髮暴張,戟指司徒英奇厲聲說道:「聞人彥,你、你……」司徒英奇哈哈大笑道:「歐陽兄,怎麼樣?是不是體內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毒相當劇烈,以我推算,你還有頓飯工夫好活,歐陽兄,頓飯工夫不夠你跑到任何一個城鎮或者村落去……」歐陽朋目眥欲裂,閃身要撲,但他剛往前邁進一步,卻突然轉身狂奔而去。

司徒英奇站了起來,仰天再度哈哈大笑!

※※※※※※

歐陽朋提一口氣往前狂奔。

他現在不希望到任何城鎮或者是村落去,也不敢奢望能奇迹出現碰見李劍凡,他只希望他能碰見一個人,隨便什麼人都行。

漸漸地,他覺得頭暈、眼花,心口發悶,可是他還沒有看見一個人,他好急。

汗,從他臉上往下流,他衣裳也讓汗濕了,可是他咬著牙支撐著。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去,更不能死,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是唯一知道那隻鷹是代表誰,唯一知道司徒英奇就是聞人彥的人!

他必須讓第二個人知道之後,他才能勉強放心地倒下去。

頭越來越暈,眼越來越花,心口也越來越悶,呼吸都有點困難了,似乎地在動,眼前的景物在幌!

他還沒有看見一個人。

他知道,他跑得越快,血脈運行也越快,血脈運行得越快,那毒攻心的時候也會越快來臨。

他十分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不能不跑快,不能不狂奔。

終於,他支持不住了,他摔了下去,腿摔破了,手掌也摔破了,可是他不覺得疼,他想掙扎著再爬起來,然而,他的力氣已經用盡了。

他爬了下去,他急、他悲憤,可是這當兒卻一點用都沒有,事實上現在他眼前發黑,已經無法呼吸了。

突然間,一線靈光從他腦際閃過,他咬破了手指,鮮血湧出,他撩起了衣袂,要寫下他想讓第二個人知道的。

他那咬破了的手指落在了衣袂上,但他卻無法稍作移動。他不動了,就在他人事不省那一剎那間,他看見兩個人掠了過來,是李劍凡跟一位美姑娘。

他以為這是幻覺,他放棄了最後一點希望!

※※※※※※

李劍凡收回了搭在歐陽朋腕脈上的手,緩緩站了起來,沒說話。

冷冰心的震驚與悲痛不下於他,它咬著牙道:「咱們只遲了一步,咱們只遲了一步……」李劍凡緩緩說道:「他毒已然攻心,就算咱們在他沒斷氣之前趕到他身邊,只怕也是救不了他!」

冷冰心咬牙道:「可是咱們至少可以知道是誰下的手。」

李劍凡臉上掠過抽搐,口齒啟動了一下,道:「他幾番遭人逼害,還險些讓人誤會,當初妻子離他而去,到如今身旁卻沒一個親人,甚至遠不知道他已與世長辭,這位老人家半生是夠慘凄是夠可憐的。」

冷冰心道:「近百年來,世上也只有這麼一雙巧手,這是人世的一大損失,難道真是天嫉英才?」

李劍凡忽然高揚雙眉道:「那隻鷹,他的罪行又加了一椿,但有一口氣在,我誓必找到他不可!」

冷冰心呆了一呆道:「怎麼,你以為又是……」李劍凡道:「你是知道的,歐陽老人家一直在逃避他,沒想到他還是沒能逃出他的手!」

冷冰心抬眼往前望去道:「劍凡,歐陽老人家是從那個方向跑過來的,咱們該往那個方向去看看。」

李劍凡點了點頭,「好!」,接道:「人死入土為安,咱們不能讓歐陽老人家就這麼躺在這兒,把他老人家埋了再說吧!」

冷冰心道:「就把他老人家葬在這黃河岸,讓這條東逝水永遠伴著他!」

李劍凡俯下身剛要去抱歐陽朋,突然……一陣蹄聲傳了過來。

李劍凡、冷冰心雙雙一怔,循聲望去,只見西邊三騎快馬沿著黃河岸疾馳而來。

三騎很快,聽見蹄聲猶是三個黑點,一轉眼工夫之後卻己能看清馬上的人了。

兩男一女,一個灰衣老人,一個美艷少女,一個中年人,灰衣老人跟美艷少女兩騎在前,那中年人一騎則跟在後頭。

李劍凡不認得那灰衣老人跟那中年人,但卻一眼便看出那美艷少女竟是司徒世家的司徒燕。

他看出來了,他沒說。

冷冰心也看見了,卻脫口叫道:「那不是司徒姑娘么?」

說話間,三人三騎更近了,那灰衣老人手提兩條黃河鯉魚正跟司徒燕談笑著。

司徒燕這當兒也看見了李劍凡,一怔之後忽然硬生生地收韁控馬,坐騎長嘶踢蹄而起,嚇得後頭那中年人慌忙一拉韁繩帶動坐騎橫竄出去。

司徒燕停下,那灰衣老人也跟著停下,他望著司徒燕輕叱說道:「燕兒,你這是怎麼了,停馬也不打個招呼?」

司徒燕沒跟聽見一樣,飄身下了馬望著李劍凡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李劍凡道:「姑娘想必還沒有看見令義父?」

司徒燕看見了,但她沒看出是歐陽朋,也絕沒想到會是歐陽朋。

「我義父?」她一怔投注,她看清了,她臉色大變,尖叫一聲撲了過去。

灰衣老人連忙飄身下馬掠了過來,道:「燕兒,這是……」司徒燕急道:

「爹,這就是我告訴您我剛拜的義父,『巧手魯班』歐陽老人家!」

灰衣老人凝目一看,失聲叫道:「果然是歐陽朋,他這是……」把兩條黃河鯉魚一扔,蹲下去伸手搭上了歐陽朋的腕脈,旋即他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一雙銳利目光一掠李劍凡跟冷冰心道:「二位……」李劍凡道:「我二人從這兒經過,發現歐陽老人家踉蹌奔跑,到此倒地,等我二人趕到此處,歐陽老人家已然回生乏術斷了氣。」

灰衣老人疑惑地看了李劍凡一眼,道:「是這樣的么?」

李劍凡聽出灰衣老人的口吻帶點懷疑,他心裡登時就有點不高興,但聽司徒燕的稱呼,他知道眼前這灰衣老人是司徒燕的父親,司徒世家的主人,他沒便說什麼,只道:「是這樣。」

冷冰心自然也聽出來了,當即說道:「敢問可是司徒世家主人當面?」

灰衣老人道:「不敢,老朽正是司徒英奇,請問姑娘是……」冷冰心道:

「末學冷冰心!」

司徒英奇「哦!」地一聲抱拳說道:「原來是『冷麵觀音』冷姑娘,老朽久仰,失敬。」

「不敢當。」冷冰心淺淺答了一禮,道:「前輩要是信得過末學,末學可以作證,李大俠適才所說是事情,事實上歐陽老人家也是李大俠的朋友。」

司徒燕一旁忙道:「爹,李大俠也是我的朋友,從『幽冥谷』人手裡救下我的,就是這位李大俠。」

司徒英奇帶著埋怨地看了司徒燕一眼道:「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對恩人失禮!」

轉望李劍凡抱拳說道:「老朽不知道是恩人當面,歐陽巧手也是小女的恩人,而且還是小女的義父,突然間見他倒斃此處,心中自是難免震驚悲傷,一時難以克制,還望李大俠諒宥。」

李劍凡答禮說道:「前輩言重了,末學不敢當,令嬡身受歐陽老人家救命大恩,歐陽老人家又是令嬡的義父,前輩驚見他突然亡故,心中悲痛,對末學起懷疑,這也是人之常情。」

司徒英奇又一抱拳道:「多謝李大俠不怪,上次小女返家,言及李大俠義施援手,老朽心中感激,未敢片刻或忘,容后再謝,現在先容我明白一下歐陽兄突然故世的原因,以及料理歐陽兄身後……」他蹲了下去,細細查看歐陽朋的屍身。

李劍凡想告訴司徒英奇歐陽朋是遭人暗算,中毒身故,但話到嘴邊他又忍住了,倒不是他不想告訴司徒英奇,而是他認為這位名滿天下司徒世家的主人應該看得出來,用不著他多嘴。

果然,司徒英奇仔細查看了歐陽朋的屍身一陣之後,雙眉軒動,目閃奇光地站了起來,望著乃女道:「燕兒,你義父是中了毒,跑到此處,毒性發作,不支倒地而亡。」

司徒燕驚叫一聲,說道:「他老人家是中了毒,這,這是……」司徒英奇沒等乃女話說完便轉望李劍凡道:「二位趕到此處歐陽大俠便故世了?」

李劍凡道:「是的。」

司徒英奇皺眉說道:「這麼說來,他一句話也沒說了。」

司徒燕一雙美目中淚光閃動,詫聲道:「爹,您是說……」司徒英奇沒理司徒燕,望著李劍凡跟冷冰心道:「這一帶除了歐陽大俠之外,二位可曾看見別人?」

冷冰心搖頭說道:「沒有,我們兩個只看見歐陽大俠一個人沿著黃河岸踉蹌著往西奔跑。」

司徒英奇道:「二位有什麼高見?」

冷冰心轉望李劍凡!

李劍凡毅然說道:「末學以為歐陽大俠是中了人的暗算!」

司徒英奇一點頭道:「李大俠的看法跟老朽的看法一樣,老朽以為他不會無緣無故的中毒。」

司徒燕嬌靨煞白,淚水如泉流下,道:「爹,這是誰……」司徒英奇眉騰殺氣,望之懍人,道:「燕兒,我記得你說,余必訟為那半張『菩提圖』曾找過你義父。」

司徒燕道:「是的,您是說……」

司徒英奇道:「你也曾當面告訴過余必訟,你義父把那半張『菩提圖』給了你,余必訟老奸巨滑,他未必肯信,以我看他……哼,這附近住了個跟余必訟是一丘之貉的邪魔,咱們到他那兒看看去,北辰,帶上歐陽大俠的遺體。」

那中年人,「司徒世家」的總管齊北辰,恭應一聲上前抱起了歐陽朋的屍身。

司徒燕道:「爹,您是說孫不治?」

司徒英奇一點頭道:「就是他,他擅用毒。」

向著李劍凡跟冷冰心道:「二位可願跟老朽一起去走走?」

李劍凡道:「休說歐陽大俠跟末學有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末學義不容辭,就是一個跟末學素不相識的人無端遭人毒殺,末學也不會坐視,只是前輩不必到孫不治那兒去了,毒害歐陽大俠的不是他。」

司徒英奇訝然說道:「李大俠怎麼知道毒害歐陽大俠的不是他?」

李劍凡道:「末學二人前不久曾跟孫不治在『白髮孟婆』孟小青的『陰風谷』外朝過面,而且孫不治已經死在了『陰風谷』外!」

司徒英奇詫聲說道:「有這種事?據老朽所知,孫不治這個人很怪,絕少在江湖上走動,怎麼他會突然跑到孟小青的『陰風谷』去……」李劍凡道:「不瞞前輩,他是受人指使,跑到『陰風谷』去,等在谷外毒害末學二人去了。」

司徒英奇「哦!」的一聲,詫異地看了李劍凡一眼,遲疑了一下,才道:

「恕老朽冒昧,孫不治是受人指使……」話說到這兒他自動停住,顯然是等著李劍凡接話。

李劍凡連遲疑都沒遲疑,當即從「普濟寺」謀殺慘案說起,一直說到了他跟冷冰心離開了「陰風谷」。

靜靜聽畢,司徒英奇滿面詫異神色,道:「原來如此,老朽還不知道歐陽大俠會牽扯在這麼一件令人髮指的謀殺案里……」李劍凡道:「真要說起來,歐陽大俠也算得是個被害人。」

司徒英奇嘆道:「的確,歐陽大俠先遭家破之痛,復又牽扯到這麼一件謀殺案里,受盡折磨,躲避經年,最後還是……這樣的武林,想想實在令人寒心!」

司徒燕淚痕滿面,悲聲說道:「爹,您可知道那隻鷹……」司徒英奇道:

「燕兒,武林之中以鷹為號、為表記的人不在少數,一時我也不敢輕指是哪一個,而且你義父之死,這個以鷹為表記的人固然涉有重嫌,可是那余必訟陰謀奪取那半張『菩提圖』不著,懷恨之餘也有可能下手你義父,你放心,歐陽大俠既是咱們司徒世家的恩人,又是你的義父,我一定會查出那毒害他的兇手,為他報仇雪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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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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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私心自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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