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棒打鴛鴦
南宮黛道:「那表示我的眼力不如你,我自剜雙眼。」
黃先生搖頭說道:「過重了,過重了,假如南宮姑娘剜去了雙目,我將是古今第一大罪人,我不敢讓南宮姑娘自剜雙目,只是南宮姑娘答應我一件事就行了。」
南宮黛冷然問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黃先生道:「女兒家天性柔婉。」
南宮黛道:「我不會,也沒學過!」
黃先生道:「那麼就多服人一些。」
南宮黛道:「我為什麼要服人?」
黃先生道:「因為南宮姑娘不如人。」
南宮黛臉色一變,道:「黃玉,你?」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我看出那殺端木相之人就在眼前咱們這些人之中,南宮姑娘不但沒看出,而且一時任性地跟我作對,難道這還不夠么!」
南宮黛嬌靨上掠過一絲羞怒之色,道:「那……那要等你找出殺端木相之人後,才能算。」
黃先生笑道:「這賭本來就是……」
南宮黛猛一點頭,道:「好,我答應,只是你若找不出那殺害端木相之人,你小心我殺了你。」
黃先生搖頭笑道:「南宮姑娘簡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我說過任憑南宮姑娘處置的,休說是殺我,就是剝我的皮,抽我的筋,我也絕無半句怨言,我不怪南宮姑娘心太狠,手太辣,只怪自己把話說得太滿。」
南宮黛道:「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黃先生道:「是的,南宮姑娘,君子一言!」
南宮黛冷笑點頭,道:「好,那麼你找吧!」
黃先生微一欠身道:「敬遵芳諭。」
突然轉身指著東郭逸道:「這位就是那殺害端木相之人。」
聖心微微一愕。
東郭逸更是一怔,趁著東郭逸這一怔神,黃先生手臂忽長,一指點了過去,東郭逸猝不及防,應指而倒。
申屠海跨步而至,叫道:「黃老弟,東郭癲龍怎麼會是?」
黃先生道:「申屠老人家,此人並非東郭癲龍,乃是由別人易容化裝冒充而來,稍待我除去他的易容諸位就明白了。」
司馬逸突然乾咳一聲,羞愧地道:「閣下,司馬逸糊塗。」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恕我直言一句,閣下的確糊塗。」飛起一指點了過去!
司馬逸猝不及防,也被黃先生一指點個正著,可是他並未應指而倒,身形僅只不過幌了一幌。
黃先生一怔,司馬逸更詫聲說道:「閣下這是……」
黃先生只定神「哦!」地一聲笑道:「原來閣下身上穿的有護穴之物,閣下高明,我一點不中,再要擒閣下可就難了。」
司馬逸叫道:「閣下這話……那殺端木相之人分明已……」
黃先生道:「殺端木相之人就是閣下,我所以出手點倒東郭癲龍,不過在使閣下減少戒心,我好來個猝然出手,那樣比較容易些,也快些。」
聖心笑了,微微點了點頭。
司馬逸道:「這麼說閣下認為我是。」
黃先生道:「我還不知道閣下是誰,但卻知道閣下巧扮司馬狂客騙過公孫大俠,今日又故技重施,混在我們這些人當中窺探虛實。」
司馬逸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還是你高明。」騰身直上半空。
黃先生喝道:「燕翎,留神他那毒!」
柳燕翎應聲拔起,電一般地追了上去。
黃先生回身拍醒了東郭逸,含笑賠罪解釋,並且指著跟柳燕翎搏鬥中的司馬逸道:「東郭兄請看,那位才是真兇!」
東郭逸呆了一呆,苦笑不語。
公孫明目射寒芒,道:「黃老弟,你沒有弄錯么?」
黃先生笑笑說道:「倘若是我弄錯了,他就不會跑了。」
公孫明鬚髮一張,威態嚇人,咬牙一聲:「好匹夫,三番兩次地來……我不能閑著!」便待閃身撲過去。
驀地,半空里響起一聲霹靂大喝,一條高大人影從天而降,當中一件金光閃爍的重兵器,帶著威猛無倫的勁道,當頭向柳燕翎砸下!
只聽司馬逸叫道:「五弟,這就是柳燕翎那賊。」騰身而起,直上半空。
東郭逸大喝一聲:「老匹夫,那裡走!」騰身追了上去。
適時,又一條矮胖人影划空而至,硬截東郭逸。
只聽砰、砰兩聲,高大人影掌中重兵器落空,一下子砸在地上,碎石激揚,火星飛射,聲勢嚇人。
半空中東郭逸與那矮胖人影落了下來,東郭逸落地未動,那矮胖人影卻蹌踉向後直退,差一點沒撞在院牆上。
高大人影一擊未中,並不甘心,矮胖人影吃了虧更不願作罷,兩個人怒喝一聲,閃身便要再撲。
公孫明陡然一聲大喝:「五弟、六弟,住手!」
那高大人影與矮胖人影這時候才看見了公孫明,一怔硬生生剎住撲勢,齊聲叫道:「三哥!」
一名黑大漢,手持一具發亮的銅人,威猛懾人,赫然竟是「十奇」中的老五趙滔。
另一個矮胖身材,一身粗布衣褲,跟個莊稼漢似的,濃眉大眼,滿臉傻氣,一雙眼瞪得好大。
柳蘭黛這時候才一聲喜呼:「五哥、六哥!」
趙滔與莊稼漢打扮的傻胖子也驚喜地叫了聲:「十妹!」
公孫明道:「你兩個冒失、糊塗,可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誰?」趙滔與傻胖子齊聲說道:「四哥啊!」
公孫明跺了腳道:「他要是老四那還有什麼說的。」
司馬逸早走得沒了影了。,
黃先生直皺眉。
趙滔錯愕地道:「三哥,他明明是四哥。」
公孫明怒聲說道:「我說不是,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趙滔滿頭霧水,道:「三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公孫明沒好氣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畢,趙滔鬚髮俱張,道:「好匹夫,我跟六弟怎麼知道。我追他去!」轉身就要走。
黃先生突然說道:「趙兄,算了吧,來不及了。」
趙滔聞聲轉顧,道:「閣下是……」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趙兄好不健忘,不識『孔家店』故人了么?」
趙滔兩眼稍睜,「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黃先生,恩人當面,趙滔竟不識。」
黃先生道:「說什麼恩,趙兄見外了,嚴老夫子安好?」
趙滔道:「我大哥現在……」
只聽一個蒼勁話聲傳了進來:「嚴松齡尚稱粗健,黃先生別來無恙。」
眼前一花,「血影禪院」這大天井裡一下子射落五條人影,最左邊一個正是嚴老夫子嚴松齡。
嚴松齡仍是一身老夫子打扮,可是較往日老了不少,神情也頗為憔悴。
他身邊那人年紀遠較他為小,圓胖臉,長眉細目,滿面紅光,一身商賈打扮,腰裡插著一桿秤,秤錘好大。
再過去,是個漁夫打扮,頭戴草帽,肩著釣桿的中年漢子。
第四位特別顯眼,俊美瀟洒,一襲白衣,跟個秀才似的,人看上去一陣風能吹倒。
最右邊那位也頗顯眼,打扮跟東郭逸差不多,卻更較東郭逸不修邊幅,更邋遢,更臟,頭髮老長,亂飛,指甲老長,既黑又臟,令人噁心,看上去一付瘋癲態。
柳蘭黛驚喜得直叫,激動得直掉淚。
嚴松齡等五人反應較為冷淡,可是在場任何一人都看得出,他們那驚喜與激動均藏在心裡。
黃先生含笑舉手一拱,道:「托老夫子之福,怎不見玉蘭姑娘?」
嚴松齡道:「初逢巨變,危機四伏,嚴松齡不得不率兄弟們到處奔走,玉蘭一個女孩子家當有不便,只有讓她暫住一位友人家了。」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我說怎不見玉蘭姑娘,老夫子與幾位兄弟突降,但不知是……」
嚴松齡道:「降魔衛道,我兄弟幾個不敢後人,聽說『血影禪院』中有一場盛會,我兄弟特地趕來看看熱鬧。」
黃先生道:「夫子來晚了,『血影禪院』中的這場盛會已經散了。」
嚴松齡點頭說道:「剛才到達『血影禪院』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兄弟幾個遲到了一步,沒能趕上這場盛會,遺憾之至。」目光一掃柳燕翎,接道:「不過,就私事來說,我兄弟到得還不算太晚。」
柳蘭黛冰雪聰明,焉有不懂他這話的道理,忙叫道:「大哥!」
嚴松齡截口說道:「十妹近來可好?」
柳蘭黛忙道:「我好,還請大哥聽我……」
嚴松齡道:「十妹勿須多說,你三哥跟你在一起,這件事他應該很清楚,我問問他也就夠了,三弟,過來。」
公孫明立即應聲走了過去,向著嚴松齡低低說了一聲,最後只聽他揚聲說道:「怎麼說都是我護衛十妹不周,十妹有任何差池,我都難辭其咎,現在大哥來了,我請大哥……」
嚴松齡一揮手道:「三弟後站。」
公孫明沒動,道:「大哥,我請……」
嚴松齡淡然說道:「三弟後站。」
公孫明沒敢再多說,遲疑了一下,應聲退向一旁。
嚴松齡抬眼望向南宮黛與聖心,道:「兩位是『華嚴庵』高弟聖心師父與『粉龍』南宮姑娘。」
聖心道:「正是聖心與南宮黛,『十奇』之首『不老書生』聖心久仰,家師也時常提起嚴大俠的俠業與為人,聖心一向自恨福薄緣淺。」
嚴松齡道:「師父這話實在讓嚴松齡羞愧汗顏,嚴松齡忝長『十奇』,大不足以降魔衛道,小不足以護衛幼妹。」
聖心道:「只應問有沒有降魔衛道之心,不應問有沒有降魔衛道之力,實際上如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誰也未能完其全功,至於後者……」
嚴松齡道:「嚴松齡尚未謝過二位。」
聖心抬頭說道:「事實上,我姐妹並未能……」
突然覺得余話不知道該怎麼說,柳燕翎與柳蘭黛的情形,她從黃先生那兒已然知道了個大概,若說未能使柳蘭黛倖免,豈不是招柳燕翎……
心念一轉,她剛要改口接話。
嚴松齡那裡又已經接了口,道:「嚴松齡兄弟仍然感激。」
聖心沒再多說,微一抬頭道:「嚴大俠這話更令我姐妹不安。」
嚴松齡轉望申屠海道:「再謝過申屠大俠。」
申屠海微一抬頭道:「怎麼說你還是要謝,我不多說了,愛怎麼謝你就怎麼謝吧。」
嚴松齡倏然而笑,但當他目光一觸及柳蘭黛的時候,他那笑容收斂了,一臉的嚴肅神色,道:「事情的大概你三哥剛才已經對我說過了,事情我不願再提,在『十奇』之中,凡事做主的該是我這個大哥,十妹過來吧。」
柳蘭黛沒動,道:「我想知道三哥是怎麼對大哥說的。」
嚴松齡道:「難道你三哥還會無中生有,編造……」
柳蘭黛抬頭說道:「那我不敢,我也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嚴松齡道:「十妹,我剛說過,事情我不願再提。」
柳蘭黛道:「只要知道三哥有沒有對大哥提及兩點。」
嚴松齡道:「要說的,你三哥全告訴我了。」
柳蘭黛道:「我願意跟燕翎,沒有一點勉強,也沒有誰能迫我,更不是不得已,這三哥也提了?」
嚴松齡道:「你三哥告訴我了。」
柳蘭黛道:「還有,我已經有了身孕,三哥也提了么?」
嚴松齡微一點頭道:「你三哥也提了。」
柳蘭黛道:「那麼大哥就不該再叫我站過去。」
嚴松齡雙眉一聳道:「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無論你現在跟誰,將來嫁給誰,難道你連幾位兄長都不要了,做大哥的叫你過來一下都不行么?」
柳蘭黛凄然一笑道:「大哥這又何必,我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心意。」
嚴松齡道:「十妹既然懂我這個做大哥的心意,那是最好不過,別讓我再多說,也別等……」
柳蘭黛道:「大哥一向嚴明公正,對這件事為什麼……」
嚴格齡道:「不管我為人怎麼樣,我不能讓你跟一個武林眾所周知的魔道中人物廝混在一起。」
柳燕翎揚了揚眉,但是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目光觸及了黃先生的目光。
柳蘭黛道:「人人認為燕翎是魔道中人物,只有我知道他不是。」
黃先生突然說道:「我也知道柳燕翎不是魔道中人物。」
「阿彌陀佛。」聖心道:「聖心也為柳施主說句話。」
柳燕翎跟柳蘭黛都投過感激一瞥。
嚴松齡他卻聽若無聞,望著柳蘭黛道:「十妹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柳蘭黛道:「大哥,我懷有身孕。」
嚴松齡道:「你大哥這麼大年紀了,什麼沒見過,十妹可以此騙騙你三哥,你卻騙不了我這個做大哥的。」
柳蘭黛嬌靨飛紅,道:「縱然我沒有身孕,我已是柳燕翎的人。」
嚴松齡道:「這我相信。」
柳蘭黛道:「是我心甘情願的,大哥就不該再……」
嚴松齡道:「不行,十妹。」
柳蘭黛悲聲說道:「大哥,難道我不能嫁人。」
嚴松齡道:「嫁誰都行,唯獨不能……」
柳蘭黛道:「可是我已經嫁給柳燕翎了。」
嚴松齡道:「十妹,何時行的禮,誰主的婚?」
柳蘭黛道:「大哥,事情很倉促。」
嚴松齡雙眉一聳,道:「十妹,我問你一句,你是要幾位兄長,還是要柳燕翎?」
柳蘭黛臉色一變,道:「大哥的意思是……」
嚴松齡道:「除非你自十奇中除名,否則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柳蘭黛美目淚光滂沱,一咬貝齒,點頭說道:「好,我自『十奇』中除……」
「十奇」中除了嚴松齡以外,其他幾個臉上都變了色,趙滔驚喝說道:「十妹,你怎麼能?」
嚴松齡沉喝說道:「五弟住口。」
趙滔立即住口不言。
嚴松齡望著柳蘭黛,平靜而淡然地道:「十妹既然心志這麼堅決,我不便再說什麼,從現在起『十奇』改為『九奇」。」
公孫明忙道:「大哥……」
嚴松齡道:「凡事做主的是我這個大哥。」
公孫明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柳蘭黛珠淚泉涌,默然說道:「謝謝大哥成全,我跟燕翎永遠感激。」
嚴松齡似沒聽見,轉望柳燕翎,道:「現在我兄弟要跟『青龍』談談了。」
柳蘭黛驚叫道:「大哥……」
嚴松齡道:「柳姑娘,你已自『十奇』之中除名。」
柳蘭黛淚水往外一滂,悲聲說道:「嚴大俠,你剛才明明說過……」
嚴松齡道:「我只說過不管你,並沒有允諾放過這武林公認的色中惡魔。」
柳燕翎怒聲說道:「嚴松齡,你說誰是……」
黃先生淡然喝道:「柳大俠……」
柳燕翎對這位黃大哥十分敬服,立即住口不言。
嚴松齡淡然一笑道:「我沒想到柳『青龍』那麼聽黃先生的話。」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那沒有什麼,只因為我了解他。」
嚴松齡道:「了解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轉過頭去望著柳燕翎道:「柳燕翎,你對柳姑娘怎麼樣,那是她心甘情願的,我可以不管,可是我兄弟認為武林俠義,卻不能不為更多的婦女著想。」
柳蘭黛叫道:「嚴大俠……」
嚴松齡往後一招手,道:「八弟,九弟。」
那釣魚郎與秀才應聲走了過來。
嚴松齡道:「你兩個先試試『色魔』的威力。」
釣魚郎與秀才跨步越前,柳蘭黛閃身擋住柳燕翎身前,悲聲叫道:「八哥,九哥,你二位……」
釣魚郎跟秀才立即停了步。
嚴松齡沉聲喝道:「八弟,九弟。」
釣魚郎跟秀才身形一震,就要動。
黃先生跨步而至,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話了。」
釣魚郎跟秀才沒動,嚴松齡問道:「黃老弟有什麼教言?」
黃先生道:「豈敢,我要說的話恐怕公孫大俠已經告訴嚴大俠了,因為這些話都是些舊話。」
公孫明老臉紅了一紅。
嚴松齡毫不在意地道:「那麼黃老弟就不必再說了。」
「不!」黃先生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沒說過的新話,如骨在鯁,不吐禾快。」
嚴松齡道:「我不敢讓黃老弟有不快之感,只有洗耳恭聽了。」
黃先生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請恕我直言一句,嚴大俠不配居『十奇』之長,更不配稱『俠義』二字。」
只聽那瘋子怪笑一聲說道:「我看看你這個俠義人物怎麼樣。」
搖幌著走了過來。
那矮胖子突然說道:「二哥,讓我這隻笨鳥兒先飛。」大步跟了過來。
嚴松齡沉喝說道:「二弟,六弟,不得無禮,回來。」
不愧是大哥,瘋子跟矮胖子扭頭走了回去。
嚴松齡目光一凝,望著黃先生道:「黃老弟這句話果然頗為新鮮。」
黃先生道:「嚴大俠想聽聽我所以這麼說的理由么?」
嚴松齡道:「自然要請黃老弟明教。」
黃先生道:「嚴大俠是非不分,善惡不明,此其一,明說不管柳姑娘,實際上卻用對付柳燕翎為逼迫柳姑娘低頭之手段,此其二,有這二者已經很夠了。」
嚴松齡倏然而笑,笑得很輕淡,道:「我只知道黃老弟是位高人,卻沒想到黃老弟這般高明,但其實……」
黃先生道:「其實嚴大俠是真打算殺柳燕翎,不顧金蘭情份,也不管柳姑娘與柳燕翎確實是真心相愛,更不管殺了柳燕翎之後柳姑娘會怎麼樣,從這幾點看,嚴大俠才應該是魔道中人物。」
嚴松齡臉色微微一變,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黃老弟,我只有一句話,這是『十奇』自己的私事。」
「九奇!」黃先生淡然一笑道:「柳姑娘已自『十奇』中除名,柳『青龍』更跟『十奇』扯不上關係,所以這算不得任何一家的家務事。」
嚴松齡為之語塞,旋即問道:「那麼黃老弟是打算……」
黃先生道:「我也只有一句話,我絕不容任何人侵犯柳燕翎跟柳蘭黛。」
嚴松齡臉色大變,道:「這麼說黃老弟是打算伸手阻攔嚴松齡兄弟。」
黃先生道:「不只是對嚴大俠幾位,任何人都一樣。」
嚴松齡雙眉一聳,方要說話。
「阿彌陀佛!」聖心突然喧一聲佛號,緊跟說道:「嚴大俠可容聖心說幾句話?」
嚴松齡轉眼過去道:「師父請說,嚴松齡洗耳恭聽。」
「不敢當。」聖心道:「柳姑娘如今仍是女兒身,這嚴大俠可信?」
嚴松齡呆了一呆,轉眼望向柳蘭黛,柳蘭黛毫無羞愧忸怩態,一臉木然神色,他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嚴松齡不敢相信。」
聖心道:「這麼說嚴大俠是也不相信聖心。」
「不屍嚴松齡道:「我只是不相信柳燕翎。」
聖心道:「聖心愿以『華嚴庵』三字擔保。」
嚴松齡道:「師父要這麼說,嚴松齡就不敢不信。」
聖心道:「那麼,從這一點看,嚴大俠就應該知道柳燕翎並不是所謂的色中惡魔了。」
嚴松齡道:「我請問,他過去……」
聖心道:「我不敢否認過去如何,人誰都有個過去,但並不能從一個人的過去斷定他的一生,嚴大俠以為然否?」
嚴松齡道:「師父的意思是……」
聖心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嚴松齡沒有說話。
聖心又道:「柳『青龍』被柳姑娘感化,事實上柳『青龍』以往的種種作為雖稱罪孽,但並不能怪他,因為他有一段非常的遭遇,因而造成他仇恨報復,柳姑娘能感化柳『青龍』,足見柳姑娘對柳『青龍』的今後甚為重要,也足見柳『青龍』對柳姑娘是一顆赤誠真心,更足見他二位有緣份,綜此,嚴大俠怎能言仇,又何忍言殺。」
嚴松齡沒說話。
黃先生微一抬頭道:「師父這番話恐怕是白說了。」
嚴松齡突然說道:「嚴松齡與三弟,五弟受過黃老弟的恩,沖著黃老弟,今天這件事我暫時放手,錯過今日,我兄弟但有三寸氣在,誓必殺柳燕翎,走。」話落,首先騰身飛射而去。
瘋子等幾個相隨跟著騰身而起,剎時走得不剩一個。
聖心呆了一呆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位『不老書生』怎麼這般……」
倏地住口不言。
柳蘭黛突然低下了頭。
柳燕翎一聲悲笑說道:「看來柳燕翎是無緣動真情的,我不敢累人。」長身破空飛射而去。
黃先生大驚,叫道:「燕翎……」
柳蘭黛悲呼一聲:「燕翎,你不能……等我。」
她也要騰身,黃先生卻及時一把拉住了她:「小妹,追不得,也來不及了。」
柳蘭黛悲叫道:「黃大哥,放開我,我要追他去。」
黃先生道:「小妹,追他來不及了,難道你要把自己送進你那絕情的九位兄長手裡去。」.柳蘭黛沒再掙扎,頭一低,失聲痛哭。
黃先生輕嘆一聲道:「小妹,別這樣,我替你找他就是。」
柳蘭黛哭著抬頭說道:「黃大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他。」
黃先生道:「小妹,我知道,我不說了么,我替你找他就是。」
聖心走了過來,道:「柳姑娘,姻緣路並不是條條平坦的,有的人是要經過波折,嘗些辛酸痛苦才能夠……」
柳蘭黛猛然抬起了頭,嬌靨上滿是淚漬,道:「師父,你剛才錯了。」
聖心為之一怔,道:「我剛才錯了?我剛才什麼錯了?」
柳蘭黛道:「我已不是女兒身,真的有了身孕。」
聖心呆了一呆,神情震動,道:「這……這我不知道……他知道么?」
柳蘭黛抬頭說道:「他要知道他就不會走了。」
黃先生道:「燕翎他好糊塗,我這就追他去。」轉眼望向聖心道:「我想請師父暫時照顧柳姑娘。」
聖心立即說道:「聖心義不容辭,黃施主放心就是。」
只聽申屠海與東郭逸道:「我兩個也幫個忙。」雙雙騰身出了「血影禪院」。
黃先生道:「事不宜遲,我也要走了。」
他要騰身而起,但旋即他又剎住身形,轉注南宮黛道:「我差點忘了,南宮姑娘所中之毒發作之期不遠,可要我為……」
南宮黛冷冷說道:「謝謝你,不必了,我寧願聽天由命。」
黃先生眉鋒一皺,道:「姑娘這是何必。」
南宮黛道:「我不願求人,更不願欠人家的,這有什麼不對。」
黃先生抬頭說道:「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姑娘。」
南宮黛道:「閣下為人處事都夠圓滑的,怎麼會得罪人。」
黃先生道:「行了,姑娘,別……」
南宮黛道:「別說了。」
黃先生眉鋒又皺了一皺,道:「姑娘要知道,這個『玉龍』假而不真,他無力替姑娘祛毒,救不了姑娘,找霍冷香要解藥,那更不可能,據我所知姑娘所中那毒,根本就沒有解藥。」
南宮黛道:「這個不用你說,我知道。」
黃先生道:「難道姑娘真打算……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姑娘豈可因一時之賭氣而棄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於不顧。」
南宮黛道:「誰賭氣了,要賭氣的話我也會看看人,誰說我棄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不顧了?這個『玉龍』假而不真,我還可以找那真而不假的『玉龍』。」
黃先生道:「姑娘知道真『玉龍』在何處么?」
南宮黛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找。」
黃先生抬頭說道:「談何容易,宇內遼闊,人海茫茫,真『玉龍』如今在何處,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再說姑娘所中那毒發作之期不遠,又怎麼來得及。」
聖心突然說道:「師妹,黃施主說得是,真『玉龍』目前尚不知在何處,找他怎麼來得及,我看你還是請黃施主給你祛毒吧。」
南宮黛冷然抬頭道:「不,他的好意我心領,我要等找到了真『玉龍』之後。」
聖心道:「來不及啊,師妹。」
南宮黛一張嬌靨木木然,冷冰冰,沒有說話。
聖心道:「師妹,聽話!」
南宮黛道:「師姐知道我,我心意已決。」
黃先生微一抬頭道:「好吧,既然南宮姑娘的心意那麼堅決,我不便勉強。」
轉望聖心一拱手道:「我把小妹交給師父了,告辭。」騰起半空,飛射而去。
黃先生一走,聖心立即埋怨南宮黛道:「小黛,不是我說你,人家黃施主一番好意……」
南宮黛道:「我知道,我心領了。」
聖心道:「黃施主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南宮黛道:「一句話,我看他不順眼。」
當著柳蘭黛說這種話,聖心想攔都來不及,她不安地望了柳蘭黛一眼,抬頭說道:「小黛,黃施主有什麼地方讓你看不順眼的,分明是你自己的高傲,任性脾氣作祟,以我看黃施主功智兩高,一付俠義肝膽,分明是位當世奇土。」
南宮黛道:「那是你的看法。」
聖心道:「難道不對?」
南宮黛突然大聲叫道:「對,怎麼不對,你眼裡這位當世奇土眼高於頂,目空一切,處處自命不凡,可曾把誰放在眼裡過,他把我氣夠了。」
柳蘭黛突然說道:「南宮姑娘這可是冤枉我黃大哥,據我所知,在私下裡他對南宮姑娘推崇備至,甚是敬佩。」
南宮黛目光一直,道:「柳姑娘怎麼知道?」
柳蘭黛道:「黃大哥是我跟燕翎的恩人,他視我二人如弟妹,彼此間無所不談。」
聖心道:「師妹,這你可聽見了。」
南宮黛冷哼一聲道:「稀罕,那他為什麼當面從不肯低一下頭。」
聖心道:「師妹,人家為什麼要向你低頭,你又為什麼不肯向人家低頭,以己度人,你能怪人家么。」
南宮黛道:「他不肯低頭那更好,我也不稀罕。」
聖心皺眉抬頭說道:「小黛,你簡直太任性,太倔強,太不講理了,這種脾氣要是不改,將來有一天你會吃虧的。」
南宮黛道:「天生的脾氣,改不了若之奈何,我認為我這種脾氣很好,所以我也從沒有改的打算。」
聖心雙眉一揚,似乎氣得想發作,而旋即她又斂去這付威態,看了南宮黛一眼沒有說話。
柳蘭黛遲疑了一下道:「南宮姑娘,我能問一句話么?」
南宮黛道:「柳姑娘儘管請。」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為什麼非一定要找到真『玉龍』不可。」
南宮黛道:「沒有什麼,這個玉龍假而不真,我又不願讓柳姑娘那位黃大哥為我祛毒,只有找那位『玉龍』了。」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明知道來不及,既然這樣南宮姑娘豈不是失去救自己之良機,自鑄無窮之恨么。」
南宮姑娘揚了揚眉道:「也許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玉龍』。」
聖心搖頭說道:「師妹,武林中一個假『玉龍』鬧得那麼凶,皇甫『玉龍』他早該出來了,而事實上至今非但未見龍尾,便連龍首也沒看見,更不知他俠蹤何處。」
南宮黛目光一凝,道:「你知道他為什麼不出來么?」
聖心道:「我甚感困惑,難道你知道?」
南宮黛冷笑一聲道:「絕沒有第二個原因,假如有人冒用我的名號在外面為非作歹,我絕不會裝聾裝瞎,高卧居處,不聞不問。」
聖心道:「你以為是什麼理由。」
南宮黛道:「只有一個原因,這個『玉龍』是真不假。」
聖心倏然失笑,說道:「師妹明明聽見端木相曾有未盡之語,他也為此喪了命。」
南宮黛道:「那你說皇甫華他為什麼一直不露面?」
聖心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南宮黛冷笑一聲道:「他躲著不出來,還不知道搞什麼鬼呢。」
柳蘭黛揚著眉說道:「南宮姑娘認為皇甫『玉龍』該出來。」
「當然。」南宮黛道:「難道不該?」
柳蘭黛道:「你說他躲著不出來,那太不合常理是不是?」
南宮黛道:「本來就是。」
柳蘭黛道:「以我看他早就出來了。」
南宮黛「哦」地一聲道:「他早就出來了。」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難道他非打著他那塊宇內稱奇稱最的招牌出來不可么?」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柳姑娘是說……」
聖心兩眼微睜,道:「柳姑娘是說他可以以另一人的姿態出現。」
南宮黛搖頭說道:「沒有這種說法,有什麼理由讓他拋棄『玉龍』兩字不用。」
柳蘭黛道:「只因為那位假『玉龍』,手段高明得能亂真,使天下武林對『玉龍』的誤會太……」
南宮黛搖頭說道:「這不是理由。」
聖心道:「怎麼不是,連你都不齒他的作為。」
南宮黛為之語塞,沒有說話。
聖心轉望柳蘭黛問道:「柳姑娘確知皇甫『玉龍』是……」
柳蘭黛忙道:「我只是推測,因為若說他躲著不出來,那太以不合常理。」
聖心淡然一笑,旋即正色說道:「柳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柳蘭黛自然懂這句話,她神情微微一震,卻裝了糊塗:「師父這話……」
聖心道:「柳姑娘也是當世一位奇女子,聖心的話,柳姑娘不會不懂。」
柳蘭黛沒說話,半晌她才說道:「二位都見過他,南宮姑娘更錯過了機會。」
聖心兩眼猛地一睜,南宮黛尖叫說道:「柳姑娘,你……你怎麼說?」
柳蘭黛道:「我本來不該說的,可是南宮姑娘非等找著真『玉龍』,才請他為南宮姑娘祛毒,我若是不說,我那位黃大哥就是皇甫『玉龍』……」
南宮黛道:「他……他……黃玉就是皇甫華?」
柳蘭黛道:「黃玉二字乃是取一字皇甫之名,玉龍之玉。」
「阿彌陀佛!」聖心驚喜而激動地道:「我說嘛,錯非是皇甫『玉龍』,當世之中還有誰具這高功智,還有誰能服諸龍,將霍冷香與溫嬌娜玩弄於股掌之上。」
南宮黛臉色大變,道:「原來他就是皇甫華,原來他就是皇甫華。」
聖心道:「師妹,咱們這回是看走眼了,真玉龍是找到了,人家還要為你去毒,你還有什麼話說。」
南宮黛冰冷說道:「有,怎麼沒有,皇甫華他竟敢戲弄我,欺負我。」
聖心一怔說道:「你這話……人家何曾戲弄過你,欺負過你?」
「怎麼沒有。」南宮黛道:「他明知道我要找他,他卻不告訴我他是誰,這不算戲弄,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這不叫欺負。」
聖心皺眉說道:「師妹,你怎麼還……」
「還什麼?」南宮黛嬌靨煞白,道:「我寧死也不要他為我祛毒。」
聖心道:「師妹,你這是……」
南宮黛冷笑說道:「他皇甫華有什麼了不起,竟敢……我心意已決,等著毒性發作了,師姐不必再多說什麼。」
柳蘭黛苦笑說道:「我不但沒能救成人,反而害了人,早知道這樣,說什麼我也不會說的,如今還落個黃大哥怪我。」
聖心道:「柳姑娘,我很不安。」
柳蘭黛道:「師父別這麼說,不安的是我,我真不明白南宮姑娘為什麼對我黃大哥偏見這麼深,像他這麼一位頂天立地,俠骨柔情的蓋世奇才……」
南宮黛冷然說道:「聽柳姑娘的口氣,對皇甫華似乎很是敬佩。」
柳蘭黛雙眉一揚道:「當然,論大,他是當世之最,論小,他是我柳蘭黛的恩人,我為什麼不該敬佩他,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該我敬佩的人我一定敬佩,該我推崇的人,我也一定推崇。」
南宮黛道:「柳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柳蘭黛道:「南宮姑娘,恕我大膽說一句不入耳的話,人不可沒脾氣,但咱們女兒家最可貴的是一個柔字,祗有柔才能克剛。」
南宮黛道:「我為什麼要柔,有必要對誰柔么?」
柳蘭黛道:「我不便說什麼,那要問南宮姑娘自己。」
南宮黛嬌靨突然一紅道:「我就是這個樣子,永遠也改變不了。」
柳蘭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聖心向她遞過一個眼色,道:「她就是這麼一個脾氣,柳姑娘千萬別在意。」
「柳蘭黛不會的,師父。」
聖心道:「謝謝柳姑娘。」轉望南宮黛道:「師妹,天色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南宮黛道:「我沒說不走。」
聖心道:「師妹說咱們該上那兒去?」
南宮黛道:「回去。」
聖心為之一怔,道:「回去?」
南宮黛道:「回『華嚴庵』去。」
聖心道:「師妹不管老菩薩了,再說人人都在為衛道奔忙,流汗流血,咱們又豈能躲在『華嚴庵』享清福去。」
南宮黛默然未語。
聖心淡然一笑道:「跟我走吧,咱們找『忘憂谷』去,沿途也可以幫柳姑娘找找柳『青龍』。」
一手拉起南宮黛一手拉起柳蘭黛,三人並肩向「血影禪院」大門走去。
她三個出了「血影禪院」,「血影禪院」那大天井裡,直挺挺躺著已氣絕身亡多時的端木相眼睛突然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竟然翻身坐了起來,這豈不是驚世駭俗的怪事,中毒身死,氣絕多時的端木相竟然坐了起來。
他坐在大天井裡皺著眉,偏著頭,似乎在想什麼事,沒多久,他突然陰陰一笑,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大殿里傳出了個冰冷話聲:「端木相。」
端木相想再躺下已經來不及了,陡然一驚,霍然挺身,低聲喝問道:「什麼人?」
一點白光自大殿中射出,「叭屍地一聲落在端木相腳前,那是一枚「玉龍」信符,端木相大吃一驚,忙道:「你是……」
那冰冷話聲說道:「還問什麼。」
端木相立即躬下身去道:「是主人。」
那冰冷話聲說道:「你食言背信,我賜你不死,我對你不算薄吧。」
端木相機伶一顫道:「端木相知罪,謝主人恩典。」
「那倒不必。」那冰冷話聲說道:「我用這種奇妙的毒,總算瞞過了那個黃玉,倘若我換一種毒,你早就沒有命了,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饒你不死么。」
端木相道:「主人明示。」
冰冷話聲說道:「我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端木相道:「謝主人。」
冰冷話聲道:「不必謝我,倘你無功,我可要兩罪並一。」